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昨晚泡完澡,顧漸裹着浴袍栽在床上睡了,一直睡到晌午陽光明媚,八分跳到床上用鼻子拱他的臉,方才睜眼開起床。

頭發濕着吹了一晚上空調,兩側額角隐隐作痛,顧漸從行李箱翻出常備的止痛藥,剝了兩顆随手扔進嘴裏,吃藥吃的太多,不用水也能咽下去。

苦澀的味道在舌尖綻開。

他停頓一下,抽出藥盒裏的說明書,匆匆瞥了眼,止痛藥裏的成分影響胎兒發育,低頭吐了出來,走到洗手臺邊,扭開漱口水瓶蓋,仔仔細細漱漱嘴裏殘餘的苦味。

懷孕帶來最大的改變就是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樣活一天算一天,酒不能喝,煙不能抽,酒吧裏全是二手煙也不能去,熬夜不行,飲食不規律也不行。

生活習慣健康,人比之前看着有神采,沒那麽頹喪的勁,才顯得容貌年輕,鮮靈生命力在他身上悄悄生長。

顧漸套上T恤走下樓,偌大的長桌上菜肴豐盛,水汪汪的鮮果蔬菜,當天空運過來的海魚炖的湯白濃,請回來的營養師配備一桌孕期餐,應有盡有。

程希覺衣冠整潔,襯衫扣的一絲不茍,正準備出門,瞧見他後低聲給等在門口的高秘書交代幾句,回身走到餐桌前拉開椅子坐下,“今天有食欲沒?”

上回在錢塘吃一頓折騰了幾家高級飯店,顧漸懶得挪地了,默不作聲坐下,端起碗筷細嚼慢咽。

程希覺撈出一塊鲫魚,刀叉靈巧地剖開白嫩的魚肉,慢條斯理地剔出纖細的魚刺,“我要去趟公司,有什麽事給我發信息,嗯——我們有微信?”

語氣平靜淡定,仿佛剛剛才發現自己被删了。

顧漸低頭喝口牛奶,掏出手機解鎖撩到餐桌上,“有過,離婚那天删了。”

程希覺伸手拿過手機,微信未讀消息爆滿,随手往下一滑不見底,全部都是不知哪兒來的狂蜂浪蝶,他蹙眉,搜索自己賬號,“顧漸,你從來不回消息?”

“嗯。”

顧漸擡眼,手裏瓷白的勺子攪着湯,理直氣壯地說:“人太多了,回不過來。”

程希覺重新加上微信,順手把備注改成希覺,然後立即置頂,瞧着他似笑非笑地說:“正好今天有空,過來依次介紹一下,你微信裏幾千號人都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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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漸低頭舀口湯,漫不經心地說:“你就當是我前男友吧。”

程希覺沉默幾秒,手機推還給他,“我了解你,我們結婚之前,你沒談過任何戀愛。”

顧漸抄起手機揣進口袋裏,瞥他一眼,眼裏都是你都調查過了,明知故問有什麽意思。

程希覺起身,剔好的魚肉瓷盤擱在他面前,意味深長地問:“你現在不打算談戀愛?”

顧漸腳踩在地板,長腿向後一撐,懸空支起椅子前腿,人向後靠,寬松的衣裳顯出圓潤的肚子形态,答案不言而喻。

一個男人挺着肚子能吓跑一大票人了,還談什麽戀愛。

程希覺摁下椅背,制止這個危險的行為,低頭看着他烏黑的發頂,“生完以後考不考慮談?”

“你是擔心我光顧戀愛,沒心思管寶寶?”

顧漸仰起臉,眼含譏诮的笑意,洞若觀火的明亮雙眼直勾勾盯着他。

程希覺心底嘆口氣,那天他如願以償,欣喜若狂的反應在顧漸的心裏留下深深印象,現在無論怎麽解釋他做的一切只是因為顧漸,而不是為了肚子裏的寶寶,沒有任何的說服力。

“我擔心你帶着孩子跟人跑了。”程希覺端起他的下巴,半真半假地說。

顧漸拍開他的手,一聲不吭,坐起來拿起筷子繼續吃飯。

程希覺坐在一旁,盯着他直到他餍足飯飽,才放下心到弗雷公司處理堆積的任務。

一周後穆羅從錢塘市回來了,休養幾天他精神狀态完全康複,只要不再見到宋良,他依舊是潇灑落拓的鋼琴家,那個晚上就像是陰暗恐怖的夢魇,夢醒之後現實如此璀璨美妙,他更想把握住一切美好。

發給好友程希覺的消息石沉大海,穆羅有一樁重要的事情需要幫助,等不及親自到弗雷登門拜訪。

他是程希覺的朋友,以前一到弗雷可以直接上程希覺的私人會客廳,品着珍藏的紅酒等候會面,今天卻很奇怪,前臺打完電話後引到了公共會客廳。

穆羅沒想太多,但這一等就是四個小時,直到弗雷即将要下班了,高助理才姍姍來遲,請他上辦公室見面。

程希覺坐在皮制座椅上,襯衫西裝一絲不茍,手腕拷着配套的銀色腕表,架在鼻梁上的細邊眼鏡精薄禁欲,手裏拿着筆記本,正在和一個模樣和順的女士談話。

穆羅大步走進辦公室,恰巧聽到那位女士輕聲細語地說:“懷孕期間門因為激素的劇烈增長,可能會引起胸脹的情況,熱敷和按摩都可以緩解,不過千萬要小心,孕期的身體非常嬌貴,動作輕柔避免引起刺痛。”

“同時心理上的準備也很重要,你太太應該很年輕吧?生孩子帶給他的心理壓力很大,一年半載的事情不能工作,我建議你們多多溝通……”

穆羅差點笑出聲,程希覺居然請了老師在學孕期護理知識,一條一條認真記筆記,和平日裏優雅斯文形象相差甚遠。

女士講完課,收拾桌上的文件,“程先生,今天先到這裏,如果你們同房,一定要小心舒适度,避免壓迫到肚子和強烈的……”

“我明白。”

程希覺合上筆記本,摁下桌上的鈴,招呼助理送講師回家。

等到人走了,穆羅撲哧發笑,倚着桌沿笑得前仰後合,“你學這些幹嘛?是有什麽商機嗎?”

