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鏡堂正殿六面牆壁始終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朝着中間壓過來。整個修真界叫得上門號的宗門精英人物幾乎都彙集在此,不斷逼近的壓迫,讓人恐慌。此時這種恐慌還是安靜的,不時有人起身沉默地再次嘗試着打開鏡堂的門,或者試圖阻止朝着他們壓過來的牆壁。

卻都是徒勞。

即使這個正殿足夠大,即使此時牆壁壓過來的速度足夠慢,可是随着不斷有人沉默嘗試,所有嘗試都以一種完全無效的方式宣告失敗。不管是緊密的石門還是壓過來的牆壁,不管是什麽樣的法陣力量轟上去,它們始終毫無動靜,甚至不見一點痕跡。即使正殿內很多都是各大宗門精英,恐懼也已無聲升起。

這是人面對神造之物無能為力的無力感和恐懼感。

慢慢地連起身嘗試的人都少了,越來越多的人把目光集中在把白瑤揪出來後就始終再無別的動靜的顧茴身上。他們不敢指望幽王,因為每一個人都能看出來幽王不在意他們任何人的死活,他只是跟在顧茴身邊,随着她看向牆壁上镌刻的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各種奇怪的符號。

這樣的文字和符號布滿四面牆壁,也有不少人學着顧茴趴在牆壁上細細看,可什麽都看不出來!

先別說那些古怪的符號和數字,就連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都不是他們使用的文字。有年輕修士不敢去問南宗那幾個核心弟子,低聲問南宗顧家看起來最好說話的顧昀:“你們宗主,到底在看什麽?”在他看來,這些密密麻麻的字跡,說是字,又沒有幾個寫對的,說不是字,又有些明顯能看出來是什麽意思,只是不是缺一半就是缺幾筆,這怎麽看?更不要說這樣多,只怕錄成冊子,能擺滿藏書閣的一個架子還多.....不說看不懂,就是看得懂等到把四面牆壁都看完的時候,恐怕人也都被壓成餅了.....

而另一邊青雲道君依然沉默,他也同樣試過,以大乘修為,都無法撼動這正殿的牆門分毫。他略略擡眸朝對面兩人看去,黑袍人影幾乎整個要把他身前的翠色人影遮住,只偶爾能露出他身前人一角衣裙,幽王離顧茴很近,近到讓人懷疑幽王整個人都把對方攏在懷裏,簡直寸步不離。沈遇額角輕輕跳動,唇閉得緊緊的,他第一次有了怕的感覺。他不知道他将從回溯鏡中看到怎樣的秘密,而那個他不知道的秘密,讓歸來的顧茴選擇徹底離他遠去。

沈遇微微垂目看着自己的白袍,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腦海中一片空白。他只能通過入定,對抗此時心中不斷湧起的恐慌,他甚至一點都沒注意到此時被幾個女修逼到牆角的白瑤。

正殿裏不少人是各個宗門有頭有臉的人物,對于害他們落入這個境地的白瑤,看在青雲道君的面子上,他們既殺不得,也不會如此跌份去為難她一個小小修士。如果能出去,自然一切好說,白瑤是個不足道的小人物,她的命,還真沒什麽人稀罕,但青雲道君可是個大人物,他想護住白瑤的命,總要給出讓大家滿意的誠意。

如果出不去——

不少人看着任憑多少人施展都毫無動靜的石門,目光一下子兇狠起來。如果出不去,第一個死的就是白瑤。到時候就是青雲道君再厲害,攔得住一個,攔得住一殿?到那時,估計再是意見不合的各個宗門,在這件事上都沒異議了。

只是這些有身份的人此時不計較,不代表他們宗門裏那些年輕的弟子們不計較,尤其是那些早就跟白瑤不和睦的女修。此時就有這麽幾個,先還是試探,慢慢看到這次道君并沒有像以前那樣緊張白瑤,膽子慢慢就大起來,已經有人動手推搡了,推搡中就有人劃破了白瑤的胳膊。

不知誰又伸手一推,白瑤整個跌到牆壁一角,帶血的手觸到一個圖案。

登時那個圖案好似活過來一樣,吞食着浸入的血液。幾個女修被這突然的一幕驚吓出聲,與此同時,大殿中人看到通往秘境後部的通道緩緩打開了!

