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大千界,魔域。

“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就把你踢出結界。”小月兒沒好氣說。

仙域的追兵又來了,她一個人撐起足以遮掩上千魔域修士的幻境結界本就艱難,眼前這位魔族卻非但不領情,還叽叽歪歪他靈力在上一場戰役耗光,除非小月兒他們能分他幾顆靈石補充靈力,否則他就是跟不上大部隊。

“哎,小月,你怎麽能這麽跟我說話。魔尊可是說了,雖說他是魔尊,但他和我們地位平等。他對我都客客氣氣,你卻待我頤指氣使,你信不信我到魔尊面前告狀?”

“你告吧,只要你去亂說一句話,我就把這幻境結界撤了。到時候大家一起死,一了百了,省得我每天在這受你們的氣。”

小月兒氣呼呼地說,化名青鳥的青鳳連忙飛出打圓場:“小主人,算了。你消消氣,為這種魔氣壞身子不值得。”

小月兒抿唇不語,她環視四周,大多魔都在指指點點在看熱鬧,沒一個試圖過來幫她的,而隊伍前方,謝亦還忙着對付出現在路口的金仙境深淵魔獸,為他們的安全轉移拖延時間。

他們現在在魔域最兇險的百仞深淵裏,傳聞百仞深淵和地獄接壤,裏面栖息着一百九十七位死去的上古神魔獸殘魂。每當深淵底層刮起一陣狂風,就會有一位神魔獸的殘魂出來作祟。他們會将活人的眼睛挖去,将其放入油鍋裏翻炸九九八十一日,期待活人的慘叫聲能将他其餘的魂魄召來,補全殘魂。

若是以往,這地方狗都不理,但随着仙域入侵,浩大魔族,上千萬萬畝領土,竟除了百仞深淵,別無他處可躲。

早在仙域入侵時小月兒就勸過謝亦,反正他們挑戰成為魔尊,只是為了便利接近那位仙尊宗越。如今既然仙魔交惡,他們就抛下剛到手的魔尊印玺,逃去仙域,想辦法再接近那位前側妃娘娘就好。但謝亦非不願。

看着眼前這群各自為政、自私自利的魔族,小月兒計上心來。

她忽然“啊呀”一聲,原本由她撐起的幻境結界瞬間小一半,不少結界界面出現破損,有些結界薄弱的地方,都有魔獸殘魂聞着味探查過來,銅鈴大的金色瞳孔透過縫隙朝裏看。魔獸外,仙域的探查符也聚集過來,繞在結界上方不停旋轉。

剛才還氣定神閑看熱鬧的魔族們一下驚慌失措起來。

“你搞什麽,你會不會撐結界?”

有心直口快的魔直接罵起來。

“諸位,你們息怒。”小月兒擠出幾滴眼淚,慘兮兮地說,“我只是突然明白,這些日子,我實在是太不近人情了。”

“你們被仙域追殺,本就膽戰心驚惶恐不安,我竟然不但不體諒你們的辛苦,還苛責你們。你們靈力耗盡,境界下跌,希望有足夠的靈石補充足靈力,恢複境界,何錯之有?是魔都想保全自己,而在這麽艱險的環境裏,保全自己的最好辦法就是保存自己的實力。這種孩子都懂的道理,我居然不體諒。”

“蒼天啊,魔神啊,我真是大錯特錯,連魔尊那種高高在下的魔都做得到的平等待之,我居然做不到,我慚愧,我無地自容,我沒臉再見你們啊。”

“所以——”她話音一轉,嬉皮笑臉說,“我們就把手裏原本就屬于我的靈石分一分,然後各奔東西吧。”

随着她話音落下,原本罩着上千魔族的結界再次驟然縮小一半,不似上次還能堪堪所有魔,這次處于外緣的魔族直接被她結界排斥出去。原本就虎視眈眈的深淵魔獸殘魂怒吼着朝他們撕咬過去,懸浮在天上的追蹤符也跟蒼蠅聞到味似的超他們撲過去,一張張打在他們額頭上。

