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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臺神女擡手壓下被風吹起的發,帝君看到她白皙的小指熟悉的淡粉色傷疤。萬年了,南方帝君再次眼眶發熱。這世間這樣多的人,很少能激起帝君的情緒,少數激起帝君情緒的人激起的也只是帝君的憤怒或厭惡。站在高臺邊沿,他一時間有些無措,他已不再熟悉這種陌生的情緒:酸楚,滿心都是酸楚。

他甚至不敢靠前,帝君聲音很輕,帶着淡淡的顫,“紫蘇,你的氣,消了嗎?”你怎麽肯入我的夢了。萬年來,他使盡了各種法子,為她招魂,為她解怨,可一萬年,他連一場有她的夢都不曾得。

可是懶懶靠着高臺而坐的神女只是無比專注地凝視着雲海,不看他,不應他。他做錯了好多事,多得他自己都不敢回頭看。身後早已是一片狼藉,除了往前,除了瘋狂,還能怎麽辦。

帝君就那樣乖乖站着,一動不敢動。他凝視着眼前人,外人眼中溫柔嬌俏的神女,只有他知道是多麽剛烈決絕。

高臺安靜,雲海翻騰。神女靠坐,帝君始終立在高臺邊緣。一個懶懶看雲,一個癡癡看人。很久很久,帝君才哀懇出聲:“紫蘇,你要什麽,你說話呀。”于無人處,高傲的帝君其實不止一次低頭哀懇。

神女淡淡:"我要什麽,你不是一直知道。何時,我能還你那一支劍舞?"

“劍舞…”帝君白了臉。

年輕的帝君,曾為神女揮劍一舞,于無人知的大荒之中。被他哄到大荒的神女愣愣的,明明玄煌說的是要抓一只食鐵獸給她看,獸呢?為何不見獸,反看了玄煌的一場劍。很久以後,無意中,神女才從大母神那裏聽到,帝君一脈男子的劍只用來殺人,出鞘必得染血,絕不與人賞。世間只有一人能夠看到他們出鞘卻不沾血的劍,那是這一族神祇給出的定禮。當時神女白着臉問,“定什麽?”大母神說,“定終身。”

“除非——”

“除非?”神女當時盼着這個“除非”,那時她已經遇到了戰神。他是她見過的世間最勇武無畏的神,亦是最磊落的。神女其實常常覺得很累,可是她承了別人這樣大的恩情,她該懂事,她不該說累。遇到戰神,她好像無腳的鳥終于找到栖息之處,她想停下來,停在他身邊。他的話,很少,可是每一句都讓她想笑。她不用乖,不用懂事,就覺得一切很好。

大母神搖頭,代表不可能做到,'除非你能舞出更好的劍,還了這場定。讓他們這一族都側目的劍,可從來沒有過。”

神女那天都不知自己如何離開的,那夜月上中天,戰神來到窮桑樹下,神女說:"你教我用劍吧。"

高臺之上,紫蘇香氣淡淡,神女輕聲道,“大母神對我恩深義重,臨終還對我說,你氣盛,讓我目多多包涵。你如錯了道,大母神囑我規勸。”說到這裏神女擡眼看向了高臺邊緣的帝君,她喚了他的名字:"玄煌,我沒想到你第一個大錯,就是毀了我的安穩。你錯了的道,我再也勸不回。"

神女面色溫柔含笑,目光是一如既往地澄澈無垢,只是笑容背後有再也擺脫不了的傷和愁。

帝君陡然一顫,他喃喃道:“是你,是你再也不叫我玄煌了。母神走了,你也走了,只留我一個,是你……"他語氣漸漸激動起來,"是你,不是我!我只是太氣了,我只是太難受了!你知道日日看着巫山,日日聽人說巫山神女與戰神神仙眷屬,我多難受嗎?”

高傲的帝君望着神女幹淨通透的眸子,她仿佛總是洞悉一切,包容一切,明明她才是那個妹妹,可是她一直讓着他,包容他,怎麽就再不肯原諒他了呢。帝君此時近乎衷求:”你再勸勸我,我聽的,你再勸勸我好不好?"

