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三合一) (1)

主意已定,宗門緊要關頭,二人再無任何遲疑。

時間緊迫,掌門與長老直接協力開了傳送,把兩位弟子直接千裏傳送到南山。看着慢慢關閉的傳送通道,掌門和長老不覺相視一眼,然後俱都轉頭望着依然深沉的夜色。

“她是個好孩子.....”許久,掌門呢喃道。可是掌門也知道,就是好孩子也不該趟他們青山宗這趟渾水。掌門突然擡頭看向師弟:“你說,是不是都是報應?”

致虛長老整個人一抖,他看向掌門師兄,二人都想到了同一件事,雖然已經過去四百年了,可午夜夢回,依然虧心。兩人都從未提過這件事,整個修真界知道真相的人,都約好了一樣閉緊了嘴巴。

不光他們虧心,整個修真界那麽多大宗門,哪一個那件事上不虧心。

致虛長老摸到茶杯端起,連喝了兩口,才能說出話來,他僵笑了一笑:“那人,也算讨了回去。”

“西江村的人呢?”掌門幽幽問道。

就聽寂靜的大殿響起哐當一聲脆響,是致虛長老掉了茶蓋,碰到了茶盞。他終于連僵笑都維持不住了,一張臉沒什麽表情,喃喃道:“師兄,當時我們難道有別的選擇嗎?”

不管是掌門還是長老一時間臉上都再無任何表情,只是愣愣看着外面無邊的黑夜。這個世道,殘酷到讓人變成了鬼。修真界人人都知四百年前現世的魔尊窮兇極惡,而他罪惡的明證就是西江村屠村事件。可那些下面的人卻不知道,西江村屠村的,不是魔尊呢。

不知誰長長呼出一口氣,這漫無邊際的黑夜,何時才是頭啊。

被傳送到南山下的趙曼突然問顧盈:“你說她,還願意見我們嗎?”如今見她們,都意味着麻煩。

顧盈毫不遲疑答道:“二堂姐肯定會見我。”言外之意,見不見其他青山宗的人她就不知道了,說到這裏她正色轉向趙曼:“大師姐,我只負責傳話,二堂姐怎麽決定是二堂姐的事,我不會逼迫二堂姐。”她是顧家人,宗門與家族之間,她不會站隊。到了非要站隊那天,她也是要站家人的。

趙曼點了點頭,“理當如此,我明白。”

顧盈感激地看了一眼大師姐,又解釋了一句:“大師姐,你大約永遠體會不到當年青山宗中,我們活得有多難。”不身臨其境,永遠不知道一個跟團寵女主站在對立面的女修,有多艱難,多可悲。這些年來,顧盈常常想起當年舊事,想起那些笑話中的二堂姐,其實二堂姐只是不服,只是不喜歡白瑤。她當年不理解二堂姐為何處處與白瑤比,帶累得她都被人嘲笑針對,可當她安定下來能夠設身處地為二堂姐着想,才一日更比一日體會到二堂姐有多難。

二堂姐那時喜歡大師兄,那樣驕傲的一個人,喜歡到會厚起臉皮跟着大師兄。可大師兄偏偏只喜歡白瑤,而白瑤呢偏偏沒心沒肺一次次把二堂姐跟大師兄推做一堆,每次都讓二堂姐更加看到大師兄的為難和躲避,讓她愈發難看。後來二堂姐都避開了,可白瑤還是天真地撮合,天真地起哄。

二堂姐同白瑤都是道君的弟子,可一個就是掌上寶,她二堂姐連根草都不如。她那樣苦練,可一個只知吃喝玩樂的小師妹卻憑着運氣和周圍那些捧着她的人,一次次輕易壓下她。你讓她怎麽能心平氣和同周圍人一樣寵愛着這樣的小師妹呢?可針對小師妹,就讓她站在了所有人的對立面。讓二堂姐身上的刺兒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孤僻,看在別人眼裏就是越來越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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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盈甚至不敢想,如果不是二堂姐變強了,最後二堂姐會是什麽結局。如果不是二堂姐變強,給了她喘息的機會、寬松的修煉條件,就是她顧盈都不會這樣設身處地去理解二堂姐。活着,就太難了,身上本就背負很多,哪裏有精力去理解別人呢。

