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傳與不傳
早上唐遠很早就醒了,頭天睡太多,生物鐘都差點睡亂。
他開門出去,宋亦川已經起來了,正穿戴整齊地收拾東西。
這樣看他臉色還行,但昨天晚上唐遠能感覺到宋亦川進進出出過他房間不止一次,估計都沒怎麽睡。
“要走了嗎?”看時間馬上早讀了。
“嗯,你好點了嗎?”宋亦川問。
“好了。”後半夜就沒怎麽燒了。
“我幫你跟老許請了兩天假,再休息一天吧,中午我給你帶飯回來。”
“不用了,沒那麽嬌弱,發個燒還要人伺候。”唐遠說:“你先走,我洗把臉就來。”
宋亦川說行,他确實快遲到了,萬一被老許知道他擅自離校的事就麻煩了。
唐遠等他走了,正要進衛生間洗漱,唐思榕的電話進來了,“還在同學家嗎?我現在過來接你。”
“你回來了?”唐遠一時沒忍住驚訝。
自從工作了以後,唐思榕回家的次數就少了,唐遠怕她來回路上累着,一般也不提讓她回來的事。
“是呀。”唐思榕薄責道:“你都這樣了,我哪還放心得下,快回來讓我看看。”
“我哪樣了呀。”唐遠無奈,“你還真會小題大做,我要是你老板,扣你工資。”
“扣扣扣,工資哪有你重要,地址發來,我一會到家了,開爸的車來接你。”
唐遠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進門的時候壓根沒看,他稍微收拾兩下下了樓,憑着模糊的記憶找到昨天進來的大門,問了門衛才知道是哪個小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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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給唐思榕發過去。
唐遠不敢随随便便站外頭,這燒邪乎得很,反反複複的,萬一再給吹傷了,回頭不好跟唐思榕交代,他路邊找了家早點鋪子,進去要了碗豆漿和一個白玉豆腐包。
老板娘端來給他的時候随口說道:“小夥子怎麽才吃這麽一點,夠吃嗎?”
“夠了。”唐遠攪着豆漿裏的糖,“沒什麽胃口。”
“哎呦,年紀輕輕的,怎麽會沒胃口,別是學人減肥呢吧。”
“……”
“看你,夠瘦了,長身體的時候,別聽他們的,多吃點昂。”
“……沒減肥。”唐遠笑笑,減什麽肥啊,這兩個字壓根不在他人生字典裏。
還真不是他謙虛,正常情況下這麽大小的包子,他一口氣能吃十個不止,今天那是特殊情況,硬件不允許。
唐遠看老板娘熱情,又多要了份,打包留給唐思榕。
吃差不多的時候唐思榕說她到了,唐遠推門出去,車就停在路邊,他裹緊了衣服開門。
人還沒坐穩呢唐思榕的手背就貼過來了,車裏開着空調,她手卻是涼的,唐遠被這一下冰得直縮脖子,忙說:“退了退了,我同學把我照顧得挺好的,還帶我去診所挂了水,這輩子第一次挂水呢。”
“挂水也值得你高興。”唐思榕瞪他一眼,還好體溫摸着算正常,她轉而道:“把你們老許的電話給我,我幫你請個假,回去再休息一天。”
唐思榕之前問過唐遠任課教師的事,也知道他班主任是誰,只是她在那會老許還沒這麽厲害,只給她們班代過課,唐遠跟她說名字的時候她還反應了會。
不過老許确實有帶A班的能力。
挂了電話,唐思榕輕嘆了口氣。
“怎麽了?”唐遠問。
“我之前就提醒過爸,讓他等你進A班了,去找你們班主任打個招呼,他果然又給忘了。”
“我當什麽呢。”唐遠笑,看她面色不虞還以為出什麽事了,“姐我上的是高三,不是幼兒園,分個班而已,還用得着特地打招呼。”
“別人都打你不打,就算面不見,電話總要有一個吧,分班的目的說到底是學校優待你們,哪有反過來家長不重視的。”唐思榕啓動車子,“回去我說他。”
“那你當年……”唐遠話一出口,很快又咽了回去,沒什麽好問的,他咳了兩聲,“你跟爸媽說了我要回去嗎?”
