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最後白鹄立是拉着時澈逃出來的。

老三幾人已經出來四五天了, 帶的東西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可是他們一行幾人,不僅沒能發現一個倒在山中的村民, 連蛇都沒抓到一條。@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也許是這幾年有了錢,體會過好日子是什麽模樣,就由奢入儉難了,對于錢的需求越來越大, 心中想要的越來越多, 欲望也越來越膨脹。

他們一開始, 只是單純的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走出去,接受好的教育。後來就變了, 飯要越吃越好,東西越買越貴。

原來栖霞鎮裏最好的屋子是狐仙廟, 後來他們家家戶戶都蓋起了瓦房小樓,一個賽一個的精美。

良田置得多廣闊, 出入無船少馬騎。

妻子孩子房子車子票子,個個都是好東西,一個都放棄不了。

整個滄州都地處北方, 每每到了冬天, 就是大雪封路,不到來年開春化冰,哪都去不了。栖霞鎮更是在滄州的北方, 在他們還沒有買車的時候,整個冬天幾乎就只能窩在栖霞鎮裏面,那該多無趣啊。

有了車, 有了房,也慢慢看到了外面大城市的生活, 當然難免希望全家都能成為人上人。

貪心不足,欲壑難填。

只是他們所有的欲望都能用金錢衡量。

随着他們欲望越來越大,山中的蛇也越來越少。

直到今年,他們去山裏往往一周都抓不到一條蛇。

僧多粥少,他們還是要生活的。

可雖然抓不到蛇,栖霞鎮的村民依然接二連三發生意外,甚至比以前能抓到蛇的時候,中毒的更多了,因為傳聞中的“鬼蛇”出現了。

但栖霞鎮的人靠着一開始就和收蛇公司談好的賠償金,因為抓蛇死去就會有賠償金,也算小賺了一筆。

可人越死越多,誰會不害怕呢?總不見得讓他們用自己的命去換一筆錢吧?

所以像老三這樣的人越發往山裏鑽,好像他們每次出去捕了蛇回來,就證明他們還可以,還沒有被蛇打倒。

他們還繼續活着。

以至于現在看到一條蛇,那些男人就像聞到肉味的狗一樣,緊咬着不放。

白鹄立和時澈被他們纏得沒有辦法,不得已,最後使了幻術,才從他們的包圍中逃了出來。

“這些人可太瘋狂了……”白鹄立心有餘悸地向跑來的路看去:“以前的栖霞鎮不是這樣的,他們現在怎麽像着了魔一樣?”

執念過甚。

時澈都清楚看到了那些人的死期,也看到那些人周身圍繞的黑色死氣。

和“等你相愛”相親學校,還有奾來鎮上的,一模一樣。

回憶着老三看向自己時眼中的血絲和瘋狂,時澈也不知道怎麽會有這樣的念頭。這忽然冒出的念頭,卻讓他無比肯定。

“會不會是妖物作祟。”時澈對上白鹄立看向他的詫異眼神,道:“他們原本信奉的是狐仙,可是狐仙廟年久失修,根本沒人打理。現在又和這些詭異的蛇結下仇怨,自己心中還滿是欲念和憤恨,難保不會被什麽妖邪之物趁虛而入。”

白鹄立慢慢皺起眉頭:“你什麽意思?”

白鹄立敏銳地覺察出時澈的心思,他蹬着那雙漂亮清澈的眼睛,不可思議地嚷起來:“你是說,他們信奉的狐仙不憤,所以現在來報仇殺人嗎?”

“在你眼中,狐仙竟然都是這樣的嗎?!”白鹄立眼眶甚至都犯了點紅。

白鹄立動了氣,瞪了時澈兩眼,沒說什麽,也沒等時澈說什麽,徑自往前走。

那條剛才慫得躲起來的小蛇,現在又左右搖晃着身子出現在面前,領着白鹄立繼續往深山走去。

時澈落後了一段距離,依然跟着。

他一直注意着白鹄立,自然看出了他對狐仙廟的敬重,還有看到栖霞鎮的人将狐仙廟廢棄時,他的憤恨。

可正因如此,他才更要說剛才的話,果然被他試探出來了,白鹄立和這裏的狐仙果然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白鹄立……

白狐貍。

這麽明顯的名字,根本不在刻意隐藏什麽,而是沒人會往這方面想。

時澈擡眼,望着白鹄立的背影。

清瘦的少年就像一支修竹,挺拔又俊逸,幾乎讓人移不開眼。

這就是狐仙嗎?難怪書上說的狐貍精都漂亮得能迷人心智。@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所以,也能解釋得通栖霞鎮是白鹄立老家的事吧?

白鹄立說,栖霞鎮是他的老家,可他又明顯沒在栖霞鎮生活過,倘若……這兩件事都是真的呢?

這裏的确是白鹄立的老家,而白鹄立也确實沒在栖霞鎮生活過,他生活的地方……

或許是山裏。

又或許是廟裏?

時澈眼中慢慢浸出了一絲笑意。

難怪白鹄立對栖霞鎮被荒廢的狐仙廟反應這麽大。

只是現在最該煩惱的不是白鹄立到底是誰,而是應該怎麽和他開口說這件事。

還有最關鍵的問題,他看到的那幾個未來中,要殺他的妖怪是誰?

