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名望
洛陽城中風聲鶴唳, 聽聞胡人鐵騎和黃眉軍逼近的消息後,百姓們紛紛棄家而逃。
岑墨帶着府中侍衛到處張貼告示,或讓城中小兒口口相傳, 說嘉寧公主的車隊願意收留想要離開洛陽的百姓,有願意追随公主者,嘉寧公主會提供食物和庇佑。
那些曾在洛陽城外受過公主府布粥的外地難民都願意追随謝及音,洛陽城中的百姓則還在猶豫,只因這位公主的名聲實在不好, 天生一頭白發, 據傳是不祥之兆,克死了母親, 又失去了父親, 這樣一位公主殿下,真的能為他們提供庇佑嗎?
大雪過後的第二天傍晚,願意追随謝及音前往建康的洛陽百姓只有五千人。
識玉安慰她道:“咱們有兩千精兵,十二萬擔糧食, 只帶五千人走, 也是件輕松的事。殿下,人各有命, 他們既然不信任您, 便讓他們自己去扛胡人的鐵騎,您已仁至義盡, 不必憂心他們的生死。”
謝及音蹙眉嘆息道:“本宮雖居公主之位,從前并不在意自己的名聲,以為或令或惡, 只牽涉本宮一人。今日本宮才明白,君子應當惜名, 如雁鵲惜羽,緊要關頭,須以名望來說服世人,保持名望的高潔以維護號召力,這本就是皇室的職責。縱使百姓為流言所惑,本宮從前,何嘗不是有所失職。”
她不甘心只帶走這五千人,識玉也不知該如何勸,裴望初聽說此事後讓她寬心,“聲望實乃人造,殿下不必因此罪己,之後的事,我來替您想辦法。”
論及造勢,世上沒有人比得過天授宮。
當夜洛陽城中有流言傳出,說是天女星光芒大盛,将有神女出世撫民,又有人看到一只白羽鳳凰在護城河邊起舞,河水随之起落,現出一塊圓石,剖之得玉,玉上有紋,隐約是個“嘉”字。
不知何處傳開童謠:西虎東狼奔洛陽,洛陽飛出白鳳凰,鳥飛何處鳴哕哕,忽起忽落永相随。
這些神跡與征兆,無一不昭示着嘉寧公主是上蒼派來帶領洛陽百姓避開戰亂的神女。裴望初派天授宮的道士在民間四處鼓動,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動搖對嘉寧公主的看法,打算追随她離開洛陽,前往建康定居。
謝及音聽說後頗有些哭笑不得,對裴望初道:“我當是什麽好主意,原來還是天授宮裝神弄鬼那一套,難為你安排得如此逼真周全,竟真有這麽多人信這個。”
“非常時期,當行非常之法,昔陳勝吳廣魚腹藏書、漢高祖路斬白蛇,用的都是同樣的方法,他們能用,殿下自然也能,”裴望初道,“且殿下确實心系洛陽子民,怎麽就當不得神女?”
謝及音捂住他的嘴,面色緋紅,“你再提這兩個字,我要懷疑你是在笑我了。”
裴望初溫然一笑,從善如流,“不提了,我為殿下绾發吧。”
自他假死離開公主府後,今日這是第一回 。謝及音的頭發又長長了,逶迤垂在腰間,随着他的手指游動,宛若一緞華錦鋪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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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望初想起最初注意到她,正是因為她與衆不同的發色。他對世俗的評判一向漠然,當時只是覺得她生得好看,這世上千萬人,誰能發如華錦,绾作月色?
吉兇禍福只是誣陷,然而令人怦然心動的美,卻是人為的附會無法更改的。
“殿下發色與常人不同,無關吉兇,只是體內的餘毒作祟。你因此而受诘難,是世人負殿下,非殿下負世人。說你是惡兆也好,說你是神女也罷,都是世人愚鈍,并不能折損你半分容色。”
“我體內的毒,宗陵天師也提起過幾句,”謝及音從鏡中望着他,試探着問道,“巽之也清楚它的來歷嗎?”
裴望初的手微微一頓,“殿下想聽,我可以告訴你,但這只會惹你傷心,這樣你也要聽麽?”
“已經過去了十八年,沒什麽可傷心的,但我想弄清楚。”謝及音道。
于是裴望初告訴她道:“此毒源于天授宮,是煉制丹藥時偶得的奇毒,并不傷人性命,但若想解毒,需要将毒引到同血緣關系的胎兒身上,待生下胎兒,取其血便可解毒。當年謝黼身中此毒,本就是宗陵天師打算借此賣弄玄虛,所以在殿下身上種下了禍根。”
謝及音微愣,“我身上的毒,是為了解父皇的毒才種下的?”
“确實如此。”
“那……母親她知道這件事嗎?”
裴望初不言,從妝臺上拾起一支桃花簪。
謝及音苦笑了一下,“話已至此,你說便是。”
裴望初輕聲嘆氣道:“此毒解法,養藥如養胎,若婦人不配合,是養不成的。”
“所以我是因為體內有餘毒才變成這副樣子,這一切……母親一直都清楚?”
“殿下,謝夫人本是一介孤女,她嫁給謝黼,就只能依靠謝黼,謝黼要她拿腹中的胎兒養解藥,她沒有拒絕的餘地。”
“是這樣嗎?”
