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兩重天(上)

屋子有一處開得極小的窗口,封着手臂粗的木栅欄,天光和雪花從窗口透進來,冷極了,比溫度更冷的,是人的心跳。和玲珑一同被推進來的是玉燕和剪雪還有兩位管事姑姑。進來前,押她們的婆子解開了縛着粗繩子,玲珑的手臂被勒得生疼,手腕上出現兩道深紅的印子,其他人也都差不多,進來的時候屋裏沒其他人。

沒有炭火,玲珑進宮以來第一次深切感受到嚴冬的寒冷,石壁和地板又硬又涼,她們不得不擠在角落裏取暖。兩位管事姑姑和玉燕還好,畢竟有年紀有閱歷,事發突然,勉強能保持鎮靜,剪雪年紀小膽子也不大,早就吓得淚流滿面,偏還不敢大哭,只能咬着唇不停抽泣。

玉燕把她抱在懷裏,不停拍撫着後背安慰,過了一會兒,發現玲珑靠在石壁不哭也不鬧,以為她是吓懵了,輕聲喚她:“玲珑,玲珑!”

玲珑猶自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聽見有人叫她,不明所以:“啊?”

玉燕見她臉色慘白,憐惜道:“你也吓着了吧,快別靠在那邊,過來取取暖,這時候最不能生病了。”一位姑姑默默從玉燕身邊讓開一個位置,示意玲珑過去,玲珑爬到玉燕身邊,玉燕執起她的手放在掌心裏揉搓。

“瞧你手冷的,”看見上面的紅印,“這是剛才弄的吧,我給你揉揉散散淤。”玲珑的皮膚本來不是很白,這些日子在攏香身邊養着,倒比從前在家裏嫩了點,那綁人的粗繩子實在太硬,婆子們不顧輕重,所以玲珑的手臂上紅印深深淺淺,看起來有些可怕,剪雪瞧見她那模樣,不知道被觸動了什麽,好容易被玉燕哄得稍停些,抽了兩下,又要哭起來。

玉燕忙不疊地安撫她,兩位姑姑也連聲勸慰。

“好好地,怎麽又哭起來,快別哭了,小心沒病都要給你哭出病來。”

剪雪嗚咽着開口道:“姐姐,他們為什麽抓咱們關在這,咱們不會……不會死在這裏吧。”

石室裏幾人心裏其實都沒底,這樣的念頭恐怕每個人的心裏都曾有過,只是想過和被說出口完全不同,玉燕聞言臉色一凝,厲聲道:“你胡說什麽?如今事情尚未明了,怎可妄加猜測。莫說我們并未作奸犯科,即便真有,沒審問誰能定罪,司衣房上下幾十號人,皇後娘娘和內侍監一定會明察。”

管事姑姑也點頭:“玉燕姑娘說得沒錯,斷沒有平白讓這麽多人受冤屈的道理,現在最重要是保重身子,能熬過去,才能證明清白。”

玉燕的話是說給剪雪和大家聽,也是說給自己聽,好在剪雪能聽得進去,漸漸止住了眼淚。

玲珑向裏擠了擠,吸了吸鼻子問道:“玉燕姐姐,那些人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抓咱們?”剛才她守在外面,那些人一進來就被擰住了,因此裏面的情形她一概不知。司衣房好歹是內廷二十四房之一,掌握着內宮服飾分配的秩序,被搗個底朝天,定是發生了什麽特別大事。

“她們都是內侍監的人,剛才進來的時候說宮裏的徐才人被夏才人謀害,小産滑胎,皇後娘娘查出夏才人與司衣房勾結,此事與司衣房有莫大關聯,所以要暫時把我們拘押,以待事情查明。”

玲珑詫異:“那司衣大人呢,她知不知道我們已經被關起來?”

