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權衡利弊,下定決心,慢慢放開了少卿。
少卿但覺身上一輕,立即離得蕭戟遠遠的,忡怔不安的看着他。臉上又紅又白,真想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但見蕭戟一臉懊惱,幾乎不敢看向自己,本來認定的念頭也不禁動搖起來。口唇動了動,卻問不出口了。
蕭戟臉雖然垂得低低的,但眼角偷偷看去,将少卿臉上的神色盡收眼底,心中暗暗好笑,方才在他腦海中轉了這麽多的念頭,這個單純的人兒竟然一點也不感受不到,看來他也不用想什麽太過複雜的法子了,哪怕是睜了眼睛說胡話,少卿也是深信不疑的。
一臉頹喪的靠在床上,沉沉地道:“少卿要說什麽,不妨直說出來……其實我也猜到你要問什麽,若我說了出來少卿又會以為我在為自己狡辯了,無論你信或不信,我只管将它說出來……”看了少卿一眼又轉過頭去,“方才我實在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全身好象被火燒了一樣,頭腦中一片混沌,連自己說了什麽也不知道……”慘然一笑,“這些話,莫說是少卿,便是我自己也不信……”
少卿咬了咬唇,戒備之色漸漸淡去。他本來就不信蕭戟對他會怎麽樣,現在再聽他這麽說,哪有不信的。便笑道:“你又不是我,怎麽知道我就不信?朋友貴在坦誠相告,蕭兄弟既然告訴了我,我當然不會懷疑你了。再說,蕭兄弟一路過來,旅途勞累,興許是路上吃了什麽不該吃的東西,才這麽胡言亂語起來。”幾步過來,探了探蕭戟額頭,果然火熱一片,皺眉道:“這麽滾燙……少卿要怪你了,既然蕭兄弟身子不舒服,就該說出來!”說着瞪了他一眼,起身就到外邊吩咐小侍衛煎藥去了。
蕭戟躺在床上,聽着少卿帳外清脆的聲音,心頭又是歡喜又是內疚,歡喜的是少卿果然将他當成了知己好友,随随便便編出來的謊話他也深信不疑,那麽日後要與他更進一步是輕而易舉的了。內疚的是少卿這麽信任他,他卻欺騙了他,心頭沉沉的,總覺得做了一件大大對不起他的事情。但轉念一想,他雖然欺騙了少卿,但也沒有做出什麽傷害他的事情,以後他再對他百倍的好,不讓少卿受到一點兒傷害,也就将功補過了。
少卿吩咐小侍衛熬了藥,親自将它端了進來,見蕭戟坐在床沿看他,一邊把藥碗放下,一邊埋怨,“怎麽還不躺下休息,生了病不好好休息怎麽好得了?”
蕭戟如奉綸音,乖乖躺下了,含笑看着他,“我聽到號角響得急,睡不着。”
少卿用湯匙攪了攪滾燙的藥汁,等它慢慢變涼了,才端給了他。皺眉道:“嗯,那是主帳那邊傳過來的,不知道那邊的戰況怎麽樣了。響得這麽急,看來是兇險萬分的了,偏偏你又說不要緊。”
蕭戟見他皺眉的模樣,心中一蕩,真想要少卿親自來喂他。便裝作手腳無力的模樣,将那藥碗捧得斜斜的,藥水潑了一些出來,将被褥染上了些微污漬。少卿哪裏知道他心中存了這樣的念頭,見他連一只藥碗都端不住,偏偏臉上漲得通紅,非要勉力将它捧起來,撲哧一笑,索性自己拿了碗喂他,“看你現在的樣子,真想不到是當初那個只身深入奔雷城的人。你不要動,我來喂你就好了。生病的人還逞強做什麽,橫豎這裏又沒有別的人看笑話。”
蕭戟正巴不得如此,張口将那一匙藥汁吞了進去,他喝的是藥,但他覺得喝的是蜜糖,若不是蜜糖,怎麽能甜成這樣。身子都要甜得化開了。心中歡喜異常,臉上卻不顯露出來,“少卿也不用太過擔心的,那些大将們雖然本事不濟了些兒,卻也沒有這麽輕易就掉腦袋的,怎麽着也能支撐幾個時辰。咱們打疊精神,慢慢将養好了,再殺過去也不遲。”其實他心裏另外有一種想法,那些主将什麽本事也沒有,就只知道排擠人,若不是知道少卿不會放着他們不管,他們是死是活,他才不放在心上呢!照他的性子,最好那些人都一股腦兒的死了,他跟少卿兩個人去歸隐,才沒有人知道。
少卿喂了他小半碗藥,忽然想到了什麽,正色道:“我早就想問你主帳那邊是怎麽回事了,偏偏都被你用別的事情岔了開去。現在你總能跟我好好說說了吧!”
