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黃昏漸濃,面包車停在城郊的一處廢棄工廠。
陳旭推開車門,禮貌地說:“謝小姐,請跟我來。”
謝不菲下了車,裝作雙手被綁的樣子,跟着兩人走進了一間破舊的車間。
空曠的車間裏堆滿着舊時代的遺留品,鏽紅的車床、歪歪斜斜堆放着的鋼材,日光從屋頂的豁口處傾瀉而下,照亮了滿地的青苔和稀疏荒草。
塵埃在光線中旋舞。
陳旭停下腳步,謝不菲跟着停了下來。
她看見虞崇明坐在輪椅上,戴着一只黑色的口罩、一頂鴨舌帽,渾身上下裹得只露出眼睛。
他身後跟着另一個男人,朝着陳旭偷偷眨了眨眼睛。
虞崇明聲音沙啞,說:“來了?”
“人帶到了,哥。”陳旭說。
虞崇明打量着謝不菲,用眼神示意:“謝小姐,請坐。”
他的面前有一把破破爛爛的木椅。
“謝小姐身份尊貴,可惜這裏條件不夠好,這椅子配不上你。你湊合一下。”
謝不菲看了他一眼,在木椅上坐下,開始了自己的表演:“你是誰?為什麽要帶我到這裏來?”
虞崇明沒理他,對身後的王虎說:“把她的腳綁上。”
王虎點點頭:“是。”
他蹲下來,用麻繩套在謝不菲的腳踝上,看起來像打了個死結,但其實輕輕一掙便能松開。
謝不菲故作憤怒,掙紮道:“放開我!你們到底想幹什麽!?”
虞崇明呵呵一笑,用與平時不符的嗓音沙啞地說:“謝小姐不用緊張,我們只是想要點東西……”
謝不菲心道:他這時候倒是很警惕,為了不暴露身份,故意壓低了自己的聲音。
她渾身發抖,目光濕漉漉地閃爍,呼吸緊繃,看起來就像個驚恐萬分的女孩子。
“你們想要錢對嗎?我、我爸爸很有錢的,我讓他給你們錢,好不好?”
虞崇明說:“謝小姐真是冰雪聰明,一點就通。”
他向陳旭遞了個眼神,說:“把她的手機拿出來。”
陳旭點了點頭,走上前,從謝不菲的口袋裏掏出手機,遞給虞崇明。
虞崇明說:“謝小姐,請問你的鎖屏密碼是多少?”
謝不菲嘴唇顫了顫,小聲地說:“0518。”
虞崇明輸入她給的密碼,解鎖成功。他打開手機通訊錄,上下翻了翻,說:“謝小姐,我要給你家裏人打電話。”
謝不菲緊張地點點頭。
“你不用擔心,我們不會傷害你……等我一拿到錢,立刻放你回去。”虞崇明雙目發紅地瞪着她,仿佛眺望一座金山,“只要你乖乖配合我們,就不會出事,知道嗎?”
“知、知道了……”
虞崇明滿意一笑,在通訊錄中找到了“爸爸”,點擊呼叫。
謝氏大樓,十五樓。
一通電話鈴聲打破了會議室凝重的氛圍。
謝鴻信停了下來,小幅度揮了揮手,接通電話。衆人頓時噤若寒蟬。
坐在謝鴻信旁邊的助理看到,自家老板說了幾句話後,臉色肉眼可見越來越差,宛如黑雲壓城。
“她在哪裏?……你要多少錢?……好,好。我知道了,我會立刻準備,但你們首先要保證我女兒的安全,否則我一分錢都不會給!”
電話挂斷,他的臉色陰得能滴出水來:“會議取消,暫時按照之前的工作安排進行。”
衆人面面相觑,瑟瑟發抖地離開。
會議室裏逐漸變得空曠,助理小心翼翼地問:“謝總,那現在我們還要和飛雪科技談判嗎?”
謝鴻信慢慢地坐下來,多日熬夜加班,他眼底紅血絲一片,異常猙獰。
男人喝了一口冷掉的咖啡,疲憊地說:“這件事之後再說,現在先報警。”
助理愣了愣,吃驚道:“好、好的……”
“你先出去,我來打吧。”謝鴻信用力地揉了揉太陽穴,拿起手機。
“喂?我女兒被人綁架了。綁匪向我索要九千萬的現金……”
接線員禮貌而冷靜地問:“請問地址是在哪裏?”