趙曼輕輕拍了拍顧盈的肩膀,她明白。如今白瑤再無當年光彩,連趙晴都有一次忍不住對她抱怨。趙晴抱怨當年幾人挂在嘴邊的都是“保護小師妹”,不管誰離開,對留下的趙晴囑咐的都是“保護小師妹”,如今趙晴終于忍不住說了一句,“人人都圍着小師妹,都是小師妹的守護者,都囑咐我護好小師妹。可是,堂姐,我也需要人護一護,從沒人想過我趙晴也需要人護一護。”“我跟白瑤,難道不都是女修,我們到底差在哪裏呢?我那時喜歡白瑤,我願意讓着她護着她,可怎麽就到了最後我有一點沒做好,大家都圍着白瑤噓寒問暖,問她傷了疼不疼,但我的半條腿都快被邪物撕下來了,我那時瘸着半條腿也跟着衆人對白瑤噓寒問暖,如今再想想那時的自己,真的好賤啊。”

趙晴當時最後一句話說的是:“堂姐,顧回其實從來沒得罪過我。可我就是為了白瑤,百般看她不順眼,百般針對她。”如今的趙晴沒有那麽喜歡白瑤了,可她恐怕更恨顧茴。顧茴踩下了白瑤,也踩下了白瑤身後那個小團體。随着白瑤失勢,趙晴如今的日子也屬實不好過。

兩人到達南山頂上,看着眼前巍峨的高門,等着通報的人。顧盈已經從顧家得知了南宗的情況,盡管早有準備,可親眼看到還是覺得震撼。忍不住自豪道:“師姐,這就是南宗,以後我們顧家就是南宗顧家了。”

夜風蕭蕭,可顧盈心中卻從未像現在這樣充滿底氣。她早已不用再逢迎攀附,二堂姐讓她能夠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做一個可以驕傲和有個性的人。

二人很快被人迎進去,雖然心頭壓着事情,可趙曼還是忍不住随着顧盈的話打量感嘆。

她們都沒想到,顧茴讓人把她們帶到了燧木之下。兩人一下子都說不出話來,要不是身負宗門大事,恐怕趙曼忍不住就要坐下原地修煉了。

如此充沛的靈力,怪不得顧茴有開宗立派的底氣。

對方并沒有對她遮遮掩掩,對她同對顧盈一樣對待,這讓趙曼內心暗暗喟嘆不如。當年她就知道顧茴是個可以一交的人,果然她并不曾看錯。只是她縱使高看顧茴,也依然是低看了。三十年,顧茴已經站在了另一個平臺和高度上。

濃郁的靈力讓兩人趕路的疲乏頓消,顧盈怯怯喊了一聲“二堂姐”,緊跟着就改口稱,“宗主”。忍不住微微往趙曼身邊躲了躲,每次見到顧茴,顧盈都是不好意思的,為當年那些舊事,自己也并不是站在二堂姐身邊那個人。

趙曼壓下驚嘆,奉上了掌門信件。緊張地甚至忘了眨眼,身處這仙境一樣的樹下,等着顧茴看後的回應。

終于,她聽到顧茴清透空靈的聲音:

“恩是恩,仇是仇。青山宗于我有托庇栽培之恩,至于仇不是我與青山宗的仇,是我與白瑤一人的仇。”頓了頓,趙曼聽到顧茴輕輕笑了一聲,加了一句:“或者該說,是我與青雲道君同白瑤之間的仇,與青山宗無幹。掌門多慮了。”

