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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澈後知後覺地頓了一下進入地鐵的腳步,他似乎聽到報站的聲音說了什麽不尋常的東西,正想要确認。

“滴——滴——滴——”

地鐵上提示關門的聲音響起,頭頂紅燈開始閃爍,時澈加快腳步,和最後一個出地鐵的人擦肩而過,趕着最後的時間走進地鐵。

往常這個時候的地鐵已經很空了,可是今天卻不然。不僅地鐵裏還有許多人,而且剛剛出去的人也很多,透過地鐵的窗,還能看到站臺裏熙熙攘攘有許多人,有的來回走着,有的正在出站。

“……”

時澈慢慢擡起手,按在自己的胳膊處,剛剛這裏和那位出地鐵的人輕輕撞了一下,現在一股寒意沁骨而至,冷得叫人骨頭裏都發疼。

不太尋常。

時澈微微皺眉,沉沉目光凝視着地鐵外。

“嘀——嘀——”

地鐵的門終于随着最後的嘀嘀聲關上,玻璃車窗正對着時澈的臉。

地鐵緩緩動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時澈總覺得今晚的地鐵裏格外暗,地鐵進入隧道,車窗上清晰地印出他自己的臉。

蒼白,毫無血色,帶着病容。

而下一秒,時澈眼前一花,他仿佛置身于另一個世界。

他倒在地上,幾乎沒辦法感受到自己的左腿,劇痛的感覺到極致,就成了麻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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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從內而外浸透了他的衣服,他不知道是從哪裏流出的血,他似乎全身都散了架,都在滲着血。

可他心中卻充滿着憤恨和激動,甚至激動到渾身都在顫抖。

他俯身在地上,沾着自己衣服上的血,在地上飛快地畫着什麽,一個個繁複的圖案從他指下生成。

他在滿是砂礫的地面上畫着,指尖早已血肉模糊,就在地上的圖案快要連接到一起時,一股腥臭的味道從身後撲來,甚至有黏糊糊的口水落在他面前的地面上。

盡管從未見過,但他就是清楚,這個怪物是要吃了他。

這是吃人的妖怪。

“……”

但時澈沒有跑,他看到自己扭頭在喊什麽。

身後如血般的天際中,有一抹黑色的颀長身影從天空中跌落下。

時澈猛然抓住自己胸口的衣服,一瞬間幾乎窒息的慌張和心悸讓他清醒過來。

“什麽呀……學弟都沒來,虧我還化了那麽久的妝。”

“噗,可就算小學弟來了,他也不會看你吧?他要看美人,自己對着鏡子就是了。”

“去你的,信不信老娘今晚就順着管道爬你宿舍裏,把你盆裏的營養土都揚了?!”

身邊一陣叽叽喳喳的交談聲打斷了時澈的思緒,面前地鐵的窗戶中倒映的還是他的臉,根本沒有什麽妖怪。

他側過頭,只見車廂裏滿滿坐着一車年輕的男男女女。

都長得格外漂亮。

漂亮的不像正常人,活像是某個影視公司在地鐵裏開年會似的。

時澈垂下眼,他心中還是很在意那個從空中落下的身影。

雖然沒看到臉,他依然堅信那才是最好看的人。而且,應該是和自己一起對付妖獸的人。

那個夢是他從醒來後就一直反複看到的,他也問過別人,甚至問過醫生,沒人見過他夢裏的場景,甚至醫生還建議他去看看精神科。

可時澈知道,這些事情都是真的。至少,在不久之後可能就會變成真實。

比如,他去醫院的時候,一晃神看到醫生在數錢,下次複診的時候就聽說醫生中了彩票。

又或者他出去買早餐,看到早餐店和藹的老板娘出了車禍受重傷,他狀似無意提醒讓老板娘注意交通安全,果然,老板娘因為他的提醒,避開了一場重大車禍,只擦傷了腿。

後來他發燒時,老板娘還特地給他送過飯,以示感謝。

“別別別,我開玩笑的,你怎麽樣都是最好看的那個!”旁邊一個女孩笑着讨饒。

“話可不能亂說,最好看那個,的确是我們的小學弟!他認第二,誰敢認第一?”在中間那個長得格外美豔的女生一甩自己的大-波浪卷發,笑了起來。

“不過海珠姐,校園十佳歌手你得第一,嗓子是真好,我甘拜下風!”一個聲音磁性的男生笑着看向卷發女生。

被誇獎的女生顯然很高興,“那必須的,種族天賦!”

