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chapter17

窗外雨聲稍歇，不久又漸漸放肆，窗簾拉上，室內燈光融融。

唐佑跟着進了廚房，真就做了打下手的準備，誰知許欽辰只是動手盛了兩碗湯，放在廚房一角的小餐桌上。

還別說，比起外面正兒八經的餐桌，廚房這一角落，更加有生活氣息。

許欽辰說：“我們偷偷開個小竈，不能讓臺風發現，否則要鬧，它的飯還沒做呢。”

廚房外适時傳來一陣憤怒的狗叫，唐佑忍不住提醒，“已經在鬧了。”

許欽辰寥寥三字诠釋了什麽叫做黑心的爹，“不管它。”

兩人幾乎是頭湊着頭喝湯。

唐佑喝得很慢，他沒食欲，但這湯是真不錯，剔透澄澈，浮幾粒切得極碎的蔥花，光看着倒也令人賞心悅目。

忍不住贊嘆：“你廚藝真好。”

許欽辰擡眼，視線鎖住對面坐着的人嫣紅的唇，笑問：“想學嗎？”

唐佑答得不假思索：“不想。”出乎意料的誠實回答。

許欽辰哪裏會想到是這個答案，做出一副遺憾表情，“這麽不給面子。”

唐佑擡頭，撞上許欽辰的視線——那眼眸幽深，好像有什麽壓在裏頭，待唐佑想要探個究竟，卻又盡數轉化成笑意。

唐佑說：“給了面子，萬一你真教我，我沒興趣又不能推辭，豈不是浪費了你的時間？”

許欽辰慫恿他：“萬一真學了，你嘗到點成就感，又有興趣了呢？試試？”

唐佑心裏一動，試試就試試。

借着窗外大雨和學做飯的契機，唐佑在許欽辰這邊留了一宿。

唐佑在家，臺風被嚴格限制了狗生自由，別說找機會蹦出屋出去玩水，就連出狗籠都得由它爸爸陪同。

這麽一來，這狗整只都不開心了，臊眉耷眼地趴在籠子裏，鼻子裏時不時發出細微哼唧聲，好不可憐。

活像只遭遇後媽虐–待的小白菜。

狗子太難過了，唐佑瞧着多少有些過意不去，“它不咬人的話，要不……要不就放出來吧？”

許欽辰沒同意。

唐佑又說：“總不能我在，它就得被關在籠子裏，一直被關着多可憐……”話說一半自己閉了嘴，怎麽說得好像他會經常過來似的。

沒想到許欽辰這次倒若有所思，“也對，你倆總歸要和平共處的。”

唐佑：……？

不是，他就不好意思地客套客套，還真放啊？

臺風于是暫時重獲了自由。

許欽辰到底顧忌唐佑怕狗，在可接受範圍內，摁住蠢蠢欲動的哈士奇，讓唐佑和它進行單方面的友好互動。

還別說，雖然心裏還是毛毛的，但只要這狗被控制着……好像也沒那麽可怕……吧？

互動完畢，許欽辰松開臺風，唐佑緊盯着狗，默默往後縮了縮。

這一縮，許欽辰生生去拿了個牽引繩，往臺風身上一套，将這只狗子的活動範圍限制在客廳。

唐佑：？不是說要放出來的嗎？

許欽辰揉搓委屈的狗腦袋，目光卻是看向唐佑，“聽話，咱們循序漸進。”也不知是對誰說。

這天的午飯是海鮮燴飯，出自唐佑之手，許欽辰從旁指導。

因為調味料是配好的，不需要唐佑自己調，故而整體做得很成功，色香味俱全，不僅收獲了許欽辰的肯定，連臺風都聞着味兒饞到罵人。

唐佑20年的人生，頭一次做出這麽好吃的東西，可即便如此，也沒能挽救其食欲，他吃了不到半碗就有些塞不下的感覺。

他将剩下的那半碗，一粒一粒往肚子裏順，吃得艱難。

許欽辰看他半晌，冷不丁開口：“之前我就在想，你要花多久，才能走出失戀陰影。”

唐佑從飯碗中擡頭，脫口而出：“你怎麽知道？”意識到失言，又搬出哄呂四周的那套說辭，“只是最近天太熱了，我有點苦夏。”

窗外暴雨狂風，咆哮呼號。

行吧，天太熱。

“好，苦夏。”許欽辰點頭，末了轉移話題，“本來以為我們已經算是朋友，會經常來往，但你上次一走，就完全不理我。”

這又是什麽時候的事？不理他？不是他沒回信息麽？唐佑反駁：“是你沒搭理我。”

掏出手機，翻到短信界面，推倒許欽辰面前，“你自己看。”

許欽辰偏頭看了一眼，很好，號碼錯了一個數字。原來并不是沒聯系呀，他倏爾展顏，“你确定這條短信，發到我手機號上了嗎？”

拿起唐佑的手機，将自己的號碼輸入、保存，“你要真誠心聯系我，就幹不出輸錯號碼的事，下次往這個號碼發。”

将手機遞還，發現對面唐佑眼睛有些亮晶晶的，許欽辰意識到他在開心，禁不住打趣道：“之前你一定在心裏怪我不回信息，是不是？”

還真是，唐佑大方承認，嘴角也帶上了笑，“就覺得你這個人，在面前時感覺容易親近，也處得像個朋友。一旦不待一起，信息不回，冷淡得很。”

