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嚴恪隽手執燭火,立在一旁。
冷風穿透窗紗,燭火搖曳,衆人臉上光影交錯,沈凝冷肅。
少卿執起手杖,以杖指圖,“皇宮位于京師北部,居高臨下,背靠城牆。靖海侯若要逼宮,只能順着朱雀大街,從永德門入。太尉擁有京師統兵權,加上靖海侯諸黨至少五千人。”看了衆人一眼,緩緩的道:“灞上駐軍,細柳營軍遠離京師。現在各位将軍府上親兵加起來統共還不到一千人。我們若要出擊,無異于以卵擊石!”
蕭戟看着少卿,一字一字的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既然要幹,就幹他個魚死網破!”
建威将軍用力點頭,“蕭将軍說得對,我們跟着大将軍出生入死,不過就是一條命,怕他個鳥!”
武衛将軍眼中閃過一絲憂慮,慢慢的道:“要想個萬全之策。”忽然擡頭,看向淩篤,“侍中大人,侯爺進出宮苑能帶多少人馬?”
淩篤想也不想,“不能多于八百。”
武衛将軍嗯了一聲,眉頭松開,微笑起來。
少卿坐了下來,沉吟不語,片刻道:“武衛将軍的意思是,倚仗永德門與靜海侯對抗?”
武衛将軍點頭,“雖然險,這也是唯一的辦法了。”
淩篤盯着地圖,反複琢磨,“太尉雖然擁有京師統兵權,但不能轄制羽林。靖海侯雖然爪牙衆多,但不能悉數帶入宮中。因此,只要入了永德門,五千人和一千人也就沒什麽區別了。”
蕭戟道:“那麽,永德門是個棋眼。”頓了頓,“其一,朱雀大街寬七十餘丈,道路平整,沒有遮擋,永德門能不能擋得住叛軍攻勢,誰也不知道。其二,永德門的侍衛長蘇睿,是由靖海侯親自調派上來的,如果他不站在我們這邊,又該怎麽辦?”
衆人默然,突然建威将軍手按寶劍,“他不肯聽命,我就殺了他,暗中調換守軍。”
虎翼将軍冷笑,“你将蘇睿殺了,那我們的計策也被靖海侯知道了。”頓了頓,聲音嚴厲,“坐下,聽大将軍怎麽說。”
建威将軍不服,正要反駁,忽然瞥見虎翼将軍眼底閃過一絲極淡的關懷,便什麽也不說了,安靜的坐了下來。
少卿想了想,道:“他會站在我們這邊。”
只是一句話,沒有理由,衆人卻深信不疑,只因那是大将軍說出的話。
蕭戟颌首微笑,“好,我去布置。大将軍,要留守一百人馬在府中接應!”
少卿眼中精光閃動,“不只要留守一百,宣陽那邊也要做好準備,萬一事敗,也能東山再起。”
嚴恪隽挪動燭火,照向宣陽。
一座城池,扼守三道山口,東面就是天下第一關穆淩關,西面山巒起伏綿延數千裏。
齊琏一臉崇敬,“大将軍,這些地方都是你們打下的?嘿,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我們連宣陽也能打得下來,還怕了那靖海侯?大将軍,你從來沒有打過敗仗。”
蕭戟拍拍齊琏的肩膀,眼睛卻看着少卿,聲音裏滿是驕傲,“大将軍從來沒有打過敗仗!”
少卿笑了一笑,“除掉留守的一百人,再除去派出的信使,我們只有八百人!”
一直沒有說話的武威将軍咬牙道:“八百人,也要打!”
忽然門外傳來聲音,“大将軍,有密報!”
蕭戟快步走去,接過,那人退下。
衆人目光急切,盯着少卿手上的密報。
少卿看完,放在燭火上燒掉,“靖海侯向狄人借兵。”
蕭戟吐了一口氣,笑道:“我們又多了一個對手。”
少卿揚手,幾片灰燼翩然落下,“狄人答應借兵,不過是讓靖海侯更大膽的篡位而已,李遙這個人,狡猾得很。”
言恪隽擔憂起來,“萬一……萬一真有戰事,邊疆諸将能否聽從大将軍調派?我聽說,靖海侯已将守将撤換了。”
虎翼将軍低低的笑,“靖海侯再聰明,也是文人,他不懂軍中的事,否則,他就不會只是換一個守将了。侍中大人請放心,這些兵都是大将軍帶出來的,說句冒犯的話,除了大将軍,哪怕是皇上的命令,他們也不會聽的,更何況區區一個守将?”
少卿輕叩手杖,衆人立即挺直背脊,正襟危坐。
“我們要做三件事。”少卿聲音低沉,擲地有聲,“虎翼将軍,你率一百人留在府中,伺機突破長安防守,至皇城北面接應。建威将軍,虎威将軍,準備好兵器盔甲,後日點齊人馬,随我入宮。後日,便是決戰之日。”頓了頓,“蕭戟!”
蕭戟雙手放在膝上,大聲道:“蕭戟在!”
“你速往宣陽,記住,要守住宣陽。我們不能腹背受敵!”
蕭戟聽出少卿話中的分量,心中激蕩,“是!”
片刻間,衆人領命而去,只剩下蕭戟。
樹影淡淡,月光皎潔,偶爾傳來一兩聲清脆的鳥鳴。
蕭戟勾唇一笑,有些狡猾,“大将軍,你沒有告訴他們,虎符并不在你手上,沒有虎符,就不能調動軍隊。”
少卿眸光一閃,“我手上雖然沒有虎符,但我在将士們眼中,就是虎符。這種生死相許的信任,比任何東西都重要,你明白麽?”
蕭戟低頭,“是!”
少卿抿唇,“方才你說的話,是動搖軍心,按律,該問斬!”
蕭戟撇頭,“這裏并沒有旁人。”
少卿冷聲道:“沒有旁人,也不能說!”
蕭戟呼吸一窒,輕輕的道:“我知道了。”說罷見少卿要出門,奇怪的道:“少卿要到哪裏去?”
少卿腳步不停,“我要去見蘇睿。”
蕭戟急走幾步攔住了他,急道:“他是敵是友還不知道,這種時候你去見他做什麽。你是大将軍,不能出一點差錯。要說什麽話,由我去說。”
少卿望着他,淡淡的道:“你是前鋒将軍,我是大将軍,對蘇睿而言,誰說的話更有分量?”
蕭戟沉默良久,終于退開了,“你要去,至少該把暗甲穿上。”
少卿坦然笑道:“君子不欺以方。我若對他心存戒備,他怎能信我?”
蕭戟垂下眼眸,終于再不說什麽了。清風冷月下,少卿一身藍衫,踏着夜色大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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