至此趙曼那顆始終提着的心才終于放了下來,他們青山宗也許有救了。青山宗任何一人都不會想到,能救青山宗的是三十年前那個被人不斷取笑的青雲峰二師姐。

天道輪回,這才是天道輪回。

趙曼身處仙境一樣的遂木之下模糊想着。

黑夜已盡,日頭高升。

修真界各宗門已經再次坐在了談判桌上,青山宗已被各個宗門聯手壓到再無退路的境地。青山宗威嚴的大門,似乎都暗淡了。宗門外,蕭端正帶兩個師弟焦急等着,望眼欲穿,只盼着趙曼兩人能趕緊出現。

整個青山宗都籠罩在一片低落的寂靜中,所有人都知道談判到了今天,已是圖窮匕見的時候。玄劍山莊持中立态度,但來勢洶洶的淩霄宗帶着虎視眈眈的其他宗門已壓下來,只等着瓜分靈脈。

蕭端站在冷清的宗門前面,溫和俊朗的面容帶着淡淡苦笑,當年誰能想到呢,他們青山宗最後的救命稻草是曾讓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二師妹。如今,只怕自己想見她一面都難,二師妹已經站在了一個他再也碰觸不到的世界。

看着前方零落的山道,他隐隐約約想到三十年前那場後山歷練。二師妹被魔火吞噬,九死一生,可他同旁人一樣心疼的全都是只被魔火燎到腳踝的小師妹。一切,似乎就是從那一天開始變的。有人暗中道只怕二師妹就是對整個修真界都有巨大貢獻的顧師叔托生而來,只因為靈竅未開,才蹉跎兩百年,正是魔火帶來的生死關頭,讓二師妹開了靈竅,從此崛起了。蕭端不信轉世之說,他更相信置之死地而後生。那一天落入死地的二師妹如同涅槃的鳳凰,重生了。

蕭端皺了皺眉,他不知在這些撲朔迷離的說法中,師尊将如何。如果,如果二師妹真與顧師叔的魂燈有關,師尊又将如何自處。他是見過顧師叔的,顧師叔——是個很不同的人,很冷,很少說話。據更早入門的人說,顧師叔早先還是愛笑愛說話的,可一年又一年,顧師叔好像笑得越來越少了,人也愈發清冷了。

顧師叔去後,當師尊第一次把白瑤小師妹帶上山,很多人都說小師妹像最早入宗門的顧師叔。蕭端無法從小師妹身上看到顧師叔,他認識的顧茴,已經是常人不可企及的天才,能使出修真界最讓人驚豔的劍。一舞桃夭,驚豔四方。那一天,所有人都從看臺上站起身,所有人都看向高臺之上的顧師叔。仿佛漫天桃花綻放,高臺上的女修同她的劍一樣,美得驚心動魄。

他唯一一次有機會跟顧師叔說話,是在一次歷練中。一直沉默的顧師叔,突然說了一句:“真的很奇怪。”他壯着膽子湊上去問了一句哪裏奇怪,傳言中清冷的天驕并沒有介意他一個剛入門的弟子搭話,反而微微皺了皺眉,很認真回答他的話:“有些事,很奇怪。”

後來蕭端再也沒有機會跟那時的顧茴說話,她站得太高,讓人輕易觸碰不到。就好像此時的顧茴,也已站到一個對于蕭端來說,太高的地方。

有些人好像注定就是鳳凰,浴火則飛,飛到讓人只能仰望的地方。

蕭端看着前方空蕩蕩的山道,随着時間一點點過去,宗門裏有守正殿的弟子出來張望,蕭端知道必然是形勢緊急了,可宗門外哪裏有人影呢。他的一顆焦灼的心随着日頭升高,不斷落下去,落下去。

