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再次聚首】
接到韓墨樓落水的消息後,一眨眼,兩個多月過去了。
韓老夫人接受也面對了現實,她覺得兒子已經不會回來了,傷心是必然,但顧秋心懷上孩子的事,多少讓她感到欣慰。
她的兒子走了,可她媳婦的肚子裏留下一個小生命,延續着韓家的香火。
不只韓老夫人,很多人都接受了這殘酷又讓人心痛的事實。
魯自行帶着證據赴京,常永遭到彈劾下獄,擇期發配南蠻之地流放,終身為官奴,不得赦免。董威一幹人罪行重大,也在日前斬首示衆。
翟烈因破案有功,又擒得董威一黨,魯自行在禦前為他保功薦舉,翟烈得了武官職銜,已定在下個月初前往潼門赴任。
顧家雖也涉案,但念在誠實交出事證物證,且是在遭到朦騙的情況下犯罪,因此在魯自行代韓墨樓奔波之下,顧家免于刑責,只需交出多年來的不法所得,便可得到赦罪及寬宥。
該受到懲罰的都受到罰了,那些受害的孩子們也在暖暖窩裏受到極好的照顧,就連顧秋豐都漸漸有了起色。。
可是,韓墨樓卻在這世上消失了。
顧秋心不願意接受這個結果,即使所有人都勸她放下,好好的養身子,将孩子平安的産下,可她不甘心。
那流水娘娘廟前的白衣女子給了她希望,她相信韓墨樓只是在世界上的某個地方,暫時回不了家。
只要她不放棄望,只要她保持堅定的信念,他一定會回來。
就這樣,她每天黃昏自暖暖窩離開後,都會到碼頭邊候着,希望某天有某條船會将她深愛的男人帶回她身邊。
這日黃昏,她依舊來到碼頭邊,直挺挺地伫立着。
春天了,川邊的草叢裏冒出點點的小白花,迎着春風搖曳舞動,遠方的天空是斑斓的晚霞,川上有着幾艘捕魚的小舟,景色仿佛一幅圖畫。
站在她身後的小節跟心硯看着遠眺川上的顧秋心,再互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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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馬嬷嬷一再告誡小節不要胡說八道,可心直口快又心疼主子的她,終于還是憋不住的說出她悶在心裏好久的話——
“夫人,別等了。”她說。
“小節!”一旁的心硯急着阻止她。
小節紅着眼眶,氣呼呼地說:“總得有人說實語吧?你們忍心夫人這樣等下去嗎?”
“小節!”心硯聲音一沉,“別說了!”
“我偏要說!”小節流下心疼不舍的淚水,幾個大步繞到顧秋心面前,“夫人,面對事實吧,那些百姓們挂在門口前為大人祈福的紅燈籠都褪色了,您知道嗎?”
“小節!”心硯拉住她,急道:“夠了,不要再說!”
小節淚流滿面,“夫人,你不為自己想,也要想想肚子裏的孩子啊!我、我真的是看不下去了……”說着,她“哇”地大起來。
顧秋心神情平靜,仿佛一點都沒受到影響。她看着面前因心疼她而痛哭失聲的小節,溫柔地笑了,“別哭了。”說着,她伸出手,輕輕的捧起小節的臉。
“夫人,小節舍不得你呀……”小節淚眼汪汪地看着她。
她面上沒有太多的情緒起伏,輕聲笑嘆,“我明白,但我相信那位白衣女相士的話,我相信……我的夫君會回來。”
“夫人……”小節見她這恍似着了魔般的堅定,更是難過得無法自持了。
“我要保持信念,我跟孩子都等着他回來。”顧秋心幽幽地說着,兩眼直視着川面。
藍玉夫告訴她,韓墨樓那晚在離川邊紮營時對他說過離川是生命之兒,它将她帶了回來,也讓她改變了他的生命……
如今,她深深相信着韓墨樓說的這些話,她相信離川是生命之川,終将會把韓墨樓帶回她身邊。
而她,只要這麽深信着、等待着便可。
春天正是乍暖還寒之時,傍晚的氣溫下降,顧秋心地打了一個寒顫。
往川面望去,漁火點點,映照水面,離川裏有種小魚味道鮮美,一年之中也只有在這時節有,它們有趨光性,看着光便會往網裏跳,所以此時川面上有不少打着燈捕魚的小舟在上移動。
有艘看來比捕魚小舟大些的船緩緩地朝着碼頭面來,船頭點着燈火,黃澄澄地。
船越來越近,碼頭邊負責泊船的人上前候着。
終于,船靠岸了,有人擺了條長板子橫跨在碼頭及船身上,“哪裏來的?”