一衆人打打鬧鬧,歡聲笑語不斷。

很熱鬧,但時澈總覺得還有違和的地方。

果然,下一瞬間,時澈眼中看到的景象就完全變了個樣,幹淨明亮的地鐵中,四周內壁上布滿了各種鐵鏽,地鐵窗外也不再是飛馳而過的廣告,變成了咕嚕咕嚕冒泡的水,仿佛整節車廂都掉到了海裏一樣。

甚至還有粗大的藤蔓,正順着座位往邊上爬,挂着肥大深綠的葉子,搖晃着,那葉子上似乎塗了油一樣,綠得發亮,綠得發黑。

那些坐着的學生大部分還是挺正常,只是有個坐在最邊上的一個男生,青白着臉色,只見眼白,不見眼黑。

緩緩轉過頭來的時候,似乎能聽到被鏽蝕的發條,重新啓動時的“咔咔”聲。

那雙純白的眼睛,帶着一動不動的詭異感覺,看向時澈。

“……”

果然是妖物,流連人間不說,還試圖對生人動手。

時澈捏緊了自己口袋中的符咒,從前他不信這些,但自從他醒來,身邊離奇的事情一出接着一出,由不得他不信。

時澈正打算動手,猛然看到那些形形色-色的東西中,坐着一個人。

一個真正的、普通意義上的人。

那人穿了一身米白色的羊絨大衣,那張臉,即使在一群妖物中,也絲毫不顯得遜色,此時正看着手機,一臉無可奈何的微笑。

“……”時澈張張嘴,正想着該怎麽開口給他提個醒,讓他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那人打開了手機的公放:“師兄,我今天實在有事,來不及過來了,你們吃好玩好,帳都記在我名下!”

聲音又清又亮,帶着滿滿的活力,像是山澗中流過的潺潺清泉,讓人精神都為之一震,一時間四周的詭異景象,頓時煙消雲散。

聲音正好停了,尾音卻帶着一點小小的弧度,勾着人心,讓人忍不住在意他,像是在不自覺地撒嬌。

“你小學弟。”

那人把手機朝向海珠。

海珠又一甩大-波浪的頭發,眨了眨眼,十分捧場地贊揚道:“小學弟就是大氣!”

時澈咽下了想要提醒的話。

看來他們認識。

生人若是有心,總能發覺不對,這般旁若無人地和這些東西混在一起,只可能是自己選擇的自欺欺人。

又或者……是他在背後控制這些妖物。

時澈眯起眼睛。

只是,最後微信裏的那個清亮好聽的少年聲音,怎麽總覺得很耳熟呢?

而這個聲音的主人,此時正在這個市中心的小區中,幾步繞到一處沒有路燈的監控死角。

周圍漆黑一片,他擡起手,手指間似乎牢牢扣着什麽東西。下一瞬間,他将手中的東西重重朝地上掼去。

“哎喲……”

似乎那東西被摔疼了,憑空發出一聲尖銳的痛叫,緊接着,這個路燈照不到的黑漆漆的地方,夜幕濃重的仿佛成了粘稠的霧氣,在少年面前翻滾着。

“自己出來,沒人慣着你。”白鹄立冷着臉,一改方才對着那姑娘時仰着一張笑臉,甜甜地叫姐姐的樣子,連臉頰上帶着的那點肉嘟嘟的感覺都不顯絲毫可愛,只剩下滿滿的肅殺氣息。

地上扭曲的黑色霧氣越來越濃重,最後似乎凝成了實體一般,小小的一團,一眼看去,倒像是個嬰兒大小一樣。

“我不甘心,我只是不甘心……”那團黑色霧氣聲音低啞又陰鸷,“好不容易,我好不容易快過上好日子了……”

“我終于考上了大學,可就因為沒有錢……好,那我去打工,可工錢呢?讨不到工錢也就算了,為什麽還要來害我?”黑色霧氣凝成的那一團尖聲叫嚷起來,“怎麽會在這種時候,發生這樣的事啊?”

