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85

85、v章

城門攻破那一刻,破月的心重重跌沉。她望着步千洐的側臉,他的肌肉繃得很緊,顯得沉默而倔強,令她心生憐意。

日光亮得晃眼,青色甲胄的士兵踏着胥兵的鮮血屍骨沖進了城門,沉若千鈞的嘶吼聲,幾乎要震碎破月的耳膜。

“破城!破城!”他們勢如破竹。

破月原地轉身,舉目四顧,視野可及處,城垛、登城道、城門……所有大胥兵都在拼死抵抗,可每個人眼裏,也都有恐懼和絕望。

“報——”一個傳令兵跪倒,“南門……已破!”

“報——北門……破!”

跟随步千洐指揮的将士們盡皆變色,劉奪魁憤然道:“都是這些鬼玩意兒!”

破月靠近城垛,低頭望着城門下靜靜停靠的十輛戰車。沒錯,步千洐不是敗給趙魄的英明指揮,不是敗給青侖兵的勇猛強悍,而是敗給那些神秘的武器。

當青侖兵掀開白布顯露戰車端倪時,胥兵們面面相觑——四四方方的戰車表面覆蓋着堅韌的鐵皮,像個大鐵塊,笨重粗陋,衆人聞所未聞。

破月卻最先失聲:“坦克?”

當然,這個時代火藥都沒發明,更不可能出現坦克。但這些戰車不需要士兵和馬驅動,四個大木輪就能自行運轉,顯然是裝有精妙機括。

眼見戰車勻速向城門推進,大胥兵數箭齊發,戳在鐵皮上咚咚咚作響,卻是徒勞。這時,戰車也還擊了,無數箭矢從鐵皮的細孔中射出,力道之大、射程之遠、速度之快,絕非人力可能完成。

要命的是,還有三輛戰車與其他的不同。車輪上橫着一根巨木,猛的撞向城門,整個城樓似乎都為之一震。

這是改良後的沖車,可大胥的沖車沒有這麽大,承載不了這麽重的攻城木,且需要馬匹拉動或人力推動,威力完全不能同日而語。

在數百次重重的撞擊後,城門終于破了!大胥三軍齊齊變色,均知敵衆我寡,一旦城破,神仙閻羅都是回天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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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步千洐重重一掌擊在城垛上,頓時碎石崩裂齊飛。日光照耀着大胥軍旗,在他的臉投上明明暗暗的光影,他的身形挺得筆直,手緩緩握住了刀柄。破月生怕他做出死戰到底的壯烈決定,立刻勸道:“阿步,這種攻城車實在蹊跷,趙魄軍中大多奴隸,憑他們的本領,如何研制出來?如今一城一池的争奪無關緊要。當務之急,是趕緊将這種武器的消息報給大将軍。也許,君和已經參戰了。”她是現代人,這種戰車再超出這個時代的普通軍事水平,與她也不過是初等機械動力,帶給她的震撼,遠不如其他人那麽大。所以她第一個冷靜下來,想到其中關竅。

步千洐轉頭看着她,只見她滿眼溫柔的企盼。

“你說的是。”他将她冰冷的手一握,聲音緩而沉。

周圍衆将也是反應過來,齊聲道:“将軍,夫人說得極是。”步千洐點頭:“傳令下去,大夥兒往西門退,撤出青侖城!月兒,緊跟着我!”西門是如今唯一沒有被攻破的城門,想必是西門道路崎岖、山林密布,那戰車難以逾越,所以才久攻不下。

城中。

雖然歷經戰亂,但青侖城從未似今日這般鮮血成河。處處是兩軍屍體堆疊,守軍與青侖兵混戰成一團,簡直寸步難行。城中百姓本就青侖人居多,此時更有農民村婦,提着菜刀扛着鋤頭,對落單的胥兵趕盡殺絕。每一條小巷,都能看到有青侖兵三三兩兩浴血奮戰。

步千洐怎能看得下去!一路西撤,一路怒火相救。待到了西門,已聚集了近千人。

西門果然還未失,但在青侖兵內外夾擊下,岌岌可危。劉奪魁從守軍處得知,北門、南門已有數千将士從西門突圍出去,步千洐竟開懷大笑,顯出幾分意氣風發的冷酷:“衆将士,随我殺出城去!”

