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鏡堂正殿裏的人臉色各異,或瞠目結舌,或驚恐未褪,俱都失語無聲。
那條平滑光亮的鏡面通道依然停留在原處,通向那道半啓的殿門。而此時,再看半開殿門露出的黑漆漆夜空,活似一個張開嘴的獸,靜悄悄只等着吞噬。
他們甚至不再确定,那門外真的就是夜空?就好像,這通道根本不是通道。此時整座鏡堂,緩緩推移的牆壁,堅不可破的石門,四周牆壁上那些古怪的文字符號,還有眼前這個閃着光澤的通道,都顯得無比怪異,讓人發毛。此時沒有人敢說,但他們都隐隐意識到,他們不是單純被困住,他們是掉入一個邪惡的陷阱,這一切不只是為了困死他們,還是為了玩弄他們。
最可怕的是,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敵人是誰。
突然角落一個聲音打破了這種不正常的安靜:“牆壁壓過來的速度——變快了?”說話人聲線是平穩的,可也不難讓人聽說聲音中的顫抖,他似乎還不确定他的發現。其他人的注意力從鏡面通道一下子轉移到四面牆壁處,雖然移動速度看起來依然是緩慢的,但只要多注意一會兒,就能發現确實變快了。
“就好像鏡堂得到了食物。”随着這人呢喃,不少人都不禁再次打量這個廣闊陰森的鏡堂,穹頂很高,深洞洞的,而位于其中的他們,确實就像食物。
合歡宗最小的那個小師妹靠着虞珊,忍不住小聲抱怨了句:“人家宗主都說了走不得,他們還能比顧宗主厲害?就是不聽,現在好了,直接給怪物送肉了。”
虞珊拍了拍小師妹,低聲道:“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所有人都只信自己願意信的東西。”她看着遠處牆壁那正蹲下來看着最底層字跡的顧茴,還有旁邊那個始終跟着顧茴的幽王,也是那另一半故事中的魔尊。短時間內看到的一切,讓虞珊沉默了很多。
那場大張旗鼓圍剿南宗的行動,好像讓她目睹了當年修真界衆口一聲圍剿魔尊、除魔衛道,喊得最響的事實下面,也許就掩蓋着最大的騙局。她援手顧家人,沖上來對她喊打喊殺的人,說得都是最對的話。那場圍剿簡直好像一場狂歡,每個動手的手說得都是除魔衛道,恨不得把每一個跟他們有過節的或只是讓他們看不順眼的,甚至只是比他們強的人,打成魔。
可,到底誰是魔?
如果這場匮乏一直下去,人會一直是人嗎?虞珊覺得有些微微的冷,跟小師妹相互靠緊了一些。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同樣沉默地去看牆壁上的字跡,他們發現随着空間壓縮,牆壁上的內容并沒有減少,只是變得越來越小,如今字跡已經小得螞蟻一樣。有人終于明白為何顧茴始終執着于這些牆壁上的東西,“這是鏡堂裏唯一不變的東西!”
也有同樣想到這一點的人立即接道:“而且,它想讓我們看到。”何止想讓,簡直是生怕他們看不到。不然,根本沒必要這樣做。牆壁變化明明就是想讓他們死,可空間收縮就意味着牆壁面積縮小,意味着牆壁上內容不斷流失。但這個鏡堂,竟然通過縮小字跡,也不肯讓內容流失,“這說明什麽?”有想到這一點的人眼睛一亮,問同伴。
“這說明顧宗主是對的!”這位同伴立即很小聲道,出路不在別的地方,只有可能在這些牆壁所記錄的內容上。
無法用神識術法拓印,他們索性用凡人的方式,以紙墨一點點把四面牆壁連同穹頂上的東西拓印下來。所有人都在研究這些內容,可是字跡實在太密,太多,太不知所雲。
而随着又一天過去,鏡堂正殿裏的人都感覺到這個一向被認為廣闊的殿堂,已經不再廣闊了,高聳的穹頂也不再高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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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分散坐的人群,都開始沉默地往中間挪動位置。他們一動,殿堂中間正研究這些拓印內容的人擡頭,這才注意到,那幾個宗門原本的位置已經看不見了,被壓過來的牆壁吞噬了。
沉默的人群裏彌漫着一種緊繃,随着第三個夜晚的降臨,緊繃中無聲的絕望開始蔓延。有人終于忍不住摔下了手中內容,這根本看不懂!就是勉強對應上的文字,能看懂一些,可是——這麽多!而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越來越少,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此時所有宗門之間已經沒有多少距離了,他們已經能感覺到逼仄。而愈來愈逼仄的空間,讓最終那個恐怖的結局,愈發清晰。再次有人受不了,哐哐對抗着石門,但是石門紋絲不動。
其他人捏着手中拓印的內容,愣愣看着這個突然發狂的修士,也看着連個痕跡都沒有留下來的石門。呆呆捏着手中內容,除了少數幾個人能看明白一些,其他人根本毫無頭緒,似乎留給他們的唯一選擇,只有等。
等什麽?
