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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漸和穆羅同在電臺廣播大廈工作,穆羅是來錄綜藝的鋼琴師,顧漸的節目組後期的配音師,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平時沒機會見面,偶爾私下小聚一番。

清早剛打完卡,顧漸的桌上多出包裝精致的盒子,附贈一張雪白的留言卡——

“獻給李斯特。”

掀開盒蓋裏面躺着一瓶香水,顧漸從來不用香水,只有像程希覺那種在意自身形象的男人才會用香水,他這樣頭發都懶得剪,西裝都沒一件的男人欣賞不到香水的魅力。

懷孕是不能用香水的,顧漸原封不動地推進抽屜裏,等到下班帶回家閑置。

周末是綜藝錄制的決賽夜,十來個節目嘉賓累積了近千小時的直播素材,現在壓力來到後期和剪輯這邊,趕在月末上線網絡版。

因為是新來的,顧漸主要責任是觀看同事配音的節目作品,融會貫通後期配樂的技術,穆羅在直播裏表現出色,粉絲投票力壓群雄,看起來決賽冠軍勢在必得。

電臺同事私下讨論,穆羅吃了長相的福利,若不是他長得帥,誰願意天天在直播聽李斯特啊?

穆羅的商業價值随着節目播出青雲直上,鋼琴師和鋼琴藝術家是兩回事,藝術家能參與綜藝,代言品牌,職業路線更寬敞,更賺錢,當然,同時承擔的風險水漲船高。

周末晚上高層留下所有員工集體待命,今晚至關重大,上千萬的觀衆在線觀看節目,但凡出點任何岔子都是彌天大禍,誰都背不動這麽重的鍋。

顧漸仰靠在辦公椅上閉着眼休憩,等待直播結束發條信息祝賀穆羅奪冠。

旁邊工位的同事正在觀看樓上演播室的直播,主持人昂揚頓挫的聲音亮耳,一一介紹嘉賓入場,就數穆羅的粉絲歡呼聲最高,今晚已經旗開得勝了。

顧漸伸開腿懶洋洋搭着桌沿,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發白的牛仔褲凸顯腿部線條修長秀挺,深色衛衣寬松休閑,恰好能掩住圓起來的肚子。

若是他不主動提,沒人能看出他肚子裏揣着孩子,當爹當媽都不像樣,反倒年輕像個幹淨清冽的大學生。

聽完前半場直播,顧漸起身準備回家睡覺,穆羅的票數遙遙領先,下半場再彈一首就能快速結束,沒必要浪費時間了。

辦公室的門“咣當”一聲響,從外面被人急暴推開,站着一個面色赤紅的保安,急吼吼地問:“穆羅來過這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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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同事被吓了一跳,齊齊搖頭說沒有。

保安來不及解釋情況,飛跑着向下一扇門而去。

導演千叮咛,萬囑咐不能出任何岔子,可關鍵時刻依舊出了大岔子,中場時刻請來了脫口秀演員,幾位嘉賓回到休息室整頓,等待十分鐘後決賽時刻的到來,沒想到就這麽短的時間,穆羅消失得無影無蹤。

經紀人都快把穆羅電話打爆了,全都無人接聽,電臺立即出動所有演播室的員工,挨個在大廈裏詢問有沒有見過穆羅。

大廈內部監控畫面顯示穆羅從演播室回來,因為不間歇的比賽有些疲倦,套上能讓手指和手腕神經快速鎮定下來的冰手套,躺坐在私人休息室裏養神,經紀人推門送進來咖啡,安慰幾句推門走出去了。過了幾分鐘,有人推開房門,但并沒有走進監控範圍內,穆羅困惑地擡起頭,下一秒,他臉上的神情極為怪異,驚異、愠怒、眼神裏摻雜着恐懼,似是見到了絕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人。