——從今日起,除非在小月兒的幻境結界裏,否則那些手握追蹤羅盤的仙人就算追殺到天涯海角也能找到他們。

結界外頓時鬼哭狼嚎一片,結界內也不逞多讓。

所有魔寂靜無聲地看着小月兒,有膽大的咽着口水踮着腳尖悄悄朝小月兒挪去,生怕她再縮小一次結界,将自己也排斥出去。

“威脅我?恐吓我?拿謝亦壓我?連幫都不願開口幫我?我看你們是忘了在以前魔尊手底下讨的什麽生活了。謝亦是心善,是囑咐我照顧你們,但你們是不是忘了一件事?那就是——”

“我想不想照顧你們。”

深淵裏的風是吹不進結界的,但結界外的慘叫聲,仿佛化作一陣惡風将小月兒的長發揚起。

所有魔看着眼前面容宛若神女巧笑倩兮的小月兒,恐懼自心底滋生。

小月兒勾唇一笑,說道:“看來你們看得清楚,我不想的。”

“從今日起,你們不僅明面上要尊謝亦為魔尊,暗地裏更要聽我的話。你們清楚的,魔尊向來心善,就算我刻意害死你們,他也不會拿我怎麽樣。比起你們,我和他認識的時間更長,感情更深。就算他和我分道揚镳,我幾句話,也能輕而易舉哄回來。”

“而你們呢,死了就是死了。”

她望向剛才跟她犟嘴的魔,溫聲細語問:“還累嗎?還走不走得動?要不要我幫你。”

迎着她冰冷的眸光,魔族咽了咽口水,硬着頭皮道:“走得動了。”

小月兒這才滿意了,随着她一聲令下,所有魔這才發現,所謂的結界縮小魔族被殘魂撕咬,原來都不過幻境一場。

但看着哼着歌坐在剛才忤逆的魔族身上,讓他爬着走的小月兒,沒魔懷疑這是她說得出做不到的事。

待謝亦解決完殘魂回來,小月兒已經率領魔族遷移到安全的地方,建起固定的結界。

“他們今日沒為難你吧?”謝亦解下戰甲上殘舊沾滿血跡的披風問。

他知道這群魔是他和小月兒的負擔,但他實在不忍心看他們去死。

“沒。都生死存亡的時候,誰還會來為難我。”小月兒替他将劍上的血跡擦幹淨,佩戴回到他腰間,低低地說,“只是謝亦,我總覺得,這樣不是辦法。”

謝亦低聲問:“你的意思是?”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要解決魔域的問題,最根本還是找到最初發布號令的那人。更何況,你不是想見她嗎?”

她語調輕和,謝亦卻沉默良久。就在小月兒以為他不會同意時,聽到他輕輕開口:“好。”

事情進展得很順利,只要謝亦願意,小月兒有的是辦法混弄那群魔。

這幾年,因為幫着謝亦庇護魔族,她對幻術的使用愈發得心應手,僅僅是幫她和謝亦兩人瞞住身份混進仙域甚至聞翰,對她而言,不要太簡單。

但更進一步,就沒那麽容易了。

“進不去。”小月兒僅是一眼就确定他們幻化仙域仙官的模樣混進仙尊邸的計劃不會成功,“整塊地界,都布有陣法,我們過去,會立即被發現的。”