謝及音的聲音微微發顫,她看着鏡中绾作随雲髻的三千銀絲,心中仍止不住感到難過。
“所有人都說我是天生惡兆,說我不祥,母親從來沒有反駁過這件事,有時候,連我自己都要信了。你們天授宮……”
“都是混賬。”
謝及音垂目,握住裴望初的手,輕輕搖了搖頭,“七郎不是。”
裴望初道:“我不是,我是來向殿下贖罪的。”
“此事與你又有什麽關系?”謝及音反過來安撫他,“你不必擔憂我,這些舊事不過惹人一時傷懷,知道是毒,我心裏反倒好過一些。”
謝及音對此接受得比裴望初想象中更快,她幾乎沒怎麽為此傷心,轉身又去忙着整頓離開洛陽的車隊。
到了第三天,願意跟随謝及音前往建康的百姓已經增加到了三萬人。岑墨将他們分成兩隊,婦人、老人、孩子緊跟着公主府的馬車走在中間,青壯男性手持武器護衛在隊伍的兩側,兩千騎兵和公主府的府兵開路、斷後,确保萬一路遇山匪,能夠減少傷亡。
這兩千騎兵都是天授宮的精銳,是裴望初在洛陽能調動的所有力量,但他仍不放心,在謝及音出發之前,去見了王瞻一面。
“袁先生的意思是,讓我帶兵護送嘉寧殿下到建康去?”聽完袁琤的來意,王瞻有些驚訝。
“不必抵達建康,只需要護送她渡過汜水即可,”裴望初咬着變聲葉說道,“汜水以南,人煙稀少,殿下自己就能應對。”
“為什麽要我去?”王瞻問道。
“子昂是不想,還是不敢?”
“既非不想,亦非不敢,我只是不明白,袁先生欲與家父共謀大業,此事與嘉寧公主有何關系?”王瞻有些警惕地打量着他。
裴望初道:“沒什麽關系,只是我心悅殿下,牽挂她的安危罷了。”
王瞻愣住:“袁先生你……”
“很奇怪嗎?鄙人只是修道,又非出家,未曾斷情絕欲。”
裴望初遮在羊皮面具下的臉沖王瞻一笑,“我知道子昂兄對嘉寧殿下亦有好感,你護送她渡汜水,既能賣我一個人情,又能在殿下面前露臉,有何不可?”
王瞻面色一紅,反駁道:“我願意護送殿下,是因為殿下心系百姓,與其他無關。但虎符現在在家父手中,父親不允,我也沒有辦法。”
裴望初道:“只要子昂願意去,這件事就不需要你來操心了。”
大司馬王铉将三萬騎兵與兩萬步兵調去了涿郡待命,裴望初以袁琤的身份和他見面,用一張加蓋了大魏玉玺的空白聖旨向王铉借得了一萬騎兵。
這張空白聖旨是裴望初向謝及音讨來的,除他之外,沒有人知道大魏玉玺在嘉寧公主手中。
對王铉而言,這張加蓋了玉玺的空白聖旨可以成為他登基時的憑據,他不可能不心動。他懷疑玉玺在這位袁琤手中,可是前後派人試探了很多次都沒找到,只能作罷,最終用借出一萬騎兵的代價,換得了這張空白聖旨。
裴望初面上說要出關抗擊胡人,實際上分了八千人給王瞻,讓他帶去護送謝及音,自己則帶着那兩千騎兵往河東的方向去了。
十二月十四日,天氣晴朗,官道上的積雪也已融化,嘉寧公主府的車隊準備啓程離開洛陽。
一輛裝飾樸素的馬車從衛府離開,沿着空蕩蕩的長街往嘉寧公主府的方向行駛。趕車的人是符桓,車裏坐着素衣裝扮的謝及姒和她的侍女召兒。
謝及姒手撫着小腹,靠在車壁上阖目養神。
這段時間,為了降低符桓的警惕,她在他面前極盡柔情,做小伏低,甚至為那符珠立了個牌位,晝夜當着他的面念經忏悔,祈禱她能往生極樂。
符桓終于相信了她的誠心,大概在一個男人看來,懷孕就意味着女人的屈服。所以他相信了她的悔過,甚至願意為了保住她和她腹中的孩子,放她離開衛家,讓她跟随嘉寧公主一起離開洛陽。
馬車在距離嘉寧公主府不遠處的巷子裏緩緩停下,符桓推開車門,打起厚氈,問謝及姒:“公主能自己走過去嗎?”
謝及姒的臉色有些蒼白,扶額蹙眉道:“符郎,我有些不舒服,你進來陪我待一會兒吧。”
召兒下車,将車廂裏的位置讓給了符桓。符桓擁住謝及姒,沿着她的後背給她順氣。
“其實公主可以留在洛陽,随衛家女眷一起回夷陵,夷陵比建康近一些,不必懷着身孕還要在路上奔波。”符桓淡聲說道。
“我知道,符郎是舍不得我,其實我也舍不得符郎,”謝及姒俯在符桓肩膀上柔聲說道,“但是有些事……還是早做決斷的好。”
一支被刻意打磨過的金釵,尾端尖銳如刃,因為浸過毒水而閃着幽冷的寒光,從謝及姒的袖子裏一寸一寸滑出來。
男人真是很奇怪,提防一個女人時,她多喘一口氣都能被發覺,可一旦愛上了她,想對她好,便只能見得活色生香,全然不覺利刃高懸。
“公主感覺好些了嗎?若是——”
一陣尖銳的痛感猛然刺入後心,符桓臉色一白,不可置信地看向謝及姒。
鮮血自口中噴流而出,簪子上的毒見血封喉,瞬間就能讓人動彈不得。
謝及姒推開符桓,顫抖着扔掉手裏的簪子,對符桓道:“本宮從來都不後悔,你去見你姐姐,親自給她賠罪吧!”
符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眼睜睜倒在了車廂裏,謝及姒胃裏一陣翻湧,她靠着車廂休息了一會兒,然後将身上沾了血的衣服脫掉,蓋在符桓臉上,卷了金銀首飾和珠寶,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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