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修]
像是敲響了古樸的鐘, 但又并沒有聲音,一陣看不見的浪潮蕩開,擊中了周圍混亂的衆人, 也擊中了沖擊着人們的女屍,她們驀地停住動作,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咔噠、咔噠……” 連四爺的宅子裏,傳來一陣腳步聲。
白鹄立擡起頭, 黝黑的眼睛微微眯起, 若有所感, 看向連四爺宅子的大門。
他本站在門口的空地上,忽然上前兩步, 一腳把另一只完好的妄念石雕也踹翻,踩在腳底下。
而圍在他身邊的, 全是一動不動垂首站着的嫁衣女屍。
跟在白鹄立身後的吳桐本想發問,卻被白鹄立氣場鎮住, 把話咽了回去,默默看看白鹄立,又看看站在白鹄立身邊的時澈。
來了!
白鹄立手指在衣兜裏扣住幾張符咒, 盯着面前的大門。
被人捶打許久紋絲未動的宅子大門終于打開了, 當先走出來的是連四爺,他佝偻着背,本就蒼老的模樣更顯老了幾分。
緊接着走出來的是一個行動僵直的女子, 微低着頭,看不清楚長相,但看身形動作年紀應該不大, 可頭頂盤着的卻是花白的長發。
白鹄立眼神一凝,下意識往菩提處看去。
果然, 菩提臉色變了。
他沒認錯,那女子正是失蹤的旱魃。
而最後一個……
這是一個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一身裁剪合體的深色西裝,十分講究,頭發也梳得油光順滑,胡子刮得很幹淨,嘴角帶着三分笑,一雙三白眼卻破壞了整個面相,再加上深深的法令紋,顯得十分精明算計。
仿佛上一秒還在什麽高檔酒會談生意,下一秒卻出現在這樣一個偏遠僻靜的山中小鎮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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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念。”白鹄立緩緩開口。
這個最後出來的男人,是上古十大兇獸之一的妄念。
果然,這件事也有他的參合。
不過……
白鹄立偏過頭,看向滿臉驚訝的時澈。
只聽得時澈喃喃道:“那個明星身邊的……這不是許離的經紀人嗎!”
時澈擡手,情不自禁地握緊了脖子裏的墨玉吊墜。此時,這塊平時溫潤的吊墜燙得幾乎要灼傷皮膚。
另一邊白鹄立抿了抿唇。
經紀人?
許離?
名字有點耳熟,但白鹄立想不起來是誰。
這肯定不是妄念的人身原型,妄念是世間欲念執念聚集之最,可以是任何人的樣子。而現在妄念奪取了誰的身體他都不知道,怎麽時澈反而認出了這個男人?
可如果能在時澈貧瘠的記憶中認出,絕對是在時澈醒來後這段時間中見過的,并且還是比較重要的會面中遇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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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會在哪裏呢?
自從時澈醒來後的這一個多月,他一直用各種身份跟在時澈身邊,也沒見時澈有什麽異常,唯一一次,也是隔着電視見到的妄念獸身而已。
時澈又能從哪裏知道妄念?
還有旱魃,旱魃又是怎麽和妄念攪合在一起的?
還不等他想出什麽,菩提神情激動,向第二個出來的女子道:“旱魃?你真的在這兒!”
說着就要上前。
可菩提還來不及高興,妄念只微微擡手。
旱魃就向菩提攻擊過去,破空之聲傳來,菩提千鈞一發之際閃身避開,原本在他身後的一處牆壁則轟然倒塌,掀起一片塵土。
“狐貍,我似乎和你說過,不要多管閑事。”妄念看着旱魃攻擊左閃右躲的菩提,忽然開口,話卻是對着白鹄立說的:“可惜,你好像沒有當回事。”
“我也和你說過,我身邊的,你最好別碰。”白鹄立微微眯眼,原本幽黑的瞳孔緩緩變成了亮金色:“你似乎也沒有放在心上。”
妄念聲音低沉,根本不像他長得那樣帶着點市儈的油膩感:“別以為我真的怕了你,你如果非要多管閑事,不給我療傷的機會,惹我大開殺戒,這因果算不算到你頭上?”