神女看着帝君,擡起了手。

帝君看到神女的手連同上面淡粉色的疤痕都隐隐透明,都是難以聚住神魂的模樣,是徹底隕落的征兆。帝君的心突突跳着,他再次感覺到永恒失去的恐懼,讓他連吞咽都困難,他聽到神女的聲音:“可是,你錯了道的開始,就是亡我。”

是他殺了她呀。她,活着的時候都勸不動。她死了,還勸誰呢。

帝君面色慘白如紙。

“你為我招魂萬年,不就是希望我無怨,如今我以一曲劍舞還你,從此是恩是怨,盡皆兩清,我歸塵土,你做你的帝君。”

帝君輕顫,是了,這就是紫蘇一直想要的。她一直想還他一場劍,她只想兩清,只想清清白白走向另一個人。活着的時候,她還不起,死了…

帝君看向神女的視線都模糊了,可即使模糊他還是看到神女透明的樣子:死了?帝君笑得難看,死了,他還要這樣為難紫蘇,讓她一直欠着嗎?

紫蘇,一直都是他的籠中鳥。戰神打破了那只籠子,可她不過從籠中鳥,變成了他手中的風筝。他不高興了,就扯一扯線,不讓她安穩。明明都成了風筝,她還是想掙脫。他只好,把她變成屏風上的鳥,再也飛不走了。

“玄煌,我這一生,都活在恩義之下,欠別人的,我怎麽都還不清。臨了了,讓我還上吧。”

“好,”帝君聲音顫得厲害,“你還。”

淚意朦胧了帝君的眼,他依然清清楚楚看到,神女起身持劍,以雲海為臺,以劍舞還他那一場大荒的定。

帝君看着雲海中的神女,他的面容說不清是笑還是哭。那時,他們都還很年輕,他是人人俯首的尊貴神祇,他注定為帝。而她呢,當然是他的道侶,是他的後。他從來沒有想過,他們會走到這一日,生死兩別,一劍兩清。

那樣年輕的時候,他問神女,"如有一日,我做了錯事,人人都厭我罵我,你會如何?"

神女說:“大母神待我這樣好,你也待我好,別人罵你我幫你罵回去。果是你錯了,我就勸你回頭。”

“如果,錯得再也回不了頭呢。”

“那就沒辦法了。我不罵你,也不會縱着你,我是要行正确的道。”後來他才知道,是戰神說的,永遠有正确的道。

那時他很不高興,那時他已對神女生了別樣心思,他每天都想讓她只能看到他一個人,只對他一個人好。每次見到她沖別人笑,他嘴上不說什麽,但總是會氣上好半天。他想聽她的保證,可她偏偏說什麽要行正确的道,她要行的分明該是他的道,她該說無論他是對是錯,她都同他一起,永遠一起。

他不高興,又怕給神女看破自己的心思,反而故作冷酷道:"那樣,我再不會護着你了。"

結果神女反而笑說:"我不用你護。"從她跟往日不同的笑容中,他敏感意識到神女遇到了別人。當時他惶恐又憤怒,幾乎是惡狠狠道:"你要不聽話,說不得我就——"

“你就什麽?”神女依然是快活的,因為她有戰神了,全不在意身邊人愈發壞的脾氣。

"我就殺了你。"年輕的玄煌整個人都緊繃,氣頭上不管不顧來了這樣一句。

神女當然不信,笑得嗽了兩聲,握着胸口哎喲了一聲,笑道:“我可不敢對你怎樣,你要有個好歹,會讓大母神傷心的。”

玄煌百般試探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承諾,愈發逼問:“我就是殺了你,你都甘願?”

神女笑看他:"甘願自然不能的,只是我又能怎麽樣呢。"她的命都是玄煌父母為她保住的,她直到如今都需要大母神以神力為她穩住神體,除了對玄煌好,她還能怎麽還呢。

年輕的帝君逼視她極美的臉極幹淨的眼,“我就要你想,如有那一日,你會如何?”他就是要确定,無論他變成什麽樣子,做了多壞的事,她都不會離開,都會永遠對他好。

大約是被纏問得沒辦法,神女果然想了想,嘆息道:“真有那日,你且讓我還你一曲劍舞可好。”那些還不完的大恩,放不下的情義,她都死了,總該兩清了吧。神官講的人間故事裏,總說“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她活一日,就要承人家“湧泉之恩”,她又何以為報呢。如果玄煌真有一日氣得要殺她,那也讓她還了劍舞吧,讓她清白幹淨地死。

玄煌聽到她說什麽要還創舞,反倒沒那麽在意,她連劍都不會,哪裏還得回呢。那是定,他定下了她。即使死在自己手上,紫蘇都不舍得傷自己分毫,玄煌雖然沒那麽痛快但也算過關吧,忍不住道:"我都那麽壞了,你都不知道還手,你怎麽這麽笨呢。"

