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江褚鳴忍了很久,最後還是忍不住去了不遠處的新帳篷。冒着雨抱着岳淩的睡袋,他走的很快,鞋子踩在被雨水漚透的草地上,不斷的發出噗嗤噗嗤的聲音。這時候他什麽都不想,好像一想就會忽然掉頭轉回去。

帳篷裏亮着燈,有人影淡淡的從裏面透出來。聽見外面的腳步聲,人影迅速移過來,拉開了入口的拉鏈。

“你找到他了麽?”随着一聲急切的詢問,江褚鳴看清了對方的面孔,居然是劉小揚。而劉小揚顯然也沒料到來的人會是他,怔了一怔之後直接把腦袋向下一低,立刻就要把拉鏈往回裝。

“你在這裏幹什麽?”發現她臉色不大對,說話又急,江褚鳴心裏頓時就有了些不祥的預感。其實剛才魏來的樣子他就覺得很奇怪,但是又沒有什麽确實的證據,現在看到劉小揚這個樣子,他心裏更加确定,一定是岳淩出事了。

“岳淩呢?”抓住劉小揚的手往外拽,他口氣有點兇,劉小揚讓他拉的手腕一疼,雪白的臉上也因為尴尬與憤怒而微微的泛起了紅。

“他睡了!”

“你把他叫起來。”

“跟你說他睡了,聽不懂還是怎麽的?”拉鋸戰一樣的用盡力氣守着面前的一小片城池,劉小揚非常懊惱。剛才魏來找她說岳淩失蹤的事情,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江褚鳴,可是魏來說江褚鳴已經睡了,并且對岳淩的事情一點也不想關心。

聽完這些話的劉小揚相當憤怒,卯着力氣撐了幾分鐘,終于忍無可忍的對着江褚鳴吼起來:“他根本就不在這裏!”

聲音驚動了周圍帳篷裏的隊友,有人帶着雨具從裏面出來,想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劉小揚低頭從應急燈的燈光裏站到外面的大雨裏,對江褚鳴說:“他早就不見了,魏來跟我說的時候他就已經不見了,你現在假惺惺的跟我要什麽人?!”

“什麽時候不見的?”

“不知道!”劉小揚不斷的用手抹着眼睛,旁邊有姑娘給她打上了傘,垂着臉發出短促的啜泣,她繼續說,“你不是不管他死活麽?現在還來裝好人?”

江褚鳴沒有反駁,冷靜的問:“魏來呢?”

“他應該是找人去了,走了都快半個小時了,一點消息沒有。”

用力的把睡袋往張開的帳篷裏一扔,江褚鳴轉身就回自己那裏找了雨衣和手電筒。什麽話也不說的往白天回來的路上去,劉小揚忽然從傘下沖出來,跟在了他的身後。

“你別跟着!”蹲身擋住她,江褚鳴對後面幾個隊友說,“女的全回帳篷裏呆着,集中,別亂跑,剩下的分開幾路跟我一起去找人,兩個小時後回營地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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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子們聽了這話,剛才還在不知所措的人立馬跑過來從江褚鳴這裏拉住了劉小揚,死拉活拽的把她往帳篷區裏帶。劉小揚一路掙紮,嘴裏還不停的喊,等江褚鳴和那幾個男隊友走得徹底沒影,她才在朋友的安撫下慢慢的靜下來。

頭上搭着塊幹毛巾,她一言不發的看着地上的油布發呆,心裏不停的琢磨着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新帳篷裏沒有人住過的痕跡,顯然岳淩是沒有來,那他晚上打算睡在哪裏?還跟江褚鳴睡一個帳篷?那江褚鳴怎麽會沒發現他不在?

