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51
破月今日随慕容湛進宮觐見諸位太妃,一路言笑淺淺、姿容娴熟。此刻回到房間,她全身力氣便似被人抽走,心肝似乎也麻木下來。
她獨坐了一會兒,擡眸望着滿室大紅,這還是前幾日成婚時的布置,處處喜慶。
只除了一處。
她的目光滑向檀香木案,上面架着一把暗沉古樸的刀,血氣隐隐,與滿室精致奢華,格格不入。
那是鳴鴻。
她起身,拿出手絹輕輕擦拭。其實刀上并無落塵,但每當她心神不定時,握着這把刀,便能安心。
六十四日了,她想,從她醒來到現在。
一個半月前,慕容湛将她帶回了帝京。一路上,兩人話都不多。他騎馬在車外護衛,始終面若冰山沉默寡言;而她大半時間都坐在馬車裏,反複的想那晚在無鸠峰頂的場景。
想每一個追殺者的容貌,想他身上的每一個傷口,想他雙目赤紅如鬼,想他背對着她,又冷酷又傲慢的道:“……在下今日便為她舍了性命,向諸位英雄讨教一二”。
只要想到任何關于他的細節,她的心就被一種莫名的,也是陌生的情愫填滿。
這種感覺,跟之前的感情完全不同。之前是很甜,很澀,很悸動,也很不安。沒見到他的時候,癡癡纏纏的想起就滿心歡喜;見到他的時候,一顆心仿佛要被他塞滿。
可如今不同了。記憶中任何有關于他的,他的刀、他的側臉、他的嗓音,甚至只是他的名字,步千洐,或者只是步字、千字和洐字,都有了觸目驚心的味道。那種感覺很厚重,像宿命,壓得她喘不過氣;又像是咒語,在她身體深處下蠱,只要想起他,血脈和心跳都會快一個節奏。
世界空曠下來,而她的心已經滿溢。
抵達帝京那日,慕容湛遲疑片刻,對她說:“還沒找到他……”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她冷凜的語氣大概令他有點吃驚,她卻只是笑笑,“否則咱們不放棄。”
慕容湛點點頭,她故意不看他眼中隐約的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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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從此,絕口不提步千洐。
除了等待。
一具屍體,或者一個風塵仆仆、笑容散漫的歸人。
然而抵達帝京第二日,皇帝便招誠王觐見。
還有破月。
“皇上聽說顏小姐跟誠王一起回來,很是高興。還招了顏大人進宮父女相見呢。”傳旨的宦官如此說。
破月與慕容湛俱是一怔。果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怕宮中那兩人,都将一切內情摸得清清楚楚。
而後錦冠華服、重重宮闕、三叩九拜。
破月沒料到,皇帝是這樣一個清隽、溫和的中年男子。雍容的龍袍、低沉的嗓音、烏黑的眉目,俊美卻慈祥。只是與慕容湛相似的狹長鳳目中偶爾一抹銳光,深不見底,提醒破月,這是當年五龍奪嫡中唯一還活着的真命天子。他的鋒砺,早随着歲月不動聲色的沉凝,只餘溫潤而厚重的表象,主宰天下衆生。
皇帝看到破月,眸中只有極淺的笑。反倒是對着慕容湛,噓寒問暖、眉目生動,聽他愧疚的說擅自提兵封了無鸠峰,皇帝哈哈大笑說他骨子裏終也有慕容氏的血性。
破月靜立一旁,眉目不動。偶爾感覺到頭頂兩道極具壓迫性的目光,她只當是白熾燈。她已不再是昔日的顏破月,她心裏已滄海桑田,無人能撼。
直到顏樸淙也進了勤昭殿。
朱紫官袍、颀長身姿,緩緩的步伐卻似有千斤重。顏樸淙在她身旁軌道,三呼萬歲。平身之後,徐徐側眸望着她,玉面仿佛凝了皚皚霜雪:“月兒!”
她心裏忽然覺得好笑。
才三個月不見,她怎麽就不怕他了呢?
她從來是怕他的,細長的眉眼、薄怒的面容、強勢的雙手,每一樣,都叫她冷汗直流。可如今,她看着他震痛和喜悅的表情下,眸中卻只有她能看懂的玩味和威脅,她忽然就覺得好笑了。
顏樸淙,我是你的棋,難道你就不是別人的棋?