等顧茴,或者,等死。
不時有人悄悄擡眼看着牆壁邊兩人,他們是震懾住修真界的人,易陽門預言他們是修真界未來的希望。可現在,他們就已經是修真界的希望了。在漫長而焦灼的等待中,這麽多宗門,這麽多心思各異的人,此時再次難得的想法一致起來,都悄悄注意着顧茴和幽王,從他們反應中解讀着希望。
顧茴好似沉浸在另一個世界,牆壁推過來,陸湛輕拉她一下,她随着陸湛動作往後,但顯然她整個人卻繼續沉在那個世界中。
殿內安靜,只有翻動字紙的聲音,突然,牆壁前的顧茴擡頭看向了陸湛。顧茴一動,鏡堂正殿內所有人,無論是翻動字紙的,還是皺着眉沉默盯着內容看的,此時都一齊擡頭朝顧茴看去。衆人齊刷刷看向顧茴,目光之熱切,把正看這些密密麻麻字跡看得頭疼走神的顧昀吓了一大跳。
只見顧茴看向陸湛,眼神中還有些茫然,輕聲道:
“我看不懂。”
顧茴的聲音很輕,但是在此時這個落針可聞的正殿裏,所有人都屏息注意着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即使聲音再輕,這話也被每一個人聽得清清楚楚。
那些宗門掌門長老和穩重的大師兄大師姐,聽到這話只是臉色白了一白。而那些宗門裏才嶄露頭角的年輕人,一聽這話強壓的絕望再也壓不住,立即擡手捂嘴,他們想哭。
然後所有緊張等着的人就聽到幽王的話:“看不懂就不看了。”
這下子有人沒捂住嘴露出了哭腔。
陸湛才不理會這些人,顧茴神識再是強大,這樣耗着也指定頭疼。牆壁上的東西太耗神識,需要人首先根據經典共通之處,把上面的文字對應成如今他們使用的文字,只這一步就是瀚如煙海的知識量。而那些古怪的符號,分明就是另一個空間世界生成的術數算法。顯然,那個時空中的算術體系可比他們所在時空複雜多了。
顧茴神識強大,也強大不過他,可陸湛看了一半就再也不想看下去了,簡直是要重新把另一個時空的東西從頭學到高深,瑣碎死了。
陸湛心道反正他們出得去,費這個勁兒幹什麽,看得他頭疼死了。憑他和顧茴,把巫山六人帶出去也是綽綽有餘的,至于顧家人,挑幾個帶出去就是了。其他人嘛,有本事就出去,沒本事死,不是很自然的事。神捉弄世人,世人不是也一樣捉弄其他生靈。在陸湛看來,人只要需要,殺動物剝皮取骨頭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誰讓人比動物厲害。如今,創造鏡堂的神比人厲害,把這些人先抓後殺,也沒什麽不對的,自然得很。
顧昀能感覺到正殿氛圍裏那種突然加劇的絕望感,畢竟到了如今這個時候,所有人能指望的就是他們始終沉默摸索的宗主。雖然其他人中也有摸索着看明白些東西的,但以他們破解的速度,只怕才看完半個牆壁的內容他們所有人都已經被壓成肉餅了。
別人不敢多問,這時候都暗戳戳看顧昀,顧昀摸了摸鼻子,清了清嗓子,向自家堂姐宗主顧茴問道:“宗主,哪裏看不懂?咱們一起想法子。”
