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時隔多年,喬茉再次感受到了小時候被母親拿着棍子逼着她作畫的恐懼。

她雖是寧安侯府的女兒,卻并沒有同嫡姐們一樣能讀書習字的機會,這令孟姨娘十分着急。

孟家本是前朝宮廷畫師,但因某次繪仕女圖時将那官家小姐繪得太過美豔,導致入了宮中搶了前朝貴妃的寵愛,後被貴妃的母家暗中作梗貶到了北淮洲,但也正因如此,前朝覆滅之時離了京的孟家沒有受到牽連。

她不希望喬茉同自己一樣大字不識,聽信了男人的花言巧語便頭腦一熱地做了妾任人支配。

奈何大夫人不肯派人來教,彼時喬翊又陪着嫡兄在外,孟姨娘便決定讓喬茉同她學習畫藝。

但喬茉的性子和孟姨娘完全不同,她自幼就不是個安分的,無需習字于她而言簡直就是樂得自在。

如此突然被孟姨娘管教起來,最初自是有各種不服。

孟姨娘恨鐵不成鋼,本身綿軟的性子硬是被她磨得拿起了棍子,被打了幾次後喬茉便開始老實了。

初時她們每個月的月銀少之又少,日常開銷都是扣緊着用,孟姨娘便讓她在院中的泥中練習發力,或是用燒沒的木炭在地面繪圖,後來孟姨娘開始做些針線活托人出去賣,賺得的銅板則都用作了筆墨紙硯的花銷。

好在喬茉天賦頗高,又自幼得這樣的嚴苛教導,倒是将孟家的畫藝學了個完全,甚至有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之勢。

只可惜無更高明畫術的夫子教導,孟姨娘時常感嘆倘若喬茉是嫡出之女,這禹京之中定有她畫藝才名。

喬茉倒對此沒有很多感觸。

直到孟姨娘身子每況愈下,在正房不肯喚醫師來瞧病時,她發現能用自己的畫賣銀兩去給母親抓藥,這才覺得自己的畫藝有些用處。

過往的回憶如走馬觀花,雖然已經過了許久,但幼時那被強逼着學畫的記憶實在太多深刻,以至于現如今看到熟悉的架勢,喬茉都本能的發憷。

“姑娘您可翻看書冊第一頁,這字念作衛,是大胤國姓......”

喬茉單手撐着頭,聽着夫子極慢的語速打了個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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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她是衛君樾的女人,不可輕易會見外男,是以,教習寫字的夫子與她有一扇屏風相隔,這倒也給了她偷懶的機會。

桌案上是她從前在侯府如何都用不起的宣紙和上好的筆墨,她撚着筆杆,視線卻落在窗外落了雪的樹杈上。

忽然一只喜鵲落上了離窗臺最近的枝頭,喬茉眼前一亮,連身子都坐直了幾分。

冬日的鳥兒大都在秋日時便南遷了,也因此每年冬天禹京的天空極為單調,唯有幾只覓食的留鳥偶爾點綴。

喜鵲通身羽毛烏黑發亮,腹部的白羽潔淨發亮,于這蒼白的環境中填上一抹亮色。

喬茉看得有點呆,順手也在宣紙上畫了起來。

夫子的聲音依舊絮絮叨叨,喬茉畫着畫着便開始上下眼皮打架,她放下筆杆,腦袋枕上手臂,半眯着眼朦胧地聽着。

就睡一會兒,一小會兒,應該沒事吧。

......

另一邊,夫子手持書卷叫了好幾聲姑娘皆沒聽到回應,又礙于禮數根本不敢繞過去。

他額角冒汗,來回踱步。

被殿下抓來當這差事當真是還不如發配到北淮洲教書來得自在。

忽然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夫子忙要行禮卻被男人擡手打斷。

夫子被無聲遣退,衛君樾視線朝內,屏風上隐隐倒影出女子嬌小的身影。

他看着那方毫無動靜,心中估摸了八九不離十。

衛君樾冷笑,随即邁動腳步往屏風背面走去。

......

喬茉幽幽轉醒之時窗外的那只喜鵲早已不在枝頭,同樣消失的還有夫子的聲音。

她猶疑着坐直身,剛想伸懶腰卻猝不及防地對上了男人深沉的瞳孔。

砰。

啪。

喬茉倒吸一口涼氣,袖擺一抖便将那裝墨的硯臺打翻了一桌。

她大驚,又忙手忙腳地伸手去收拾,卻不想越慌越亂,不僅沒能收整幹淨,倒是将自己的衣袖全部沾染上了墨色。

喬茉頭皮陣陣收緊,因這番動作額間耷拉了幾縷碎發。

她胡亂地把發絲撥到耳後,然後低垂下頭絞着手指,面如菜色。

眼前小姑娘渾身髒兮兮的,左臉被沾了墨的手撥弄地黑了一塊,右邊臉上還有剛剛睡醒的紅痕。

衛君樾睥視着她,無言。

喬茉腦袋快要埋到胸口上去。

突然,她視線所及之處,男子修長如玉的手指撚上了她身前的一張宣紙。

喬茉心髒驟縮,來不及伸手阻止,那繪着外面喜鵲的塗鴉便落到了衛君樾手上。

完了。

這次是真的完了。

喬茉心如死灰。

“畫的不錯。”衛君樾掃視一眼,倒也并非胡謅。

寥寥幾筆便将活物畫得這般栩栩如生,饒是他也難有這般水準。

“這也是夫子教的?”