這次神女的答案終于讓他滿意了:"我是不可能傷害你的。"

此時高臺之上看着雲海中神女翩若驚鴻的劍,帝君深深陷入舊事,呢喃道:“我都這麽壞了,你都不知還手…你說了,永遠不會————"

随着“傷害我”三個字從帝君口中吐出,他慢慢低頭,看到鮮紅的血從他的左胸湧出。随着他的話落,更多的血從他口中湧出。

是戰神的劍意,三劍合一,一擊斃命。

顧首一直在等的就是這一刻,帝君恍惚的這一刻,她以父神的三道合一的劍,刺入帝君心髒。戰神的劍,銳不可當;戰神的劍意,從來都是用來誅神的。

顧苗輕輕落在了高臺之上,帝君面前。第一次,她覺得攫劍的手發軟,也許不是她,是她體內的血脈作祟。可她攥緊了手,握緊了劍,靜靜看着血怎麽都止不住的帝君。

帝君擡頭,目光中很是委屈,"……你說過的……不會…永遠不會……傷害我……"

“帝君,我不是母神。”

帝君仔細看着眼前人,像極了她的母親,不愧是他的孩子,他慢慢笑了:"是天天啊。"笑過,帝君終是落了淚,原來求了萬年,她還是沒有入他的夢。

帝君的劍撐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體,他仔仔細細看着眼前女兒的臉:"你還不曾叫我一聲父?"這就是她到最後寧可舍棄自己也不舍得毀滅掉的孩子,果然是個優秀的孩子。

“帝君,為何認為只是拿出一縷精魂一場入夢,就算是父?”顧首也同樣認真回視他。父親不是這樣的,父親是——,顧首想到了戰神,想到了他的九九八十一七七四十九,百般籌謀,觸天威而問天行蔔。戰無不勝的戰神,在她的生死劫上,隔着萬年輾轉難寐,他怕她吃苦。

從她脫神胎而出的那一刻,無堅不摧的戰神,有了軟肋。作為戰神,沒有人能打敗他。可是作為愛着母神的男人,作為愛着女兒的父親,他不止一次收回了他一往無前的劍,最後死在了眼前這把劍下。

以血脈定父,獸是如此,他們為神,還是如此?

“你要相信……孤——我……只是太愛你的母親……你……得不到……所愛的人……是多麽……”萬古長黑,神生漫漫,再無黎明。

随着這話帝君快要拄不住劍了,沒有人能夠理解,失去緊蘇,他有多麽痛苦。失去她,還要看着她與旁人成眷屬,每一日都如同在走不出的煉獄,痛不欲生。

顧首上前半跪在地,替他扶住了劍,仰頭看他:"帝君,你是不是,從來沒把母親和我當成同你一樣的人?不然,你怎麽會只知道自己的痛,卻看不到母親的絕望,卻不知道母親也會疼,我也會。”母親神體虛弱,卻還是決意要留下她與戰神的血脈,即使她隕落,依然還有一個屬于他們的孩子陪着父神,這幾乎就是母親短暫神生的全部指望。可眼前這人,卻輕易毀掉了母親的指望。因為————愛?

他把巫山逼到近乎枯竭,在她的成心之路上,把她打翻在地。

他殺了她在這世間唯一的依靠,他殺了她的父神,卻還妄想讓她稱父?!

“帝君,您誰也不愛。”您,只愛自己。

顧草慢慢松開了手,看到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帝君,随着她松手,轟然倒地。

幻境破。

南宮殿前,是隕落的南方帝君和依然持劍而立的巫山神女。

南宮殿的鐘聲轟隆響起,向九天傳達南方帝君的隕落。至此,上古神祇血脈,只剩下顧首一個。她是世上唯一的神,她未來的道侶,是孕育世道的鴻蒙之子。

幻境破的瞬間,伴着響起的鐘聲,顧茴力竭,同樣倒了下去。

在天地間古老的神隕的鐘聲中,陸湛上前擁住了顧草,帶她回家。

巫山六人留下主持九天南方,打掃戰場。最細心的牧野在隕落的帝君身上,發現了一片紫蘇葉。如轟雷掣電,牧野大驚,神女她的幻————竟然生成了實體,神女的幻,能成真!雖然只是一片紫蘇葉,但依然太讓牧野震驚!