“我.....我打開了通道.....”白瑤一時間又驚又喜,扶着牆壁慢慢站起來,此時殿堂中幾乎全部人的目光都複雜地落在白瑤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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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多人嘗試了大半日,一點動靜都沒弄出來,這個女修就這麽一跌一碰,就找到了破局之法。此時通道開啓極為緩慢,但至少通道在開啓中。

人群中有人低低道了句:“怪道當年青山宗傳出說法,這個白瑤是天道親閨女.....”這下子出去以後,他們就不好拿着白瑤的命跟青雲道君要太高的價了。不過可算能出去了,被困這麽久,完全是礙于幽王在場,才壓着絕望和煩躁的諸人,此時再看白瑤,也沒有那麽礙眼了。

就聽他們身後有人說:“多來點血,這——能開得——”

其他人一聽這話,眼睛都是一亮,原來是血!白瑤的血!

剛剛還隐隐有點找回曾經在修真界受人矚目感覺的白瑤,就覺得一寒,頓時感覺其他人看她的目光都變了。就好像——就好像他們看當年落單的那只九尾!九尾和歡歡身負黑丹的消息,有一部分是從白瑤這裏傳出去的。很長時間,他們都生活在異樣目光的恐懼中,九尾還好,當時的青山宗多少還是安全的。而歡歡,不僅不敢出合歡宗門,即使在合歡宗內都不敢離開紙魅半步。

白瑤還沒來得及喊師尊,就已經被那幾個女修壓着胳膊使勁貼上那個仿佛能吸取血液的圖案,這次所有人都看到白瑤血的特殊之處,這座古老的神殿似乎格外喜歡白瑤的血,通道也确實如剛剛有人所說,随着更多血浸入,本來極其緩慢打開的通道整個徹底打開。

就見一條鏡面通道直指鏡堂之外。

而提醒白瑤血有用的不是別人,正是人群後的顧茴。她也不确定白瑤的血是不是真的有用,她就是想讓人先試試,來确定一下牆壁上的文字是真是假。如今看來,牆壁所刻文字都是真的了。那這通道——就真的走不得了!

“鏡堂入口開了!”

“她的血!”

有靠近通道的人就要直接走上去,又是人群後一道光芒射出,直接把這人攔了下來。被攔下的人被這突然的力量一擋,徑直往後摔了出去,爬起來正要罵人,順着一看,攔自己的不是別人,正是人群後牆壁前正撫着牆壁看過來的南宗宗主顧茴。

他那些話一下子都吞了回去,身上暴躁也下去了,立即歉意道:“是在下魯莽了,該您先行!”又忙不疊解釋道:“我剛剛就是看到通道開了,一高興——宗主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跟在下一般計較!”言語中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一場圍剿南宗的行動,直接削掉了修真界不少宗門的根。面對同幽都捆綁在一起的南宗,面對始終同幽王站在一起的南宗宗主顧茴,多數人心中都是畏懼的。

因為通道打開躁動的人群一下子安靜下來,自覺往兩邊讓開,給南宗和幽都讓出一條路來。

反而是南宗的人此時個個都愣了愣,別的他們不知道,但他們至少知道他們宗主絕不會為先走後走這種破事出手攔人,這一攔必然有個緣故。如今現場人的反應讓他們意識到,他們南宗果已今非昔比,徹底站穩腳跟。那些年輕的顧家子弟暗暗在心裏想道,讓人畏懼好,總比讓人欺侮好。