焦急的反複看手表,劉小揚的心跳的很快,外面的雨下到這個時候還沒停,雨點不斷的打在帳篷頂上,發出一陣密集的沙沙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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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氣這種東西真的很沒人性,順的時候不見得錦上添花,但是不順的時候,一定會來落井下石。岳淩覺得自己一直都挺樂觀的,除了偶爾犯一下傻,不過現在渾身濕噠噠的坐在土堆旁邊,他真是一點樂觀的想法沒有。

傍晚出來找小豬,找了半天都沒找到,結果下雨了。還下得這麽兇,從小雨變成大雨半個來鐘頭的工夫,他循序漸進的變成了瑟縮不已的落湯雞。

初春的時候晝夜溫差大,加上他跑出來還匆匆忙忙的,根本沒穿什麽厚實的衣服。沖鋒衣讓雨水一浸,透涼得貼在身體上,他縮着肩膀不停的用手電在草叢裏掃來掃去,凍得上下牙齒直打架,還是不肯放棄。

他心裏其實挺難過的,覺得這件事情就跟老天給他的現世報一樣。是他先躲開了江褚鳴,所以他現在遭報應了。

不知道是因為鼻子酸還是實在太冷,渾身哆嗦的打了個噴嚏,他居然一抽一抽的開始哭起來。大男人掉眼淚很不應該,但是現在這樹林子裏只有他一個人,肆無忌憚的卸下了所有的壓力,他用一只手不斷的擦着臉上的雨水和眼淚水,越哭越兇。

電筒的光線在雨幕中照得不遠,距離有限的光圈裏,全是雨水斜削的影子。岳淩睜着眼睛努力搜尋,眼淚水還在不停的湧出來,來不及擦,雨水就淚水一起糊住他的眼睛,視線變得更加模糊。

怎麽丢的,怎麽就丢了?!

小野獸似的呼嚕呼嚕的從喉嚨發出嗚咽聲,他這邊鑽鑽那邊拱拱,樹葉子被風吹得撥來撥去。偶爾打過來一陣密集的雨點,噼裏啪啦的夾着冷風扇在他頭上臉上,一會兒就把他渾身上下都刮得涼透。

真是因果報應。

用力的吸着鼻子,他往一處昏暗的草堆裏走過去,白天這一路他盡走神,走到什麽地方該拐彎什麽的,基本都沒怎麽記清楚,所以現在無頭蒼蠅一樣的撞到哪兒是哪兒,稀裏糊塗的,腦子也漸漸開始不大清醒。

他要把小豬找回來,這是他唯一從江褚鳴那兒得來的東西。

從來沒有人能如願以償的挽回時間,岳土豪當然也不會因為口袋裏有幾個臭錢就成為見證奇跡的幸運兒。所以他只能嘗試着挽留那些有形的東西,就比如那只小豬。

用米黃色的布片裹住時光的痕跡,他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為叫做刻舟求劍。但是刻刀已經抓在手裏,劃痕也已經一刀接一刀的印進去了,他只能默默無聲的選擇繼續愚蠢。

雨越下越大,腳底的草地因為吸入了大量水分而變得過分柔軟,一腳踩下去,随時都有打滑的可能性。

岳淩一腳深一腳淺的繼續往前走,已經不哭了。不是他忽然想明白了什麽大問題,而是太冷。脊梁骨哆哆嗦嗦的不停打顫,他的動作一點點慢下來。站在一處向外延伸的土坡邊,他舉起手電筒,往高處的樹叢裏劃了兩下,天很黑。樹叢的天空被雨幕完全遮蔽,除了不斷下落的雨水,他一無所獲。

大概是真的沒緣分。

就像他永遠都沒法和江褚鳴正确對接的腦回路一樣,他喜歡人家,本身就是一件錯誤的事情。

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他轉身準備換個地方繼續找,可不知怎麽的腳底下一滑,整個人就跟滾皮球似的,随着忽然斷裂的土層噼裏啪啦的掉到了現在的斜坡下面。

疼死了。

真他喵的倒黴倒到姥姥家,連草地都跟他過不去!!!!