就在他們糾結該如何是好之時,突然聽旁邊的仙官議論,明日是花夕,也是派人去與其他界交流的大日子,那位潛居瑤海雲居的仙尊或許會出現。

小月兒朝謝亦望一眼,他眼間的黑布還沒有摘除,微垂着頭,不知在想什麽。

第二日果然人山人海,他們化作在魔域看到的那位叫玫珠揮舞着玄龍幡殺魔如麻的女仙手下仙官的模樣,混跡在人群裏。

傍晚時分,儀式才開始。那位叫元嘉的仙官首領出來叮囑出使的仙官幾句,随後便是盛大的煙火晚會。

就在小月兒覺得那位叫宗越的娘娘不會出現時,煙火的陰影下,元嘉的身邊,驟然出現一道淺白金色的身影。

若有所感,她和謝亦同時“看”了過去。

她微怔,而謝亦被黑绫縛住的眼睛,驟然流下兩道黑血。

小月兒一驚,發覺臺上的那兩人或許也朝他們看過來,連忙布下幻境帶謝亦逃跑。

高臺上,宗越淡然地朝小月兒原本站立的方向看去一眼,看見空氣中流下的氣息,她估摸猜到剛才站在那的兩人是誰。

“娘娘。”元嘉開口。

宗越不語,半晌,收回目光,淡淡說:“不管如何,對于你不親自去其他大千界一事,我很不滿。”

元嘉淡笑道:“屬下知道娘娘不高興看到屬下,但只有屬下留在此界,才能布陣更多人去其他域。”

宗越轉眸直勾勾看他:“你就那麽信你派去的人?”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像娘娘不會質疑屬下,屬下也不會懷疑他們。”

“希望如此。”

恰逢今夜最大的煙火綻放,那是一只由三棵圓形金樹簇擁而成的金樹群,它綻放的瞬間,整個天空都被點亮,連宗越也不由擡眸看一眼。

火樹銀花映照在宗越臉上,元嘉看她一眼,也跟着仰頭望煙火說:“做人如果能如煙火,在最光輝絢爛的一刻消亡,那該有多好。”

宗越奇怪看他一眼。她聽出他語氣中的消極之意。明知道他不是那類悲觀消沉的人,宗越依舊冷淡勸慰道:“雁過無痕。再盛大的煙火,也只會在綻放的那一剎在人心中留下痕跡。等銀花暗淡,賓客散去,又還有誰記得它呢?所謂的光輝絢爛是假,消亡才是真。”

對于她的勸解,元嘉似乎有一剎那的震驚。但很快,他就笑眯眯問道:“那若是能照亮整個三千界的煙火呢?那樣盛大的煙火,總該能在娘娘心裏留下印痕吧。”

“不會。”

煙火就是煙火,轉瞬即逝的東西,不會在她心裏留下印跡。

元嘉溫和地笑了笑,他目光望向黑夜,眼裏流淌着奇妙色彩,像悲傷又像悵然。

“元嘉。”宗越隐隐感應到,問,“你不會打算做什麽吧?”

像煙花一樣絢爛,像煙花一樣消失。

元嘉笑容燦爛:“被發現了啊。我是有打算,如果最後我阻止不了娘娘滅世,那至少,我要用自己阻擋娘娘滅世。

“如果我成功了,娘娘會記得我嗎?”

“不會。”如果他成功了,那就該她消亡了。死人又怎麽會記得其他人呢?

“是嗎,那也挺好。”元嘉說。

他永遠用笑的語氣說任何事,惹得旁人永遠分不清他到底是在一本正經還是在胡說八道。

就在這時,有仙官過來附耳禀告。

元嘉聽完,面色微變,見宗越看他,笑着說:“啓禀娘娘,不是什麽大事,只不過域內混進兩只老鼠罷了。”

他也附耳在來禀告的仙官耳邊說了兩句什麽。就在宗越以為他是在吩咐他們該如抓捕那“兩只老鼠”的時候,天邊,和剛才相同的煙火再次綻放。

“既然無法在娘娘心中留下痕跡,那不如讓它們多絢爛一會。至少這刻,娘娘會為它而驚豔。”

小月兒沒想到他們的行蹤這麽快被發現。

明明她剛從來追查他們的仙官口中套出新暗號,轉過彎,聞翰的仙官暗號就又更改了。

也不知這群仙用什麽聯絡的。

如果是平時她當然不畏懼,但現在,她手裏有個謝亦。

自高臺上“看”過那位前側妃後,謝亦的眼睛就一直流血不止,連帶他自己也痛昏厥過去。

人生地不熟,手裏還有個拖油瓶,也就好在青鳥對聞翰地形了解得很清楚,帶她東躲西藏堪堪逃了過去。

眼看緝查的仙官又過來,就在小月兒不知如何是好之際,地上響起碎石子飛濺的聲音。

“這裏。”

穿着鬥篷戴着幕離的男人朝他們勾了勾手。

小月兒猶豫片刻,背着謝亦沖了過去。

也不知男人怎麽辦到的,同樣是東拐西拐,甚至行走的速度還不如方才的小月兒,但他就是帶着小月兒和謝亦脫離仙官們的包圍圈,還成功将他們帶到聞翰城邊界。

只要出了聞翰城,出聞翰域不在話下。

“怎麽搞的,怎麽眼睛傷成這樣?”