玉燕嘆口氣,面色凝重道:“內侍監的人說,大人已經被拘起來,現在雖然把我們關起來,證據怕是還沒找出來,只要沒證據,就不能算我們有罪。”

Advertisement

原來劉氏已經被抓起來了,難怪他們敢堂而皇之地沖進司衣房來拘人,玉燕的語氣篤定,但玲珑知道,她的心裏絕對不像她表現的那樣。盡管她極力忍耐,玲珑還是可以分辨出她說話時,發顫的尾音。

古人看重子嗣,子孫繁衍對普通人家都是大事,何況在天家。先前聽說內廷已經幾年沒有嫔妃懷孕的消息,雖然到如今皇帝的兒子不少,但是也不多,按照古人的觀念,兒子自然是越多越好。

徐才人這一胎,因她與皇後千絲萬縷的聯系,本就受人矚目,如今這孩子沒了。說是夏才人害沒的,又與司衣房有什麽關系,玲珑只知道,先前送去給徐才人的衣飾都經過相當細心的準備也檢查,衣飾出問題的可能并不大,以劉氏的立場而言,根本不可能在衣服上動手腳,因為一旦出事,整個司衣房都要受牽連,就如現在一般。

劉氏現在不知道關在哪裏,也許這一排房屋中的哪一間。攏香又在哪裏呢,先前她奉公主的命去了含象殿,含象殿是皇後的寝宮,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說不清皇後對司衣房是什麽态度,攏香一人在含象殿猶如身處龍潭虎穴一樣,玲珑擔心,皇帝皇後震怒之下,會把攏香就地罰了。

天色越暗,天氣就越冷,外頭的大雪始終沒有挺過,下了一整夜,玲珑就盯着窗口看了一整夜,好像這是她能抓住的唯一希望一樣。天

黑的時候有人從鎖着的大門下面打開小門,推了些吃食進來,不多,碗邊有深深的垢色,吃進嘴裏都是壞的,但誰都沒吭一聲,盡量把它們都吃下去。那一夜所有人都無法入睡,不僅是因為天寒地凍,更是因為,此處大概真的是關押有罪宮女的地方,直至深夜,仍能聽到不遠處傳來內監責打宮人的聲音,叫罵恐吓夾雜着皮鞭和受刑人的呻吟,比鬼哭還恐怖幾分。剪雪死命地往玉燕懷裏縮,玉燕整夜撫着她。

天亮的時候,玲珑看見剪雪的雙眼有些發直,過去和她說話,三四句才答一句。正想要不要多與她說話,外頭的響起鐵鏈聲,幾人都盯着大門的方向,只見黑洞洞的空間像被劃破開一樣,伴随大門吱呀的響聲,外面的天光刺得人眼都花了,兩個黑影拖着什麽進來,地上傳來一聲重物落地的悶響,兩個黑影放下手上的“東西”就出門上鎖。

屋裏沉寂的半晌,一位姑姑大膽上前去看那伏在地上的人,伸手翻過來,

“玉燕姑娘,快來瞧瞧,是畫眉!”其他人聞聲都圍上去,地上躺着的果然是畫眉。

她已經不省人事,頭發散亂着有遮住了半邊臉,身上的衣服完全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畫眉,畫眉你怎麽樣?”玉燕急切地叫着,探了探她的鼻息,呼吸微弱,又伸手到她額頭。

“怕是被用了刑,快,把她擡到那邊去。”幾個人盡量輕着把畫眉擡到那個避風的角落,一位姑姑讓她枕在自己膝上,撥開覆在她面上的頭發,那半邊臉上滿是紅手印,嘴角下還有一道半幹的血痕,玉燕從自己裙下撕出一塊,卷在手裏給她擦臉。

“哎呀!”另一位姑姑驚呼一聲,玲珑忙過去查看,畫眉半卷起的衣袖下,那雙曾潔白如玉的靈活雙手,手指變得紅腫粗大,有幾根手指還彎曲成可怕的角度,原來長着指甲的地方都變成黑紅的血糊色,再往上看,畫眉的手臂上,也有一道道深淺不一的血痕。姑姑又掀開她系得松垮裙子,只看了一眼,就掩面轉開頭去,膽小的剪雪已經軟倒在牆角,玉燕卻無暇再顧及她。

饒是一直鎮定的玉燕,此刻也忍不住淚水:“畫眉,畫眉你怎樣,你醒醒啊!”兩位姑姑都含淚勸玉燕。

玲珑心裏泛起深深的哀傷,畫眉被用以這樣嚴重的刑罰,現在她們一時半會兒是絕對出不去的,沒有藥醫治,再拖下去,怕畫眉的生命會有危險。另一方面,這樣的刑罰讓玲珑感到事情的嚴重性,給畫眉施行的人,根本就不管她死活。

自從被拖進來,畫眉就一直沒醒過,渾身燒得滾燙,只有偶爾碰到傷處疼痛時,她才發出模糊的呓語。經過一天一夜,她們都是蓬頭垢面,中午送飯的時候,還送來了些水,水濁且不多,她們都省着大半喂給畫眉,畫眉卻已是連水喂不下,玉燕用上嘴對嘴喂的法子,才讓她把水吞下去點兒,其餘的都灑在地上,結成冰。外面的雪一直沒停,玲珑也撕下自己的裙角趴在窗口,接那些飄進來的雪花,化成水給畫眉降溫。

然而這些對畫眉而言,不過杯水車薪。玲珑往返爬在牆角和窗口間,不知第幾次,天色又漸漸昏暗的時候,畫眉居然醒了!