船上有人回答,“江布城來的。”
“送貨?”
“送人。”船上的人再度回答。
這時,有人自船艙裏走了出來,一旁還有人扶着他。
顧秋心好奇地看着、看着,直到那人在別人攙扶下走過長板,登上碼頭,當那人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她忍不住地瞪大眼睛,忘了呼吸。
此時,剛才哭得淅瀝嘩啦的小節跟心硯也看見了,兩人難以置信地揉揉眼睛,然後再專注地一看——
“老天爺!”小節忍不住驚呼出聲,再次哭了出來。
“天……”心硯開着嘴,發不出聲音了,眼淚在他的眼眶裏打轉,他止不住地渾身顫抖。
“小節、心硯……”顧秋心兩只眼睛巴巴地看着前方筆直朝她行來的人,雙手顫抖地抓着小節跟心硯,“告訴我,我是不是眼花?是不是幻覺?是不是瘋了?”
小節又哭又笑,“不,夫人,您眼沒花,您沒瘋,那真的是……”她口中的話難以成句,幹脆掩臉哭泣。
“夫人,是、是……”心硯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是大人!是大人啊!”
聽了小節跟心硯的回話,顧秋心确定自己沒眼花,不是幻覺,也沒因為想念韓墨樓想到瘋掉,神志不正常。
眼淚自她眼眶裏流出,她以為自己會像電視劇裏那樣邁開步伐奔向他,然後跳到他身上,可是……沒有,她只是像根木頭似的立着,不動甚至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任何的文字都形容不出她此刻的心情,現在的她只希望他走向她,擁抱她,讓她感受到他胸膛的溫度,他手臂的力道,還有他穩健的心跳。
她停不住地輕輕喘着,兩只眼睛像是望穿他似的,淚水沿着臉頰,像奔流的瀑布般滑落。
終于,他走到了她面前。
“秋心。”韓墨樓從船艙裏走出并往碼頭望去時,一眼就看見了她。
盡管天色昏暗,盡管有點距離,可他清楚且确定的知道那就是她。
她一直在等他嗎?就像他夢中所見的白衣女子所說,她在等着他。
她有點清瘦,想必是受盡煎熬,她淚流滿面,唇角卻是帶着笑。
一旁攙着他的人松開了手,“韓大人,我放手了。”他是跟柯布爾有生意往來的商家所派的人。
柯布爾得知他的身份後,便立刻着人安排他送回虞縣,透過辛萬仲的翻譯,韓墨樓跟柯布爾約定了年底再見。
他傷口已愈合,但因為長久昏迷耗了元氣,又一路舟車勞頓,身子還有點虛弱。
邁出一步,他更貼近了她一些,他伸出雙臂,小心翼翼地、慢慢地将她擁入懷中。
她直愣愣地偎在他胸口,眼淚一下子便濕了他的衣襟。
“我回來了。”他低下頭,在最靠近她耳邊的地方說道。
一旁的小節跟心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可這次卻是喜極而泣的淚水。
顧秋心靜靜地偎在他胸前,他的溫度、他的手、他的心跳……這是真的,不是幻覺,他真的回到她身邊了。
這一刻,她整個人完全的放松,伸出手緊緊地圈着他的腰,像是害怕一松手,他就會消失不見。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韓墨樓緊擁着她微微顫抖的身軀,心中滿是不舍。
“我知道你會回來,我知道……”她喃喃自語,“我們是命定相遇的人,你會回來的……”
他聽不清楚她在說些什麽,但其實他并不是很在意。
現在的他,只想緊緊地擁抱她,因為擁抱着她,他就像擁有了一切。
“墨樓……”她緊抓着他的衣襟,不停淌下熱淚,用央求的語氣說:“不要再離開我了……”
“不會了、不會了。”韓墨樓将臉貼在她發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再也不離開。”
“大人,您知道夫人每天都在這兒等你嗎?”小節好不容易停住了哭聲,忍不住地替她家小姐訴起苦來。
“所有人都說您不會回來了,只有夫人不相信,她一直等着您……”小節續道:“我說她懷了身孕,要好好顧着身子,可是她……”
話未說完,韓墨樓已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麽?”