見小月兒放下謝亦,他俯身朝謝亦看去。

小月兒稍稍有些尴尬:“他就‘看’了一眼他娘子,然後就這樣,我也不知道怎麽了。”

“娘子?”男人問。

小月兒眼神飄忽:“就你們仙域的那位娘娘,他說她是他的娘子,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你們仙域?”男人追問,“你認識我?”

小月兒懷疑眼前這人把她當傻子,“元嘉首領,你追殺我們魔域中魔那麽久。你不會以為,你戴個幕離,我就不認識你吧。”

“我确實這樣認為的。”元嘉笑着摘下白紗鬥笠。

小月兒看着他,又看了眼昏迷的謝亦。以前戰場上,都是元嘉在後面率兵追殺,她在前面撐着幻境帶人跑。她都沒好好看過元嘉。

這次面對面站着,小月兒忽然發現:“你和謝亦……是兄弟嗎?你們相貌似乎有幾分相似。”

按理說,他們的五官都不盡相同,但乍一看,給人的感覺,卻十分相似。

元嘉輕輕地“呀”了一聲,“被發現了嗎?”

小月兒:“嗯?”

元嘉:“其實我這張臉,本就照他的臉捏的。不過,與其說我這張臉是他的仿制品,不如說,我這張臉,是他的進化品。”

是依照謝亦相貌為底,再根據他對宗越喜好了解,一點一點勾勒出來、絕對符合宗越審美的完美品。

小月兒瞠目結舌:“你臉都不是自己的嗎?”

元嘉看她,語氣溫和:“都在我臉上,怎麽就不是我的?”

小月兒忽然想到坊間傳聞眼前這位仙官首領仙域戰神,在很久以前不長這樣的。

她心中隐隐有一個猜測,“你不會連名字都不是你自己的吧?”

元嘉笑容依舊溫和,“需要我幫你幫他治病嗎?”他眸光稍稍向謝亦示意。

明知道他在打岔,小月兒也只能:“要……”

她見元嘉摘下謝亦縛在眼上的玄绫,有幾分着急:“這黑绫從我第一次見他起,他就一直戴在眼上。你摘下,不要緊嗎?”

元嘉溫和地說:“當初他神魂不穩,我擔心他的魂魄會從他的眼睛裏逃逸,才用黑绫将他眼睛縛住。如今他仙臺已固,神魂歸位,玄绫要與不要,都無足輕重。”

“你擔心他魂魄逃逸?”小月兒馬上抓到他話中重點,并聯想到當初魔尊大會上那些魔說過的話。

元嘉笑容不改:“是。在占據眼前這具軀殼前,我占據那具軀殼的名字,叫重妄。”

魔尊重妄,當初和昶雅仙尊勢均力敵的魔域領袖,因重傷下界歷劫,歸來時卻帶回魔傀謝亦。重妄死後,謝亦力克魔域衆魔,成為新一任魔尊。

“那你是成為重妄後才成為魔尊的,還是成為重妄後才是魔尊的?”小月兒好奇問。

元嘉在那輕柔解謝亦臉上的玄绫,她就湊過去一邊看一邊問。

因為她記得,魔尊重妄隕落後,仙域才出了這麽個元嘉戰神。如果是元嘉先占領魔尊重妄的軀殼,然後再成為魔尊重妄的,那也不奇怪。

元嘉淡淡笑,“如果我是先成為的重妄,那這大千界就不會有魔尊重妄,而有的是——魔帝重妄。”

他眉梢輕挑,一統大千界的野心昭然若揭。小月兒忍不住為他“啪啪啪”鼓掌:“真霸氣!”