白鹄立又在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

在雪地上踩出的吱呀聲停了,白鹄立在前面的拐彎處站定。

這裏風景和一開始進山的地方全然不同。

雖然地上還是有落雪堆積,但綠意青蔥,樹木茂盛,甚至在薄雪的覆蓋下,樹木的枝頭還生了幾片嫩葉。

似乎空氣都更清新,靈氣也濃郁一些,讓人感覺格外舒服。

那條一路都在他們前面引路,時不時回頭瞧瞧白鹄立是不是跟上的小蛇,卻不見了蹤影。

時澈上前兩步,剛要說什麽,就看到白鹄立一臉吃驚地望着拐彎那邊。

怎麽了……

時澈剛轉頭,一股危險的氣息向他襲來,時澈下意識向後一偏,手下動作幹脆地将白鹄立往左邊推了幾步。@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一陣勁風從時澈剛剛站着的地方劃過,撞在他身後樹上。

那棵樹甚至來不及晃動一下,只聽得“咔咔”一陣響,兩人合抱都不一定圍得起來的古樹被攔腰斷開。

“小心!”

“你是誰?”

時澈和白鹄立的聲音同時響起,而随着聲音接着映入時澈眼簾的,是這個拐彎後有一處水潭,潭中站着一個人。

也許不能算作“人”。

因為時澈清楚地看到,水潭中的“人”長張異常妖異的臉,眼睛是翠綠色的,亮得惑人,在他眼尾還有些青色的細小鱗片,一路延伸到鬓角頭發裏去了。

更令人驚異的是,如果沒有看錯,那“人”在水中的下半身……

非常眼熟,他昨天晚上還在槐樹廣場見過,布滿了一片片大拇指指甲蓋大小的、青色鱗片。

是一條蛇尾。

時澈身後剛剛受了攻擊的古樹逐漸傾斜,樹上的雪紛紛揚揚往下掉,就像在這個難得的晴空裏,又下起一場大雪。

“人、類!”

時澈看着那個下半身是蛇的“人”開口,聲音略顯怪異,就像長久沒有開口過的人,剛剛開始學說話一樣,發音很奇怪,咬字也帶着一股僵硬的感覺。

即使如此,言語中也難掩憎惡。

幾乎咬牙切齒地沖時澈說話。

“居然、跟來,這裏!”蛇妖一字一頓道:“找、死!”

似乎是在給時澈預警,一陣一陣的熱度從墨玉吊墜上傳來。時澈擡手,慢慢地、穩穩地按在吊墜上。

驟然揚起的大雪模糊了彼此視線,可是山雨欲來的危險還是充斥滿整個空間,無論時澈還是蛇妖,都深深盯緊彼此,只等一個動手的時機。

雪花紛飛得更激烈了,幾乎圍繞着兩人周身出現了漩渦狀,“沙沙……”風慢慢擴大,樹葉也撞出了聲音。

不知是誰開始的,也許是同時進行。

蛇妖手一揮,本浸在潭水中的手向時澈點去,手上的水也像子彈一樣,向時澈射去。

時澈額前垂下的發絲浮動而起,他似乎預料到了蛇妖的動作,反手幾張黃符同樣沖着蛇妖飛過去。

“铛铛铛”水珠和黃符在空中相撞,竟發出金石之聲。

“你們……這是在做什麽?”白鹄立被時澈猝不及防忽然一推,站穩就看到兩人劍拔弩張的模樣。

“膽大包天的人類!”那蛇妖說話還是一字一頓:“還妄圖傷害天狐大人!”

水潭中緩緩升起幾絲紅色。

“轟隆”一聲,傾斜的古樹終于倒地,砸到地上的沖擊将積雪蕩起,又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飛旋着,遮擋着山林深處這三人的視線。

因為自己救了那條小蛇,所以被帶來見他們的王了嗎?

看來那條小蛇已經把事情經過告訴他了,而蛇妖口中的天狐大人……

白鹄立明白其中的誤會了。

那蛇妖會對時澈發動攻擊,大概因為時澈是一名人類修士,他和自己站在一起,還發生了矛盾,那條小蛇就誤以為自己是被時澈所控制,為了投桃報李,報答他救出小蛇的恩情,才把自己帶來這裏。

讓它的王從人類修士手中救出自己。

雖有誤會,終究是好心。

白鹄立正要說話,可這條蛇妖鱗片的顏色讓他想起回憶中另一抹青色。

這條蛇妖……

白鹄立細細看去,上下打量了幾眼。

怎麽會……這麽眼熟呢?

一個名字沖到了嘴邊,白鹄立剛要開口。

時澈先冷冷道:“膽大包天的妖族,敢這般公開傷人,不知身上擔了多少殺孽!”

時澈把白鹄立拉到自己身後,冰冷地視線沒有離開過蛇妖。

時澈丢出的符咒更多,除了打落下蛇妖的水珠,還有擊中蛇妖身體的,此時幾個細而深的傷口還在滲血。

就算白鹄立是栖霞鎮的狐仙,現在的栖霞鎮也被這個蛇妖占領了,若栖霞鎮受白鹄立庇佑,兩妖之間争奪地盤不死不休也能理解。

時澈想着,只是多了自己這個意料之外,怎麽說都站在白鹄立這邊。

時澈居高臨下看着水潭中的蛇妖:“名字。”

蛇妖原本還在看白鹄立,現在恨恨盯着時澈,屬于蛇類的豎瞳一點點縮小,似乎恨不得從時澈身上咬下幾口肉來。

他捂着自己腰部被打傷的地方,怒目開口:“蛇妖,青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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