他甚至能感覺到,一種名為絕望的氣息正在整個青山宗裏蔓延。

就在這時,前方氣流湧動,有傳送門開。

心整個提到嗓子眼的蕭端,看到從中走出的趙曼和顧盈,屏息以待,直到看到二人沖他露出笑容,蕭端那顆始終提着的心才一下子落回了胸腔,忙帶兩人往正殿方向去了。

此時正殿中眼看各位掌門快到了要撕下那張名為談判的體面面具的時候,借故出來徘徊在正殿廊下的致虛長老終于看到了來人,他那雙這些日子熬得隐隐發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一下子想到當年,顧耀宗帶着顧回求到他的門前,那時候無奈之下收下的這個弟子——致虛長老笑了。致虛長老都忘了當日自己第一次見到顧回,對她說的什麽了,大約總不脫那些例行的鼓勵和訓導。看着來人,他閉了閉酸脹的雙眼,然後睜開,世事變遷,讓人喟嘆。

很快正殿中諸位掌門就得到了消息,即将成立的南宗不忘舊日之恩,給青山宗送上了大禮。而自從顧回出關,他們就派出往南山下小鎮打探消息的人也紛紛有了回複。一直密不透風的顧家,讓各宗門消息打探者簡直恨得咬牙,說別的都行,一旦扯到南宗和顧茴,顧家人個個嘴巴都跟蚌殼一樣閉得死緊。不知怎的,這個早上蚌殼一下子都張開了,他們想打聽的消息一下子遍地都是。

而這些傳回的消息,讓此時正逼迫青山宗的各宗門停了下來,不敢輕舉妄動。

這場青山宗正殿談判以談判開始,最終還是體面的以談判結束,青山宗還是做出了一些讓步,但淩霄宗想要的靈脈卻是寸步不讓。

而淩霄宗帶領下的其他宗門也在收到消息後,話頭一轉,正要離開椅子的屁股都再次坐回了談判桌,言語間都是一切從長計議。大殿裏馬上圖窮匕見的氣氛一下子轉彎,單看各位掌門人的面色談笑,似乎什麽都沒變,但坐在主位的青山宗掌門與致虛長老相視一眼,都能看出彼此松了口氣,套在青山宗脖子上的那根繩索,暫時算是解開了。

談判尾聲,青山宗給諸位上了靈茶,靈氣四溢的靈茶讓見慣了好東西的各位掌門人都靜了靜。畢竟,如今的修真界,可很久沒見到這樣品質的靈茶了。

致虛長老一面招呼各位喝茶,一面故作不經意道:“到底是顧茴那孩子有心,知道咱們宗門窮了,連待客的好茶都給咱們送來了。”

下面的掌門們自然是跟着呵呵笑,品着口中靈茶,腦子裏轉的都是最新傳來的關于南宗的信息:出關的顧茴不是煉虛而是合體,短時間內門人已有多位突破元嬰到達化神,上古神獸朱雀護山,更與幽都往裏密切。

不管哪一條都讓這些掌門人心驚。

二十年時間,從化神到合體,單這一點就讓這些老狐貍們手顫心跳。而短時間內出現多位化神,這意味着南宗有自己充裕的靈脈,喝着濃郁靈茶的掌門人酸酸地想着,如今掌握靈力就是掌握實力。他們倒是都知道上古神獸朱雀選擇了顧茴,可是他們卻沒人知道這只朱雀是何等修為,問就是至今無人看透。

最後一條關于幽都與南宗的消息,更是讓這個即将成立的宗門愈發難纏起來。随着這條消息傳開的是當年小昆侖山頂幽王前往的舊事。但即使沒有這回事,修真界也都知道這些年顧茴的人都是托庇于幽都,以至于私下裏盡管都猜出這些人只怕都是黑丹攜帶者,但卻再沒人敢輕舉妄動。幽王是好惹的?幽王是壓根不能惹的!

這會兒的南山之上,被修真界各位掌門小心揣測的幽王,正擡頭對坐在高高樹上看南山雲海的顧茴嘲諷問道:“你這算什麽?狐假虎威?”