——也真能吹牛。

元嘉挑眉睇她一眼。

小月兒沒忍住笑了下,故意問:“你剛才說你臉是仿制謝亦的?”

“嗯。”

“我看你舉手投足的舉止也有幾分像他,聯合臉也相似,你該不會想成為他吧?”

玄绫上有他施加的法術,沒那麽容易解開。元嘉一邊心裏默念解咒決一邊問:“是又怎樣?”

小月兒攤手,俏皮地晃了晃腦袋說:“那你可太失敗了。你的性子可太不像他了。”

畫虎畫皮難畫骨,外形再像,內裏不像也是白搭。

元嘉聞言,竟附和地跟着嘆了口氣:“可不是。”

他停下動作,和小月兒讨論說:“其實我考慮過要不要連性格也裝得像他,但後來我放棄了,你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啊?”小月兒剛跳到一旁的大石頭,晃蕩着腳向下看問。

“因為他那種性格,好是好,但……”元嘉說。“能保護得了誰啊?”

他可以裝作和謝亦一樣,曲高和寡,德行過人。但宗越讨厭的人誰殺,宗越想要的東西誰拿,宗越想走的路誰來幫她實踐……

慈不掌兵,義不養財,善不為官,情不立事,仁不從政。他是可以僞裝慈善博得宗越青睐,但只有不慈、不義、不善、不請、不仁的他才能真正幫到宗越。

小月兒想到魔域發生的種種,忍不住拊掌:“可不是。”

她敢篤定,如果不是她在,縱使武力勝魔域,就以謝亦的性子,早在魔域就被那群魔吃得連渣都不剩。她越看元嘉越覺得欣賞,“如果當初在危難之際救我的是你不是謝亦就好了。”

她就可以随随便便報完恩然後溜之大吉。不像現在,整日擔心她如果走了,謝亦怎麽辦。

“你錯了。”元嘉眸光流轉,“你這句話的前提得是,像我這樣的人,居然有可能出手救你。”

小月兒想想也覺得不可能,不禁捧腹大笑。

“你想變強嗎?”元嘉話鋒一轉。

“啊?”小月兒愣住。

元嘉循循善誘說:“跟着這樣的人,你應該很辛苦吧。你就沒想過變強嗎?變得和他一樣強,甚至比他還強。或許這樣,能解決很多麻煩。”

他就像話本裏誘人堕落的反角,小月兒卻跳下來,篤定地說:“你根本不該問這種問題。就算不跟着這樣的人,我也想變強。”

元嘉說:“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做一個交易。”

什麽交易?

沒待小月兒開口,青鳥就若有所察地跳出來:“小主人,你可千萬不能答應他。這人一看就不是好人。”

謝亦醒來的時候他們已魔域了。

又是一個狂風天,魔域黃沙漫舞。

但和初遇時的狼狽不同,小月兒此時正優哉游哉地搭起柴火,在上面烤魚吃。

碧綠色的透明結界浮在他們上方,就像水底魚吐出的泡泡。

見謝亦看見她,小月兒問:“你醒啦。”

她朝謝亦走了過來,微微俯下身:“你是不是恢複記憶,然後訝然發現我長得和你前娘子一模一樣?”

謝亦收回目光,凝着自己身前的一粒黃沙說:“你不是她。”

“我當然不是她。”小月兒直起身,微微旋轉坐到所在涼亭的石凳說,“其實一開始發現我和她容貌相像的時候我也很驚訝,但後來我轉念一想,能跟那位身份尊貴容貌豔美的娘娘相貌相似是我的榮幸。”

謝亦沉默。

小月兒忽然問:“謝亦,你既然記起一切,那你還喜歡你的那位前娘子嗎?”

謝亦看向她。

小月兒:“如果有人說,只有你拿起你手中的劍和你的那位前娘子敵對,才能拯救你那位前娘子。你會信嗎?”