他輕輕拉開顧秋心,不可置信地看着正含情脈脈望着他,眼底卻有一線狡黠光芒的她,“小節剛才說什麽?”
顧秋心略顯羞怯地一笑,卻不說話。
韓墨樓急了,他看着心硯,“心硯?”
心硯一臉愉悅地開口,“大人,夫人她懷了身孕,已經三個多月了。”
“什麽?”韓墨樓驚喜不已,神情激動地看着顧秋心,“是、是真的?”
此時,顧秋心才點了點頭,“你要當爹了。”
再多的言語都形容不了韓墨樓此刻的狂喜,劫後餘生回到她身邊,已經夠讓他謝天謝地,沒想到老天爺還給給了他們一個孩子。
“秋心,太好了、太好了!”韓墨樓又一次将她緊擁入懷,激動到眼眶都紅了。
“墨樓,咱們趕緊回家吧,娘要是看見你回來,不知道會有多高興。”她說。
韓墨樓颔首。是的,他失蹤兩個多月,想必母親已經絕望了,如今見他平安歸來,必定有着恍如隔世的驚喜歡悅。
可他們這趟回府的路途,走得可久了。
當他們進入城裏,立刻就引起了騷動,那些發現知縣大人歸來的百姓奔走相告,夾道歡迎,接獲通知的左平、得勝、司徒敬跟藍玉夫他們也立刻趕來。
幾個有淚不輕彈的大男人,就在衆目睽睽之下喜極而泣,不能自已,尤其是藍玉夫。
韓墨樓是為了他而身受重傷最後甚至失蹤的,對藍玉夫來說,韓墨樓簡直是他的再生父母,而韓墨樓失蹤後的這兩個多月,看見那麽多人因為他而痛苦傷心,藍玉夫心裏有無限的愧疚,他多希望死的是自己,多希望韓墨樓可以回來。
他甚至暗下決定,此生給韓家做牛做馬、鞠躬盡瘁,只為報答韓墨樓的救命之恩。看見韓墨樓完好無缺的回來,他內心歡喜,激動得像個孩子般大哭起來,還是其他人安慰他,他才慢慢的恢複平靜。
他想起韓墨樓對他說過,離川是生命之川,是它曾把顧秋心帶到他面前,讓他的生命有所不同……如今,離川也把韓墨樓帶回來了。
他想,明兒一早,他就得去流水娘娘廟好好答謝神恩。
一多時辰後,韓墨樓終于返回府邸,每個人見了他,不是激動大哭,就是歡喜雀躍。
“快去告訴老夫人這個好消息!”王管家一喊,有人已像腳底踩了風火輪般的跑往秀水居。
當韓墨樓在顧秋心及心硯的攙扶下抵達秀水居時,接獲喜訊的韓老夫人已經迫不及待地在秀水居的門口候着。
見韓墨樓一步步地靠近,轄老夫人嘴巴喃喃念着,“祖宗保佑、祖宗保佑……”感謝着韓家列祖列宗的同時,狂喜的淚水已如雨下。
韓墨樓來到她跟前,屈膝一跪,“孩兒不孝,讓娘操心了。”
她抽泣了幾聲,情緒仍舊難以平複,“墨樓,娘、娘不是在作夢吧?”
“娘。”顧秋心上前扶着婆婆,柔聲安慰,“不是作夢,墨樓是真的平安歸來了。”
韓老夫人看看她,再看看韓墨樓,用力地點點頭,然後扶起跪地的他。
“墨樓啊……”她細細看清曾經以為今生再無可能見的兒子,但淚水卻模糊了她的眼睛,“你知道娘的心有多痛嗎?要不是秋心懷了身孕能稍稍安慰娘的心,娘真的……真的不想活了。”
“娘……”
韓老夫人擡手撫着他的臉,“大家都以為你死了,只有秋心她不肯放棄,天天到碼頭等你,還不讓大家向朝廷上報你的死訊,我很擔心她,沒想到她真把你給等回來……”說着,她眉心一擰,“這些日子,你去哪兒了?”
