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杜先明腳步一晃,随後才适應橋洞裏的光線。
乍一擡頭,就看到了目光狠厲被陳穎拿捏住的女人。
“是你這個瘋婆子!”杜先明目光中流露出三分震驚,氣氛怨憤。
女人衣裳髒破,頭發淩亂,臉上物污漬粘結着頭發,獨一雙鞋還算得上好,走出去絕對會被小孩躲着走。
杜先明一眼就認出這瘋婆子,是因為半個月前他遇到過幾次,自己女兒杜茵還給了這人一些錢和吃的,就連這瘋婆子腳上的鞋還是女兒杜茵看她光着腳給買的。
“你這個瘋女人,是不是你偷了小茵的頭發,讓她變成現在的樣子!”杜先明吼着,雙眼滿是怒火。
剛從瘋癫裏清醒沒多久的鄭翠翠哼了一聲,狠厲消散,露出幾分絕望來。
“可惜還是功虧一篑……”
鄭翠翠一句話沒說完,被從不打女人的杜先明一巴掌扇了過去。
杜先明到底是個男人,雖然年紀大了,可憤怒之下一巴掌力氣不小,把鄭翠翠掀翻在地。
趴附在地上鄭翠翠吐出一口血,含着一嘴的腥甜味回頭瞪向杜先明:“你們這些當官的,就都該死。老天不長眼,我家破人亡,夫離子散,瘋了十幾年,你卻把官越當越高,日子越過越好!”
“憑什麽?憑什麽!”
絕望的無力被回憶裏的恨意所取代,明知道自己在做無用功,可鄭翠翠還是猛地朝着杜先明撲了過去,一口咬在他的腿上。
陳穎還要注意金色烏龜,動作慢了一拍分開兩人。
杜先明縮起腿,憤怒中帶上了不解。攔下想要制住鄭翠翠的陳穎,然後他忍着痛,站直了問:
“我做人堂堂正正,怎麽就害你家破人亡了?瘋女人,你是把什麽都當真了吧!”
杜先明自诩當官來算是好官,他不是迂腐的人,向來都是努力發展地方,然後借由地方的發展,讓百姓日子更好過,自己日子也更好過。這樣的做法,雖然讓他受到一些守舊頑固派的不滿,但大多數人,包括他治下的人,沒有不稱贊他能力強悍的。
而且每一步發展,難道是憑空而來,他日日夜夜絞盡腦汁,守在崗位第一線,多少年沒放過年假?當年水災他泡出了風濕,用腦過度,至今還時不時頭疼難忍。
這事甚至還牽連到家裏女兒,杜先明不知道真相,咽不下這口氣!
陳穎看了眼金色烏龜,防着對方突然動手。不想金色烏龜也是給她面子,才沒有對瘋女人動手,被控制的事,還沒過去。
鄭翠翠被再推了一下,坐到了橋洞的邊緣口,身後就是冬日裏清澈流淌的河水,還有河外的一排排光禿禿的樹。
“我是唐老黑的婆娘,這下你記起來了吧,哈哈哈!那個被你賣掉的男人,被你賣掉拿去換官名的男人!”
杜先明一怔,顯然是想起了鄭翠翠口中的唐老黑。
事實上,杜先明對這個十幾年前的人印象深刻。
唐老黑是個黑老大,對底下兄弟那叫一個義氣,什麽忙都幫。也正是因為有義氣,才招攏了幾百的小弟,能為唐老黑抛頭顱、灑熱血。
杜先明當年還在微末,意外進去做了卧底,是去偷賬本的。能摸到賬本,自然是唐老黑信任的人。
而唐老黑為了保護家人,不讓鄭翠翠等人露面的,但他嘴巴大,也在鄭翠翠面前誇過杜先明好幾次,說他靠得住,辦事穩妥。
但就是唐老黑信任的杜先明,一手拔了黑團夥的根,把唐老黑等人送進了監獄,吃了槍子。
“你夢裏就不會夢到老黑嗎?他有沒有說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肉……”鄭翠翠的聲音變得低啞,好像呢喃一般貼在杜先明耳側響起。
那雙眼睛讓杜先明響起了唐老黑被帶走的時候,回頭望的那一眼,讓人背後發寒。
杜先明嘴皮子抖了抖,最後穩了下來:“我沒有賣他,我本來就是卧底。”
“他雖然心沒壞死,可養着那麽多人,都是好的?”
杜先明突然爆發,額頭青筋暴起:“你知道那些人做什麽嗎?我賣人?是他們在賣人!我為什麽不能把他們送進去,不送他們進去,要有多少無辜人遭難。”
“死得好,他們都該死。”杜先明咬了一下牙,目光決然。賬本上那一筆筆金錢,都帶着血色和黑暗,當年清理過錢帳來源的杜先明,有底氣吼這麽一句。
“呸!給自己洗什麽白,你以為我會信。”
鄭翠翠一口唾沫噴了出去,吐在杜先明身上:“當官的都沒有好人!”
