5 雅集
為了舉辦這次雅集,楊守緒幾乎買空了洛陽城的名花和美酒。雅集定在城外紫竹林,竹林之中曲水流觞,兩岸陳列着上百種名貴的菊花,花瓣落入淙淙曲水中,與白玉酒杯一起逐水而流。
楊守緒與其子楊伯崇正在竹林亭間待客,忽聽下人禀報說嘉寧公主駕臨。
楊守緒與楊伯崇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是一頭霧水。
楊伯崇問道:“你看清楚了,真的是嘉寧公主?”
家仆答道:“人在馬車裏沒露面,但那朱輪華蓋車上镌飾青鳥,印信上刻着‘嘉寧’二字,想必不會錯。”
楊伯崇轉而看向楊守緒,“今日雅集名單是我親自拟定的,從未給嘉寧殿下發過請柬,她怎麽突然……”
“随為父去看看吧。”楊守緒又對通報的家仆說道:“你不必跟着,去佑寧公主府與佑寧殿下說一聲。”
楊守緒與楊伯崇迎至竹林外,見那确實是嘉寧公主府的車駕。
識玉為謝及音挑起車帷,先是一只玉白纖長的手從車裏探出,接着是竹青色的繡袷束腰長襦,如一支纖秾得宜的玉蘭花徐徐盛開似的,從馬車裏緩緩鑽出來,踩着墊腳凳邁下馬車。
那風流窈窕的身段令楊伯崇失神了一瞬,待看見她頭上戴的帷帽,他又忽然醒悟似的低下了頭。
謝及音的聲音聽上去既憊懶又不耐煩,對楊守緒道:“難道楊司徒家的下人認不得我大魏公主的印信嗎?為何別人進得去這雅集,本宮卻進不得?”
“嘉寧殿下息怒,”楊守緒作了一揖後道,“非下官有意疏漏,只是聽聞殿下近日身有微疾,所以不敢攪擾,未曾奉上請柬。”
謝及音笑了笑,說道:“前幾天裴家論罪時楊司徒不也病了嗎?這才幾天時間,又有精力舉辦雅集了。楊司徒尚且老當益壯,本宮一個少年人,一點小病,哪有拖沓不愈的道理,是不是?”
楊守緒聽出了她的嘲弄,笑容一僵。
“何況,”謝及音轉向楊伯崇問道,“聽說會作畫的王六郎和擅舞劍的趙十郎都來了?”
楊伯崇一愣,下意識說了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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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及音攏了攏帷帽的垂紗,說道:“那太好了,見了這些姿容秀逸的郎君們,本宮心曠神怡,什麽病啊痛啊的,還不是說走就走,楊司徒,你覺得呢?”
楊守緒算是看明白了,謝及音今日是來砸場子的。他試圖勸阻謝及音,謝及音卻将太成帝搬了出來,“這些世家俊秀日後都是要入朝為官的,本宮要先替父皇掌掌眼,父皇已經同意了,怎麽,楊司徒不同意嗎?”
楊守緒啞口無言,眼睜睜看着謝及音帶着一衆侍女護從往竹林的方向而去,他心中焦灼地在原地轉了兩圈,忽然一拍腦袋,對楊伯崇道:“快,你現在就去虎贲軍校場找崔驸馬,請他來救場!”
謝及音帶人來到舉辦雅集的竹林曲水,幾十步開外就聽見有人在彈《高山流水》,她駐足聽了一會兒,直到一曲終了,衆人如夢初醒幡然贊嘆時,才緩緩走上前。
“高山巍巍,流水浩浩,從來都是只付與知音聽,不知在場哪位是郎君的知音呢?”
衆人的目光齊齊望向謝及音,幾句竊竊私語後便都知曉了她的身份。剛才彈琴的衛三郎起身離席,朝謝及音從容一揖,“今日雅集勝友如雲,高朋滿座,皆為知音。”
謝及音隔着帷帽打量他,“你是誰家的公子?”
年輕男子答道:“夷陵衛氏,行三。”
“衛三郎……”謝及音笑了,“你适才說高朋滿座皆為知音,可是将本宮也算在其中?”
衛三郎笑了,周圍的世家子弟們也笑了,衛三郎轉身要将琴收攏起來。
他聽前院傳信說殿下已到,以為來的是佑寧公主,這才擺開架勢開始撫琴,未料來的是嘉寧公主。
謝及姒還沒來,依照她的性子,想必還要再耽擱半個時辰。謝及音自顧自挑了個高位臨水的好位置坐下,席前流水繞秋菊,左右皆是世家才俊。這本是給謝及姒留下的位子。
謝及音對衛三郎說道:“如今本宮也位列高朋之座,算是你衛三郎的知音,三郎,且莫着急收琴呀,再彈一曲又何妨?”
她聲音裏三分輕佻,衛三郎面色紅透,按在琴上的手微微打顫。
他聽過有關這位殿下的傳言,說她母親懷她時夜游撞見惡鬼,被附上了不幹淨的東西,所以嘉寧公主一出生就體貌妖異,滿頭白發,形如惡兆。她出生後克死了母親,服侍她的下人也都沒有什麽好下場,不僅如此,衛三郎還聽說她性情古怪,性嗜血、喜陰氣,每月朔、望兩日都要活剖童男子飲其心頭血。
衛家高風亮節,不屑于與這種陰詭之人為伍。
于是衛三郎答道:“彈琴需要心境,如今心境已破,恕我不能再彈。”
“什麽心境意境的,還不都是人造出來的。”謝及音四下張望了一番,問道:“聽說擅舞劍的趙家十郎也來了,出來讓本宮瞧瞧。”
被點名的趙十郎不情不願地起身離席,行至謝及音正前方躬身一拜,“趙弗芝參見嘉寧殿下。”
謝及音朝他一揚下巴說道:“聽說你劍舞造詣極高,衛三郎彈琴,你來舞劍,讓本宮好好欣賞一番。”
趙十郎今日穿了一身适合舞劍的窄袖短褐,玄色玉帶勒出精腰,瞧着十分幹練精神。他今日的确準備舞劍,卻不是為嘉寧公主,而是為佑寧公主。
見他反手握着佩劍卻遲遲不動,謝及音的聲音沉了下去,“怎麽,你也不願意?”
