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你呢,與你新婚燕爾的太太怎麽樣了?”
穆羅傾一杯紅酒,笑吟吟地打聽。
程希覺抄出西裝外套裏的手機,邊發信息,邊漫不經心地說:“情投意合,琴瑟和鳴。”
穆羅手臂敞開展在沙發上,打趣道:“能讓你這麽說,嫂子一定百依百順,天天噓寒問暖吧?”
“當然。”
程希覺低眼看着微信消息界面。
[cxj::我訂了昨天吃的中餐送到你辦公室,今天胃口好些沒?]
[cxj:會覺得惡心麽?]
[cxj:吃過飯,司機接你去醫院做檢查。]
穆羅輕輕地“啧”一聲,感慨萬千說:“你現在就像戀愛中的人,有事沒事就端着手機,等着人家回信息。”
“工作上的會議。”
程希覺切出微信界面,心不在焉地翻閱郵箱。
不知顧漸是不喜歡回微信消息,還是消息太多回不過來。
應當是後一種。
程希覺親眼見過顧漸手機烏煙瘴氣的微信消息,加別人微信像家常便飯似的,亂七八糟的人百八千個,發新消息都會淹沒在茫茫大海裏。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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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希覺心裏冷笑。
顧漸倒不是回不過來消息,他現在沒時間看手機,早晨剛邁進辦公室裏,明晃晃的玻璃窗下坐着一位不速之客。
引力公司的招牌客戶,精神上的股東,那位歌壇新秀,同時也是顧漸某種意義上的小叔子,蔣冽。
蔣冽坐在顧漸的轉椅,一條長腿毫不客氣伸展架在桌沿,另只腿支着椅子慢悠悠地旋,完全當成了自己的辦公室。
唐歌站在旁邊,垂頭喪氣地抱着筆記本電腦,滿臉的心如死灰,直到顧漸推開門,她驀然擡起頭,眼神瞬間亮起來。
顧漸氣定神閑,回過身和秘書低聲說:“半個小時之後再回來。”
說完,他走進辦公室,鎖上了門。
唐歌朝他求救般眨眨眼,努力用眼神傳遞信息。
顧漸遞給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敞開腿坐在廳堂裏沙發的扶手上,任由蔣冽探究的目光肆意打量他。
氣氛安靜且詭異。
大約過了三分鐘,蔣冽這種沉默的施壓非但對顧漸沒有作用,反倒讓顧漸覺得有點無聊,打個哈欠,垂下頭撥開戳在後頸的頭發,頸側的線條骨肉分明,溫潤細膩延入襯衫領口。
蔣冽擡起下颚,單刀直入地說:“是你改的歌。”
唐歌立即表忠心,“老大,不是我說的。”
“是我猜出來的。”蔣冽目光深沉,緩緩上下打量一遍顧漸。
顧漸雙手抄進西裝褲口袋,嘴裏挺淡地說:“原來是這件事,我還以為你為顧蘇來的。”
蔣冽很明顯地梗了一下,下颚收斂,運籌帷幄般說:“我是音樂人,曲子裏的情緒充滿爆發力,不像是唐歌的表達,這幾天我調查了你們公司,她和你的關系最好。”
顧漸沒承認亦沒有否認,“無論是誰改的,對你沒有任何影響。”
“誰說的?”
蔣冽雙手疊成塔尖,抵在鼻尖,“這對我很重要。”
顧漸冷着臉眼神散漫,似乎是心不在焉。
蔣冽靜靜地凝視顧漸,一字一頓地說:“我認為你的風格和Bane如出一轍,極為相似。”
他在觀察顧漸,捕捉他臉上細微的神情,一旦有任何跡象的波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可顧漸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淡得不着邊際,約莫過了幾秒,他低頭撲哧笑出聲,說道:“像就像吧,榮幸之至。”
蔣冽驀然抿住嘴唇,蹬開椅子坐正身體,鄭重其事地問:“你真的不是Bane?”
顧漸半抱起手臂,側過頭似笑非笑地說:“我不太懂你在希望什麽。”
蔣冽臉上的失望顯而易見,不過很快,他神态輕松地舒一口氣,“看來Bane真的已經死了。”
“死了?”唐歌驚詫。
蔣冽沉沉地點頭,理理衣領準備離開,“Bane是天賦異禀的創作型歌手,創作欲望就像洪水開閘,是任何外力不可阻擋,可他這麽多年沒有出現過,不是出事死了,就是——”
能讓一個天才突然隕落,再也無法進行創作,那必然是生活中遭遇了巨大變故,痛苦和絕望扼殺了創作欲,對于一個年少成名的天才,無異于從精神上徹底摧毀他,比□□的死亡更痛苦。
所以蔣冽更希望Bane是死了。
這是他對這位素未謀面偶像最由衷地祝福。
蔣冽的腳步聲幹脆利落消失在辦公室,唐歌小跑出去送他。
顧漸低下頭,自嘲地勾起嘴角,半是疏懶半是恬然地自語:“反正也快死了,早死晚死罷了。”
他拉開辦公桌的抽屜,翻出癟癟的煙盒,一根煙都沒有了,捏扁了随手投進垃圾桶。
顧漸轉過身靠坐在桌角,一下一下百無聊賴地摁着打火機。
唐歌走進門,長舒一口氣,撫摸胸口說,“終于送走了,吓死我了。”
“我讓你想辦法糊弄他,你的辦法就是直接帶他來找我?”顧漸挑着眉問。
唐歌愧疚地搓搓手,“我說了他不信啊。”
“怎麽騙的?”