見到諸人反應,顧茴忍不住傳音陸湛:“我快混得跟你一樣了。”聽得陸湛微微翹了翹嘴角。離人群這樣近,即使那些欲念心聲模糊掉,也是嗡嗡一片,實在讓他頭疼,他忍不住又靠近顧茴身邊一些,就聽到對面傳音:“你是想讓我背着你嗎?”真的快貼上來了.....陸湛嗤一笑,借着黑袍寬大衣袖遮擋,他伸出的右手這次終于沒有縮回去,而是直接握住了顧茴垂下的左手。

顧茴一怔,去看陸湛,卻見對方此時正很認真在看牆壁上的字跡,認真的樣子好像此時握住她手的不是陸湛。她往外抽了抽,卻一下子被對方握得更緊。

顧茴:“有事?”

陸湛回:“你管他們,繼續研究你的牆壁。”

顧茴就是要好好研究牆壁呀,她手再次動了動,被陸湛一把死死攥住,再動不了。顧茴哦了一聲,原來他不是有事,他就是要我的手呀。

其他人還沒注意到這些小動作,深谙袖子底下動作的白瑤卻已看出幾分端倪,忍不住沖這邊說道:“顧宗主,大家都等着呢。”白瑤自覺自己雖有過,可有立了大功,将功補過,此時很有說話的底氣。隐隐作痛的丹田更是讓她恨極了顧茴。心道如今面對靠她打開的通道,也不知顧茴怎麽有臉要先走,還公然擺譜,讓所有人都等着。盡管恨極,可白瑤也不敢多說別的什麽,只敢這麽旁敲側擊來一句,但心裏卻翻湧着不忿和鄙夷。

“倒也不必着急,誰也出不去,這條通道根本走不得。”

顧茴話落,正殿所有人都愣了。

這,明明就是通道。有宗門大能,曾經來過上古秘境,更是确定鏡堂通道就是眼前這個,一模一樣!作為僥幸活下來的宗門大能,這位長老對南宗年輕的宗主說話很是恭敬客氣,極其委婉,但是再委婉也足夠讓所有人都聽明白,這個通道就是通道。

尤其是作為打開通道功臣的白瑤,快要氣笑了,她雖然沒反駁,但是臉上表情無不說明她的想法。在白瑤看來,無非是顧茴要搶功勞,看不得她冒頭。她瞅了道君一眼,青雲道君依然入定,額頭微汗,顯然是內府動蕩。師尊如此穩固的內府都會動蕩,一想到這些都是因顧茴而起,驟然間白瑤對顧茴的恨壓過了怕,幾乎是諷刺道:“這通道是我這個不值一提的小人物打開的,自然走不得。也許這條通道需要顧宗主做法,就走得了。”

顧茴簡直連白眼都懶得給,直接丢下一句:“沒那個本事。最後提醒諸位,這條通道走不得。”說完這話,她再不看其他任何人,直接轉身,重新對着布滿密密麻麻字跡圖形的牆壁,繼續用右手一一撫過,似乎是在讀,但又人疑心這字不成字圖不成圖,怎麽讀。

陸湛直接在顧茴耳邊哼了一聲:“早說過,你管他們死活。”愛信不信,都死幹淨才清靜。

好一會兒正殿裏都沒有動靜,諸人只是你看我我看你,卻沒人敢公然反駁顧茴的話,更沒有人敢動。既然南宗宗主都說了那通道走不得,就是走得也是走不得。

上下四方的牆壁還在緩緩往中心壓過來,坐在正殿的諸人各懷心思,但一時間都穩穩坐着。時間緩緩流過,卻始終沒有人敢站出來,走出去。

顧昀忍不住對親妹妹顧盈道:“看看,他們明明以為咱們宗主騙他們,可偏偏不少人還裝出信服的樣子。”雖然那些參與屠殺顧家旁支的人都被他們清算了,但此時正殿裏不少人雖沒親自殺人,也絕不是清白的,不過法不責衆罷了。就是好脾氣的顧昀,此時看到那些人,也膈應極了,更不要說其他顧家人。

