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躲起來, 快進去!”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喊出來,本來在門口推石雕的人都慌不擇路地往連四爺宅子裏跑,在外圍一些的, 甚至吓得站都站不起來,一邊爬一邊喊的。
明明是他們親手丢進山裏的人,明明他們一個鎮子,甚至一起長大的人, 現在卻和見了鬼一樣, 吓得一邊哭一邊嚎。
那些穿着紅色嫁衣的女子沒有動, 只是睜着她們只剩下眼白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那些逃跑的男人, 像是盯住獵物的野獸,下一秒就要撲上去大開殺戒了。
這時, 一個女人逆着人群,踉踉跄跄地從大門口被推了出來, 近乎茫然地看着面前混亂的場景。
推出來後,甚至還不等全部的人都進去,連四爺的宅子大門就被重重關上了。
沒能擠進去的人大吼着去撞門, 整個身子往上撞, 似乎把門撞開他們就能得救,結實厚重的木門被撞得一陣陣抖着,卻還是沒打開。
“別撞了, 裏面待不下了!”裏面有人高喊。
“放屁!”外面的人自然不甘心,怒罵:“你們進去的別以為就安全了,老子死了一定拉你們做墊背的!”
“你們……就是周宇哥說來傷害我們鎮子的人嗎?”一個聲音怯怯地響起, 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那些高大的男人又哭又叫地擠在門口,盡力讓自己離裏面近一些, 離外面圍着的女屍們遠一些。
而這個被推出來的女子正是春華,擡着頭,一臉驚訝地看着面前站着的衆多女屍,手裏拿着一把短小的匕首,小心地提問。
“不是哦。”
回答的還是站在女屍群前面的白鹄立,他笑嘻嘻地回答:“真難得在奾來鎮能見到姑娘,但小姐姐,她們只是來尋人的,她們嫁人後就被抛棄,可不得回來尋找‘家人’嗎?”
“抛棄?”春華一臉驚訝,“我是鎮長連四爺的女兒春華,你們有什麽委屈盡管告訴我,我幫你們解決,但你們不能傷害鎮上的人,咱們都是一家人。”
說着,還主動往前走了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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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兩步讓她看清了面前真正的情景。
圍在這裏的女人雖然都穿着嫁衣,但嫁衣都破破爛爛,甚至有些都能看到風化的痕跡。
而那些人泛着清白的臉,沒有眼黑的眼睛,也無一不在說明事情遠不是她想的那樣。
春華打了個哆嗦。
聽到春華的話,藏在衆人之間的菩提翻了個白眼,時澈也忍不住皺了皺眉,白鹄立更是嗤笑了聲:“春華,你說按照常理,殺人償命,是不是天經地義?”
春華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眼神中帶着驚恐看向白鹄立:“……殺人?”
白鹄立耐心極好,他依然微笑着問春華:“一命償一命,應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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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華不敢回,但也不敢不回:“殺人應該償命,但她們……”
“她們啊,”白鹄立道:“她們就是被自己家人殺死後抛屍野外,這不,我心腸好遇上了,帶她們回來找找。”
“……”
春華似乎明白了什麽,但是又不敢相信,轉身往後看,也許是希望能從別人口中證實。
而後面擠在門口的男人們吓得抖作一團,根本說不出話,像看鬼一樣看着最前面的白鹄立。
那些穿着嫁衣的女屍不再等下去,她們往前走一步,擠在門口的男人中,不知誰高亢地“嗷”了一聲,砸門的聲音更響亮了。
“你們、你們不準過來!”還是春華站在前面,手裏握着那把短短的匕首,哆哆嗦嗦地強調:“不準過來!”
白鹄立看着擋在前面孤零零的女子,又看看後邊面容扭曲的男人們,身邊死去的新娘們也沒有停下腳步。
白鹄立嘆了口氣,幽幽道:“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人是男兒。以前不懂得,現在忽然明白這句詩的意思了。”
吳桐瞥了白鹄立一眼:“我不記得課上和你們講過這個,又什麽時候逃課看的閑書。”
女屍們越走越近,任春華說什麽,她們也沒停下過腳步。
烏泱泱的一片紅色,因為年歲時間長,大紅色中帶了點褐色,像濃稠的血液,向連四爺的宅子流淌過去。
“刺啦”一聲,春華手中的匕首劃破了走在最前面女屍的嫁衣,也割破了她的皮膚,只是她青白色的身體只翻開了一點肉,沒有血液流出。
這樣的動作,卻被女屍們視為挑釁。
原本因為春華是個女人,她們沒人注意到她,可如今,那些只有眼白的眼睛卻齊刷刷地盯向了春華。
帶着死寂。
“你們快來幫忙啊!”春華奮力又推走一個女屍,身上卻挨了別人幾下,她抓起匕首逼退女屍,向身後男人們喊。
“那是你們女人之間的事,那都是你們女人惹出來的!”
不知道是誰說的,卻得了大家的一致認可。
“明明是你們女人自己作祟,卻給我們添麻煩!”
“你快把他們打回去,都打回去!”
春華身後的男人縮在一起,躲着周圍向他們伸手的女屍,甚至還有後面的人把在前面的人推出去自保,十分混亂。
他們只是叫嚷着,仿佛這些是春華的責任。
春華哆嗦着舉着匕首,匕首尖不停顫抖,“你們……你們別過來,周宇哥答應我了,等你們都離開了,他就娶我了!”