謝鴻信:“在城郊的廢棄工廠。”
接線員:“那您不用擔心,有人事先報過警,我們已經安排了人員過去,馬上就到。”
謝鴻信一身冷汗,聞言不可置信地問:“有人報過警了?是誰?”
……
一個小時後,廢棄車間。
謝不菲偷偷偏過頭,打了個哈欠。
她看起來現在被綁在木椅上,但其實很好掙脫。不知是虞崇明太信任陳旭還是手腳不便,并沒有仔細地檢查。
日光暗淡,整個工廠顯得陰森森的,她擡起頭,從豁口處窺見一彎狹窄的夜空,有雪花輕輕飄落下來,落在她的臉頰上。
虞崇明和陳旭幾個人湊在一起,在不遠處小聲密謀着。
“虞哥,他有說什麽時候到嗎?”
虞崇明冷笑:“謝鴻信答應我一定會來,沒必要撒謊。他女兒都在我手裏,總不能丢下不管吧?要是敢騙我,咱們就撕票了。”
陳旭摸了摸口袋深處的手機,故作吃驚:“撕票,不太好吧?”
“噓,小聲點。”虞崇明眼睛一亮,“我好像聽見引擎聲了,你快出去看看,是不是過來送錢的。”
外頭果然響起一陣汽車的引擎聲,在寂靜的夜裏轟鳴作響。陳旭點點頭,推開門走了出去。
王虎裝模作樣地感嘆:“虞哥,這回咱們可真要發達了呀!”
虞崇明看了一眼乖乖縮在椅子上的謝不菲,頗有種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自滿地一笑:“那是當然。”
等他拿到錢,得好好教訓一頓虞悄和顧翠蘭,還有那群八卦冷血的親戚,讓她們知道誰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
他沉浸在一躍成為暴發戶的幻想中,絲毫沒注意到,有密密麻麻的腳步聲正在靠近。
咚咚!
下一秒,鐵門被粗魯地撞開,全副武裝的武警持槍闖入車間。
白色的手電燈光穿過敞開的大門,将昏暗的車間映得一片雪亮。
虞崇明晃了晃眼,一臉懵逼,被眼前的一幕吓回了現實。
為首的男警大聲道:“在場的人,放下武器!把手舉起來!”
“你、你別過來!”
虞崇明看見警察,本能地冒出冷汗,反應很快地說,“你們再過來,我就對人質不客氣了!”
說罷,他向陳旭使了個眼色,示意對方把謝不菲帶過來。
陳旭走上前,蹲下身,将謝不菲身上的繩索一一解開。
“謝小姐,辛苦了。”
謝不菲颔首,起身懶洋洋地活動了一下手腕。
另外兩人越過虞崇明,走到了她身後。
虞崇明一驚,勃然大怒,吼道:“你、你們竟敢背叛我?!”
陳旭看了他一眼,冷笑:“虞哥,你的計劃早就被虞悄小姐摸透了。收手吧,外面全是警察。”
虞崇明渾身一僵,如堕冰窟,頹然地坐在輪椅上。
人群中走出一抹高挑的身影,走到謝不菲的身邊,聲音溫柔。
“學姐。”
謝不菲揚起嘴角,靠在她身上,小聲地撒嬌:“坐了一下午,手腳都好酸。”
虞悄拉過她的手腕,輕柔地順着腕骨上下按摩:“姐姐,你做得很好。”
謝不菲輕哼一聲,漂亮的眼睛得意地眯起。
虞崇明臉色灰白,喃喃:“虞悄,又是你……”
領頭的男警打斷了他的話,沉聲說:“虞崇明先生,跟我們走一趟吧。”
身後的兩個警察一前一後地走上來,将手铐铐上他的手腕。
謝鴻信和謝珂趕到工廠的時候,聽見一道凄厲的男聲哭喊着:“不、不是的,警官你放了我吧,我好不容易才出來,不想再進去了……”
“蠢貨。”
謝珂眯了眯眼,暗罵一聲,對身旁的寧卓雅說:“你跟我一起進去,看看怎麽回事。”
寧卓雅目光閃爍,跌跌撞撞地跟在她身後。
謝鴻信走進車間,看見一個男人倒在輪椅旁邊哭嚎,死死抱着男警的腳,渾身發抖,像個頹廢狼狽的喪家犬。
他蹙了蹙眉,目光嫌惡,徑直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謝不菲轉頭看向他,目光一凝,松開虞悄的手:“爸。”
謝鴻信松了口氣:“小菲,你沒事了?”