顧盈冷笑:“這幫子心眼多的,還以為宗主跟他們玩指鹿為馬呢。”

正殿就這樣陷入一種古怪的安靜,所有人就這樣安安靜靜地看着那個通道。終于有人開口了,不少死死看着通道摸不清顧茴葫蘆裏要賣什麽藥的人不覺松了口氣,看向開口說話的人,再次心緒複雜,是白瑤。

不少人心道,這女修要本事沒有,氣運确實是有些,這膽子更是不小。如今看來青雲道君也沒有多寵愛,也不知她倚仗什麽長出來的敢開口的膽子。

白瑤早已被衆人荒唐的沉默憋屈得快要踹不過氣來,整個修真界所有有頭有臉的人差不多都坐在這個正殿裏,明明都知道顧茴龌龊的心思盤算,居然沒一個人站出來戳穿她!是不是一會兒,顧茴突然裝模作樣施展一番,然後說能過了,整個修真界還得感激是她顧茴把大家帶出鏡堂!

真是荒謬又可笑!

白瑤見此時道君額際汗已落,已出定,開口向道君道,“師尊,這條路是我打開的,我願意為大家一試!”都怕顧茴,她就不怕,她就要當衆戳破顧茴的花招。

可她怎麽都沒想到師尊開口就是:“她說了,走不得,就是走不得。”青雲道君說話的口氣似乎帶着不解,好像這麽明白的事兒,白瑤為什麽還要問。沈遇後背衣衫盡濕,他一直在對抗體內驟然亂竄的邪氣心魔。壓制住魔氣,駕馭魔氣,他就能更上一層。為了更快地變強,他甚至冒險開內府,引魔氣。

道君的話讓正殿裏一時間更靜了。

而道君理所當然的口氣,還有那個自然而然的“她”都如一把匕首直接刺進白瑤柔軟的心,她的胸膛劇烈起伏着。就在白瑤再開口前,始終專注看着牆壁的顧茴轉頭對人群中的顧昀道:“你點幾個人,他們願意出去,就走給大家看。”

聞言顧昀起身,直接把那幾個欺侮過顧家旁支老弱的人點了出來。

這幾人一怔,更不明白南宗是打什麽算盤。先是看向鏡面通道,如同傳言中的一樣,平滑如一面鏡子,行在其上的人能看到自己的身影,而通道确實也通向鏡堂與秘境後部相通的那扇門。

此時那扇門也是微微半開狀态,正殿內的人能通過那扇門看到一點外面的光景。此時,就能看到外面一片漆黑,顯然他們從第七日進來,已經在這裏耗了一個白天。

明明通道就在眼前,明明門都開了,明明連外面都能看到了!可南宗宗主偏偏就說,走不得!

誰不想出去啊!更別說,不盡早出去,誰知道這壓過來的牆壁會不會突然又出問題。誰也不敢保證這牆壁一直以這樣緩慢的速度壓過來,萬一突然誰又碰到哪兒,加速了怎麽辦,突然擠壓過來怎麽辦.....別看大家都是無聲靜坐,等着顧茴想辦法的樣子,不知有多少人恨不得直接走上通道,只是誰敢公然跟今日的南宗作對!

被點到的幾人看過鏡面通道,又看向宗門裏曾經來過這個秘境走過鏡堂通道的那位大能長老,從對方眼中更确定了:這個通道确實沒有問題。他們要做的選擇就是走不走,就是猜南宗和顧茴到底是什麽意思。自己順利走過去,豈不是直接打了顧茴的臉,到時候還能有命?