整個世道已走到末世,帝君心魔出離,世間心魔群起。

凡間盜賊橫行,戰亂一片,生靈塗炭。修真界,靈力旱已枯竭,橫行的心魔讓紛争不斷。黑雲一層層壓下來,滅亡的暮氣籠罩整個世間。從此,整個世界,再也不見天日。黑暗與嚴寒,統禦了下方枯竭的世界。

暮氣取代了靈力,修真人開始以非常快的速度衰老。

世間除神女以外再無上古神,絕境之中,人人都在跪求神女,給末世以出路。

巫山之中,胡不依吐出口中果核,嗤道:“現在想到咱們巫山了?想起神女廟了?末世就是末世,末世到來,就是咱們又能如何呢?”生成壞死,就是天道。怪只能怪他們運氣不好,生長在壞死的末世之中。

可即便是胡不依,也再說不下去,外面已是人間地獄。他們日日都能聽到外面哀嚎之聲。人在絕望之時,唯有求神。

他們的少主,正是這世間唯一的正神。

神女日日都能聽到民間哀嚎,這是強大的信仰和願力形成的願念之聲,直達神所在。

高臺之上,顧首與陸湛靜靜看着雲海。

“你?”陸湛擡眸輕聲問她,他們身後的巫山還在準備他們的大婚。可是世道衰竭之後,橫亘在仙凡之間的巫山,也會面臨靈力枯竭,然後是九天。這個世道,已經走到了盡頭。

如今九天之上,他們巫山是說去就去,他們倒是可以選擇棄巫山,帶着巫山人直接移居九天之南。朱雀已經鎮守在九天之南,顧首已經成為四帝之一。

至于九天能掌多久,還真不好說。災難來臨,首先淹沒的是最下層,然後慢慢向上。而九天,是金字塔尖,末世走到這裏,也需要很久很久。

這樣久遠的時間,別說對于凡人,就是對于修真界人來說,也是近乎長生了。

或者,幹脆裂開虛空,三千小世界,換到哪裏不行呢。只是,巫山這麽多妖靈可帶不走,這條路,大約不可能。

神女靠着陸湛,看着雲海。

許久,陸湛聽到顧首說:"虞珊,已經老了。顧盈,開始老了。顧父,大約活不了多久了。"

陸湛就知道了神女的心思。

修真界中,一片凋零,終日黑暗。合歡宗中,曾經的大美人宗主已經滿頭白發,心力交瘁,疲倦地半躺在長榻上,眼皮耷拉下來,思忖着還能尋什麽出路。

旁邊虞珊以為師尊睡了,輕輕為師尊拉上了蓋毯,卻見合眼的師尊擡起眼皮問她,“今日怎樣?"

虞珊頓了頓答道:“今日,并沒有更壞。”

師尊喃喃道:“沒有更壞……”她的聲音同她的面容一樣衰老不堪。

沒有更壞,因為早已到了最壞。他們這些逆行而上的修真人,本來就艱難攀爬着一條難行的上坡路,一不小心就會摔死。如今,這條路好像倒滿了油,讓人再也站不住,所有人都在呼呼往下滑,滑向死亡的深淵。

他們這些活了幾百幾千年的人,一旦沒有靈力支撐,俱都再也無法對抗蒼老,迅速現出老态。就是下面那些年輕的弟子,宗門裏最年輕的那個小師妹也已快百歲,臉上的皮膚已經托不住曾圓潤的小臉,現在已現出了深重的法令紋路。而明天,明天誰知道呢。

虞珊輕輕扶起已行動不便的師尊,為師尊拉起暖和的大氅,合歡宗主拾起老邁的眼睛,看着自己這個大弟子花白的頭發,用布滿老年斑的手為大弟子把垂下的碎發塞到耳後,“待我走後,為師的珊珊就要更苦了。"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過程,凡人慢慢迎來的衰老過程,他們這些修仙人在短短時間內迅速經歷着,他們重新開始經歷寒冷、疼痛……而明天,明天最好的結果就是不要更壞,明天沒有希望。正如易陽門所說,他們生活在這個世道的末世,末世……沒有希望。

合歡宗宗主看着外面黑漆漆的世界,這個世道再也沒有了太陽,全靠燈燭點亮。修仙人都開始食五谷抵禦嚴寒,更不要說那些凡間的人,聽說已經有好些老人孩子扛不住寒冷,街頭凍死的人好些已沒人收。沒有光,五谷也不再生長。修真界的樹都開始被人一波波砍伐,化作取暖的柴照亮黑暗的光,更不要說凡間了,不過三個月,凡間的樹就已消失了一半。另一半,恐怕連三個月都撐不到。

人化成了豺狼,綠色迅速消失。

這個世道啊,光禿禿開始,終将重歸光禿,一片。合歡宗主虛弱地看向虞珊,她是快要死了,可這孩子要挑起的是一個怎樣絕望的擔子呀,她的大徒兒只怕連幹淨的死都沒有。

當所有糧食吃光,再無木柴取暖,人吃什麽呢?燒什麽呢?