謝亦不說話。

小月兒和他相處數年,早已摸清他的習性。就算他不開口,她也猜到他的答案。

小月兒搖搖腿:“我信了。所以我不僅替我,也替你答應了那人的請求。”

謝亦終于說出自醒來後的第二句話:“誰?”

小月兒笑眯眯:“給你的神格的那個男人。”

記憶仿佛又回到先前。

在她答應交易後,那人自體內取出一枚黑色似結晶的物什。

“這是什麽?”小月兒問。

“神格。”

小月兒回憶:“我似乎在謝亦體內也看過一枚類似的。”

“他那枚,也是我給的。”

小月兒沒太猶豫就收下,黑色神格融入她右手,幾乎是頃刻她就覺得有一股有異于靈力的力量游弋她全身。

她似乎更強了。

天地萬物在她面前都變得有規律。

雖然對眼前這個男人有兩枚神格很驚訝,但小月兒還是關心地問:“你把神格都給了我們,你不要緊嗎?”

“沒關系,我還有第三枚。”

還有第三枚啊。

小月兒想了下說:“你還真厲害。”

男人溫和地笑了笑。

将謝亦扛在肩上,跳出城牆前的一剎那,小月兒回頭說:“給自己取個名字吧。”

“你不能總用別人的名字——如果你希望你在意的人記住你的話。”

男人模模糊糊說了什麽話,小月兒聳肩:“算了,随便你。”

她跳出聞翰城,雀躍地乘着青鳥飛回到魔域。

不知從何時起,仙域越來越不是魔域對手。

“以前只有那個謝亦,只要派一隊人引開他就行。現在卻多了個那個叫小月的女魔。也不知道她從哪裏冒出來的,你的那堆手下,沒一個是她的對手。”

玫珠氣沖沖抱怨說,元嘉卻氣定神閑。

“是嗎?那我還真是慚愧。只是——我若沒記錯,魔域之事,我早已全權交予你。”他放下茶盞,微笑對玫珠說。

玫珠氣不打一處來,直言不諱:“我懷疑這其中有你的手筆。”

要不然,不會她剛一接手就出問題。

元嘉笑容不變,目光回到茶盞上:“你是太看得起自己,還是太看不起我?”

要打壓玫珠,他有千百種辦法,不至于通敵。

——雖然現在成果确實是他手筆。

玫珠也覺得這猜測不甚可信,但她還是決定去娘娘面前告一狀。

沒想到娘娘只是淡淡看她一眼就讓她下去。

玫珠怄氣,覺得這仙界的仙都看不起她。所有人都覺得她只是靠玄龍幡走到今天的地位。

她在他們眼裏,還不如她手裏的玄龍幡。

日思夜想,她額間竟隐隐現出魔紋。

“她活不了多長時間了。”

戰場上,遙遙相望,小月兒篤定說。

玫珠殺過太多魔,她犯下的殺孽滋養玄龍幡的同時,反噬到她自己身上。

已經是玄龍幡在控制她,而不是她在控制玄龍幡了。

“待她理智盡消那日,就是她被玄龍幡吞噬之時。”小月兒篤定說。

與此同時,在被供奉萬年之久,吞噬掉最後一個供奉自己門派的門徒後,玄龍幡會迎來它的進化。

它将不僅是仙器,而是魔神器。

「器靈是最純粹的東西。」腦海中又浮出那男人的話,「它的主人是善,它就是善;它的主人是惡,它就是惡。」

「你呢?你是什麽?」

“變成魔神器會怎樣?”謝亦的話将小月兒拉回現實。

“誰知道呢?”小月兒聳肩,“或許被比它更厲害的人掌控,或許……掌控其他所有人。”

千萬大千界魔修的血,才催化煉成的玄龍幡。

想出煉制方法的人,一定是煉器的奇才。

“還缺一味。”看着倒地的玫珠,元嘉說,“如果沒歷經過最純粹、最高貴的神之血淬煉,又怎麽能稱之為魔神器?”

元嘉輕輕一揮,霎時間天地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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