畫面中來人聲音含糊不清,穆羅站起身大步邁出休息室,步履急促又堅定,氣勢洶洶地想要解決問題,或者解決人。

休息室旁邊是條隐蔽的樓梯,直通地下停車場,并沒有安裝監控,無從得知穆羅是否從這條路離開了。

顧漸同事的手機依然在觀看演播室,主持人心理素質底子硬,若無其事地和觀衆互動,但觀衆已經等不及穆羅出場,彈幕上鋪天蓋地呼喊穆羅的名字。

節目組從成立從沒出過那麽大的事,相當于請了一千多萬人到家吃飯,人都來齊了,欣喜雀躍地等待開飯,結果臨場發現廚子跑了。

觀衆才不管什麽臨時情況,只在意自己被放鴿子,千萬人的怒火能把廣播電臺淹沒了,節目有沒有下一季都是個問題了。

顧漸脫下穿好的外套,撂在椅背上,俯身單手撐在桌面,盯着同事手機上狂轟濫炸的彈幕。

他平時不怎麽搭理人,第一次離這麽近,同事姐姐不太敢直視他的臉,偷偷瞄一眼後感嘆道:“喏,穆羅耍大牌上熱搜了,這下出大亂子了,投票的粉絲都在要求退錢……”

顧漸全神貫注地掃着彈幕,淡聲問:“影響很嚴重?”

“很嚴重,這屬于前所未有的災難,穆羅以後別想接到任何資源了,違約金都要賠不少。”同事姐姐長籲短嘆。

說的狀況算輕了,穆羅在娛樂圈混不下去,即便重回老本行彈鋼琴,走到哪兒都是一場輿論混戰,以後沒人在乎他的琴藝是否精湛,提起穆羅,讨論的都是這場直播事故。

這才是對一位鋼琴師最致命的打擊。

顧漸站起身,随手撚起同事桌上的發繩,攏起散亂的半長黑發,手指靈巧穿過皮筋很随意地紮在腦後,轉身向外走去。

亂成一鍋粥的演播廳中,明亮光敞的舞臺上主持人勉強維持笑容,冷汗溺花了妝容,形容狼狽凄慘,攝影組愁眉苦臉,戴着鴨舌帽的導演暴跳如雷,抱着手機聲嘶力竭地罵人。

穆羅是節目是今晚的壓軸菜,其他嘉賓早已經離場,要請臨時救場的人可太難了,要滿足高人氣、大驚喜,在錢塘本地能立即來的,讓直播觀衆瞬間忘記今晚的不快,比中彩票還難。

導演挂完電話,示意主持人繼續拖一會,氣呼呼回過頭,燈光陰影處突然走出一個身形清瘦的男人,雙手抄在衛衣的口袋裏,削薄的眼梢弧度冷淡銳利,漫不經意地語氣問——

“我能試試麽?”

導演認識他,因為自打顧漸第一天進電臺,身邊的人時常談論後期部那個帥得離譜的男人,長這樣在哪兒都是最顯眼的,他稍一思索說:“行,你會樂器麽?”

顧漸點頭,“會一點。”

導演心裏苦,會一點就會一點吧,憑他長得這張臉,觀衆都不會忍心罵太狠,“你去挑個樂器然後立刻上場,可以嗎?”

顧漸輕輕“嗯”一聲,“我最多只能彈八分鐘,你盡快找到穆羅。”

導演詫異,“為什麽只能彈八分鐘?”