“嗯。”唐思榕轉頭看他一眼,知道他在想什麽,“沒說你發燒的事,就說我回來了,想跟你吃頓飯。”
唐遠手收在袖子裏,露出的幾根指尖輕抵着,瘦削又蒼白,反複摩擦中泛出了點不正常的紅。
“別多想。”唐思榕語氣溫柔,拍了拍他的頭,“我弟弟都要高考了,我回來看看他,不至于還要找理由吧。”
黃郡這天在家,唐遠知道她在,他優越的記憶在這件事上從來沒出過錯。
看到他,黃郡沒說什麽,唐遠從小就粘唐思榕,聽說她要回來,逃課偷跑再正常不過,這點上她從不說他,唐一裕也不說。
唐一裕這天晚上特地推掉應酬回來,下廚做了滿滿一桌子菜,都是唐思榕愛吃的,一家四口久違地坐在一張飯桌上吃飯。
唐遠睡了一下午,剛有點起色的精氣神轉頭被他給睡沒了,他頂着一頭亂發,沙發上坐着緩了好一會才徹底清醒過來。
他以前特別喜歡這種一家人團聚其樂融融的氛圍,都說小孩子坐不住,可那時候哪怕什麽都不做,只叫他在一邊幹待着聽他們閑聊說話,他也能這樣坐上一天一夜。
只是更多時候,受累于他們一家都略有些沉悶的性格,他不能就這樣光坐着,坐久了沒意思人就散了。
為此他耍了無數的寶,扮了千奇百怪的醜,他有着數不清的話題,也有說不完的話,只要不喊停,他可以一直說下去。
直到有一天,他發現他說累了,聽的人也在喊累,說了這麽多,聽了這麽久,人還是要走。
還是沒意思。
沒意思透了。
黃郡突然問他學校裏的事,唐遠中規中矩地答了,放在以前他該高興壞了,今天卻提不起任何興致,連唐一裕都看他,問他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壓力太大了吧。”唐思榕給他碗裏舀了勺牛肉湯,“多吃點,身體最重要。”
唐遠食欲恢複了大半,唐思榕給他夾什麽他吃什麽,唐思榕說什麽他也點頭……壓力是挺大的,這周末就月考了,他還什麽都沒看呢。
晚上唐遠去閣樓睡,房子小,卧室一共才兩間,以前小的時候他和唐思榕擠一間,上下鋪,後來年齡大了,他只能搬上去。
閣樓采光不好,冬冷夏熱,唐遠沒住太久,高一開始唐思榕住校,他又搬了回來,只在周末的時候住上去。
唐思榕來給他收拾床鋪,太久沒人睡了,房間裏一股潮味,“哪有讓你一個病號睡這的,我也就住一晚,你快下去。”
“那也沒道理讓你睡啊。”
唐遠一個飛撲蹦上床,床架子頓時吱嘎亂響,他鐵了心,“我警告你千萬別跟我争啊,讓你睡,我還是不是人了。”
“是我弟弟就行。”唐思榕笑着拿床單抽了他一下,“輕點,蹦壞了你睡地上。”
“蹦不壞,姐你知道嗎,我剛被流放上來的時候,天天可使勁蹦它了,就盼着哪天蹦壞了能換個大點的房,結果這麽多年怎麽着,比我還結實呢,我哪天散架了它都沒事。”唐遠一本正經地重重嘆了口氣。
“蹦壞了也是買床,買什麽房。”
“這你就不知道了,那會外婆不還在嗎,她老人家迷信,家裏壞了只碗都要求神拜佛的,床榻了這麽大的事她能不做點文章?何況買的時候她就說這房子風水不好,後來……”
唐遠說着突然覺得沒意思,多少年前的事了,他一分錢不掙,在這嚷嚷換換換的,“算了,我也就想想,買房多難啊。”
“有件事我一直沒問你。”唐思榕推他去旁邊坐着,“你想好考哪兒了嗎?”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考你在的地方。”唐遠說:“你又不肯回老家,我不得離你近點好照顧你。”
“那到時候我給你買。”
“扶弟魔啊。”
“……”唐思榕又想抽他了。
她幫唐遠把床單被套都理好,換了新的,“早點睡。”
“明天你送我去學校嗎?”唐遠躺進被窩,露着雙眼睛看她。
唐思榕要給他關燈,聞言學他說話,“這還用問嗎。”
唐遠笑起來,迅速跟她道了聲晚安。
第二天一早唐思榕送他去學校,順便去找老許,聊了什麽唐遠沒問,估計就是替唐一裕打那一聲招呼去的。
唐遠進教室,早讀剛要開始,元謙拍了拍他,先問他好了沒,接着遞過來一沓卷子,“我都替你理好了,趕緊做。”
“多少張?”唐遠被這厚度給驚到了,平時一張張發不覺得,湊一塊居然能這麽可觀。
“十四張。”
“……”
唐遠心情沉重地回過身,發現宋亦川正看着他,“怎……”
“昨天怎麽沒回我消息?”