只是想想,就不寒而栗。

“怕嗎?”宗主問。

虞珊望着快要油盡燈枯的師尊,聲音哽咽,“”師尊,師尊再撐一撐,或許明天,就有指望了。”她沒有回答怕不怕,宗門裏好些人都死了,想到對她如父如母的師尊也會死,她怕得很。

“指望?”合歡宗主想起了歲古秘境那次,可惜末世衰亡,不是一枚朱果能夠解決的。一方天道衰竭,又有何法可想?即使神要救世,只怕代價——是神隕。

“外面還是都在跪求神女?”如今無數的神女廟起來,無論凡間還是修真界都傳說巫山神女是世間唯一的神祇。絕境之中,唯有求告神靈,求神垂憐。

虞珊早已皺紋深重的眼睛一亮:“顧首———神女,神女她一定會找到法子的,她一定在為咱們找法子呢,師尊撐一撐,撐一撐好不好?”也許明天,也許再幾天,神女就會為他們找到出路。她那樣厲害,她一定能找到法子的。都撐一撐呀,一天天撐下去。

合歡宗主用蒼老的眼睛笑着附和,可這一次她依然是不信的。神不救世,神還有九天,還有漫長神生。這樣的世道,神如何救,所有的救世之法都是需要神的血肉骨骼來填,重塑這一方世界生機。兒大不好了,三十世界,神可以裂開虛空,重新往別的世道,何苦留在這萬末世。

可看着即使滿頭花發依然充滿信念的大弟子,合歡宗主只是說好。

虞珊用大氅裹緊了師尊,好像裹住的只是一把骨頭,曾經那樣強大愛美的師尊,如今只剩下大筆中一把衰弱的骨頭,随時就可能咽下最後這口氣。虞珊心內酸楚得厲害,她轉頭看向黑漆漆的天,蠕動的唇角無聲地呢喃着,“她一定不會放棄我們,不會放棄我們,她不會的……”

南山之下的顧家背靠南山,柴火還是夠用的。此時顧家大家長顧耀祖握着眉毛都白了的二弟的手,蒼老的聲音似乎嗬嗬帶痰,用極大的聲音在二弟耳旁喊道:“你呀,怎麽老得比我這個大哥還快。”

顧耀宗老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腦子都混沌了,好半天才聽明白大哥的話,先就笑了:“……我……無用…什麽都不如……人。”但他女兒,他女兒,比誰都強。好些人都說那不是他女兒,他不信,那就是他女兒!待他多好啊,從來不嫌棄他,怎麽就不是他女兒了,就是!顧惺宗此時懷裏還抱着一個精致的盒子,要不是他女兒,能這時候都還想着他,讓仙山的仙人給他送靈石寶參?是他女兒,那些人還說他糊塗了,他們才糊塗。

随着二弟的動作,顧懂祖也看到了那個寶盒,神女有心,還想着他們這些凡人,特特派人送來好些東西,全靠那些,下面的弟子門人才能保住命。如今修真界到處都在死人,只有他們南宗,勻一勻分一分,都活了下來。

顧耀祖看着越壓越厚的黑雲,看着世間越來越濃的暮氣,只是不知,族中門裏這些孩子,還能活多久。他跟二弟,都是老不死的了,只是下面的孩子,還都年輕吶。

房外已經默默坐了很久的顧昀,看到沉默走來的姐姐,往旁邊挪了挪,給姐姐讓出個熱乎地方。顧盈緩緩坐下。

顧昀看了姐姐一眼:“腰不好了?”連姐姐都現出了老态了,如果沒有宗主送來的東西,只怕這時候就不是現出老态,他都該是一個老頭子了。

"還說我,看看你那雙手。"顧盈嫌棄地回了一句。

顧昀的手早已凍裂,如今誰的手不是這樣,山裏砍柴伐木做活,他這樣都算好的了。活着都難,誰還看誰的手。

顧昀笑了笑:“真沒想到咱們還能見識末世。”從他們出生以來,就已有關于靈力匮乏、末世的種種說法,可那一切總是遙遠,他們可是修仙的人,逆天而行,什麽做不到呢。

可這一天真的來了,如此真實,顧昀才發現,在天變面前,人是如此渺小。看着外面的人一日日京嘹死去,看着無處不在的衰老,一點辦法都沒有。一切就是發生着,而人只能眼睜睜看着。哭、鬧、叫、哀求、呼天搶地,都沒有用。