渾身是泥的掙紮了一會兒,一直逆來順受的岳土豪忽然在沉默中徹底爆發,先是豪氣沖天的沖着頭頂罵了兩句粗魯黃暴的髒話,然後嗓子一軟,帶着半截哭腔繼續說:“老子特麽就是喜歡你怎麽了,就是喜歡你不行?!喜歡你還喜歡錯了?!”

雨點嘩啦啦,穿過樹葉的間隙往下砸,他嘴張得大,話說的又猛,冷風卷着碎雨點撲了他一頭一臉,頓時就凍得他嘟嚕着嘴唇使勁打了兩個大哆嗦。

麻痹!再也沒有什麽露營了!!!!就是天皇老子來請,老子也他喵的不!來!了!!!!

小狗似的甩甩腦袋,他縮起肩膀往背風的位置上躲。忽然隐約的聽到遠處傳來腳步聲,沒錯!就是腳步聲!!

艾瑪!!!!老天有眼啊!!!!

岳淩高興死了,媽蛋還以為會死在這裏了!!!!趕緊欣喜若狂的翹起屁股去撿旁邊的手電筒,可腳踝上鑽心的一記痛,瞬間就讓他從精神振奮的巅峰上整個萎下來。

我擦!這是摔壞的節奏?!媽蛋要不要這麽脆!!!!這麽輕輕摔一下就他喵的壞了?!!!!有沒有搞錯!!!狗血也不是這麽撒的啊!!!

不死心的試着動了動,果然,又是一股劇烈的疼痛襲來,疼得他皺着臉直吐舌頭。

“救命啊!!!我腿摔壞了!!!動不了了!!!”苦哈哈的朝着聲音的來源吼了一句,不一會兒的工夫,一個人出現在了他上方的高地上。

手電筒的光柱從上面直直的落下來,在帶水窪的地面上掃來掃去。岳淩拼命的扭着身體向上看,上面的光線太刺眼,晃得他眼前花白一片,當然也看不清到底是誰。

誰都行了,他不挑,只要能把他弄回營地去,阿貓阿狗都一樣!!

顧不得丢臉,他眯着眼睛把手臂用力的對着上面的人揮了揮,然後奄奄一息的又說了一句:“救,救命啊!”

聲音因為冷打着哆嗦,一波三折的聽着很搞笑。

蜷起身體等待救援的時候,岳賤賤心裏還惦記着自己的小豬,要不讓這個誰幫自己再找一找?說不定就找到了?

鼻涕滴滴答答的往下流,他的嘴唇都凍紫了,兩只眼睛迷迷糊糊的盯住前面看,上面的人已經繞到了他跟前。電筒的光線一晃,一件雨披從頭上呼的裹下來,岳淩擡起頭,在淋漓的雨幕中看到了一張慘白的面孔。

然後他就傻了。

只見江褚鳴嘴角緊閉的盯住他,臉上殺氣騰騰。

岳淩楞了一下,覺得自己真是活到了頭,凍傻了吧,都看見幻覺了。不過他沒舍得眨眼,兩只眼睛通紅的朝着江褚鳴撲過去,劈着嗓門“嗷”的嚎了一聲,大聲的哭着說:“小江!!!豬!!!!我的豬不見了!!!!!!”

樹懶似的抱住對方不肯松手,他一點點的感受到江褚鳴身上傳來的體溫,雖然隔着雨披,可那種血液流動的熱還是很清晰。

“小江,小江,好冷啊……”忍不住渾身哆嗦,他閉起眼睛就不想再睜開。好像賣火柴的小女孩無意間在渺小的火光中看到了肥美誘人的食物,饑腸辘辘的用眼睛直接看進心裏,怎麽也不想用別的東西再把腦海裏的畫面替代下去。

“你說你喜歡誰?”定定的蹲在原地不動,江褚鳴并沒有伸出手回抱挂在自己身上越貼越緊的小狗。岳淩稀裏嘩啦的吸着鼻涕,嘴裏含糊不清的回答:“喜歡你,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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