“娘,我去了江布城。”他慢慢解釋,“那日遇襲,我受傷過重,最後掉進離川裏,被胡商柯布爾救起。因為我重傷昏迷,他無從得知我的身份,便一路将我帶回江布城,直到我醒來,他才着人安排将我送返虞縣。”
聞言,韓老夫人一臉慶幸,“是嗎?真是謝天謝地,讓你遇到了貴人,若有機會,娘要好好謝謝這位胡商。”
“娘,”他微微笑了起來,“我已跟柯布爾約定,年底他便會帶着兒子來訪。”
“好、好,甚好。”韓老夫人眼角雖還挂着淚,但臉上已是停不住的笑。
她一手抓着韓墨樓,一手牽着顧秋心,将他們的手疊在一起,“你們小兩口分離了那麽久,一定有好多話要說吧?去吧,回曉陽院去。”
顧秋心臉兒一紅,羞赧地笑了。
心硯跟小節在浴間備了熱水讓韓墨樓洗漱後,很識趣地都退到曉陽院外,不幹擾主子倆的兩人世界。
韓墨樓坐在浴桶裏,顧秋心在身後輕輕地幫他擦背。
在他左後肩胛骨處有個傷疤,那是當初被長劍穿透的地方。她輕輕地觸摸着那傷疤,心髒還是不由得揪了一下。
多危險的傷啊!那幾乎要了他的命吧?她想前胸應該也有個口子,而她,不敢看。
想到她幾乎要失去他了,她忍不住還是偷偷地掉了眼淚。
“秋心?”她太安靜了,安靜到讓他有點不安,“怎麽這麽安靜?一點都不像你……”
“……沒。”她的聲音微微沙啞。
他一聽便知道她哭了,但他知道,她不想讓他發現,所以他也不打算提。
“懷孕以來,你可有不适?”他話鋒一轉,談起他們都會感到愉悅的事。
“沒什麽不适,孩子很乖很貼心。”她說。
是的,這孩子多乖巧體貼呀!懷孕以來,她沒有任何的症狀,什麽孕吐呀水腫的,她都沒有。
她想,許是孩子知道她還為他的失蹤傷神,所以貼心地不給她添上任何的麻煩。
“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韓墨樓說着,突然想起一事,不覺心頭震撼。
他昏迷不醒時曾作了一個夢,夢中的白衣女子帶着他去了水底的流水娘娘廟,然後他看見顧秋心帶着一個男孩跪求着,當時他沒多想,可現在……
“真想不到……”他忍不住驚嘆。
“想不到什麽?”她問。
他側過臉看着她,“我一路去到江布城,始終沒真正的清醒過,後來作了一個奇怪的夢……”
“噢?”
“夢裏,有位白衣女子拉着我的手,游過千山萬水,然後到了一間水底廟宇,廟門上挂着流水娘娘廟的牌匾。”
聞言,她身子一震,流水娘娘廟?白衣女子?怎麽也是白衣女子?
“進到大殿,我看見一個女子帶着一個男孩在神前跪求,雖然只是背影,但我知道那是你……”他一臉不可思議,“現在想來,你身邊那個男孩或許就是我們的孩子。”
顧秋心繞到他面前,定定地望住他,“我問你,那白衣女子臉上是不是有塊青色的胎記?”