顧茴立即朝下看過來糾正道:“是虎假虎威。”她自覺自己絕對也算得上虎了,二十年前她這樣做還能說是明晃晃占陸湛便宜,如今勉強也能算是互惠互利吧。說話間顧茴翻身躍下高樹,一下子落在了陸湛身前,語重心長道:“如今的修真界,你得學會抱團。”說着湊近陸湛強調:“殿下放眼整個修真界,跟我抱是最好的選擇,殿下想想是不是?”

被顧茴這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視着,陸湛好一會兒才道:“不覺得。”

顧茴仔細盯着陸湛眼睛,就在對方睫毛輕顫,發上就要繃不住發作找茬的時候,顧茴果斷先退開,輕輕笑了。

嘴硬,她熟。

陸湛微惱:“你笑什麽?”

顧回含笑望着他:“我沒笑啊。”

陸湛看着她臉上明晃晃燦爛的笑容,一時間竟然無言以對。伸手折下了一截樹枝,拿在手裏無目的地劃了劃,黑袍蕩起又落下,他突然道:“還可以捆綁得更牢固一些。”

“什麽?”

“我的幽都和你的南宗。”陸湛看着顧茴,這話說得很慢。

慢得讓顧茴覺得陸湛接下來要說的每一個字都很重要,如此鄭重。顧回詢問地看向陸湛,還能如何捆綁。她已經讓顧家的人到處散布各種幽王和她不得不說的兩三事,想到這裏顧茴目光閃了閃,不自覺抿了抿唇,大概陸湛還不知道,不過即使知道應該也不會太不高興吧。其實也別什麽,捆綁嘛,就是坊間不知怎麽整出來了話本子,這個估摸陸湛看到會惱.....

幽王看着樹下的顧茴,低垂的睫毛顫動又顫動。心道結為道侶,幽都和南宗不就綁死了.....嘴上卻道:“想抱團你自己不會多想想,修真界這樣的法子多的是。”例如最常用的,聯姻。

顧茴嘴上應着,心裏卻想我不光想了,還用了呢。效果不是一般的好,想到這裏她又不動聲色瞄了一眼陸湛。聽說新出來的話本子,名字就叫冷酷魔王和修真界正道之光不得不說的二三事.....銷量可好了.....雖然沒人敢真把幽王的名字刻在話本子上,但是黑袍黑衣,獨居三界交界之處,只要一看這就是幽王。至于正道之光,當然就是她了,這麽一個羞恥且極不貼合她的說法,還是紙魅的主意,她說什麽越有反差感人們越愛看。魔王跟魔女別說二三事就是二三百事兒銷路都不行,但魔王跟正道女子一有點事兒,就刺激了。顧茴覺得紙魅說的很是。

她清了清嗓子,再次觑了一眼陸湛。對方依然持着那半截樹枝,百無聊賴般在地上亂劃着,只有長長的垂下的睫毛不時顫啊顫的。

顧茴看着一無所知的陸湛,眼睛心虛地眨了眨,但面上卻看不出一點心虛之色。這就是神女的本事,她不做就罷了,一旦做了絕不會露出任何心虛之态。為了達成她的目的,別說魔王和正道之光的二三事,她甚至都敢讓人出魔王和正道之光雙修的那些事.....

顧茴又看了一眼低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什麽的陸湛,伸手扯了扯他手中的樹枝:“我舞劍給你看吧。”

陸湛這才撩起眼皮看她:“你做了什麽?”

顧茴笑得清白坦蕩:“什麽都沒做呀,我就是想舞劍給你看。”補償你受損的聲譽。

我就是想舞劍給你看。

就是這樣簡單一句話,都讓陸湛覺得心神一蕩,只是他面色依然帶着漫不經心的冷,薄唇動了動,頗為勉強道:“既然你想,本殿就看看吧。”