“……忘了。”
唐遠想說手機沒電了,但不可能一整天都充不上,他确實看到了,看到了卻沒回。
宋亦川應該是到學校不久就給他發了,問他為什麽沒來,還需不需要請假之類,唐遠那時候要麽在跟唐思榕說話,要麽純粹就是心情不好不想回。
他這樣輕飄飄兩個字,沒多餘的解釋,宋亦川沒說什麽。
這一天上午四五個課間他們都沒說什麽。
中午出去吃飯,宋亦川還是和謝瑤一起,楊啓帆難得來門口等他,唐遠不想表現得太刻意,只能跟在那兩人後面。
他有意放慢腳步拉開距離,偏偏楊啓帆個高腿長還總喜歡搭他肩膀,無形中推着他往前走,“身體好點了嗎?”
“你怎麽也知道?”
“你兩天沒出現了我能不知道。”說到這楊啓帆還有點來氣,“我還給你發消息了呢,回都不回,是不是兄弟。”
唐遠咳了聲,“沒看見。”
“扯吧你,什麽沒看見,你就是不想回。”楊啓帆翻了個白眼,“我還不知道你。”
“……”真是什麽尴尬來什麽,唐遠看了眼前面的宋亦川,隔着點距離應該沒聽見。
他沒想到宋亦川能為這個事情生氣……也不是說生氣吧,生氣了嗎,畢竟人又沒親口承認,不過就是半天沒說話而已,以前也不是天天都說話的。
可能确實會有點不爽吧,換位思考一下,忙前忙後照顧了一晚上,轉頭不聲不響連個屁都沒有。
可忘回消息不是常有的事兒嗎,何況是他那樣的狀态下。
唐遠發現自己有點過于在意宋亦川的情緒了。
“今天早上送你來的那是你姐嗎?”楊啓帆突然問。
“嗯。”唐遠收回目光,轉看向別處。
“我靠。”楊啓帆在他耳朵邊上喊了聲,“難怪你不覺得自己帥了,你姐才是真絕色啊。”
“那當然。”唐遠笑,“xx級的傳說,沒聽過嗎。”
要說唐思榕當年,那才是真的引起轟動,宋亦川比她可差遠了。
“xx級?那不都七八年前了,我上哪兒聽去啊。”楊啓帆真心實意地感嘆了一句生不逢時,接着他語氣一轉,“不過要說傳說,我倒是聽過另一個,也是咱們實驗中的。”
“嗯?”
“說是我們上幾屆,具體哪屆不知道,有個女生,也是長得巨漂亮那種,跟明星差不多,關鍵成績還特別好,經常考年級第一,喜歡她的人從校門口往鐘樓排來回八趟都不止,聽說還有人為她跳樓的。”
“這麽誇張,我怎麽沒聽過。”
如此相似度,唐遠以為他故意換了個角度在誇唐思榕。
“可能是因為結局不好吧。”
唐遠下意識皺眉,“怎麽不好?”
“聽說那女生生來有心髒病,醫生斷言活不過十八歲,結果真就高考結束沒多久人沒了。”楊啓帆邊搖頭邊嘆氣,“只能說紅顏薄命吧,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傳了這麽久,聽起來像演韓劇似的……”
胳膊下的人突然不動了,楊啓帆動作一滞,想問他怎麽了,就見剛還聽見聲音的人,此刻臉上已全無笑意,“你聽誰說的?”
“啊……那,沒聽誰……”楊啓帆不明所以,只覺得唐遠的情緒很不對,他故意笑了兩聲,“……那就是個傳說,傳來傳去的,誰也不知道真假,你怎麽了?”
前面宋亦川也停下了,目光朝唐遠投來。
唐遠用冷到極致的聲音看着他說:“不知道真假的事拿來傳,你是只剩這點八卦的本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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