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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喜臨門,榮寵無雙,後宮之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貴妃,朝廷之中唯一一個手握虎符的大将軍。富貴如此,該是滿足了……
衛凝兒一雙剪水明眸滿是淚光,拉着弟弟的手,心頭似有千言萬語,卻怎麽也說不出口,最後還是因皇帝笑着勸了,才慢慢放開,由着侍女扶持,乘了暖轎回了溫室殿。寒風凜冽,暖轎再暖,仍擋不住呼嘯的北風,待入了溫室殿,那寒風寒露已滲透了四肢百骸。侍女忙忙攏了火盆,熊熊吞吐的火焰頓時驅了一室寒意,但衛凝兒仍覺得冷。攬鏡自照,唇上那點櫻紅在蒼白的容顏上宛如杜鵑啼血。
“娘娘,這是百合香……”
侍女碰上一盒熏香,衛凝兒慢慢推開,“何必熏香,今晚皇上不會來的。”
侍女嘴唇動了動,似乎要問,但終究什麽也沒有問。衛凝兒看着她,見她要退開,不知為何心中湧起一陣孤寂,輕輕拉住了,“你留下,陪我說說話!”
侍女扶她上榻,攏了被子,笑問:“娘娘要聽什麽?天晚了,娘娘有了身子,更須保重。”
衛凝兒怔怔撫着凸起的肚子,嘴角勾起的笑,溫柔得讓人辛酸,“就說說……尚未進宮前的事吧!”
這一晚,衛凝兒沒有睡,侍女也知道貴妃并不是想聽什麽宮外的事,只不過這宮殿太空曠太冰冷了,有人陪着,便不會無端生出那許多夢魇來。其實在這宮裏的人,又有哪個人不孤獨寂寞呢?這一晚,衛凝兒聽着窗外呼呼的風聲,看着漸漸由深變淺的天色,宛如一尊雕塑。
沉沉的天終于退去黑色的外衣,朝陽從雲後探出頭來,輕巧的将藍紫色的天繡上一道道紅霞。但那紅色并未透進溫室殿,衛凝兒命人推開了窗,清晨的風很冷,将火盆裏的餘燼高高的揚了起來。餘燼翩然落地時,沉悶的紫苑也發出了第一道聲響。
鐘鼓聲,馬蹄聲,盔甲聲!
“外邊發生了什麽事?”衛凝兒側了側身子,靜靜看着窗外來往的人影。
“娘娘!”侍女從殿外快步而入,“皇上今日到上林苑狩獵。”
低低嗯了一聲,坐起身來,自昨夜起,肚子便時時隐痛。“皇上和哪位大人一道去?”
侍女滿臉喜色,“娘娘,皇上只和大将軍一道去呢?允大将軍使用天子弓箭,天下有誰有這個殊榮?”
衛凝兒笑了笑,“皇上今晚想必不回來了吧?”
侍女見她要起身,忙扶住了,“原來娘娘早就知道了,皇上說了,今晚要學那塞外駐軍,在上林苑搭建帳篷,不回宮裏了……娘娘,娘娘,你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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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凝兒臉色蒼白,一手支在榻上,一手用力按着肚子,下身雪白的被褥,已添了一縷暗紅……
而此時的紫苑,卻有一人比衛凝兒更震驚焦急。
灼灼燭火,刺目金磚,四周盔甲鮮明。
“你說,皇上去了哪裏?”禦史大夫阮酃真聲音壓得很低,就像一張繃得緊緊的弓,稍稍一動便分崩離析。
宣室首領太監王恩頭垂得低低的,皇帝不讓他說的話,他不敢說?哪怕眼前這個人是帝師!但對着那雙可以洞察一切的眼睛,王恩唇舌再油再滑,也不說不出一字。最終只能将頭抵在地上,扣得地上金磚咚的響。
“皇上,去了上林苑?”阮酃真沉吟着,盯着王恩。
王恩怔了一怔,仍不敢擡頭。
“你不說,我自然會問別人!”阮酃真冷笑一聲,衣袖擦過王恩的肩,唬得他顫抖。“天子身系萬民安危,延誤了時日,你就是千古罪人,當誅九族!”
王恩腦中嗡的一聲,連忙道:“回大人的話,皇上确是去了上林苑。”
“和誰!”
“大将軍!”
“衛少卿?”阮酃真目光一跳,腳步霍霍,“都尉何在,速領五百禁衛,馳往上林苑!”頓了頓,看向王恩,“請公公親帶侍衛前往溫室殿,保護貴妃。”目光炯炯,“不許放進一人,也不許放走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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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林苑
冬天的風,帶着一股凜冽的冷意,少卿東征西讨,自然不将這股冷意放在心上,但錦衣玉食慣了的九五之尊卻禁受不住。見到皇帝被凍得發白的臉,少卿心疼不過,數次進言,懇請皇帝到銮駕內觀獵,但便是這句話也觸怒了皇帝。皇帝皺着眉頭,狠狠瞪他一眼,當着他的面硬讓人把馬牽了過來,真像個孩子……少卿偏過了頭,嘴角忍不住揚了起來。以為皇帝沒看到,卻沒想到皇帝眼這麽尖,待到了林子,待到了只有兩個人的林子,皇帝一把搶了他的馬鞭,逼着他轉過頭來。
抿着唇,眼有惱意,“少卿膽敢取笑朕?”