衆人齊聲叫好,但當他們剛逃出西門數百步,便見遠處塵土漫天殺聲喧嚣——青侖人的騎兵已包抄過來。

步千洐厲喝道:“結陣!突圍!”士兵們訓練有素,見主将坐鎮,軍心大定,迅速結陣,往西有條不紊的撤退。在步千洐嚴謹有度的陣法下,大夥兒且戰且退。然而再退得五六裏,步兵傷亡太快,陣法終是亂了。青侖騎兵攆上了逃兵的尾部。

“奪馬!”步千洐下令!士兵們或是躍上無主戰馬,或是斬殺騎兵奪馬,随他往西疾馳。只是這一回合過後,又折損了百餘人。

步千洐和破月本就有馬,腳程最快,頃刻便奔出數丈遠。正要沖入前方密林,忽聽身後慘叫聲此起彼伏。步千洐渾身一震,急急勒馬回身,卻見一支數目龐大的青侖騎兵,茫茫如海水奔騰吞沒孱弱溪流,以驚人的速度将數百殘兵包抄,眼看便要形成合圍。

如此神勇沉厲的騎兵,定是趙魄親衛!步千洐看到包圍圈缺口處的胥兵一排排倒下,看着年輕的士兵眼裏絕望而熾烈的求生光芒。下一刻,頭顱卻被斬斷,鮮血如注噴出數尺高。他只覺得五髒俱焚,雙目刺痛。

“阿步!”破月馬不停蹄,超過他數丈,忽的察覺他沒跟上,吓得魂飛魄散。停馬轉身,便見他孤身立在馬上,背影緊繃,微微顫抖。她再往遠處一看,明白過來,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想要大聲叫他回轉,嗓子裏卻像堵了東西,滞澀難當。

卻在這時,步千洐忽然回頭,在望見她的那刻,眸中閃過一絲痛楚,但很快被一種沉靜的決絕取代。

“你先走!我随後就到!”他大喝一聲,毅然轉身,一人一騎如離弦的箭,朝鋪天蓋地的包圍圈疾沖過去。

步千洐快馬沖入包圍圈,原先的豁口幾乎是立刻在他身後合攏。周圍青侖兵見到他的将軍服,俱是大喜過望,因趙魄已下令活捉步千洐。

但他們很快笑不出來了。

鐵桶般的包圍圈,能讓胥兵絕望的逃生無門,也能讓步千洐斬殺百人如囊中取物。只見他策馬冷臉屹立在剛剛封住的包圍圈最薄弱處,清嘯一聲,鳴鴻光芒大作。

青侖兵的斷肢血肉幾近漫天橫飛,他渾身浴血如赤色蛟龍,刀意淩厲似大雪急降,生生将數百騎兵逼退十餘步。缺口再次打開,甚至不斷擴大。五百餘被逼得幾欲棄刀的大胥殘兵瞪目僵立,瞬間熱血沸騰,鬥志重燃。

“走!”他厲喝一聲,內力激蕩長空,三軍瞬間一靜。殘兵們頓時殺聲震天,聲勢竟不輸百倍于己的敵人,如洩洪般,從那缺口撤了出去。

青侖兵在短暫的震撼後,立刻調整陣型,重新包抄上來。他們根本不再分神追擊逃兵,只一心一意要将步千洐生擒,西門外的人越聚越多,幾乎有一小半主力都趕了過來,将狹窄的官道堵得密密實實。

步千洐已殺起了興,他身旁竟似閻羅地獄,踏入者死,一時都無人敢在上前。然而當他再次展眸遠眺,卻見視野茫茫,俱是青侖士兵,有數千人之巨。手持彎刀長槍的前鋒身後,滿滿的全是弓箭手蓄勢待發,他竟已殺入青侖軍腹地。

“放箭!”終于有人放棄了活捉的念頭,剎那箭雨如蝗。步千洐冷笑一聲,原地拔起數丈高,想要連步躍出,卻被新一輪箭雨逼退,人與刀鋒同時落下,又是一圈人頭落地。

身邊已無活着的胥兵,想到他們大半已逃了出去,步千洐的心境居然平和下來。然而此處殺機重重,他如何才能脫身與破月相聚?