顧茴回神看向顧昀:“我看不懂上面講的這個故事。”也看不懂這個講故事的人為什麽用一整面牆壁留下一道算術。
“那宗主看懂了什麽?”顧昀在衆人期待的目光下,問出口。
顧茴看向前方那個亮閃閃的通道:“這個通道,大乘修為可抗,能出。”說着她把其中幾頁紙抛給顧家宗主,繼續道:“創造這個鏡堂的人,給大乘修為的人留了生機,大乘修為依照他給的法子,可出,且——”顧茴頓了頓,“可攜兩人出。”
顯然創造鏡堂的人,是個傲慢的神祇,他甚至不認為大乘以下的修士有活着的必要。他并不想殺人,他只是在玩這個游戲的過程中,不把低階修士看做人。就好像人設計出一個自己驕傲的東西,不會考慮困在裏面的蟑螂或者螞蟻怎麽活下來一樣,不會想到還要專門給它們留生路。
他不停在輪回中尋找各種樂子,每一世輪回他都會研究不同的東西。鏡堂就是他的代表作之一,這裏記錄了他對算數的熱情。
顧茴看着這一面面牆壁,上面密密麻麻留下的東西,就是創造這座鏡堂的神祇的熱情所在。所以,無論空間多小,這些內容卻都完整保留下來,他想讓人看到,想被人看懂。這裏面一定是打開鏡堂的辦法,這是他給看懂的人的嘉賞。這個創造者,迫切地希望能有人領獎。漫長的神生,連神祇,都在尋求懂得與共鳴。這是神的方法,對人來說,有時候就殘忍了些。就好像人的某些方法,對于那些細小的生物來說,也殘忍極了。可神同人一樣,并不是為了殘忍,他們甚至無意殘忍,只是太弱小的生命,沒辦法,真的看不到。
顧茴給出的幾頁紙迅速從顧耀祖手裏傳遍了鏡堂內所有人。
沉寂的鏡堂一下子又騷動起來,這次不是為了個人的生死,而是為了宗門的榮辱存亡。
如果必死是結局,他們要想的是如何給自己宗門留下火種。在場的大乘修為,除了顧茴與深不可測的幽王,只有青雲道君、玄劍山莊和合歡宗跟随前來的各一大能、禦靈宗的那位曾來過鏡堂的大能。
青山宗掌門當即決定,自己同其他幾位弟子留下,讓致虛長老和衛遠同青雲道君出去。他擡手撫了撫坐在身邊的蕭端和趙曼的肩膀,兩人顯然明白得很,俱都沖掌門一笑,笑得一向端重的掌門鼻子一酸。致虛長老要代替掌門留下,他低聲道:“掌門還怕我留在這兒,咱這幾個弟子就不甘願赴死了?”說着又強笑道:“都是好孩子,掌門放心吧。”
青山宗掌門卻笑得平和,搖了搖頭,只對致虛長老說:“致虛,師兄是真的太累了。這宗門的重擔,你背一程吧。”這一刻掌門一直淡然平和的眼睛,染上了暮氣,他真的撐得太久了,不比師弟心中還有火在燒。暮氣沉沉的青山宗需要他師弟這樣的人來領着大家朝前走,走出低谷。他看着坐在一邊,這時候了還是一心只有劍的衛遠,也許這孩子就是宗門未來的希望。
誰知這時候縮在角落的白瑤已經來到了青雲道君的身邊,扯住了他的袖子。掌門和致虛長老餘光瞥到,都不覺眼皮一跳,怎麽把她給忘了.....