白鹄立低着頭,看向那團黑色物體的眼神中,帶着一絲不忍和憐憫。

“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啊……”

“可是無論你有什麽原因,你的時間線已經結束,命中三尺難求一丈,非要強求,還傷害別人,就變成你的過錯了。”白鹄立平靜開口。

那團黑影憤怒地喘-息。

白鹄立沒有管那團黑影,繼續道:“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我不是地府的那幫人,不會管你這個,可你一個怨靈,害了別人一家出車禍不說,還挂在人家護士肩頸上,跟着回家是又想做什麽?”

“如果不是我正好路過,明天那個用盡全力救你的護士,只怕也是兇多吉少——那她可曾有對不起你過?”

黑影頓時語塞,“我……”

“但今日我不是來聽你訴說冤情的。”白鹄立正色,纖長的睫毛垂下,蓋住了他不同于常人的亮金色眸子,看着地上蜷縮的那團黑影,右手攤開,上面有一個畫着繁複紅色圖案的白瓷小瓶子。

“你身上已染了人命——自己進去,還是我‘請’你進去?”

見到那個小瓶子,地上的黑影明顯顫了一顫,仿佛被壓制住了一樣,哆哆嗦嗦道:“我、我自己進去……”

白鹄立倒也不為難,将瓶口的塞子拔掉,安安靜靜等着。

夜晚的寒風吹過,帶起小區綠化的大樹枝丫上僅存的幾片樹葉,發出一陣“沙拉沙拉”的響聲。

風似乎也吹動了雲層,厚厚的雲把天空中唯一能看到的一點月色,遮了個嚴嚴實實,讓這個本來就沒有路燈的角落,更暗了幾分。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時,那黑影直直的沖過來,眼瞧着就要撞上白鹄立的眉心!

“嗚——嗚——”

風刮過,帶走了樹枝上最後幾片孤孤單單的樹葉,枯黃的樹葉打着旋兒落下,就在快要落到地面的時候,突然像是被什麽東西射中一樣,頓時整個破碎開,被攪成了滿天碎片,再重新散落在地上,周圍也漸漸重新恢複了平靜。

白鹄立依然站在那裏。

他全身隐隐散發着一層金色的光,光不亮,但在漆黑一片的夜色中卻分外顯眼。

那黑霧已經快要撞到他的眉心,卻頓在半空中。仔細一看,那一絲金光已經把黑霧牢牢捆住。

黑影掙紮着尖叫,尖銳的聲音就像是指甲劃過玻璃一般刺耳,“放開我——你們這些讨厭的天師!”

白鹄立一把揪住黑霧的尾端,不再客氣,用力将它塞進小口的白瓷瓶中,一邊塞一邊還在絮絮叨叨:“也實在是少見,身為怨靈看見我,竟然還能這麽理直氣壯!還想殺我?”

一激動,甚至還帶了點口音,“朝天借膽呢?”

黑影還在奮力掙紮,“現在多管閑事,當初為什麽不來救我!”

終于将一大團黑霧塞進一個小小的白瓷瓶中後,白鹄立長舒一口氣,氣定神閑地把最後的瓶塞塞上。

一張精致的小臉上滿是得意的快樂,他晃了晃瓶子,“你錯了,我不是天師,下輩子記得把眼睛擦亮些。”

然而下一秒,臉上的得意就被茫然所取代,他眨了眨眼,望着天上當空的月亮,忽然發出一聲哀嚎。

“嗷——完了,回家晚了!”

地鐵到站,時澈頓了頓,還是在那個翻着白眼的妖物身上撒下一點符灰,雖無驅邪鎮壓之力,但可用于日後追蹤,便出了地鐵。

經過海珠一行人的時候,坐在海珠邊上的年輕人忽然吸了吸鼻子,疑惑地看向時澈離開的背影。

“怎麽了?”他們中唯一的正常人問道。

年輕人又吸了吸鼻子,“陸教授,我聞到剛剛那個人身上……似乎有小學弟的氣息。”

陸景煥對此似乎毫不驚訝,幫他拍去了衣服上的符灰,“你看你,哪兒蹭了一身灰!”

說完,看向時澈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卻随口笑答:“別管師弟的閑事……你不是他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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