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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不起眼的小城市, 叫奾市,說是城市,其實真正有人煙的, 不過是其下的一個小村鎮,叫奾來鎮。
因為周邊都是山脈,地方顯得很大,也就劃歸成了城市。就坐落在燕州和安樂川的交界之處, 從最近的燕州機場出來, 還要開兩個多小時的車才能到。
等白鹄立一行人下高速的時候, 已是夜晚。
整座小鎮就像睡着了似的,沒有一點聲響, 連路燈都為了節約能源,一隔一開着, 白慘慘的路燈照下一片光,還能看到被照亮的地方騰起的飛灰。
道路兩邊有一些蓋得參差不齊的小樓小院, 高高低低,有些往前,有些在後, 有的外面修了圍牆, 有些前面是個菜園,和面前帶着路燈的平坦水泥路全然不匹配。
還有一些商店臨近路邊,因為早就關了燈, 招牌被路燈照亮,灰蒙蒙的,顯得有些破舊。
白鹄立原本眯着眼睛靠在時澈肩上, 懶懶散散地打哈欠。
而時澈雖然側目看着窗外,但嘴角卻微微上揚, 顯然心情不錯。他一手攬在白鹄立身後,免得打瞌睡的少年因為剎車撞到前面的椅子背上。
“嗯?”白鹄立忽然坐直了身體,撲到車窗口,“不對勁。”
“怎麽了?”周宇一邊開車,一邊問。
周宇從車內後視鏡裏注意他們很久了,這兩個“大師”不僅過分年輕,而且長相也有點太标致了,尤其是那個看上去年紀更小姓白的,一張豔麗到禍國殃民的臉,比他們鎮裏胸最大,最白的春華還漂亮,活脫脫一副小白臉的模樣。
而且剛才兩人在後座毫無顧忌的動作,無不說明兩人關系匪淺,甚至……
周宇眼中閃過一絲不屑和鄙夷。
看來這次過來的“大師”也不比從前的高明到哪裏去,過來做事還要帶個美人,一開始在機場他還真被時澈那通身氣派唬到了。
現在看來,分明是鐘財病急亂投醫,都把希望放在這種乳臭未幹的小子身上了!
“是不對勁。”時澈偏着頭一路都看着窗外,在白鹄立開口的瞬間,就明白白鹄立指的是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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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注意過?”白鹄立看向前面開車的周宇,不可思議地問:“你沒發現外面一個人都沒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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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宇笑了起來:“外面沒有人有什麽奇怪的,現在已經這麽晚了,誰還在外面亂逛。”
“是嗎……”白鹄立眯起眼睛,狀似無意地瞥了眼手機上顯示的時間。
現在才晚上8點多,整條街上不僅沒有人,連店鋪都關得一家不剩,汽車行駛這麽久,卻連一戶家裏亮燈的都沒見到,就算小城市休息得早,也不可能所有人都已經睡了吧?
忽然,一陣吹啦打唱的聲音傳來,漸行漸近。
“前面有些事兒,我們得讓一讓。”周宇把車往邊上靠,慢慢停下。
道路前面此時也出現了一隊人,最前面是個中年男人,騎在高頭大馬上,大紅色的喜服格外顯眼,紅綢子織成的花歪歪斜斜地挂在胸前,周圍簇擁着很多人,熱熱鬧鬧的樣子。
越走越近,白鹄立打了個哈欠,遇到這種喜事讓路倒也無所謂,只是他心中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畢竟婚禮婚禮,雖然禮成在夜晚,但是迎親哪有大晚上的迎的。還是騎着馬,他們坐在車上,看他們騎馬走在這樣的水泥路上,怎麽看都覺得有些莫名違和。
“呃——”白鹄立的哈欠打到一半頓住了。
對面那隊人越走越近,他看到,騎在馬上,一身紅衣的新郎官雙目呆滞地看向前方,咧着嘴嘿嘿笑着,笑得口水都順着下巴流下來了,胸前的綢緞花上分明已經濕潤了一片。
分明是個癡的。
而更令人發指的是……
白鹄立身邊的時澈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力氣大得讓他覺得有些疼。
“他們擡着……那些人群中擡着的,是一副棺材吧?”
白鹄立耳邊傳來時澈帶着寒意的聲音。
“沒錯,就是棺材,兩位大師不必驚訝,這只是我們這裏的習俗。”坐在駕駛座上的周宇重新發動車子,從反光鏡裏看看那隊吹吹打打中漸行漸遠的人,滿不在乎道。
白鹄立也不癱在時澈身上了,在後座坐直了,問:“風俗?你們這結婚半夜結,還帶着棺材?”
周宇向左打着方向盤,将車開出去:“就是結個冥婚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怎麽,大師還能沒見過?”
白鹄立帶了點嚴肅,連明媚漂亮的臉都沉下來了,“結陰親這件事對錯暫且不論,你見過有活人結‘冥婚’?”
剛剛那個騎在馬上的男人,雖然整場婚禮的布置陰間又詭異,但那人分明是活人。
活人娶棺材,還是分明看得出癡傻的活人,這根本不是出自于愛情或者那人本身的意願,操辦一切的人又安的是什麽心?