顧茴如今對陸湛的口是心非已經非常有數了,她只是一笑,扯過樹枝。

樹枝一動,陸湛才松了手,感覺到粗糙的樹枝從自己掌心劃過,最後完全落入顧茴手中。他擡眼朝前方看去,南山雲海翻騰,雲海前的人以他随意取的樹枝為劍,不過一個起勢,樹枝就不再是樹枝,就是劍,而眼前這個人,卻依然還是他心中那個人。

一身黑衣的陸湛立在樹下,淺色的眸子專注地看着。風過,吹動他的黑袍,也吹動他黑的發。而他的心,早就無風而動。

眼前的人與萬年前的人重合,笑着對他說:“這次是我不對,陸湛,我舞劍給你看。”

“你有福氣了,神女舞劍,離了巫山走遍三界八荒都沒地方見。”

隔着一萬年,他們各自都有了改變,可是這個人一旦覺得自己做了不太好的事情,第一反應還是為他舞劍。

南山之巅的風吹動山上人的衣衫,南山下也起風了。

這段時日南山下那個小鎮簡直成了修真界的重心,各大門派的弟子在小鎮上進進出出,別說小鎮上各家酒樓客棧都住滿了,就是小鎮前後的山林草野之中也滿是各路來的散修劍客。随着南宗開宗之日靠近,整個南山都愈發熱鬧起來。

收到帖子的各宗門已經陸續到達,南山腳下的顧家負責安置遠道而來的客。顧家已經很久沒見過這樣的陣仗了,如今他們作為南宗顧家,是作為東道主來張羅,上上下下都心頭火熱,做起事情來愈發認真。

等到開宗這日,衆人這才經由顧家導引到達了南山之上。廣闊的南山之上盤踞着這個新生的南宗,只是一見就讓人不敢小觑,更不要說來人都隐隐感覺到內裏有靈力外溢,彼此交換着眼神,心裏震驚到說不出話來,這南宗何止有靈脈,有的只怕是當今修真界再難得一見的極品靈脈。

濃郁若此。

讓他們驚心的不僅是南宗所踞的靈脈,還有南宗人中不時出現的黑色身影,那都是來自幽都的人。近些日子甚嚣塵上的流言,似乎一下子都被證實,這個平地而起的南宗與修真界讓人忌憚的幽連在了一起,讓那些嗅到內裏靈脈的人,剛起的貪心,“啪嗒”一下老實下來。

這一夜修真界的幾大宗門得以留宿南山之上,這一夜是諸人難眠的夜,衆人小心翼翼評估着這個驟然崛起的南宗,越評估越心驚。

青山宗來人很多,畢竟人人都知道青山宗與南宗有着很深的羁絆和淵源。各峰能夠跟着前來的弟子都是各峰的佼佼者,此時聚在安排給青山宗的客院中一個個都顯得興奮極了。

像其他宗門的弟子一樣,他們彼此見面第一句話都是:“修煉了嗎?”

他們都快想不起來修真界彼此來往中,已經多久沒有被安排在有靈力的客院中了。曾經修真界靈力還沒有匮乏到如今這個地步的時候,他們作為大宗門,到其他宗門,總會被安排在最好的位置,雖然不至于說有額外的靈力,但至少還能喝到比較好的靈茶靈酒,吃到靈力豐富的靈食。然而近些年來,就是大宗門也都講究不起來了,上頭的掌門長老還能受到這樣的接待,下頭的弟子們得到的靈茶只能勉強跟靈字算是沾個邊,再淡薄一點,都只能叫好茶了.....

“當然也可能只是咱們宗門不行了。”其中一個較為耿直的弟子不覺說出了心中的想法,這種待遇的下滑,也許不僅僅是整個修真界靈力下滑的現實造成的。

大家不約而同沉默了一下,立即有人道:“這次咱們住的整個院子都有靈力呢。”住在這樣的院子裏,簡直讓人無法失落,所以不過是略一沉默,氣氛再次熱烈起來。

“果然還是二師姐。”有人不由感嘆。

“大師兄,你再多講講當年二師姐還在咱們宗門的事兒呗?”有年輕的弟子沖人群中的蕭端央求着,關于秘境試煉、朱果之争、宗門大比,他們一個個簡直是百聽不厭,都是宗門裏師兄師姐們講慣了的故事,這會兒難得跟青雲峰的大師兄聚到一起,這些年輕弟子們就巴巴望着蕭端,指望聽到更多關于顧二師姐的故事。