她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在姑姑膝頭緩緩睜開眼睛。

“畫眉……你醒了,感覺怎麽樣,怎麽樣啊?”玉燕啞着嗓子問,聲音輕得像外面飄的雪花。

不知畫眉到底有沒有聽到,猛然睜大眼睛,驚坐而起,口裏喊道:“沒有,不是司衣大人!”這一聲,像是從她的脾肺深處喊出的一樣,也用盡了她一身最後的力氣,只這一聲,她的身體倒下去,再也沒有起來。

剪雪驚叫一聲轉過頭去,玲珑扶住剪雪,才使她沒暈倒過去。玉燕伏在畫眉尚未失溫的身體上痛哭失聲。

玲珑不能相信,幾天前還笑着答應央求的宮女剪紙的畫眉,如今怎麽變成這模樣。

此時外面突然傳來暴喝:“吵什麽吵,天都黑了吵什麽,死人了麽!”鐵鏈摩擦的聲音又響起,開門進來幾個太監,其中一個口中叫道:“都吵什!”在畫眉鼻下一探,接着向身後人做了個手勢,幾個太監上前來,拖着畫眉的身體向外走,玉燕還未反應過來,自覺就要追上去,卻被兩位姑姑攔住沒上前。

那些太監還未走,站在門口道:“哪個是玉燕姑娘,請跟我走一趟吧。”說話的太監臉上猶有笑容,仿佛眼前的一切都看不見一般,語氣仿佛只是在請玉燕去喝口茶說句話一樣輕巧。

就是這樣雲淡風輕的一聲,使房子裏所有哭聲戛然止住,玲珑看見玉燕眼裏閃過一絲恐懼,接着神色一凜,深吸一口氣站起來。

剪雪掙紮起來,撲到玉燕腳下,嘶喊一般:“姐姐,不能去啊,你別去,求你別去!”

玉燕朝剪雪安慰一笑,那笑與她平日的笑比起來,實在算不得好看,接着對兩位管事姑姑福了福聲,道:“勞煩兩位姑姑照顧剪雪和玲珑,她們兩人年紀還小。”

兩位姑姑點頭,玉燕只留下一個背影。

大門再次被鎖起來,玲珑代替玉燕抱着發抖的剪雪安撫。有畫眉在前,玉燕的情況實在堪憂。他們動用酷刑,定是想從畫眉嘴裏逼問出什麽,而且還是逼問關于劉氏的事,現在他們又要去逼問玉燕,玉燕最後也會像畫眉一樣麽……玲珑不敢想象。甚至覺得不僅是玉燕,也許司衣房裏的每一個宮女,都會面臨嚴刑逼供,直到到有人說出他們想要的東西。

畫眉已是如此,跟在劉氏身邊的春雨還有一早出去的攏香,她們都還沒瞧見,她們現在又怎樣了呢?

劉氏有什麽罪狀,玲珑并不知道,她相信,身在司衣之位的劉氏,不可能沒有些才幹和手段,但是從她進入司衣房以來,接觸到的劉氏并沒有什麽值得嚴刑逼問的罪行,至少玲珑不知道她有。如果自己被拉出去逼供,那又如何,玲珑心裏也害怕,但是現在情況已經非常糟糕了,她總不能像剪雪一樣,趴在別人懷裏發抖。

如此到了到了半夜,關在這樣局促的小牢房裏,吃喝拉撒都在這樣小小的空間裏解決,是相當局促不堪的,然而她們都沒心思估計這些。

大門再一次被打開,屋子裏四人都是神情緊張地望着門口,生怕玉燕會像畫眉一樣被拖進來,門口站着一個衣服繡着花紋的太監,不是抓他們來的人中的一個,也不是叫走玉燕的人,外面有人拿着火把,他向屋裏掃了一圈,面無表情道:“宮女玲珑是哪一個?”

玲珑心口一顫,只覺得渾身血液像這漫天飛雪一樣冷。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