“到我下班的時間了,我不加班。”

顧漸平聲靜氣地說完,留下一臉呆滞的導演,不慌不忙地挑吉他去了。

主持人報完幕如臨大赦,火急火燎地走下臺,亮如白晝的舞臺燈從四面八方打過來,攝影組高清的鏡頭下連幾根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顧漸單肩背着吉他上臺,敞開長腿姿态松弛地跨坐在琴凳上,擡頭看了眼黑漆漆鏡頭,修白秀窄的手指同時撥動了琴弦。

方才吵得天翻地覆的彈幕瞬間火滅煙消,大家都是正經人,絕對不是因為他長得好,只是欣賞藝術的細胞複活了。

短暫的幾個音節熟悉,是蔣冽專輯裏挺冷門的一首歌,彈幕上眼尖的人很快看見因為他手在發抖,連帶彈錯好幾個音。

大家紛紛調侃道:“寶貝不要緊張,彈不好我們不會怪你的。”

觀衆對于像顧漸這樣的長相包容心很強,只要他不是破鑼嗓子,唱得什麽樣大家都能接受。

與此同時的弗雷公司。

夜晚頂層的辦公室燈火通明,程希覺坐在沙發上,單手端着紅酒杯,低頭心不在焉地翻閱文件。

投身于繁複的工作,不間歇的視頻會議,聽沒完沒了的報告,一直是他這段時間從情緒中短暫抽離的辦法,可最近這個辦法失效了。

他越是控制壓抑自己不去想顧漸,腦子就越是無法自控,今天開會聽一場重要的商議,期間走神幾次,壓根忘了在談什麽。

程希覺是一個精通延遲滿足的人,耐心和克制力極強,但在顧漸這件事上,他失去原有的耐心,急于立刻從茫茫人海裏找到顧漸,一分一秒都不想等。

叩門聲響起,程希覺伸手摁了桌上的鈴,秘書急匆匆走進來,手裏端着手機,興奮地說:“程總,我們找到顧總監了!”

程希覺一把搶過手機,彈幕鋪天蓋地,行間裏的半掩的面龐朝思暮想,看彎曲頭發絲他都能認出顧漸。

上角的臺标是錢塘市電臺,顧漸在抱着吉他唱歌,雖然似乎因為緊張歌聲沒什麽情緒,可他的聲音幹淨悅耳,對于這首歌的節奏得心應手,每一個韻律恰到好處,通過技藝的巧妙的藏拙,最終呈現出滿彈幕上蹿下跳的:好聽。

程希覺從來沒聽過他唱歌,沒想到前妻唱歌那麽地驚豔,全然忘記他一直不喜歡在娛樂圈抛頭露面的人。

顧漸這是為了給孩子賺奶粉錢所以出道了?

程希覺頭也不擡,全神貫注地望着屏幕。

曲畢,粉絲瘋狂地向彈幕諸位安利:“這是蔣冽的歌,喜歡的一定要去聽原唱啊!”

強烈的光芒下顧漸眯起眼梢,掃着大屏幕上眼花缭亂的彈幕,向後倚靠着椅背,一條長腿踩着腳踏,另條松散地支在地上,心慵意懶的模樣說:“我就是原唱。”

不明真相的粉絲還以為他在強行裝逼,明白人已經醍醐灌頂,蔣冽從來沒有說過自己是原創,作詞和作曲欄的名稱标的都是Bane。

很多人好奇搜過這個名字,在D站看過Bane早年的視頻,很難想象十年沒有登錄的賬號,最後的動态現在變成了留言板,那些過去喜歡Bane的粉絲在下面常常分享生活,期待有天這位天才樂手能重返網絡。

這麽多年過來,很多人愛他,很多人等他,卻都沒想到竟然是在這樣的場合相遇。

宛如平地驚雷炸響,滿屏都在瘋狂地刷Bane的名字與你終于回來了,以至于遺忘穆羅突然消失的重大事故。

顧漸雙手交疊,竭力遏制發抖的手指,光亮的鏡頭裏他臉上一層薄薄的冷汗,像柔光似的,顯得皮膚細膩瑩潤,他噓着眼笑了下,慢條斯理地說:“好久不見,我是Bane。”

程希覺死死盯着一方屏幕,繃緊的下颚用力到泛酸,Bane這四個簡單的字母變得陌生,從屏幕裏一躍而出,在他眼前無限地放大。

穆羅在追的Bane居然是顧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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