蕭戟實在不願少卿到那邊去送死,但他知道若是自己一味阻攔,只能更惹他厭惡。沒有法子,只得一五一十的與他說了。
少卿聽他說完,臉上登時染上一層薄怒,當的一聲将藥碗重重的放到了桌上,冷冷地道:“你總跟我說不要緊不要緊,原來竟瞞得我好苦。”側耳聽了聽,聽見那號角聲越發急促了,“不行,我現在就要過去。死也好,活也好,總是為大燕盡了一份心力了。”驀的想到文烨,心沉了沉,低低的聲音像說給自己聽,“更何況上了戰場,就沒有活着的打算了。你……你身子不好,就在這裏待着吧!”說着就要到帳外點齊人馬。
蕭戟倒寧願少卿是大罵他,也好過這麽淡淡的。莫看少卿性子這麽溫柔,其實主意拿得越定。心中悔恨萬分,若是自己胡亂編造出來哄得他撒手不理,那麽縱然少卿日後怪罪了他,總也保住了一條性命。只要少卿平平安安的,那麽他是被少卿誤解也好,被他怨恨也好,又有什麽關系?現在可好,一去到了那裏,千軍萬馬之中,任你本事再好也只有被剁成肉泥的份了。真恨不得抽自己幾個耳光,見少卿大步走了出去,忙忙掀開了被子也跟了出去。
擋在他面前,正色道:“我先前不跟你說,實在是不願意你去送死,可不是自己貪生怕死。”定定看着少卿,“方才聽了你這番話,我也得出了幾個字,‘沒有大家,何來小家’!不管怎麽樣,我們拼了這條命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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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卿大喜,一拍蕭戟的肩,“好,這才是我的好兄弟。你去準備準備,待會到前邊集合!”說罷大步去了,只是早已沒了方才的冷色,嘴角微笑不止。
蕭戟看着少卿的背影,嘆了口氣。少卿哪裏知道,他可不是為了什麽國家,只是為了一個人而已!
雖然是儲備糧食的地方,兵器人力都比不得前方主帳,但訓練有素,動作迅捷絲毫不輸給主帳的兵士。不到一刻鐘便列好了隊形,只待少卿一聲令下便殺将出去。每個人都知道此次出去兇多吉少,但誰也沒有說出退縮的話。一個個跨馬金刀,目光炯炯。
墨瓊抿緊唇瓣,什麽話也沒說,只是将一只燃燒着的火把遞給了少卿。少卿深深看了墨瓊一眼,将手伸了過來!墨瓊卻不放開,似乎他手上握着的不是一只火把,而是少卿的性命,他不給,少卿就不會去了。
沒有猶豫,少卿一把将那火把奪了過來,牢牢握在了手裏。
眸光轉向那一張張年輕的面孔,下颚咬得死緊。半晌,自喉嚨裏深深吐了口氣,揚手一抽馬鞭,領着身後一衆年輕勇敢的戰士,絕塵去了!
墨瓊定定站在營地前,動也不動,看着少卿的身影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那時候他們誰也沒有料到,欲置他們于死地的不是殺氣騰騰的狄人,而是他們拼命去救的己方将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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