“我說因為我轉發了一萬條錦鯉,所有錦鯉之神讓我醍醐灌頂,然後就——”
“行了。”
顧漸收起打火機,推了一把她的腦袋,“不算什麽大事,我不是Bane,他對我沒興趣。”
唐歌笑嘻嘻地湊近他,“中午一起去新榮記吃飯吧?”
“去不了。”
顧漸掏出手機,程希覺的微信彈出來,“我要去趟醫院。”
“你生病了?”唐歌擔憂地問。
顧漸合上手機,随手揣進口袋裏,“我去看個住院的朋友。”
既然答應了程希覺去醫院看醫生,那他一定會去的,只是不去程希覺安排的醫院。
說白了他兩就是上過床的合作關系,不知道還能相處多久,如果程希覺知道他得了胃癌,表現出同情亦或可憐,就像是心理醫生當時同情他一樣。
他不需要同情和憐憫。
顧漸在引力公司附近随便找了一間醫院,挂號、抽血、常規的檢查,接下來等待檢查結果出來。
晌午的醫院冷清清,他倚坐在斜陽過道裏,脖頸上挂着耳機,咆哮震撼的音樂震耳欲聾。
翻開手機裏的銀行卡,存款只有四位數字,顧仁郁的三百萬捐給了于曉,這是他全部的身家了。
那天晚上在迷失酒吧,顏青迎再三确認過,問他要不要三百萬全捐了,不給自己留一分錢。
顧漸漫不經心點頭說是,有未來打算的人才會需要錢,像他這種沒有未來的人,不需要錢。
耀眼的陽光刺得他眯起眼,淺金的睫毛煽動幾下,擡起手臂遮住眼睛,後腦勺頹靡地靠着牆。
腦海裏久違地想起寧婉端莊持重的臉,淡然又高雅地看着他說:“你讓我太失望了。”
“愛你?我從沒愛過你,你是我人生的一個污點,你是我的缺陷,你玷污了我原本的人生,我無時無刻地在期望你消失。”
“以後不要再回來了,我有丈夫和孩子,你會打擾到我們。”
冷飕飕的感覺一瞬間湧上,似血管裏的血被凍成了冰渣,顧漸攥緊的手指發顫,如果寧婉知道他病死了,一定會很寬慰。
因為她人生的污點徹底消失了。
口袋裏手機嗡嗡震動,顧漸掏出來,清晰淡白的屏幕上程希覺發來新消息。
[cxj:立刻回消息,否則我會直接來引力請你去醫院。]
顧漸顫栗的手指摁住手機側肩,直接關機。
坐診的醫生年過不惑,是位面容親和的女士,接過顧漸遞來的檢驗單翻了幾頁,開門見山地問:“你們上一次性/生活什麽時候?”
顧漸拉開椅子坐下,“一個半月前。”
“四十天了吧?”醫生擡頭,深深地端量他一遍,帥哥在什麽地方都是讨喜的,她語氣和善地說:“你們沒有做任何防禦措施麽?”
“……沒有。”顧漸低頭輕笑一聲,淡定地問:“檢驗報告和性/生活有關系?”
如果不看他長得好,醫生要忍不住翻白眼了,說的什麽渣言渣語,“患者最近有沒有覺得乏力,惡心反胃,吃不下東西,一直很嗜睡?”
顧漸緩緩地點頭,“有。”
醫生了然于心,宣布道:“你女朋友懷孕了。”
顧漸下意識看向桌上的化驗單,确認無誤寫着的是他的名字。
醫生拿起筆幾筆簽上名字,“叫你女朋友進來吧,你怎麽一點常識都沒有,不做防護措施肯定會懷孕的。”
“我沒有女朋友。”
顧漸手指點在檢驗報告性別一欄,吐字清晰緩慢地說:“這是我的檢驗報告,還有,我是男的。”
聽前半句,醫生在心裏罵他是個渣男,到後半句直接愣住了。
醫院的檢驗報告不會出錯,血液檢測報告明确呈現出妊娠反應,患者所描述的症狀也完全符合懷孕初期的症狀。
男人會懷孕的事情聽上去像天方夜譚,但确實發生過極少的案例,醫生以前聽別人聊起過,可她無法确定眼前這個幹淨英挺的男人是否真的屬于極少的案例。
醫生詳細地看一遍檢測報告,深思熟慮後說:“你的症狀和報告确實是懷孕了,但這個狀況太特殊了,孕期五十天可以照超聲波觀測胚芽,你下周過來可以觀測到了,到時候就能确定你是否真的懷孕了。”
顧漸呼吸停頓了幾秒,巨大的荒誕感席卷而來,不太明白醫生到底在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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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