韓墨樓愣住了,“是,你怎麽……”
顧秋心眼底透着感激,“看來,流水娘娘真是太眷顧我們了。”
“咦?”他不解地看着她。
她淡淡一笑,回想起那天的事,對他娓娓道來,“那日墨秋姊姊陪我去流水娘娘廟為你祈福,離開時遇到一位白衣女相士,她說你我是命定相遇的人,你一定會回到我身邊,要我保持信念,她的臉上……也有一塊淡青色胎記。”
聽着,韓墨樓瞠目結舌,久久都說不出話來。
“我想,那位白衣女子就是流水娘娘。”她說。
她是有宗教信仰的,雖然不是太虔誠,但她相信這世界上有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只是她一直都沒遇到,直到她穿越成了顧秋心,直到流水娘娘多次對她顯現神跡。
如今,她信了,而且深深的相信着。
“流水娘娘待我們可真好。”他彎唇一笑。
“可不是嗎?”她不經意地瞥見他左胸的那處傷疤,眉心揪了一下。
他注意到她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及情緒,溫柔笑着安撫她,“不礙事了。”
她擡起眼,眼底微微濕潤,“幸好遇見了柯布爾大爺……”
“嗯,他真是我的貴人。”他續道:“我昏迷不醒時,是卡嘉恩跟娜妲一直照顧我的。”
“卡嘉恩跟娜妲?”她心中警鐘一響。這名字聽起來是女性呀!
她們該不會是柯布爾的女兒吧?韓墨樓長得一表人才,她們日夜照顧着他,不會顧到開出情花來吧?且慢,柯布爾年底要來,會不會是要帶着他女兒過來……
喔不!她絕不答應!就算柯布爾是他的救命恩人,她也不會答應讓他娶柯布爾的女兒!
見着她臉上的表情,韓墨樓已猜到她在想着什麽了,他幾乎要笑出聲音來。
“韓墨樓。”她連名帶姓地叫他,一臉嚴肅,“我醜話先說在前頭,就算你要報恩,也不能是‘以身相許’這種方法。”
韓墨樓眉心一蹙,“什麽?”
“柯布爾的女兒漂亮嗎?”她語帶質問。
“漂亮。”他故意鬧她,“深目高鼻,是異族美人。”其實他根本沒見到柯布爾的女兒,她們都嫁人了。
顧秋心皺着眉頭,抿着唇,一臉不悅,仿佛打翻了幾缸醋壇子。
“我可警告你,我占有欲很強,我很自私,我眼裏容不下一粒沙,更別說是其他女人了!”顧秋心指着他鼻子,“要是你想納妾,我們就和離。”
韓墨樓故作煩惱狀,“可是柯布爾對我有恩,我實在無法拒絕……”
聽着,顧秋心忍不住紅了眼眶,“我不管,就是不行,就是不要,你是我的,只屬于我!”說着,她撲向坐在浴桶中的他,一把勾抱住他的脖子,難過得哭了起來。
眼見玩笑又開過了頭,韓墨樓急急安撫她,“別哭別哭……”
“不可以,不行……”她像個耍賴的孩子,緊緊纏着他,就差沒跺腳了,“我不要!我不想把你分給別人。”
他笑嘆出聲,“瞧你現在多像個孩子,我騙你的。”
聞言,她怔住了,“什麽?”松開他,她用一種“你是不是欠揍”的眼神瞪着他。
他眼底充滿對她的愛憐,語聲溫柔,“騙你的。卡嘉恩是柯布爾的四兒子,娜妲是柯布爾的妻子,我昏迷時,是他們母子倆一起照顧我的。”
“你……”她半信半疑,“你沒騙我?”
他搖搖頭,“句句屬實。”
知道自己被他捉弄了,顧秋心又氣又好笑,“你真的很可惡!”
韓墨樓伸出手,輕輕地勾起她的下巴,用低沉的嗓音問:“那你喜歡不?”