想到這裏幾人都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顧茴身邊那個黑袍幽王,得罪了顧茴,這人可一擡手,他們不管跑到哪裏都是死啊。

而一旁的白瑤再次對如今的修真界失望透頂,所有人都在看顧茴臉色!而在白瑤心裏,印象最深的依然還是當初一無是處讨人厭的顧回,可此時這些她眼中的大能長老,居然一個個恨不得連顧茴擡擡眼睛動動手指都要去揣測有無深意。白瑤在心裏悲涼,這個畏縮可笑的修真界,這些沒有骨頭的修真人士!怪只怪她白瑤,看透人心太晚,為人太過直爽天真,被人步步算計,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顧茴給了這幾人出鏡堂的選擇,可還是好半天都沒人動彈。

最後是人群角落裏始終默默關注着白瑤的那個魔将站了出來,是個長相頗為硬朗的青年,如果不是他周身湧動的魔氣,看起來就是一個頗為正氣的修真界男修。他曾也是正道頗有出息的一個弟子,卻在一次戰鬥中靈根被毀,受到魔氣侵蝕,最後堕魔走上了魔修一途。也正因此對于同樣靈根被毀,不得不走上魔修的白瑤充滿憐惜。也是他從另一個要對白瑤強取豪奪的魔将手中把人救了出來,設法帶白瑤入上古秘境。

青年魔将笑起來居然還能讓人看出一點腼腆,真不知道這樣一個人是怎麽爬到魔将的位置。

他一站起來,陸湛就注意到顧茴回了頭。

巧得很,這個青年魔将顧茴認識,這人真的是完全憑借實力爬到魔将位置。如果不是靈根被毀,顧茴想,這人在修真界的成就應該不會低于秦廷之。前世,這人也是愛慕白瑤的隊伍中的一員,也算為白瑤鞍前馬後過,勉強能算是男四號?可顧茴卻實在讨厭不起這個青年,前世他救過她。那次她發通訊石向沈遇求救,結果沈遇沒來,卻被這個魔修救了。要不然,說不定她根本活不到第二次大婚。

這人一站起來,顧茴直接轉身看向他,斬釘截鐵:“你不行。”

青年魔将一愣,沒想到這個傳說中的人物,這位最出色的劍修天才居然跟他說話了!魔将一時間是很激動的,要知道他曾經也是天驕中的一員,他曾經也想象過有一天——,當然那時候即使想也不敢想能達到顧茴這樣駭人高度,但顧茴的經歷,正是每個有過天驕夢的修士最極致的夢想。

他之所以站出來,是看到了白瑤的困境。只有證明白瑤有打開通道的功勞,才能抵消衆人因她困在鏡堂的大過。盡管要因此對上——某種程度上可以說顧茴是他心中偶像一樣的存在——他也不得不站出來。

此時魔将心中的偶像不僅看着他,還跟他說話了!尤其他能感覺到對方并沒有惡意,激動之餘青年魔将又有幾分為難,他解釋道:“在下并非有意跟宗主作對,在下只是.....”魔将竟然微微紅了臉,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站出來就是同他的偶像作對了,他只是沒辦法,最後他也只擠出一句:“在下願意試行通道。”

顧茴抿了抿唇:“即使會死,你也願意試試?”

魔将以為這是來自他偶像的警告,他認真看向顧茴,道:“在下并非是針對宗主,我,我是很仰慕宗主的劍和——,我只是——”他從未認為顧茴是搶功,天驕如顧茴根本不需要搶功,但他卻從白瑤那裏聽到很多兩人之間的恩怨,尤其是知道顧茴愛慕的人卻愛慕白瑤,他很能理解因此生出的怨憎,青年魔将把顧茴的禁止理解成是針對白瑤。即使是這樣,他還是從白瑤充滿個人視角的講述中,拼湊出一個在絕望中行了兩百年的女修,他理解這種絕望。

可他不能看着白瑤出去後因過被人逼死,青年魔将說,“我只是做我覺得該做的事。”白瑤是他愛慕的人,他得拉白瑤一把,無論對面站着的是誰。

顧茴看着青年魔将,沉默了,就覺袖下被陸湛握着的手一疼,原來是陸湛用他始終冰涼的右手用力捏了顧茴的食指指尖。

顧茴不知何意。

就聽陸湛道:“他是死是活,很重要?”陸湛一點也沒看出這人哪裏值得顧茴這樣注意,怎麽看都是一個平平無奇的人。資質是比大殿裏其他人好一些,但也就是平平無奇的好。總不能是因為這人笑起來有一邊帶酒窩,看着不難看,像個好人?