少卿連稱不敢,但嘴角仍忍不住彎了起來。
皇帝盯着他,挑了他下巴,戀戀的摩挲,“原來你還能當着朕的面笑!”
忽然驚覺這般姿勢絕不是君臣所能有的,少卿連忙偏過頭,皇帝猝不及防,手指頓在半空。可這喜怒無常的君主居然也不惱,溫柔笑着,将馬上弓箭遞給了他。“朕的大将軍,将那只鹿給朕射來。”
這麽冷的天,哪裏來的鹿?
但少卿卻知道身邊的男人是皇帝,天下都是他的,何況這區區野鹿?果然前方灰影一閃。少卿眼眸一眯,松了弓弦,箭矢帶着銳利的呼嘯,直沒野鹿脖頸。
“好!”皇帝大喝一聲,揚了馬鞭,縱馬飛馳,“朕就不信,朕會輸給你。”
兩人縱馬一路行來,只苦了沿途鹿群,蹄聲踏踏,積雪飛揚。也不知什麽時候,天上降下鵝毛大雪,一片片壓了滿枝滿嶺。
皇帝的馬沒有停,從山頭逶迤而下,淺淺蹄印轉眼便被落雪掩埋了去。白茫天地中只有他們兩人。雪天雪地,連被人趕出的鹿也漸漸少了。好容易見到一只,少卿夾緊馬肚,手搭弓弦。閃眼卻見皇帝滿臉志在必得,遂偏了準頭,飕的一聲,箭矢擦過野鹿,沒入積雪。
皇帝一手抄了野鹿,嘴角勾起,似乎要笑,卻猛然想到什麽,那一點笑意頓時消散得失了蹤影。直了身子,手彈弓弦,冷冷睨着少卿,“大将軍的箭,不該失了準頭!”話音未落,便将弓箭摔了,揚鞭上了山崗。
随後追來的李福海見少卿一人呆呆立在雪中,茫然不知所措,遂惴惴的問,“大将軍,皇上因何事着惱?”
少卿苦笑,将地上的弓箭拾了起來,慢慢拂去上邊積雪。
李福海左右顧盼,見皇帝一路揮鞭打馬,端的迅疾如風,待上了山崗,卻勒了缰繩,任由馬兒慢慢的踱步,倒像在等着什麽人。眼眸一轉,心中已是明白。裝一個苦臉,“大将軍,勞您的駕,去和皇上禀報一句。奴才已在山下搭好了帳篷,皇上射到的獵物,也已烹煮妥當了!唉,奴才許久已沒有騎馬了,這山崗,是無論如何也上不了的……”
少卿如何明白李福海的心思,想也不想便應了,猛一提缰繩,飛馬上了山崗。
“公公,是否擺駕迎接皇上?”
李福海瞪他一眼,“蠢才,皇上心裏高興着呢,何必你來攙合!”打個手勢,一行人悄沒聲息的回了營寨,自去準備了。
因皇帝的一句話,營寨設在上林苑。雪已經小了,棉球兒似的從空中緩緩飄落,落到火上,轉瞬便化開了。天上沒有星子,地上的篝火,卻比天上的星子還要明亮,紅紅的火舌張狂的舔着油光脆嫩的野鹿,一串串油脂從野鹿身上滑下,落在火裏,又掀起一片紅焰。
烤得最好的鹿肉自然是獻給皇帝,李福海跪在皇帝案前,小心翼翼的用匕首為皇帝切着鹿肉。皇帝執箸嘗了,點頭道:“這鹿炙燒得好,給大将軍送去。”
少卿偏身謝了,躲開皇帝盎有深意的目光,只想虧了列為朝臣沒有跟來,否則如此毫無估計的示恩,真不知該如何應答了。
酒至半酣,皇帝又命獻上歌舞。上林苑的歌曲,不同紫苑,均是鼓舞劍舞,滿是殺伐子氣。少卿心有所感,獵獵舞動的王旗,讓他想起了宣陽城外遍地的血。轉了眸子,見皇帝口唇帶笑,以指扣桌,正聽得入神。也難怪,如此煌煌大氣,剛贏了一場大戰的皇帝又怎會不欣喜。遂默默收回目光,越過舞動的劍,看向在野風中搖曳的樹木。
不知過了多久,該是深夜了,海量如皇帝也禁不住,踉跄着由李福海扶入王帳。
少卿本沒游獵的心思,見皇帝離了席,立時也起了身。召來侍衛,細細囑咐一番。一切妥當後,仍不放心,踱到王帳外,猶豫半晌,終于挑了簾子。
帳內很黑,連蠟燭也沒有點上,從帳外瀉下的微光便是唯一的光亮。
少卿的身影被那光亮拉得瘦長,扭曲着投在地上。
忽然屏風後閃過一個黑影,少卿一驚,锵的一聲抽了腰間寶劍,大喝,“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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