“爹……”她柔聲喚道,凄凄婉婉。
“顏卿,你們父女多日未見,十七弟又不知輕重,先将她帶回了府,讓你們父女今日才團聚。朕準你攜女兒先退下。”皇帝笑容沉靜、體貼無比,叫人看不透他的用意。
顏樸淙謝恩,起身時已動作溫柔的執起破月的手,只是暗中力道卻大得破月半邊身體已經麻痹。
“皇兄!”慕容湛還未想好理由,已驚呼出聲。只是天下間,有什麽理由,讓女兒不回父親身邊、不回名義上的家呢?
沉靜的暗湧裏,慕容湛的欲言又止裏,忽聽一道清脆嬌軟的聲音道:“我不回去。”
滿座沉寂暗驚。
破月猛的提氣,寒熱氣流便似一把匕首,從她的脈門逸出,刺向顏樸淙的手腕。其實這法門她用得并不純熟,而且即便她真的熟練運用全部內力,也絕對不能與顏樸淙為敵。
只是兩個多月來日日練習,今日忽然偷襲,倒也令顏樸淙措不及防,指力一松。
手上重壓驟減,她故意做了個很大的甩開顏樸淙手的動作,引得衆人側目,然後朝皇帝深深拜倒。
“皇上,小女子不想回去。”
“月兒,休要禦前失言!”顏樸淙冷喝道。
“哦?你為何不想回去?”皇帝似乎覺得有些意思。
“我不認他做爹爹。我今日不能再忍了。爹,你一直怨母親跟馬夫跑了,從小不喜歡我,動不動就遷怒鞭打,從小到大,我何時吃過一頓飽飯。你明知陳随雁有異心,還将我嫁給他,受盡折磨;明知我流落在外,卻不找尋,任我受盡颠沛流離之苦。若不是遇到了誠王殿下,我早已命喪黃泉。我是你親生女兒,可你何時把我當成女兒?顏府于我,就是閻羅地獄,我不回去。”
一番話語,徐徐道來,沉靜有力。像是在述說另一個人的遭遇,更像被傷透了心之後的麻木和堅定。
皇帝身旁的大太監,面沉如水;小太監們個個垂着頭,怕洩露眼中的驚詫和興奮。然而誰都清楚,今日之後,顏樸淙大人剛正嚴謹的威名旁,都會放這個狠毒虐女的屎盆子。
慕容湛怔怔望着她,她瞄他一眼,眉目平和、特別嚴肅正經。
然後他就笑了,有點溫柔,又有點難過。
他懂她的意思。這是步千洐這無法無天的家夥,才會使的颠倒黑白的手段。她有樣學樣,攪亂一池渾水,學他一般肆意妄為,哪管世俗的束縛、哪懼惡人的艱險?
然而皇帝沒有笑,聲色俱慢:“顏卿,可有此事?”
顏樸淙萬沒料到她胡攪蠻纏,她在他面前,一向弱得像紙片,吹口氣便能倒下;然而顏樸淙雖城府似海,但自恃清高,斷斷不能在皇帝面前做出她這樣的唱做俱佳。望着她低伏的背影,他心頭只餘微怒和冷意。
“皇上明鑒。微臣與女兒之間,有些誤會。她自小體弱,微臣便讓她學些武藝。約莫是管教太嚴,教她誤會了。至于陳随雁,的确是微臣看走了眼。她流落在外,微臣也是不知的。”顏樸淙緩緩答道。
“原來如此。”皇帝輕啜一口茶,“你府中沒個女人,管教女兒,難免過于粗魯。顏破月,我朝最重孝道,父女間有何誤會,說開便是。”
“是。”顏破月答道,心裏想,哎約孝道?皇上你當年直接間接殺死四個哥哥,正史不提,野史我可看過不少。
屋裏一片靜默。慕容湛一直垂首不語。
宦官細聲笑道:“顏大人,今日你父女有些争執,卻是聖上為你們從中調停,真是天大的面子。”
顏氏父女齊齊拜倒謝恩。
皇帝擺了擺手:“朕乏了,都退下吧。”
“皇兄!”慕容湛忽然将身旁破月的手一拉,拉她拜倒,滿臉通紅,“我與破月情投意合,早已私定了終身,求皇兄賜婚。”
有時候破月會想,皇帝對于她的事,到底知道多少呢?