“哈哈。”白鹄立冷笑:“這怎麽能算到我頭上?我一直覺得像你這種敗類,不見天日的封印才是你該呆的地方。”
“放肆!”妄念顯然被白鹄立的話刺到痛處,一陣強大又令人不适的力量向他們壓來。
白鹄立只覺得如同鋪天蓋地的歸墟之海海水向自己撲來,沉重,窒息,痛苦。
可連他都這樣,時澈他們恐怕感覺更難受。
到底是上古兇獸,哪怕被封印關了幾千年,依然不能小觑。
白鹄立胸前結印,一層淡淡的金色籠罩住他和時澈等四人。
妄念沒有阻止,只是臉上依然帶着輕松的微笑,仿佛眼前這些中只有白鹄立還值得他多看一眼:“一幫老弱病殘而已!狐貍,你居然堕落到與這些弱者為伍?”
白鹄立沒有理會妄念,小跑幾步,忽然像一支離弦的箭一般,向妄念沖過去。
原本堵在路中間的女屍們不知什麽時候讓出了一條寬闊的道,白鹄立擡手,風向他身邊彙聚而來,刮得白鹄立偏長的柔軟頭發都有幾縷飄飛,形成一個小小的風場。
幾道帶着金光的符咒,突然從白鹄立手中射出,直沖向妄念。
妄念神色一凜,堪堪閃身躲過,卻也被符咒帶着的風刮破了考究的西裝袖子。
白水晶袖扣“叮”一下,掉在地上,被塵埃掩蓋。
可落在他身後半步的連四爺躲閃不及,被兩道符咒重重打到身上,像兩把尖刀一樣,狠狠紮進他的體內。
連四爺慘叫一聲,幾乎站不住,可受傷的地方沒有任何血跡流出,只有兩道黑氣從被擊中的地方彌漫開來。
旁邊那些昏迷的男人們,一但吸入黑霧,臉色立刻變得慘白,繼而變成了青白色,不是中毒就是已經染上了死氣。
而妄念也被白鹄立的忽然動手激怒,眯起眼,一眼望去竟只能看到眼白。
他擡手就是一串看上去顏色詭異的泡沫,看似随意飄動,速度卻絲毫不慢,直沖着白鹄立圍過來,密集到根本無處可躲。
“小心!”
白鹄立正在謀算如何才能脫身,又沾到最少妄念的欲念之沫,就聽到時澈一聲驚呼。
然後他就眼睜睜看着時澈毫無顧忌地揮開那些氣泡,根本不管氣泡的多少,只走最短的距離,向他沖過來。
然後——
白鹄立被時澈整個抱在懷裏,被時澈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那些泡沫,護着白鹄立遠離妄念。
妄念也停住了動作,或許被時澈驚到了,又或許在他的世界中,不可能有人能為了別人,心甘情願犧牲自己,步入危險。
在妄念看來,像奾來鎮衆人這樣,為了自己更好一點,動手搶奪別人氣運,才是正常的事情。
時澈一開始撐着一口氣,還沒覺得,但是随着碎在他身上的泡沫逐漸變多,一些似真還假的畫面出現在他眼前,明明他抱着白鹄立往外走,可是他似乎在不知不覺中,來到了另一個地方。
看到的是另外的、奇怪的畫面。
他看到白鹄立拉着他的手,就着他捧的奶茶喝了一口,然後他拿回去也喝了一口。
普通的珍珠奶茶,卻格外香甜。
時澈覺得這樣的奶茶他似乎喝過,還不止一次。@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他看到白鹄立閉着眼睛親在他唇上,兩人磕磕絆絆的,嘴角都磕破了。白鹄立頂着一張通紅的臉,還嫌棄他技術太差,明明是白鹄立磕到的。
自己則笑着應下,說以後一定好好練,還要請白鹄立陪練。
他幾乎能猜到下一秒白鹄立肯定會自以為惡狠狠地擡頭,氣鼓鼓地往自己手臂上撓一道紅痕。
奇怪,他為什麽會有這麽篤定的想法?