迎上他深沉專注又熾熱的黑眸,她面上略顯羞色,羞澀地回答,“喜歡。”
韓墨樓深情一笑,将她的臉捧住,慢慢地靠近,然後将自己熱情的吻覆蓋在她羞悸的唇瓣上。
韓墨樓破了忘憂香一案,不只逮到收賄關說、徇私舞弊的貪官,以及進行人口販賣的犯罪集團,還解救了許許多多受到毒害的孩子,皇帝論功行賞,本想讓他升官進京,可他婉拒了皇帝的美意及賞賜,堅持留在虞縣繼續為百姓服務。
皇帝允了他,賜他黃金千兩,白銀萬兩。
他将皇帝賞賜的真金白銀全用來辦學堂及救濟貧苦百姓,也在顧秋心的建議下決定自辦茶樓及錢莊,好讓那些暖暖窩的孩子們可以在茶樓及錢莊裏工作,一展所學,選定了地點後,商會也決定注資協辦。
就這樣,茶樓及錢莊開始動工,預計在來年的春天營運。
為了讓所有孩子都有求學的機會,韓墨樓自辦的學堂只收基本的書冊筆墨錢,束修全免,若是清貧人家的孩子,則是連書冊筆墨的錢都免了。
如此德政,不只虞縣人感恩不已,就連鄰近州縣也籌資跟進。
随着時間過去,瓜熟蒂落,顧秋心順利産下她跟韓墨樓的長子,韓墨樓為他取名為“離”,是為感恩離川的流水娘娘多次眷顧護佑。
到了年底,衆人正忙着準備過年時,柯布爾帶着卡嘉恩來了,韓墨樓在府裏設宴款待柯布爾等人,賓主盡歡。
卡嘉恩一直以來都跟着辛萬仲學習中原話,這次再見,他的中原話又進步了許多,除了有點腔調外,倒是對答如流。
貴客臨門,韓墨樓盛情邀請他們在韓府住下,柯布爾是個直爽的人,也不扭捏客套,一口便答應了韓墨樓跟顧秋心的邀請。
翌日,韓墨樓跟顧秋心正在茶亭招待客人品茗,顧秋桐就來拜訪了。
“夫人,顧家小姐來訪。”王管家前來通報。
“秋桐?”顧秋心一臉興奮,“快請。”
“秋桐姨母許是來看咱們離兒的,對吧?”韓墨樓看着懷中對着他笑的韓離,一臉心滿意足。
一旁的卡嘉恩好奇地問:“秋桐是夫人的姊妹嗎?”
“是的,”顧秋心回答了他,“秋桐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
這時,顧秋桐跟随行丫鬟馨兒已在王管家的引領下來到茶亭。怕生的顧秋桐見茶亭裏有面生的人,不覺有點卻步。
顧秋心起身向前迎接,牽着她的手過來,“不打緊,這三位是當日救了你姊夫的恩人,柯布爾大爺、他的四兒子卡嘉恩少爺及通譯辛先生。”
見有姑娘入席,卡嘉恩起身致意,十分有禮。
“秋桐小姐,我是卡嘉恩,幸會。”卡嘉恩以中原話向她打了招呼。
看他明明是異族的模樣,竟會說中原話,讓顧秋桐不覺愣了一下。
“我的中原話是跟辛先生學的。”卡嘉恩露出一口如編貝般的白牙,笑得如陽光般燦爛。
顧秋桐看着眼前這位長相俊朗、身形剽悍結實的少年,不知怎地心頭竟小鹿亂撞。
而卡嘉恩看着面前秀麗害羞的顧秋桐,眼底亦有着毫不隐藏的亮光。
柯布爾這時不知說了什麽,卡嘉恩竟紅了臉。
辛萬仲哈哈大笑,很盡責地給大家翻譯了柯布爾的話。
“韓大人,我們柯布爾大爺說,他兒子卡嘉恩還未娶妻,不知有沒有榮幸把這位秋桐小姐娶回家?”
此話一出,顧秋桐羞得差點沒找個洞鑽進去,她躲到顧秋心身後,軟軟地說:“姊姊,你幫幫我呀。”
顧秋噗哧一笑,說道:“卡嘉恩,我妹妹今年十五多一些,還沒訂親,你呢?”
“姊姊,你這是……”顧秋桐羞得扯了她袖口一下,臉紅得像是煮熟的蝦子。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母親最近不是在幫你物色對象嗎?”顧秋心說。
“姊姊……”顧秋桐嬌嗔着,“你再這樣,我可走了。”
“別走,人家卡嘉恩少爺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顧秋心眼露狡黠光芒。
胡人生性爽朗幹脆,愛直接,恨直接,求愛更是直接。
卡嘉恩對顧秋桐一見鐘情,立刻把握良機,“韓夫人,我今年剛滿十七。”
“姊姊,你別鬧,娘她……”顧秋桐瞥見卡嘉恩正用那熱切的眼神看着自己,一時語塞,話都說不下去了。
“母親那兒,我可以去說,只要你……”
“姊姊!”顧秋桐輕輕跺腳,“我真要走了。”說着,她真的轉身要逃了。
顧秋心一把抓住她,“別別別,姊姊不鬧你了,坐下喝茶吧?”