沒人知道。
只是那日皇帝先是怔忪,而後發了脾氣罵了慕容湛,說他枉讀聖賢書;後來便漸漸龍顏大悅,興致高昂的親自提筆拟了聖旨。
而顏樸淙在短暫的沉默後,笑容竟也染上幾分驚喜,也許在場只有她能看到他眸中的冷意。而後他握着她的手,跪下謝恩。于是她的手再次被他捏得快要斷掉。
無聲的威脅,又來了。她想,顏樸淙你這個老烏龜。
這一次,她沒有再用內力彈他。
她只伸出尾指,在他手背輕輕一撓,又一撓,連她都覺得癢癢的。
顏樸淙的手立刻松開了——被她用內力彈過一次,他存了戒備她的心思,他怕有毒。破月用袖子捂住臉,微微側臉,叫他看到一雙眼中盈盈的得意笑意。
他低着頭,臉黑得不能再黑。破月三呼萬歲,謝主隆恩。
後來,皇太後“恰好”來勤昭殿看望兩位兒子。聽到賜婚之後,太後大喜,對破月表現得喜愛有加;而太後身邊的女官,恰好提了句娘娘最喜歡聽江湖轶事,于是順理成章,邀破月到宮中小住。
破月都來不及跟慕容湛對口供,便被帶到宮中。不過貌似也不需要——期間,她從未對太後講過江湖轶事;而太後也只跟她有過一次正式交談。
那是她住了七八日後,有一天午後,太後将她叫到跟前。這個培育出帝王的女人,提起閑雲野鶴般的小兒子,卻是滿目慈祥。
“湛兒他從來都是不同的。”太後柔聲道,“這是他第一次求我,為他保護一個女子。這傻孩子,你說他寵人是不是寵得沒了邊?你這小姑娘同父親有了争執,他便将你護在身後。還為你撒了謊,說你是平民女子。真是胡鬧啊!
……本宮原都怕他将來會入了空門,不肯娶妻。現下很好,你們要相親相愛。
……湛兒是個幹幹淨淨的孩子,本宮和皇上,希望他身旁的一切,永遠幹幹淨淨。”
破月這才知道,太後的出現并不是皇帝安排,原來慕容湛回京當晚,便入宮求了太後。當時他并未提她是顏樸淙的女兒,只說是平民、穆青校尉。
當晚,破月也躺在宮中的榻上,脫光衣物,任由兩名嬷嬷檢查,最後,她們露出滿意的笑容。
婚期很快定了下來。
因為顏氏千金第一嫁轟動京城,改嫁雖然是皇族婚姻,但多少也有些低調。破月根本不在意,外頭是喧嘩還是清冷,都與她無關。
洞房之夜,她才見到闊別一個月的慕容湛。
那時慕容湛被一些王侄灌得滿臉通紅,迷迷瞪瞪走入洞房。她已自己掀了蓋頭,扶他在桌面坐下,第一句話便是:“有阿步的消息嗎?”
慕容湛的眼神便清明了幾分,啞聲道:“還沒有。”
破月看着他:“大恩不言謝,今後你若有別的心儀女子,我一定為你向她解釋清楚。”
慕容湛看着她,半晌不語。
而後他和衣往地上一躺,背對着她,與她相似的鮮紅喜衣,流雲般層層疊疊,鋪在地上。破月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覺得有幾分莫名的酸澀。
一夜無眠,一夜無言。
直至天明,她見他沉睡未起,自己咬破了中指,想要在白布上塗抹。他背後卻似長了眼睛,從地上躍起,咬破自己的手指,塗了上去,又遞給她手帕,讓她包住傷口。
饒是破月極為坦蕩,望着白布上那一點緋紅,也有些不自在的失笑。
慕容湛更是面色通紅到有些狼狽,柔聲道:“我早拟好了一份和離文書,日期便是皇上賜婚那日。将來大哥回來了,他一看便知。皇兄那邊,我自會應付。”
破月心下感激,想了想又道:“我也要給你一份和離文書嗎?或者其他憑證?”
慕容湛一怔:“不,不用。當然不用。”
他答得太快,瞬間語塞。
四目凝視,破月忽的覺得,仿佛從他那溫柔的鳳眸中,看懂了什麽。
而後她轉過頭去,有意無意的,就此放過心頭的異樣。慕容湛望着大紅嫁衣上她肌光如雪,頓覺又似昨晚一般,不能直視一眼,倉惶尋了個借口,出了新房。
作者有話要說:炮灰爹黑臉了……
小步不會離開太久的,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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