合歡宗這邊,平時叽叽喳喳慣了的女修男修們也都安靜極了。他們中那個最嬌氣最作也最受寵的小師妹眼睛裏含着兩胞淚,乖乖靠着大師姐,慢慢把眼淚憋回去。他們都知道除了他們宗主,另一個能夠走出去的怎麽也該是他們大師姐。這些平時恨不得連一件好看的法衣都要掰扯半天的女修們,此時對于這唯一的生機,卻沒有任何人想過争上一争。這麽多年,大師姐護着她們每一個人,這時候誰敢對大師姐出鏡堂的資格有意見,都不用她們宗主說話,她們就能直接按死對方。
小師妹靠着大師姐,只悄悄提了一個遺願,讓大師姐出去以後跟玉清宗那個外門小弟子說一聲,今年玉清宗後山的葉子紅的時候她不能去看了。小師妹乖乖坐着,心裏想着那個多數時間都在垂頭掃地、劉海遮着眼睛的玉清宗弟子,她還真的怪喜歡他的。這是第一次,她瞧上了一個沒什麽出息的小弟子,可只是同他站在一起看後山的紅葉,就覺得快活呀。
她默默想着,她修道人生的一百件事到底是完不成了。計劃那麽好,總覺得還有無數時間慢慢去做,誰能想到,天道大約看了她的計劃一眼,直接哼了一句:得,就到這吧。嘎嘣,她修道的生命就到頭了。嘎嘣就嘎嘣吧,這麽多比她厲害的不都要一起嘎嘣在這裏嘛,這樣想着合歡宗小師妹笑得似乎都豁達了,只是她的肩膀始終微微發顫。
虞珊輕輕讓小師妹靠在旁邊另一個師妹懷裏,來到合歡宗主也是她的師尊面前,她還沒開口,大美人宗主就瞥了她一眼,吐出兩個字:“別想。”虞珊那句“讓小師妹同師尊和長老一起出去吧”就被美人師尊刀子一樣的一眼給堵了回去。虞珊的眼睛很幹淨,你很難想象這個平時有什麽八卦都立即湊上去的女修竟然有這樣澄澈幹淨的一雙眼,此時她就用這雙眼睛看着從小把她養大的美人師尊,笑着說:“師尊別徇私,師尊知道,我不成的。”說到這裏虞珊臉上的笑容更大了,卻讓大美人宗主眼圈紅了。
虞珊說的是實話。虞珊是個好孩子,可只是一個靈根資質都普通的大師姐。如今每個宗門該做的打算都是留下宗門火種,要選擇最有天賦的弟子活着出去,參與下個兩百年的争奪。虞珊知道她不是這樣天賦異禀的弟子,她的師尊也知道。反而是她那個古靈精怪的小師妹才是該活着出去的人,小師妹有天賦的。
生死面前,虞珊看過來的眼睛依然是清白坦蕩。在修真界活了這樣久的美人宗主低了頭,掩飾發紅的眼圈。眼前這個她一手帶大的大弟子,讓她怎麽舍得,她怎麽能舍得讓這麽一個孩子死。末法亂世,清白自守的人這樣少,每一個都該活下來。為此她已與宗門大能長老暗中争執好一會兒,長老已經氣得罵她不成器了。如今正是合歡宗的機會,他們站對了人,就該趁着這個機會一鼓作氣,全力扶起那個最有天賦的弟子,穩住第一梯隊的宗門地位。
大美人宗主輕輕拽了拽大弟子身前垂下的發,“你別想這些,這些都是為師和長老們考慮的,你只管聽話。”
曾經一馬當先的淩霄宗,已被幽王除了根,他們的指望就是宗門天驕秦廷之,如今眼看連秦廷之都出不去了,宗門裏帶隊的兩個長老比知道自己要死在這裏還難受。此時他們唯一能找的機會,恰恰只在與他們結仇的南宗顧茴身上。搓着牙花子無言許久的長老終于低聲對秦廷之道:“咱們誰都跟南宗說不上話,只有你。你去問問,咱們割半壁主靈脈給南宗,能不能讓顧宗主設法帶你出去?”雖然顧茴只能帶兩人,但是大殿裏誰心裏都知道,幽王法力無邊,他該是能帶出好些人的。大殿裏一個幽都的人都沒來,幽王救誰,還不都是由顧茴選擇。
秦廷之聞言一怔,許久都是沉默的。圍剿南宗那日,他被師尊鎖在宗門思過塔裏,待他再出來,修真界已經變了天。他與——顧宗主,有仇,他的師尊死在顧茴手中。本就不該生出的念想,在還模糊一片尚未萌芽的時候俱都撲滅,無蹤無影。對于秦廷之來說,以後的每一天都只剩下苦修和宗門,他要重新為淩霄宗撐起一片天。