趙十郎道:“舞劍與彈琴術異而道同,都需要環境清幽,心境寧和。在下今日心神不寧,恐拙技驚擾殿下,故不欲賣弄。”
“可本宮偏想看你們舞劍彈琴,怎麽辦?”
謝及音忽然脆生生地一笑,那笑透過帷帽的薄紗傳進他們耳朵裏,竟有種陰森的感覺。謝及音慢條斯理地捏起面前小案上的茶盞,對衛三郎和趙十郎說道:“不如你們住到我公主府去,慢慢找心境,找感覺,等什麽時候想彈給本宮聽、舞給本宮看的時候,随時都能見到本宮。”
“殿下!”衛三郎和趙十郎同時急了,“萬萬不可,男女有別,這于理不合!”
“本宮是君,你們是臣——”
“皇姊!”
一道女聲打斷了謝及音,衆人朝來處看去,只見一烏發如雲、秀靥如花的貌美女子款步行來,身後跟着十幾個侍女。她身着桃紅色灑金百褶馬面裙,肩披淺鵝黃雲紗披肩,被風揚起,如九天下凡的仙女。
諸位世家才俊見了她,如拜佛的撞見菩薩廟,紛紛起身行禮。
“參加佑寧公主,公主玉體安康!”
謝及姒擡手示意他們平身,态度溫和地說道:“今日雅集盛會,是為共賞秋景,共論清談,諸位不必多禮。”
她的和藹可親和謝及音形成了鮮明對比,衛三郎和趙十郎忙向她投去求救的目光。
衛氏和趙氏都是大魏的顯赫世族,兩位公子也都是人中龍鳳,謝及姒将其視為驸馬人選,自然不會讓謝及音糾纏他們。
“兩位郎君也入座吧。”謝及姒讓人在謝及音旁邊另添置小案與坐席,她從容入座,作出一副親近關懷的樣子對謝及音道:“聽說皇姊今日心情不佳,莫非又與驸馬鬧矛盾了?”
謝及音攏了攏帷帽的垂紗,輕嗤道:“我同那張棺材臉有什麽好吵的,不過是聽說今日雅集有不少青年才俊,所以過來瞧瞧。若有中意的,挑幾個回去作伴,你覺得如何?”
“挑……回去作伴?”謝及姒不可置信地問道:“皇姊的意思是想……是想……養面首?”
謝及音“唔”了一聲,點點頭。
坐在她們附近的幾位公子聞言吓得杯傾盤倒,恨不能當場搬起小案桌席躲到謝及姒身後。
謝及姒的臉色也有些難看。她沒想到這位素來寡言可欺的皇姊竟然敢養面首,而且欺到了她母族長輩的家裏,要在為她相看驸馬的雅集上胡攪蠻纏。
謝及姒說道:“皇姊若想養來解悶,應該去柳梅居挑選,聽說裏面養的小倌性格和善,多才多藝,最懂得如何侍奉人。這雅集上的世家公子們與崔驸馬都是一個脾氣,你不如他們的意,他們有的是法子冷待你,難道皇姊在崔驸馬那裏吃的虧還不夠多嗎?”
謝及音說道:“皇妹若是喜歡柳梅居的小倌,盡管去挑便是,我麽,偏偏喜歡有教養有見識的世家兒郎。反正有父皇給我撐腰,誰若是敢怠慢我,我讓父皇抽他們鞭子,誅他們九族!”
謝及姒聞言眉梢一挑,“難道父皇也知道這事?”
謝及音揚聲道:“父皇說了,本宮是大魏尊貴的嫡公主,全天下的好郎君都該任我挑選,服侍本宮是他們的福分!”
在場的世家公子們紛紛倒吸一口冷氣,楊家家仆端來曲水流觞的器皿,微微顫抖着放進水裏。
盛酒的羽觞沿着曲水蜿蜒流動,旁有小僮蒙眼敲鐘,鐘聲随時可能停止,停止時羽觞酒杯會停在某一席前,席上之人或賦詩,或操曲,或潑墨書法,各展才藝。若能得諸位喝彩,則無需飲酒,若所展露才華不能服衆,則要多飲幾觞,直至所有人滿意為止。
這本來是個人人争搶的出頭機會,有人為此還專門打點過敲鐘小僮,想要在謝及姒面前一展才華。可是謝及音一來,這曲水流觞反倒成了燙手山芋,誰也不想被怪異的嘉寧公主看上,搶回府去做面首。
銅鐘聲驟停,流觞飄到了一位身穿廣繡玄袍的公子面前,衆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氣。
識玉彎腰對謝及音耳語了幾句,謝及音頗有興趣地挑起眼前的薄紗一角,仔細地打量他。
“你就是太原王家的王六郎?”
廣袖玄衣男子擡頭,于月白色的帷帽垂紗裏,望見了一雙明亮澄澈的眼睛。
那雙眼睛裏含着淺淺的笑,王六郎愣了一下,應到:“我是。”
謝及音一笑,“聽聞你極擅工筆畫,有畫鹿引虎之美談。你可願為本宮畫一副畫?”
王六郎還沒說話,謝及姒倏然站起來,神色微冷地說道:“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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