“雖說有仇報仇,有冤報冤,但如果真的鬧出人命,恐怕會把因果落到菩提和你身上。”
白鹄立回頭,看到時澈湊在自己身邊,小聲說道。
白鹄立往菩提那邊看去,正巧看到菩提欲言又止的樣子,又看到前方的亂象,白鹄立輕笑了聲:“她們有分寸的。”
畢竟我答應定為她們報仇了。
亂局還在繼續,春華胡亂揮着匕首,女屍們一時不敢靠近。
忽然,神情激動的春華停下動作,眼睛慢慢瞪大了,盯着女屍群中一個人,遲疑地喊了句:“姐?”
被春華看到的女屍并沒有因為她的喊聲有任何反應,還是照常向她撲過來。
春華下意識地揮動匕首,可又在即将劃傷那個女屍時忽然收手。
女屍依然向她動手,尖利的指甲從春華手背上劃過,帶着鮮血淋漓一直刮到臉上。
春華不可思議地尖叫起來:“姐!你不是嫁給陳家二哥了嗎?怎麽會是現在這樣子?”
然後,春華看到了她姐姐脖子上青紫色的勒痕。
“周宇哥!”春華轉身往回撲,把一群圍在門口的大男人撞開,染血的手一下一下捶着厚重的木門,哭喊着:“周宇哥,你開門啊!”
“周宇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院子裏面一片寂靜,明明進去了那麽多人,現在卻像一個空院子一樣。
而院子外擠着那麽多人,也沒有一個人說話。
只有春華的哭喊聲回蕩在空中。
女屍們還在向他們靠近,門口的男人害怕,只能推着他們唯一敢碰的春華,把她推出去阻止女屍。
春華失魂落魄,她原本期待着這些事情結束後,能穿着自己親手縫制的嫁衣,風風光光嫁給一直以來都關心着自己的周宇。
可今天看到的一切,都颠覆了她的想象。
她在一群怪物中見到了她的姐姐,脖子上還有被勒死的痕跡,而她們也真的成了怪物。
她看着望不到邊的女屍,都是和她姐姐一樣的人,或許,以後她也會是她們中一員。
原來,所謂的出嫁,是這樣。
可不是麽,這些人個個都穿着大紅色的嫁衣呢。
只是她有些遺憾,在她也變成這樣時,都沒能穿上她做了那麽久的嫁衣。別人都繡鴛鴦,她在她的蓋頭上繡了兩只大雁,因為她聽說……
大雁忠貞,她期待往後能和周宇同樣忠貞不二,琴瑟和鳴。
只是……似乎沒有這個機會了,而她的周宇哥,好像也沒有這個打算。
也不知道當周宇帶自己出去,說等一切結束就娶自己,看到自己放在床頭的嫁衣,心中到底在想什麽。
春華閉上了眼,重重女屍向那些尖叫的男人們伸出了手。
白鹄立幾人還站在原地,他們身邊是一個個女屍往連四爺的宅子湧去。
白鹄立道:“你看,欲望太過強盛,又奢求自己命中不該有的東西,借了別人的氣運,終究是要付出代價的。”
忽然,一陣異樣的靈力波動蕩開。
菩提第一個反應過來,死死盯着連四爺的宅子深處。
白鹄立看着菩提的眼神,肯定道:“他們來了。”
他們?
時澈心中微動。
就是那個帶走旱魃,釀成這一切悲劇的幕後黑手嗎?
外面的情形連四爺根本不知道,即使隐隐約約有吵鬧的聲音傳來,他也根本不在意。
連四爺從門口離開後,就匆匆進了後院自己房間裏。
連四爺活了多少年,也和這些東西打了多少年交道,沒有比他更了解她們的了。
他匆匆走到床邊,握住床頭櫃上的一個臺燈,用力往上一拔,然後費勁地向左邊轉了半圈,一陣長久沒有活動過的“咔咔”聲響起,他屋裏的衣櫃整個彈開,露出了後面空蕩蕩、但黑漆漆的階梯。
往下延伸。
他也顧不得被人發現,閃身進去,只打了個手電筒,就往下走去。
手電筒慘白的光照到黑漆漆的牆壁上,牆上帶着點不見天日的濕潤,因為長久返潮,牆上的青苔和黴斑長了一層又一層,顯然連四爺也很久沒來過這裏了。
他一腳深一腳淺走下樓梯,下面是一塊空地,什麽東西都沒放。@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連四爺把手電筒随意擱在邊上,劃出一根火柴,準确地點燃牆邊的燭火。
雖然很久沒有踏足,但連四爺對這個地下室的陳設顯然已經爛熟于心,深深記住了。
燭火跳動着,接連亮起。
這處地下室的确沒有放置什麽東西,但整個地上卻畫着複雜的圖案,猩紅色如血液一般的線條在地上清晰可見,連牆上都已經被青苔和黴斑占領,地面卻幹燥得詭異,黃土地上就是這個清晰複雜的陣法圖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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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四爺嘴裏念念有詞,一把将什麽東西從自己脖子上取下,然後奮力丢進陣中。
就在他丢進去的瞬間,圍繞着牆邊一圈黯淡跳動的燭火似乎忽然明亮起來,連火焰都大了幾分。
而原本空空如也的地面上,不知什麽時候。
出現了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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