這個猶如傳說一樣的二師姐,曾經就住在他們青山宗青雲峰啊。幾個優秀的年輕弟子望着蕭端的眼神裏都是羨慕,這可是曾經跟二師姐朝夕相處兩百多年的人。

如今那個曾經的二師姐已經是一宗之主,是能跟他們掌門和長老平起平坐的人了,他們這些弟子就是再仰慕也已再也沒有跟她說話相處的機會了。

站在更黑一些地方的蕭端聞言,臉上的笑容都苦了些。關于顧茴的從前,他如今是越來越無言以對,再不敢說。

最活潑的那個年輕弟子還要再央求,這時候看到遠遠有南宗的人過來,趕緊朝着師兄師姐們又是比劃又是噓,幾人一下子閉了口,坐在院中八角亭下的青山宗弟子們也都安靜下來。不知為何,只是面對南宗這些下面服侍的人,他們都感覺到一種拘謹。

進來的是兩個顧家子弟和一個小童,步履輕盈,只送上他們宗門裏的靈食靈果,并不多說其他,又都利落退下。

看着石桌上擺着的大盤靈食靈果,昏黃的燈光下不知誰咕嘟咽了口口水,惹得旁邊的人發笑,氣氛一下子又熱鬧起來,大家紛紛伸手拿來品嘗。

只是一咬,就感覺到內中濃郁靈力湧入口中身體。

“果然是南宗。”

“果然是二師姐,對我們真好。”

這時候他們不再只瞄準蕭端了,畢竟如今的蕭端寡言,宗門裏人也都是知道的。青雲峰上那些事,想想确實糟心了些,蕭端這個大師兄不好做。聽說白瑤小師姐兩次離宗出走,蕭端作為大師兄都要放下修煉,到處尋找。不少人都想到了這茬,暗中對那個小師姐撇了撇嘴,他們都聽說過白瑤與顧茴的恩怨,誰也沒想到這次來南宗,白瑤居然還是跟着青雲道君來了,簡直是看傻了一衆人。

但青山宗人到底還算厚道,白瑤作為青雲峰青雲道君的親傳弟子,她要來,也不能硬是不讓她來。亭子中的人把打聽的對象瞄準了趙曼趙晴李亞等人,畢竟這可都是當年跟顧茴一起經歷過秘境試煉的人。除了趙曼還能說些她記憶中的顧茴,趙晴和李亞也跟蕭端一樣,不動聲色往暗處挪了挪,藏住他們此時窘迫發燒的臉。

一片熱鬧中沒有人想到白瑤,也沒有人關心白瑤去哪了。

白瑤去哪了呢?她自然死死跟着她的師尊,此時她整個人都隐在暗處,死死盯着前方,牙齒把嘴唇都要咬破了。這些日子師尊的異常蒼白和沉默,她都看在眼裏,所以這次南宗之行,看到師尊要來,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決定要一同前來。在她看來,她是為了師尊,把個人榮辱都放下了。

此時她躲在黑暗之處,看着前方山崖邊兩人,整顆心如同被毒蟲啃噬,但她勒令自己看着,她就要清清楚楚看着那個顧茴到底如何處心積慮搶別人的東西,而她的師尊到底要如何再一次傷到她這顆已經千瘡百孔的心。