忽見前方青色旌旗一角閃過,步千洐心念極快,殺機頓生。心想只要挾持趙魄,必能脫身。退一萬步講,就算擒殺了他,自己即便身死,也是值了!

他主意已定,提起全部內力,身影如燕鹄驚飛,險險避過數道刀鋒箭雨,朝那王旗所在處直撲過去!

因是殊死一搏,他這一撲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兇猛。百餘士兵在足下如落葉枯骨,瞬間踏過。也有武藝高強者看準時機,抽刀在他腿上狠狠一砍!他身形一側,刀鋒入骨,生生受了,一腳将那偷襲者踢開,攻勢絲毫不減,筆直的朝王旗去了!

“保護大王!”眼見他如鬼魅般越來越近,青侖兵這才慌了,呼救聲此起彼伏。步千洐定睛一看,前方十步外青色大旗,戰車上铠甲将軍面目英武、神色震怒驚惶,不正是趙魄是誰?

步千洐刀背一翻,出招竟是極穩極靜,宛若子夜一彎扁舟,悄然無聲滑過水面。然而趙魄隔着半丈遠,面對此招竟已避無可避。

“嗖——”一支冷箭從旁射出,步千洐可以避過,卻沒有避,身形一晃,刀鋒絲毫不緩,斬向趙魄!

“嗤——”刀鋒劈入血肉之軀,步千洐怒目圓瞪,趙魄眸中閃過喜色——是戰車上親兵疾撲上來,用身體擋在趙魄身前!

鳴鴻将親兵攔腰斬斷,竟有強韌餘力,劈向趙魄腰間!刀鋒割入血肉,趙魄只覺劇痛難當。

這一眨眼的功夫,已有親兵疾撲上來,抓起受傷的趙魄向後拖。步千洐背上還插着一支箭,箭深入骨,他不管不顧,提刀正要追上前,四面八方的箭雨已鋪天蓋地而來。步千洐心頭殺意已似潮水滿溢,竟連頭也不回,後背空門大開,揮刀劈向趙魄。然兩名親兵以身體掩護,擋在趙魄身前!這一刀又斬斷了兩人,卻未觸及趙魄身體。

此消彼長,親衛們射出的箭雨,已射至步千洐後背和頭顱!

電光火石間,一道刀光電閃雷鳴般從天而降,淩空斬斷步千洐背後的奪命箭矢!步千洐後背一熱,怔然回望,卻只見破月纖瘦的身子與自己緊貼。她背對着他,只能看到一縷黑發自髻中散落,靜靜垂在雪白的臉側。

兩人來不及說任何話,又一輪箭雨從四面八方襲來。若說之前步千洐置之生死于度外,此刻卻無論如何都不肯死了。

要帶她逃出去。這念頭像是火種,幾乎将他全身的血點燃。戰鬥了許久的身軀原已疲憊,陡然精神大振。他厲喝道:“走!”提氣欲沖,卻驚見破月背對着自己,一動不動。

她晃了晃,身子緩緩向後倒去。步千洐仿佛感覺到腦子裏有什麽東西,也随着她的倒下而斷裂,慌忙擡手,将她抱住。卻見她右腰一支長箭對穿,手腳各處更是無數深淺不一的傷口,鮮血早将她月白襦裙盡染。她掉頭殺入重圍,早已傷痕累累筋疲力盡。腰上這一箭,正是方才救步千洐時被暗箭所傷。

無數刀鋒槍尖已逼了過來,數千青侖兵嚴陣以待,只要兩人稍有異動,便會被刺個對穿。可步千洐根本不管,抱着破月緩緩蹲下,只見她眸色悲傷、面容煞白,聲音有些無奈:“阿步……”

“我在這裏。”步千洐丢了鳴鴻,緊緊将她抱入懷裏。

破月欣慰的笑了,倚在他懷裏,發覺自己什麽也不懼。

方才在林子邊緣,見他義無反顧的折返,她竟然一點都不驚訝,一點都不怨他再次丢下自己。将軍百戰死,她對自己說,多麽豪情悲壯的言辭。可從沒人說過,對将軍愛之入骨的女子,又該何去何從?

她只知道,她不要他死。

數步外,趙魄連滾帶爬,灰頭土臉。他傷勢并不重,在親兵攙扶下站起來,喘着粗氣吼道:“綁了!”

作者有話要說: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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