視線轉向謝不菲身後的虞悄,他若有所思地皺起眉。
虞崇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恍惚間看向門口,忽然眼睛一亮,大喊:“警官,警官,不是我幹的!是有人指使我這麽做的!”
男警:“虞先生,是誰指使了你?”
虞崇明顫顫地指向門口,所有人順着他的手指,看到了站在門口的蒼白少女。
謝珂眨了眨杏眼,語氣天真而柔軟:“什麽意思啊?我認識你嗎?”
虞崇明雙眼赤紅:“是她!是她告訴我她姐姐的行蹤,讓我對她姐姐圖謀不軌……”
謝鴻信心口一震,怒道:“荒謬!小珂是不菲的妹妹,怎麽會做出這種事情?!”
謝珂站在謝鴻信的身後,嘴角緩緩勾起,好整以暇地微笑:“這位叔叔,我真的不認識你呀。”
虞崇明惡狠狠地瞪着她:“呸,明明是你主動找到我!你這女人……怎麽翻臉不認人?”
男警問:“虞先生,你有證據說明是她嗎?”
虞崇明臉色一變,手機不是他的,那時的通話記錄也早就删了。
他張了張嘴,愣半天,吞吞吐吐道:“就、就是你!是你慫恿我幹出這種事情……”
謝鴻信胸膛起伏,像是聽見了什麽荒謬可笑的事情,怒喝:“沒有證據就不要冤枉我的女兒,天價損失費,你賠得起嗎?”
謝不菲冷眼旁觀,嘲弄一笑。
虞崇明臉色煞白,看見謝珂的黑發在寒風中獵獵,嘴角的笑意未至眼底,反而愈發冷漠。
他不可自抑地顫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原來自己才是一直被利用的那個人……
“我有證據。”
一道淡淡的聲音打破了車間的詭谲氣氛。
虞悄上前一步,播放了手機裏的錄音。
下一秒,所有人都聽到了謝珂輕柔的聲音。
“虞先生,我姐姐她每周五晚上六點都會回家……”
衆人愣了愣,謝鴻信的神色也慢慢變得茫然:“小珂?”
謝珂一頓,說:“這算什麽證據,我只不過是在講姐姐的事情而已。”
她垂下眼,語氣平靜:“憑借這件事還不能說明什麽。在我的律師到場之前,我拒絕回答所有問題。”
錄音并沒有停下來,而是又開始播放下一個,又下一個……
“……小珂,我們為什麽要針對謝不菲啊?”
“我就是看不慣她過得好。”
熟悉的交談聲流出,謝珂的眼角微微扭曲,轉身握住身後少女的肩膀:“……你騙我?!”
寧卓雅渾身一抖,小鹿般黑亮的眼睛閃爍,她咬了咬嘴唇,沒有說話。
“我害了那麽多人,都沒想過要害你。”謝珂嘴角弧度變大,死死地抓着她,像是抓着兒時心愛的玩具。她的手骨掐得泛白,在耳畔呢喃,“……你竟然敢騙我。”
寧卓雅嘴唇顫抖,定定看着她,聲音很輕:“你活該。”
謝珂面容猙獰,像是瘋了一樣地掐住她的脖子。
兒時的她走過寒風呼嘯的街道,裹緊了身上的小棉襖,遙遙望着燈火通明的玩具商店。
久遠回憶裏,童年櫥窗後的那個漂亮人偶已經不知丢失在哪裏。
她的美夢,早就已經結束了。
謝鴻信震驚之餘,痛心疾首地按住她:“小珂!你怎麽會變成這樣……”
旁邊的女警見狀将謝珂拉住,訓練有素地往後拖:“謝珂小姐,不論如何,請跟我們先走一趟吧。”
謝珂纖細的胳膊被她制服,蒼白的臉頰迅速漲紅,目光掃過寧卓雅、謝不菲,最後落到虞悄身上,笑容漸漸癫狂。
“策劃這一天等了很久吧?收買我的人,假裝中計……你們到底想怎麽樣?”
“我手裏還有更多的證據。”虞悄看着她,面無表情,“為了今天送你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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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還剩渣爹啦,進入完結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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