這麽想着陸湛忍不住又捏了顧茴指尖一下,直接被顧茴傳音:“你再捏我!”

陸湛直接嘟囔了一句:“不想他死,直說好了。”說着衆人就見幽王一擡下巴沖那個被顧昀點出來的人道:“你,走過去!”

清冷的嗓音,不帶一絲感情,只有面對人群的不耐煩。

誰都沒想到幽王突然出聲,感覺随着幽王這一聲出,大殿裏空氣都冷了。被點到名的人都愣住了,被人一推,當即就朝着通道去了。如今,他也不必揣測南宗的意思了,幽王發聲讓他走,他就只能走。

所有人都盯着這人朝着鏡面通道走去,這人擡腳即将落下第一步的時候,大殿裏甚至能聽到不少人緊張吞咽的聲音。這裏面也有不少人是相信顧茴為人和判斷的,例如玄劍山莊合歡宗和青山宗的很多人,此時他們都戒備起來,不動聲色給本宗門弟子張開了結界。

就見這人一腳踏入鏡面——

什麽都沒有發生。

沒有天崩,也沒有地裂,沒有機關,也沒有陷阱。

這人也一下子放松下來,雖然不知自己到底結局如何,但至少不會馬上死。随着他往前走去,依然沒有任何事發生。

白瑤沒忍住看了顧茴一眼:事實擺在眼前,不知道顧茴這次又要耍什麽心眼。

就在大殿裏不少人都已經開始準備給南宗和顧茴找臺階下的時候,突然有人啊了一聲,這聲音好似見了鬼一樣,在大殿裏響起,讓所有人才放下的心一提,都重新看向鏡面通道上的人。

可他們依然沒有看出任何問題。

那個驚恐出聲的人坐在離鏡面通道最近的地方,整個人都是一副吓傻的樣子,食指指着鏡面通道上的人。

鏡面上的人顯然也不知發生了什麽,回頭朝喊出聲的人看過來。他一回頭——

立即就有更多人驚恐出聲!

坐在後面的人還是不知到底發生什麽事,直到這人納悶再次轉頭——

一下子驚恐聲音更多,所有人都看到了——

這人,這人——這人鼻子缺了一半,好像蠟做的一樣融化掉了,而他自己卻渾然不覺。大殿裏甚至有女修已經被吓得哭出了聲音,而這人顯然也被這些反應吓到了,拔腿就要離開通道。

這時候更恐怖的事情發生了,他根本拔不出腳了,他這一掙紮,好像激活了腳下的怪物,他融化的速度一下子變快了,很快他的半個頭都融化掉了。而原本正常的通道,也好似被叫醒的沼澤,從下面開始吞噬他。他的掙紮、旁邊人的援手,只是加劇了融化和吞噬的速度。

很快,一個活生生的人就消失在了鏡面通道上。而那個通道又恢複了正常,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就那樣閃動着光芒,等着下一個人踏上。

大殿裏的人哭的喊的此時都發不出聲,只感覺那鏡面好似一個幽幽的恐怖的眼睛,瞧着他們。

他們都驚恐轉向了顧茴方向。

就見顧茴依然還在摸索讀着牆壁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意識到所有人都看向她,她才停了停,轉身說了一句:“這條通道走不得。”

這條通道走不得。

顧茴早告訴他們了。

人群中那個青年魔将看着顧茴的背影,已經一句話都說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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