“我不需要你認為我是好人,你算什麽?唐老黑好歹還算個人物。”杜先明眉眼冷厲,氣場全開。
鄭翠翠看得一愣,一瞬間有些無力。
她瘋癫了十來年,半個月前才清醒,在橋洞邊撿到了一只受傷的金烏龜,還會說話。
當摸到舊家的別院,偷偷挖出香料,發現香料能用後,鄭翠翠就起了心思。她大着膽子控制了金烏龜,哄騙它去害杜先明的女兒。
她知道為人父母最在意什麽,可就是知道才選擇對杜茵動手,就是為了讓杜先明一輩子難過,才不枉她瘋癫了多年,吃了那麽多苦。
可杜先明說出的東西,颠覆了她的認知。
而且杜先明既然找來了,也讓金烏龜失去了控制,他女兒得救只怕八九不離十。
那她……
還能做什麽?
她還能做什麽呢?
鄭翠翠怔楞地往後挪了挪,一下不小心掉進水裏,發出噗通一聲大響。
杜先明被吓了一條,伸手抓住了鄭翠翠的腳,把人拉扯上來。
可頭先落水,拉扯上來時又撞到了頭,鄭翠翠已然沒了也意識。
杜先明把人救了,又有點後悔自己幹過的事。但礙于自己對唐老黑那幾乎微不可查的歉疚,杜先明還是沒再把人推下去,只是丢在一邊不管。
杜先明無視了鄭翠翠,對陳穎道:“大師,可否請龜大仙幫忙解了小女的龜化,小女并未自願,是這個女人設計的。”
一番話,即說給陳穎聽,又說給了金烏龜。
不待陳穎說辭,金烏龜嘴一張,從嘴裏吐出一顆黑色的小珠子。
金烏龜口吐人言道:“服下就行,三日可解。”
吐完珠子,金烏龜感覺心裏有些空落落。這幾日功夫,他都在暢想有另外一只烏龜陪着了,沒成想還是單身龜。
陳穎笑道:“龜大仙爽利。”
“哼,不爽利,你們人又要除妖了。”金烏龜瞥陳穎一眼,又道“不過你還算好的,還知道幫幫本大仙,是個開明的。若是本大仙沒被她用那香迷惑控制住,本大仙是絕不會害人的。我龜族向來平和,不與人交惡。”
金烏龜別扭地謝了一句陳穎,畢竟當時陳穎也算是示好了,沒有直接對不清醒的他動手,反倒幫他從被控制中清醒了過來。
杜先明接過那黑色珠子,連連感謝:“多謝大仙,也多謝大師。”
說完,他看着黑色珠子目不轉睛。當真是突然卸下了千斤重擔,心裏舒坦得不行。
不過行百裏,最怕半九十就洩氣了。
不解決了女兒的事不放心,杜先明拿了東西就想走,以眼神示意陳穎。
陳穎自然無不可,主動開口說走。
不想金烏龜朝着陳穎丢了一個東西,讓陳穎難得地面露喜色。
看着手裏的陣盤,陳穎回身道:“給我的?”
“不過一個靈器,本大仙用不上,就賞你了。”
“多謝!”
天地間靈氣日漸微薄,就連靈器都是極難弄到的,何況金烏龜給的是極品靈器,又是陳穎擅長的陣法常用到的陣盤。俗話說送貴的,不如送對的,幾重疊加,讓陳穎滿意不已。
杜先明和陳穎兩人走遠,金色烏龜的眸子閃過一道金光。
它張開了嘴巴,一道沖力極大的水沖向地上的鄭翠翠,把人沖進河裏。
人掉進河裏,發出撲通一聲響。金烏龜感受着體內大跌的靈氣,眸光淡漠,然後揮動四肢,重新落入河中,眨眼間沒了身影。
杜家。
杜茵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蒙着眼睛接過了那顆珠子。
然後在黑暗的被窩裏,把珠子塞進自己嘴裏。
她動作也小心得不行,生怕自己現在變成怪物的手碰到嘴,讓自己感覺到。
但那顆珠子一被含入口中,就立馬化作一股暖流湧入四肢。
滿滿地,她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好像變得輕了,就如同半個月之前一樣。
杜茵顫抖着一只手,摸向了自己另一只手。
光滑的觸感漫上手指,好的!
杜茵瞬間淚流滿面,忍不住抽泣出聲。
随後她的手又摸向自己臉也是觸手光滑!
哭泣的聲音通過被窩傳出去,悶聲悶氣的。
杜太太擔心得不行:“小茵,怎麽了?是疼了嗎?”杜太太又無措地轉向陳穎,“大師,小茵在哭?她怎麽了?”
杜茵掀開了被窩,黑發披散在她肩頭,從圓潤的肩頭滾落下去。
那張臉上濕漉漉的淚痕蓋住了清秀白皙的面容,只見欣喜:“媽!我好了,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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