這是自從那日起,他第一次看向顧茴。即使被困在這個鏡堂裏,她依然同那日南山破境而出一樣,從容美好得不似凡間人。對秦廷之來說,這個曾經與他并稱天驕的顧茴,已經高高在上。就像此刻,她不看任何人,不安撫任何人,不向任何人解釋任何事,除了她關心的東西,她唯一會看向的人只有幽王,那個同她一樣站在修真界塔尖的存在。
黑市有消息稱清貴自守的正道之光青山宗的青雲道君引魔氣修煉,很多人根本不信這種說法,道君穩紮穩打渡劫升仙都是指日可待,哪裏需要走歪途邪道。秦廷之卻信了幾分,如果那個隐隐傳言為真。有傳言說她與兩百多年前隕落的劍修是同一人,那她就是道君曾經相好之人。不管中間有多少牽扯恩怨,即使是青雲道君,不迅速變強,也已快同她無法站在同一個平臺上。
不夠強,不要說與她成眷屬,甚至連與她成仇都做不到。恨她,或者讓她恨,至少得先讓她看到。可她站在那樣高的地方,不變強,怎麽讓她看到呢。那些仇與恨,也不過是一個人卑微無聲的愛恨。
秦廷之低了低頭,唇角扯了扯。半壁靈脈換一線生機,他要去跟她談,這太茍且,也太屈辱。可是他知道,他要去跟南宗宗主,談。
時間往前走,空間越來越狹隘,各宗門之間已經擠作一團了。
一片沉默中,有人坦然對身邊的人笑,有人始終無聲無表情,也有人控不住趁着抱着師兄弟或者姐妹的時候偷偷把淚流在對方衣衫上。顧昀突然問姐姐有什麽遺憾嗎,顧昀知道自己肯定是出不去了,他這樣一個人,又沒什麽大用處,死不足惜。至于他姐姐顧盈能不能出去,還是兩說,能最好,而不管能不能的,大約這都是兩人說說心裏話的最後機會了。
顧盈面色平靜,她聽安排,她的父親和弟弟注定出不去,對她來說死活已沒有兩樣。獨自在這樣一個修真界咬牙孤單活着,或者跟兄弟父親死在一起,沒有區別。她抱劍坐着,聽到弟弟這樣問,笑了笑,“沒有。”
“沒有?”
“沒有了。”她一直拼命努力就是讓別人看得起,看得起她,看得起他們顧家。如今的顧家,再也不會被人看不起了。她能活下來,就繼續守護南宗顧家的榮光,她活不下來,自然有更有資格守護顧家的人替她活着堅守這一切。
顧盈看向好似被困在那面寫滿古怪圖形數字牆壁前的顧茴,頓了頓才輕聲說,“非要說有的話,大約就是——”她從沒跟二堂姐道過歉。她曾說過那樣刻薄發狠的話,她從沒道過歉。如今的二堂姐,大約也不需要她的道歉。二堂姐從未真正與她計較過,可她卻那樣真切地痛恨過二堂姐拖累他們。
漸漸安靜下來的人群中,有不少人都像顧盈一樣看向那面牆壁前的顧茴。殿堂裏好些年輕的弟子已都站着了,沒有地方再容他們坐着,可即便如此,那面牆壁前依然被留出了不小的空間。
他們盼着,那面牆壁前,顧茴還能發現些什麽。哪怕有機會多帶一個人出去,他們也能多一分希望。
他們看到顧茴輕輕咬着拇指,低聲道:“我不明白.....”沒有人知道顧茴不明白什麽,他們連牆壁上缺胳膊少腿的字都看不明白,更不要說那些畫滿一牆壁的亂七八糟的符號了。
顧茴再次看向幽王,好像除了幽王,在她身邊再沒旁人。殿堂裏這些低聲的安排、哭泣,都不在她的視野裏,她只能看到那一面面寫滿東西的牆壁和她身邊的幽王。
就聽顧茴好似是說給自己,也好像是說給幽王:“難道神祇創造的困境,他費盡心機設計這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凡人的發現.....折服神的,是人?”最普通的凡人,明明只活了不到八十年,研究的東西卻讓神驚嘆.....這到底是答案還是另一個陷阱.....