顧秋桐嬌羞地低着頭,先是推辭一番,終究還是坐了下來。
席間,卡嘉恩不斷地找話題跟她聊天,顧秋桐雖害羞,卻還是有問有答。
顧秋心從旁觀察着,越發覺得他們十分相配。
只不過柯布爾一家住在那麽遙遠的江布城,恐怕趙氏不會樂意将女兒嫁到那麽遠的地方,而且還是胡人。
兩族通婚,也不是沒有前例,她倒是可以說服趙氏,可是江布城實在太遠了。
思忖着,她突然有點後悔剛才自己那麽急着敲邊鼓的行為。
突然,韓墨樓在桌子底下輕輕地捏了她的手,她微頓,狐疑地看着他。
他低聲地問:“是不是後悔了?”
她先是一怔,旋即尴尬一笑——他總是能讀出她的心事。
“交給我。”他說。
“咦?”顧秋心不解地看着他。
這時,只見韓墨樓轉頭看着卡嘉恩,“卡嘉恩少爺,你是不是很喜歡中原文化?”
卡嘉恩點頭,“是的,我對中原的一切都非常的向往。”
一旁的辛萬仲促狹地說:“現在他對中原的姑娘更向往呢!”
此話一出,顧秋桐又露出嬌羞的模樣。
“柯布爾大爺一年會到中原二至三次,跟中原人的交易買賣十分頻繁,可有想過在中原設個分號?”韓墨樓繼續問道。
辛萬仲将他的話翻譯給柯布爾聽,柯布爾聽了很感興趣。
“我看卡嘉恩少爺的中原話學得不差,若是在虞縣開個分號由他來打理,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他提出建議。
柯布爾聽了辛萬仲的翻譯,露出興致勃勃的表情,跟辛萬仲說了一大串話。
“柯布爾大爺很喜歡韓大人的建議,但卡嘉恩少爺在這兒人生地不熟,他問韓大人可願意協助他?”辛萬仲問。
韓墨樓點頭,“那是當然。”
柯布爾聽了辛萬仲的轉述,頻頻點頭,用生澀的中原話說着,“好,好,很好。”
辛萬仲睇向卡嘉恩,眼底閃過一抹打趣的光芒,“卡嘉恩少爺,看來,你可以在虞縣娶個中原姑娘落地生根了。”
卡嘉恩喜上眉梢,立刻地轉頭看着顧秋桐。
顧秋桐羞到臉都快低到胸口了。“我……我先回去了。”說罷,她起身,急急忙忙地欠了個身,旋身便帶着丫鬟離開茶亭。
顧秋心跟卡嘉恩使了個眼色,“卡嘉恩少爺,該你表現了,還不快去?”
卡嘉恩經她這麽一提醒,開竅了,“是!”他跳了起來,飛快地追了出去。
看着他雀躍離開的身影,所有人都笑了。
在大家談天說笑之際,顧秋心靜靜地注視着她心愛的男人跟兒子。
緣分多麽不可思議啊!她穿越時空來到這麽遠的地方,就為了與他相遇。
曾經,她無法接受這一切的安排,可如今,她心存感激。
“這世上沒有陌生人,每個來到你生命中的陌生人,都不是毫無理由的。”
她一直記着季墨秋的這句話,而她也深深地體會到這句話的含意。
世上的緣生緣滅,都有它的道理,斷了與鄭道德的緣,她跟韓墨樓的緣才得以開始,也因着韓墨樓,她又與這麽多人結了善緣。
說來,他已經不是陌生人了呀。
流水娘娘說他是她命定相遇的人,那麽,他們是否曾在這漫長時空歲月裏的哪一刻相遇過呢?