他還看到白鹄立亮金色的眼前一片水霧,眼尾紅了一大片,白鹄立把臉埋在他胸口,哭得渾身發抖,受了多大的驚吓和委屈一樣。
他把人抱在懷裏,一下一下親他的頭發,親他柔軟沾了濕潤的臉頰,安撫着他。
時澈不知道為什麽這麽肯定,但他知道,白鹄立是因為他才會這麽害怕。
而他也看不得白鹄立難過成這樣,他的白鹄立應該陽光開朗,每天開開心心的。
除了這些,他還看到了更——
時澈的臉色在面前一幕幕轉換的畫面中,逐漸蒼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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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像其他人,只看到時澈才護着白鹄立從那一圈泡沫的包圍中走出來,就忽然暈倒過去,可偏偏眼皮一直在動,整個人像是睡着又睡不安穩,想醒又醒不過來。
白鹄立把時澈扶到吳桐身邊,吳桐是唯一留在金色結界中的,現在還算安全。白鹄立叮囑吳桐好好照看時澈,就轉身睨向外面的妄念。
妄念不是沒見過不要命的,但玄門中人,能像時澈這樣不顧後果的,還是第一個。
一個個被時澈觸碰破碎的泡沫,其中詭異的顏色在空中散開,慢慢回到妄念身邊。
妄念擡手,接住一絲空中的顏色,忽然挑眉,像發現了什麽新奇玩意兒,道:“看我發現了什麽!”
妄念對上白鹄立不善的眼神,笑道:“真有意思……狐貍,你這麽寶貝這個人類,難道沒發現他其實和我才更有緣嗎?”
妄念哈哈大笑起來:“想不到啊,真想不到,天狐賜福的人,身上竟然壓制着這麽重的欲念執念……和邪念。你說他的真龍之眼能不能看到我的死期,可我倒是想看看,是我先死,還是他先被自己的欲念吞噬……”
“——成為第二個‘妄念’呢?”
妄念得意道:“狐貍,你說呢?”
“住口!”白鹄立起身,向結界的八個方位擲去八張符咒,再次穩固了那層金色,擋住了外面還在向他們飄過來的泡沫。
而後,白鹄立雙手結印,一陣嗡嗡劍鳴,他身邊竟憑空出現了密密麻麻一大片泛着金光的小劍。
星星點點的金色小劍浮在空中,将這片小鎮上方彌散的黑霧破開一隙,漏下如幕天光。
而後劍尖緩慢轉向妄念,伴随着嗡鳴聲,驀然刺去。
這是白鹄立師父和師尊傳授給他的絕技,若在絕境之際使用此招,能破一切魍魉迷障,但白鹄立卻連一半的威力都沒能發揮出來,還踉跄了兩步才站穩。
然而到底是絕技,妄念也沒能完全逃開,即使全力躲閃,金劍依然像長了眼睛似的跟在他身後,哪怕他利用身邊的嫁衣女屍和奾來鎮人們擋着,依然被一部分金劍沒入體內。
只見得妄念的身體霎時間像破了洞的網,透出一片金色。
其他被金劍沒入的人,無論女屍還是昏迷的人,身側臉上皆是黑氣盡除,有些更精神了,也有些更虛弱了。
“子和光的成名之技,涅槃和神仙府對你倒是用心。”妄念狠狠地抹了把口鼻處滲出的血,慢慢咧開嘴,向白鹄立扯出一個笑:“小崽子,今日便宜你了,下回如果叫我遇到你落單,必定讓你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說完,轉眼就不見了。
“這……是被打跑了嗎?”吳桐在白鹄立身後探頭探腦,問道。
白鹄立悶悶咳嗽了兩聲,擡手按住了自己隐隐作痛的胸口,道:“沒有,上古兇獸哪有那麽好對付,不過是個附身在人類身上的分神而已……若是他原身過來,恐怕此地早已被夷為平地,我們都逃不過。”
吳桐擔憂地看着妄念消失的方向:“那……”
“放心吧。”白鹄立道:“他是真走了,也許他擔心無法一次将我們趕盡殺絕,最終惹來了師父;又或者被我這一招鎮住了,至少現在他已經離開了。”
白鹄立正說着,那些被擋在結界外的泡沫,順着結界的邊緣,慢慢往邊上飄去。
有些落在了昏迷的男人身上,反而讓他們原本昏迷前灰白的臉色變好了幾分,好像在做什麽美夢一樣;也有些落在了嫁衣女屍身上,那些原本垂首站着的女屍,忽然被喚醒了似的,仰頭嚎叫一聲,揪着身邊最近的人就開始撕咬。
不管是那些男人,還是其他垂首的女屍。
白鹄立的結界就成了她們攻擊的首選,一個個雙目通紅,失去理智一樣往結界處撲過來,接連撞在結界上,發出“咚咚”的聲音。
而時澈則擰着眉,似乎夢到了什麽可怕的事,讓他醒不過來。
又或者,是一些他該知道,又遺忘的重要之事。
白鹄立又悶悶地咳了聲,剛伸手撫上時澈的眉頭,忽地一彎腰,嘔出一口血來,盡數濺在時澈胸前的衣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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