創造鏡堂的神祇的傲慢,處處都可以看出來,他真會讓一個凡人的研究成為他唯一出口的答案?
顧茴如同游魂一樣看這個已經變得逼仄狹小的空間,她只怕這個空間經不起嘗試了,如果再失敗,就是再次喂養了鏡堂,而這一次收縮的速度會更快更徹底。
陸湛看着仿佛游魂一樣游蕩在牆壁所呈現世界之中的顧茴,他聲音很輕,輕得讓殿堂裏的人更是大氣不敢喘。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幽王,如此——溫柔。他好像生怕吓到神識游蕩在另一個完全由數字文字組成的世界中的顧茴,顧茴顯然已經架構出了那個世界,且深陷其中。
“你說的那個故事是什麽?”陸湛不在意答案,可他看不得顧茴如此費神為難。
顧茴目光再次落在陸湛身上,順着他的問題梳理她的發現,“他用大片大片的篇幅摘錄一個凡人老者的日志,日志裏記錄的是這個深居淺出的老者每日的生活,唯一進入老者生活中的人就是他的老友,同他一樣沉迷數術。千篇一律的日志記錄着枯燥的一切,每一天都會出現這個老友,直到從一天開始,這個老友再也沒有出現在老者的日志裏。”
顧茴看着陸湛:“很奇怪,這位老者的生活沒有任何變化,可是他那個老友再也沒有出現。”
“死了?”靜谧的正殿裏顧昀突然插嘴問道,說出來才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
顧茴搖頭:“她連老友被紙張劃破手都會記下來,如果老友死了為什麽沒有任何文字記錄.....在老友消失在日志裏的前一天,他還寫到如何與老友興奮計算——”說到這裏顧茴住聲,重新看向這面牆壁。
“算這些?”陸湛問。
顧茴點了點頭,呢喃道:“他寫下‘知覺是維度的函數’.....神祇蔑視衆生,卻在這句話下劃了重重一筆。”函數,多麽古怪的說法,可顧茴已經利用神識在這浩瀚的信息海洋裏建構出了這兩個字指代的意思。
“知覺是維度的函數.....”她看着随時準備吞噬出現在其上任何人的鏡面通道,只有大乘修為的力量才足以對抗它的撕扯,以畢身修為相抗,以虎口逃生。此外,任何人,只要進入它的範圍,就別想再逃。抗不過,就變成它的食物,沒有例外。它好像有知覺,虎視眈眈等着,每一個出現在它其上的人。知覺.....出現.....無法可逃.....只要進入它的範圍內.....被它知覺到,就注定逃不掉.....知覺到......知覺是維度的函數.....
顧茴聽到她身邊人清冷的聲音:“不是死了,就是消失了。”
“消失了?”顧茴陡然看向陸湛。
“憑空消失了。”陸湛回。
憑空消失,知覺不到,就是消失,存在也是不存在。
“知覺是維度的函數.....消失不是消失,是無法知覺它.....”顧茴豁然轉向這面字跡已經小到肉眼無法看清的牆壁,把神識整個抛到這片數字符號的浩瀚海洋裏。
殿堂裏每個人都屏息,沒有人敢動,他們都能感覺到此時的顧茴是如此專注。他們雖然無法窺探顧茴的神識,卻能感覺到她神識鋪展,浩瀚無邊,在解讀着另一個世界。
不少人彼此握緊了手,顧茴會從這些古怪繁瑣到讓人絕望的符號中找到出路嗎?已經絕望的衆人,心中再次控制不住燃燒起希望,活下去的希望。盡管空間再次縮小,他們擠得更緊,可他們卻在一片窒息中嗅到了希望,不少人的心都怦怦跳着。等待顧茴,也是等待命運。
許久,他們聽到——
“我明白了。”
顧茴回頭,對陸湛燦然一笑。
滿室生輝,讓人如聞天音。
那一瞬間所有人都覺那只扼住他們命運咽喉的手,随着顧茴這一笑,松了松。
作者有話說:
知覺是維度的函數。——伊恩麥克尤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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