那笑是再平常不過的笑，可許欽辰卻覺得唐佑整個人都生動了起來，好看可愛得抓人的心，“我真是冤枉，分明你自己辦出來的事，卻給我扣一頂帽子。真是世風日下。”

瞧他表演，唐佑配合地拖着聲音道歉：“對不起——”

許欽辰指節分明的手在桌上輕敲兩下，是輕松的調調，“這麽誠懇，那我只好原諒你了。”

氣氛倏忽一變，有名為愉悅的因子漂浮在周圍的空氣中，兩人相視而笑，襯托得客廳裏的某只狗子的“嗷嗚”，愈加凄涼。

下午許欽辰在家拼3D拼裝立體拼圖，金屬的，看着不大卻構造複雜，會是個龐大的工程。

唐佑好奇地問：“你怎麽淨幹一些危險的事？”

危險？這從何說起啊？許欽辰投來不明就裏的一瞥。

唐佑補充說：“你看這個模型，金屬的，是不是很容易劃傷手？還有你還切菜煲湯，是不是會切傷燙傷？”

許欽辰頭頂幾乎要冒出三個加大加粗的問號，但眼裏全是笑意，“你到底是覺得我嬌氣，還是覺得我蠢？”

唐佑一本正經地說：“你不是鋼琴師嗎？我在網上查過，說你一雙手的保費都近九位數了。你不應該拿這雙手幹這些的，太危險了呀。”

許欽辰虛心求教：“那我該拿這雙手幹什麽呢？”

唐佑被問住，一時間回答不上來——他也不知道啊，只是看着許欽辰搞這些，他奇異地開始擔心。就和看到有人站在高樓邊，還離邊緣很近，仿佛風一吹就要掉下去，看得他心裏怕怕的，只想一把把人薅過來，“……供，供起來？”

許欽辰笑出聲，突然站起身，雙手合十向唐佑鞠了個躬，虔誠地說：“以後我吃飯洗澡什麽的，一切日常生活都拜托你了，你一定要照顧好我啊！”

這又是唱哪出戲啊？唐佑嘴角微抽。

許欽辰雙手一攤，“因為這雙手太貴了，要供起來。”

唐佑有被笑到，幹脆跟着演：“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這話分明是玩笑，可一說出口，唐佑卻倏爾之間心頭一顫，似乎他真的許下了什麽飄忽卻沉重的諾言。

許欽辰湊到他跟前，眸子裏似乎有什麽蘊在裏面，唐佑看不出來。

兩人都沒講話。

許欽辰靜靜地看了唐佑幾秒鐘，伸手捧住後者的臉頰，微微用力，将他轉向3D拼圖，“那剩下的三分之一，就拜托你了。”

這套立體拼圖，名為丘比特之箭，完成的三分之二，花了許欽辰将近一個月的時間。

那雙手溫熱有力，輕輕摁壓在耳側。迫他轉頭的動作，仿佛很輕，又仿佛很重。唐佑鼻翼間逸滿許欽辰的氣息，心亂如麻，頭皮都快炸開。

“……好。”不知出于何種心理，他答應了這個要求。似乎他不答應，這雙手就不會放開，這個人也不會離遠點。

那樣他……就無法呼吸了。

許欽辰的經紀人和經紀人的助理，是在這天下午，冒着傾盆大雨找上門來的。

那會兒唐佑正在拼立體模型，臺風正仰着肚皮呼呼大睡，許欽辰将兩人帶進工作室，談了半小時。

出來時，經紀人臉上的表情如喪考妣，唐佑還能聽到經紀人噼裏啪啦說了一堆。

“房間那麽多，地下一層還有保姆房，我住保姆房也行啊，又沒有存在感的，為啥不行？”

“什麽？你說我吵？我能吵過你那只狗嗎？不看着你怎麽行？你再這樣下去，音樂協會和唱片公司那裏我怎麽交代？

“要不你把我辭掉！我每天操心操肺，動不動就得被吓死！要不你幹脆出去玩吧！玩了才有靈感啊對不對！整天關家裏算怎麽回事！

“你怎麽油鹽不進啊！是要我跪下來求你嗎祖宗？！”

最終經紀人沒機會跪下來求，因為許欽辰抿着唇，面無表情把他連同助理，一起丢了出去。

然後關上門，世界清淨了。

唐佑大體聽出了點什麽，他怪尴尬的，正想着是不是要說點什麽，誰知許欽辰轉身回來時，沒事人一樣問：“暑假你留A市嗎？”

快到暑假了，一般大學生暑假期間都會回家。

唐佑情況特殊，大概是沒法回家。他小時候和父母住的那棟別墅，早就被查封。以前奶奶家鄉下也有棟小樓，但奶奶早已過世，唐佑長時間在外面上學，沒時間回去住，時間一久，越發沒了人氣。

他一定會留A市，一來A市能兼職的地方很多，他不能坐吃山空；二來，有人才有家，人都沒了，他何必回去獨自面對空屋子。

唐佑說：“留啊，兼職呢。”

許欽辰就笑着說：“那就說明，我們會有很多時間可以見面，對不對？”

這人臉上的表情，看着有些期待。唐佑本來被勾出些“無家可歸”的彷徨感，此刻見許欽辰這樣，無端生出些“我好像在被需要”的錯覺。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或者壓根就是想聽點能讓他快樂的話，唐佑眨了眨眼，故意問：“這麽期待和我見面嗎？”

許欽辰沒有令他失望，笑得眉眼彎彎，“看到你，我就高興。”

甭管是真是假，唐佑聽了，确實開心。開心之餘，只覺心中滿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