“我們這人人如此,還有什麽錯處不成。”周宇打斷了白鹄立的話,談及此處,人也不似燕州機場接機時那麽随和帶着笑臉,似乎白鹄立所說是他不能觸碰的底線,他語氣硬邦邦道:“你們是鐘總特地請來的大師,我們自當好好招待,但我們奾來鎮自古便有大福氣,大師就不要随意點評了吧!”
時澈一把按住即将炸毛的白鹄立,安撫地拍了拍白鹄立的後背,轉而問周宇:“我們确實初次來這,如果我朋友有什麽冒犯的,我代為道歉,不過周先生剛剛說到奾來鎮的大福氣,不知是什麽意思?”
時澈低聲緩緩道:“據我所知,結陰親不過兩種情況,一則兩人未婚夭亡,父母安排結為連理,能享香火入祖墳,但現在這年頭也不多了。第二種便是伴侶之一去世,另一方悲痛欲絕,仍願意與之結為秦晉之好,甚至不惜用自己活人的生氣彌補逝者之缺,以期逝者黃泉路上有相護,來世生而帶福。”
——“只是,剛才那種情況,似乎哪種都不是。”
周宇聽到時澈的道歉,臉色好看了幾分,從後視鏡裏望了望時澈,“到底是鐘總看重的大師,見多識廣。”
接着臉上露出一抹得意神色,“但我們奾來鎮有所不同,我們這裏只要想,人人都能冥婚,之後自己的陰親還能給人帶來福氣,給家裏帶來順遂,好處多着呢!”
白鹄立本來被周宇指桑罵槐,諷刺自己無知的話氣到尾巴都快從褲子裏擠出來了,但是聽到這後半句,一瞬間仿佛有桶冰水把自己澆了個透,渾身發冷。
白鹄立偏過頭,看向時澈,眼神中帶了點小心翼翼的困惑。
似乎是不敢置信,又希望自己能猜錯。
可時澈看懂了白鹄立表情中的話。
這麽一個地處偏僻,又不算大的小鎮,如果當真有那麽多人冥婚,人從哪裏來?
——那些逝者,都從哪裏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這不大的鎮上……為什麽會有那麽多女人未嫁而亡呢?
偏偏周宇還在前面說個沒完,“人嘛,成人成家承業,總是要結婚的,你可別說,在咱們這,幾乎每個男人成人後都會結上一門陰親,也是為了以後打算,到底有人護着,走起路來不得比別人順暢幾分?只不過什麽時候結啊,還得看家中財力,有錢的早,錢不夠可不就像剛剛那個一樣,到了中年才終于娶上一門。”
周宇還嘆了口氣,似乎當真很可惜:“若是家中殷實,早上那十幾二十年的,少年時候就早早備下,說不準那人現在就不是這幅模樣了!大師,你說呢?”
周宇滿面紅光,說起這個事情人都精神了幾分,可見他是真心認為奾來鎮與衆不同,也對自己成長于此很自豪,甚至還問起了時澈的意見。
白鹄立哼了聲,沒理會周宇,繼續望着一片黑漆漆的窗外。
時澈淡笑道:“各人自有因果罷了。”
周宇搖搖頭,“你們可別說,從我們這裏走出去的官老爺可不在少數,古時候還有好幾個狀元郎呢!也就這百年,不知為何總是不太行,護佑之力似乎減弱了許多。”
鎮子不大,聊天的一會兒功夫,周宇也把人也送到了酒店,小地方雖說是酒店,但也不過是比之其他房屋稍大稍高一點,多了幾個房間。
一路過來,白鹄立還以為這處酒店也會和外面那些一樣,黑漆漆的一片,沒想到雖然外面看着沒有一點光,在前臺的地方還是留了盞小夜燈的。
一個打着瞌睡的青年男人正守在前臺,周宇輕輕敲了敲桌子,青年擡起頭,似乎和周宇很熟悉,立刻陪着笑道:“周哥,這是又送人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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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宇點點頭,“好生招待着,這可是鐘總請來解決我們景區開發問題的大師!”
青年趕緊應着,殷勤地給兩人開了房,在白鹄立和時澈拒絕了周宇和這個青年送他們上去的建議後,青年又趴回了前臺打瞌睡,而周宇則目送他們上樓後才轉身。
白鹄立坐在自己房間的窗臺處看樓下,見到他想找的東西後,頭也不回地皺眉道:“果然被你猜中了,周宇回了車上也沒離開。”
時澈沒去自己房間,這會兒正在白鹄立房間裏收拾行李,聞言只是“嗯”了聲,道:“這個地方不同尋常,恐怕鐘財的工程受阻不是簡單的驚擾山靈。”
白鹄立不關心鐘財怎麽樣,比起身為大老板的鐘財,他顯然對來時路上遇到的那隊迎親隊伍更感興趣,他翻身下窗臺,蹿到時澈身邊,拉着時澈的衣袖,笑問:“怎麽樣?有沒有興趣去瞧瞧?”
話問得沒頭沒腦,時澈卻立刻明白白鹄立指的是什麽,“既然周宇這麽擔心我們出去,車都不開地守在這裏,我們當然不能辜負他的期待,得出去走走。”
兩人相視一笑。
畢竟他們一路而來,無論周宇,或者偶遇的那隊迎親之人,還是酒店前臺的青年。
在奾來鎮,他們從未見過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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