前方山崖處,顧茴看着空中飄着的盞盞紗燈,突然想到了陸湛。想到了陸湛給她締仙草的那夜,窮桑樹下就是飄着這樣的紗燈,把整個碧水閣外都映襯得仙境一樣。

而沈遇就那樣怔怔看着望着紗燈不語的顧茴,看着柔和的燈光落在她的臉上,描摹出她的眉眼,點點處處都是公主的模樣,他為什麽會認不出?他早該認出的。

他的右手死死負在身後,胸腔裏激蕩着太多東西,此時反而一句都說不出,只是怔怔看着,不明白這一切到底是如何發生的。

不明白為什麽她回來了,卻從不曾找他。明明他就在眼前,她為何不尋他。

“道君特意前來,為何不說話?”顧茴這才把視線從紗燈上移到了一旁靜默許久的沈遇身上,這樣近的距離,足夠她檢視自己久違的命珠,圓潤飽滿,等着她。讓顧茴紗燈下的目光都柔和了,能這樣久的離自己的命珠這樣近。只可惜,就是多了個活人,哦,還不是一個,還是一拖一。

恐怕半個修真界都猜測青雲道君不會來,可青雲道君偏偏來了。想到這裏,顧茴視線餘光不由瞟了一眼黑暗處,大概整個修真界都覺得白瑤不會來,可白瑤也來了。

啧啧,這對師徒,不愧是一對。能上演那樣驚世駭俗虐戀情深的,都有些正常人沒有的東西在身上。

沈遇視線與顧茴相接,顧茴看到沈遇的睫毛輕顫,四處亂飄的思緒一下子飄到了青山宗秘境試煉出來的那日正殿之上,人群中的白瑤攥住沈遇袖子的那刻,他的睫毛就是這樣輕輕顫了顫。

想到這裏顧茴忍不住笑了,沈遇這個人,她是真的很熟悉。極少動情的人,偏偏這麽巧,每次動情都被她看在眼裏。不巧的是,還是對不同的人。一時間顧茴竟不知此時的自己,到底算是那床前明月光,還是那心頭朱砂痣。真真是,有意思。

顧茴撲哧一笑,熟悉得讓沈遇整顆心都一跳,他說話了,聲音很輕,他說:“為什麽。”原來不是心魔,不是他被魔障住了,不是像,原來就是她。

這一刻,沈遇清隽的臉上是真正的悲怆。

他悲怆地看着山崖處臨風而立的女子,他想說青山宗亮起的魂燈,他想說魔窟下消失的氣息,他想說随着顧茴修為提升一次次變化的眉眼,他想說那讓他熟悉至極的笑容和她眼中的光.....如果她否認,他有太多話可以說。

他卻沒想到顧茴根本沒有否認,她用她一貫天真燦爛的眉眼,理所當然道:“就是不喜歡了。”說着她一笑,好像跟人分享快活的事情一樣,“我遇到了更好的。”自然得好像她在說她頭上換下來的發釵,身上換下來的衣裙。就是這樣天真燦爛的模樣,“沈大人,我換了衣衫自然是因為這套更好看。”

沈遇整個人靜默極了,他聽着這讓他無比熟悉的話,看着這讓他覺得無比熟悉的笑。明明這人好像一個天真的孩子,談笑間卻揮舞着刀子,把人割得鮮血直流,可看到這樣的她,沈遇竟然不知該答什麽。只有突然的,湧上來的腥甜的血,被他狠狠吞下,他才徹底明白她說了什麽。

“更好的?”沈遇問,聲音裏都帶着壓不下的腥甜味道。

顧茴點頭,肯定道:“更好的。”說着她突然看向沈遇,“道君,不也遇到了更好的,咱們也算是殊途同歸。”說到這裏,顧茴又忍不住笑了聲,她的視線自然地從沈遇臉上滑落到他的左胸處。她确定了,情緒起伏激蕩,是不利于取命珠的。此時,她的命珠都顯得脆弱了些。難道真的得用藥.....不然掏心之痛,心緒怎麽可能不激蕩.....

顧茴在試驗和忖度。

而沈遇已于無言靜默中潰不成軍。所有要說的話都再無法說出口。寬大的白袍都無法掩蓋沈遇此時發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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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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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