天道冷酷,萬物刍狗。

生成壞死,誰讓他們恰好是生在世道衰亡壞死這個時間上的一群人呢。

姐弟兩人裹着羊皮襖子,坐在黑漆漆只有一盞風燈的院子裏,有一搭沒一搭說着話。可他們心裏最想問的話,誰也沒有勇氣問出來。

顧昀想問:宗主她,是不是不要我們了。

顧盈也想跟弟弟說一說:堂姐,堂姐她真的不管我們了嗎?

好一會兒兩人都沒有說話,看着黑暗中那盞風燈出神。易陽門說,救世的神從來沒有過,那是必然的隕落。但外面依然充滿了向神女祈願的聲音,除了祈求神,他們還能做什麽呢?

看着父母孩子,一個個死去,他們唯一能做的只有哀求天地神祇了。

看着風燈,兩人都想到了顧簡。她早已在一個他們無法想象的世界,顧昀顧盈兩人甚至都分不清,他們到底希望神女救世,還是不希望。死,并沒有那麽可怕,可是看着親人無望地死去,自己卻束手無策,太可怕了。

青雲峰頂正殿一陣翻江倒海的咳嗽,好一會兒才止住,看着帕子上的血,耷拉着老眼的掌門人早已不以為意,他望向扶着自己的師弟:"你說,她會——?"救世人嗎?

致虛長老于黑漆漆的無邊天幕看向南方,都知道那裏是神在的地方,老邁的聲音徐徐說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世人想活有所願,神,也有所願。"

淩霄宗如今全靠秦廷之撐着,他也早已不是當初年輕俊朗模樣,剛剛分配下去最後一批禦寒之物,正殿內終于安靜下來。秦廷之垂眼看着晃動的燭火,如今修真界所有知道神的事跡的人,都在等着,等着神的決定。

是放棄,還是拯救?

當日楓林晚,秦廷之是見證神女脫凡的衆人之一。此時孤燈之下,秦廷之輕輕笑了,他早知道她同所有人都不一樣,卻不知她本就是天上仙人,本就是世間的神。怪不得啊……怪不得,璀璨到讓人恨都無法恨。見過她的光芒,便再也看不進這世間任何人。

她會救世嗎?她會的。

秦廷之比誰都篤定,他是曾經把她逼到死戰的人。在那一刻,他短暫地看見過她的靈魂。

下面寒夜漫漫,再也沒有盡頭,連哀嚎哭喊者隊比先前低弱了一些,越來越多的人哭不動了。即使抱着剛剛死去孩子的母親,眼中也沒有了淚,她的身後還跟着另外兩個孩子,可是誰又知道他們還能跟多久,還能叫幾聲娘親呢。

九天之上,依然是歌舞升平,仙樂陣陣。

世道衰亡,他們這些仙人也無法可想。勘破紅塵成仙的人,早已把生死看淡。此時或在花下,或在棋盤前,嘆一回,哀一回,但世道如此,唯有面對。樂也是過,悲也是過,甚至有些仙人暗道,到底是未脫凡的人,把生死看得太重,還是看不清天命,不能從容順應天命。

九天之上也有不少人猜測,如今盤踞南方成一帝的神女大人到底會如何?畢竟她是這世間唯一的神,若說救世,非她不可。

“可惜老朽不能,老朽這身血肉若是有用,定然為蒼生救世的。”

“何嘗不是呢!本仙又何嘗不是這個想頭,可惜可惜,可惜了。”

至于神女到底會不會?

這些老于世故的仙,嘴裏都說複雜得很複雜得很,神血保全也很重要。這就是給神女鋪設臺階,畢竟如今唯一的真神,誰敢不低頭。那可真是戰神一手帶大的孩子,南方帝君都說殺就殺了,只是想到神女大,不少小仙仙骨就一緊。

在衆生哀喙惶惶、仙人觀望之時,巫山神谕傳達四海八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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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