她縮了縮脖子,搖頭。

“那便是你母親教的了?”他笑,“本王聽說你母親是前朝宮廷畫師的後人。”

前朝二字既出,喬茉心口一凜,身體比思緒更快地跪到了地上。

在當朝攝政王面前說到前朝可不是什麽好事。

交握的雙手止不住地發抖,可她卻無從辯解。

衛君樾既然能這樣問她,必然是将她的背景了解地一清二楚。

“你怕什麽?”男人聲線帶笑,他半蹲下身,将指尖的宣紙遞到她眼前,倒也沒再繼續就此事為難于她。

“來,寫你的名字給本王瞧瞧。”

喬茉:“......”

他......是真的要考查自己??

見她不動,衛君樾明知故問:“怎麽?有何疑慮?”

喬茉下唇咬了又松,終是手腳并用,從地上無比緩慢地站了起來,然後顫顫巍巍地握住了筆杆。

只此一眼,衛君樾便知她完全不知道怎麽寫字。

但他依舊不動聲色,坐到了一旁的案幾邊,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下一步行動。

男人的視線太過灼熱,灼熱到喬茉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攝政王都這麽閑的嗎?

怎麽日日将精力放在自己身上?

再有,她是被送來做藥人做妾的才是,怎麽還要學起寫字來了??

心中腹诽不斷,但表面卻不敢暴露分毫。

喬茉猶疑了會,用筆尖點了幾滴墨,取了張幹淨的宣紙往上落筆,然後——

畫了朵茉莉花。

衛君樾眼尾抽搐。

沉默半響他開了口,語調帶了幾分荒唐:“這就是你寫的......你的名字?”

喬茉眨眨眼,又小心翼翼地點點頭。

她以前不會寫字,可作畫又要落款,便就以此茉莉代替了。

“......”

衛君樾指腹揉了揉太陽穴,又見她理所當然,忽然起了玩心。

“既然你這麽喜愛繪畫,那麽——”

他手背撐住下颚,輕挑眉尾:“來畫點旁的東西?”

......

當喬茉看着被呈上來的各種瓷器物皿以及關在籠子裏面的鳥......甚至站在最末尾的常煊時。

她終于明白了什麽叫自作孽不可活。

“孟老先生畫作舉世無雙,本王曾有幸收藏過一副,你既然是他的後人,應當不會讓本王失望吧?”

能成為一介王朝的宮廷畫師,其畫技自是千載獨步。

衛君樾也并非憑空捏造,他的書房還真有一副孟老先祖的畫。

喬茉:“......”

她能不嗎?

男人就這樣坐在自己身側仿佛監工一般,喬茉銀牙緊咬,硬着頭皮又取了張新宣紙,對着排在前面第一個物件開始繪圖。

......

日薄西山,昏黃的落日透過窗戶撒在桌案上,一張張宣紙從白到黑,硯臺的墨磨了又磨。

衛君樾支着頭瞧着小姑娘認真作畫的模樣,光暈流轉在她潋滟的瞳仁中,右臉的紅痕已經褪了,但左臉的黑墨依舊。

攏到後面的碎發又搭上了前額,她該是累了,腮幫子鼓鼓的,下唇都咬到泛白。

從第一件琉璃花盞到最後端坐的常煊,喬茉畫到手腕僵硬到快要沒有知覺。

真的,這輩子的畫都要在今天畫完了。

......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落下了最後一筆。

喬茉長呼一口氣,剛欲松筆,忽然手掌便被人從後掌住。

男子溫熱的呼吸自頭頂包裹住她通身,喬茉身子一僵,便聽到他在她頭頂響起的聲音。

“下去。”

“是。”端坐了許久的常煊像是得了釋放,忙起身往外退下。

酸痛的手腕被重新發力,只是這一次有他掌控,到沒有方才那麽艱難。

衛君樾握着她的手,取過一張她方才繪出的畫,緩慢地寫下兩個字。

筆力蒼勁有力,幹脆利落,一如他人。

「喬茉。」

“這是你的名字。”

喬茉愣了愣,沒等她反應過來,他已經松開了她的手。

“自己對着再寫一遍。”

“......”

她不敢再不從,癟了癟嘴,左手握住右手腕,學着他剛剛的筆順歪歪扭扭地寫了兩個字。

看她委屈得不行,不知想到什麽,衛君樾眼神暗了幾度。

他舌尖抵了抵腮幫,驀地起了身:“小東西。”

筆墨硯臺被掃了一地,喬茉一驚,下一瞬男人有力的大掌掐住她的腰往上一提。

“看來夫子确實教不好你。”

啪得一聲臀部挨了一巴掌,喬茉頭皮都要炸開了。

雙手緊緊地攀附住他的胸膛,又被他掐坐到案臺上。

他捏住她的下颚,笑得暗昧:“那麽,本王教你。”

......

作者有話說:

《衛某的教學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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