一切都不可知,唯一可确定的是,她尋到了一全心愛她護她惜她的人,他讓她做她自己,他懂她的喜怒哀樂,他欣賞她的優點,也縱容她的缺點。
發現她在看着自己,韓墨樓以寵溺的眼神斜瞅着她。
她動了動嘴唇,給了他一句無聲的“我愛你”。
韓墨樓唇角一勾,笑得幸福洋溢。
【後記 愛與包容 春野櫻】
最近經朋友推薦,看了幾集的《妻子的浪漫旅行》,明明是非常有趣、充滿歡笑的節目,不知道為什麽,卻總讓我心有戚戚焉地流下眼淚。
我真心覺得這個節目太适合夫妻或是穩定交往中的情侶一起觀看,一起成長。
在一段穩定的關系裏,很多話題、很多事情,我們都習慣不說不提不去碰觸,好像只要不碰觸它,它便自然會淡化、會消失、會過去,卻沒料到一個又一個當初以為的微不足道的陰錯陽差,最後都變成傷人利器,造成千瘡百孔。
幾位藝人的丈夫在鏡頭的另一端才發現——
“啊,原來我老婆有這一面!”
“啊,原來那件事她是這麽想的!”
“啊,原來她沒有我以為的那麽堅強!”
“啊,原來她竟然是這麽的愛着我。”
大家總習慣把話藏在心裏,自以為是的認定對方會懂,也習慣将最糟糕的情緒丢給對方,自以為是的認定對方能消化。
因為越來越熟悉,越靠越近,卻也因此越來越看不清楚對方,越來越覺得對方陌生。
我特別喜歡陳小春、應辨兒跟郭曉東及程莉莎這兩對夫妻,在這之前,我其實并不知道郭曉東跟程莉莎這對夫妻,但在看過節目之後,對這對夫妻的好感度急速上升。
郭曉東是個骨子裏十分傳統務實的男人,他是程莉莎自己追來的,在她心中,他的地位及份量都遠遠超過他們唯一的兒子。她從不隐藏自己對他的崇拜及熱愛,每當她談起他,臉上總是有着少女的神情。
郭曉東是不解風情的山東男人,他在生活及經濟上滿足她,令她不用憂慮,他認為這是他身為一個男人及丈夫該做的、該給的。
原則上,是對的。
程莉莎也說,她再也找不到一個像他這麽好的男人
可這樣說着的她,最次的願望竟是——希望郭曉東能熱烈的追求她一次。
而程曉東知道後說,他從來不知道她是這麽想的。
由此可見男人跟女人是多麽不同的生物呀!
程莉莎說郭曉東再忙,都會盡可能地接她電話、聽她說話,她心情不好想發洩時,他也總會照單全收。
程莉莎自省不該在他工作時打擾他,可那頭的郭曉東卻認為程莉莎的世界裏只有他,也把所有都給了他,她沒有自己的事業跟工作,也幾乎沒有自己的時間,她的情緒垃圾不倒給他,要倒給誰呢?
做為一個丈夫,他覺得這件事責無旁貸。
程莉莎說,郭曉東是從來不說愛她或想她的,可她總是不斷地跟他讨愛,從不吝于對他示愛,只要想見他,她再遠都會飛去,因為她不想将來有任何的遺憾。
不斷地在一段關系或婚姻裏體諒對方及審視自己,那麽這段關系跟婚姻都不至于走進死胡同。
我也是個習慣把話吞下的人,因為我沒有足夠的安全感,我總害怕有些話、有些事一旦說出口,就會産生變化,造成不好的影響。心裏有苦、不好受的時候,我也不說,就怕影響了對方的情緒,也怕對方不能理解我的感受。
找到一個理解自己的人,真是不容易。
可有時候想想,又何必奢求找到一個理解自己的人呢?茫茫人海中,能找到一個在你脆弱無助或沮喪時,給予你陪伴及鼓勵的人,就已經太幸運了。
就像故事中的韓墨樓跟顧秋心,一個是內斂持重又寡言的男人,一個則是凡事不吐不快、直率開朗的女人。
他總能在一旁體察到她的需要,他總能在她需要他的時候給予支持及安慰。
在他面前,她能勇敢的做自己,可以大聲哭也可以大聲笑,他懂得欣賞她的長處,也可以包容她的短處。
得此有情人,夫複何求?
對的人,能給你往前走的勇氣,反之,只會将你打入十八層地獄。
祝願大家都能找到生命中那個“對的人”。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