“好奇。”

程希覺一語帶過,拿起筆記本撂進抽屜裏,客氣疏離地問:“你來有什麽事情?”

穆羅止了笑,咳嗽幾聲清清嗓子,“你在網上見到我家Bane了吧?是不是很優秀?”

“挺正的。”

程希覺吐出三個字,半笑不笑地問:“什麽叫你家Bane?”

“你明知故問。”穆羅不大好意思,別過頭撓撓眉毛,“我來找你的事和他有關,很重要。”

“哦?什麽事?”

程希覺饒有興趣地問。

穆羅正色看他,“Bane結過婚,有個畜生前夫。”

“……他和你說的?”程希覺挑起眉頭。

穆羅搖搖頭,鄭重其辭地說:“哪還用他說啊,他前夫對他肯定不好,不然他為什麽執意離婚,一分錢都沒給他,讓他淨身出戶。”

程希覺輕哧,意有所指地說:“你知道還挺多的。”

“不光是我的猜測。”

穆羅摸了下耳後,語氣凝重地道:“Bane這裏有個紋身,他告訴我意思是‘向死而生’,那段婚姻一定讓他深受折磨,好不容易才從魔窟裏逃出來。”

程希覺的笑意滞在嘴角,“他告訴你紋身的寓意?你怎麽問他的?”

穆羅不明所以,點下頭,“就直接問的啊,他什麽都告訴我的。”

當初程希覺認認真真問過顧漸,紋身的寓意是什麽,顧漸壓根不想告訴答案,戲谑糊弄他,居然這麽輕松的告訴穆羅?!

程希覺心裏可太酸了,難不成在顧漸心裏,他連穆羅的地位都不如?

穆羅見他神色陰沉,幽幽地嘆口氣,“你不必為我們擔心,我來找你就想讓你幫我查查Bane前夫的身份,我想和他當面談談,讓他不要再糾纏Bane,如果他要錢,我可以給他一筆錢。”

程希覺皮笑肉不笑地問:“既然是Bane的前夫,你怎麽不直接問Bane?”

“我不想讓他為我再為我提心吊膽。”穆羅摸一下跳躍的胸口,無奈地說:“在錢塘他已經為我提心吊膽一夜,我怎麽能讓他繼續為我操心?”

“你想的倒挺周到。”程希覺眯起眼梢,靜靜地端量穆羅。

穆羅失笑,“他幫了我那麽多,我唯一能幫他的就是解決掉他的前夫。”

程希覺低頭摘下眼鏡,從抽屜拿出絲絨布,低頭慢條斯理擦着鏡片,淡聲說道:“說不定Bane和前夫蜜裏調油,一切只是你的一廂情願。”

“不會的,他們開放式關系。”穆羅摸摸鼻尖,難以啓齒地說:“我和Bane說我可以加入他的家,成為開放式關系的一份子。”

程希覺指腹緊緊捏着眼鏡支腿,指骨用力至泛白,吐出一行清晰的字:“您的道德底線可真高。”

穆羅羞恥得面紅耳赤,“我可不想做情人,所以才來找你幫我查查Bane的前夫,只有解決了他,我才能和Bane光明正大。”

程希覺垂下眼,纖細銀制眼鏡支架被他捏的曲折,不用照鏡子,現在他的表情兇惡的能吃人,他不動神色地合上眼鏡,幾秒後,緩緩擡起臉,神情溫和平靜,從善如流地說:“穆羅,你和Bane的問題不在于他的前夫,而在于你們之間門。”

穆羅稍怔,苦澀地笑一下,确實如此,即便Bane的前夫神通廣大,也不能強行改變Bane的意願,如果Bane真的喜歡他,所有的問題迎刃而解。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程希覺開牆上的隐櫃,拿出一瓶紅酒和兩只杯子,挽起袖邊動作優雅地倒上酒,“當務之急是你需要打動Bane的心。”

穆羅接過酒杯晃了晃,沉沉嘆息道:“他是那種看起來會喜歡任何人,但實際上不會喜歡任何人。”

“言之過早。”

程希覺意味深長地道,随即循循善誘地說:“你應該适當在Bane面前展現你的優勢。”

“彈鋼琴?不會太刻意了嗎?”穆羅皺眉思索。

程希覺不置可否,上下瞥一眼他,“你最近有沒有健身?”

穆羅不假思索地說:“一直在堅持,效果不錯,腹肌和胸肌都很明顯了。”

程希覺抿一口紅酒,頗為認真地給出建議:“拍幾張你的成果照發給他,展示一下你的肉/體魅力。”

其他的能給出合理建議,這招他親自試過,顧漸都沒正眼看過,反而很讨厭這種直白的肉/欲。

當然最好的結果是穆羅發完照片,也被顧漸删除好友,徹底出局。

穆羅輕“嘶”一聲,懷疑地問:“不會顯得我很膚淺麽?感覺是想勾引他。”

“不會。”

程希覺真心誠意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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