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廣陵城, 北寧軍大營。

斷壁殘垣,硝煙彌漫,殘陽與鮮血交織成影, 染紅了黃土和天際。

傷員被接連不止地被擡下,痛苦的嘶吼與哀鳴此起彼伏。

主帥營中。

軍醫來往, 盆中盛滿了透紅的血水,床榻邊放着剛取出來的半截殘箭,上面依稀沾着血肉。

“殿下這箭中得太深, 若是不剜開傷處恐怕難以取出......”軍醫抖着手,滿頭大汗。

衛君樾斜靠在床梁邊, 裸.露的右邊肩胛處赫然橫陳着一個血洞。

沒入肉中的另半支殘箭幾乎看不到蹤影,他薄唇白到沒有一絲血色。

“剜。”

“可是殿下麻沸散與止血藥皆已用盡......”

衛君樾閉了閉眼,啞聲道:“別廢話——”

“我來。”南蒼子一把掀開帳簾, 軍醫如同見到救星。

“去尋點烈酒來。”

軍醫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是。”

南蒼子持起匕首, 抖動手腕試了試手感, 又遞過來一條被攪成繩狀的巾帕。

“咬着。”

Advertisement

“不用嗯——”

刀刃突然劃開皮肉,衛君樾脖頸青筋暴起, 硬生生壓下了喉中翻湧的痛吟。

南蒼子斜睨了眼衛君樾死撐的模樣,鼻間嗤了聲, 手中的動作卻沒有分毫停頓。

傷處被他幾道劃開,尖端挑起斷刃末端,血肉分離的聲音在此時清晰到令人頭皮發麻。

殘刃寸寸抽出,衛君樾死咬着牙, 單手撐着床沿, 手背繃起條條胫骨。

“我說你這麽着急做什麽?”

啪嗒一聲, 拇指大小的斷刃被挑出落地,南蒼子甩了甩僵硬的手腕,恰好軍醫也拿來了烈酒。

衛君樾掀起眼簾,沒等南蒼子動手他已經接過了烈酒,毫不猶疑地從右肩淋了下去。

“嘶......”軍醫倒抽一口涼氣,又趕忙捂住了嘴。

嬰兒拳頭大小的傷口就這樣澆下烈酒,僅僅看着都覺得渾身作痛。

衛君樾微阖着眼,傷口周圍分明的肌肉在皮膚下因着疼痛不可抑制地微微起伏。

待到倒完了小半瓶,軍醫回過神,忙上前取過紗布為他纏繞傷口。

衛君樾重重喘了口氣,烈酒與血腥味充斥了鼻腔。

“你還真是......”

南蒼子咂咂舌,沒說完後面的話,自顧自地探手拿過僅剩的半壺酒仰頭一飲而盡。

“哎,終究是比不過京中的青竹釀!”

青竹釀。

衛君樾眼皮輕動。

很久以前,小姑娘只抿了一口便醉得不省人事的模樣自眼前一閃而過。

他抿緊的唇瓣忽地彎了彎,卻又在下一瞬收斂。

任由軍醫處理好傷口,衛君樾撐着床梁站了起來。

“欸!你去做什麽?”

南蒼子皺眉:“你不會告訴我你現在還要去戰場吧?”

自他從禹京趕到廣陵以來,這人就像是瘋了一般,行着最兇險的路子,去奪回被侵占的城池。

衛君樾沒有理他,扯過一旁的外袍披上肩膀,繞過桌案扯出地形圖。

“晉豐北部糧倉重損,他們撐不了多久。”

昨夜北狄突襲,他帶着二十個輕騎兵繞北炸了北狄在晉豐的營地,将他們打了個措手不及,這才狼狽撤離。

“可你也撐不了多久。”南蒼子收斂了笑意,手中的酒壺被擲得啪一聲響。

“衛小九,我知道你現在心裏不好受,但這不是你不要命的理——”

“本王還活着。”

他從容不迫地擡眸:“外面又死了多少人?”

南蒼子語塞,知道說不過他,恨鐵不成鋼地咬咬牙:“等這仗打完了老子一定要把你找個地方關起來好好治病!”

語畢,他拂袖而離,常煊剛巧踏進帳內。

“殿下。”他呈上一疊戰報,皆是今日清點的剩餘糧草及戰士傷亡情況。

好在昨夜突襲及時,北狄的正面進攻沒有維持多久便倉惶逃回,北寧軍的傷亡也未超出百人。

“北方封路,現在軍中剩下的物資......不說支撐一場大戰,恐怕都撐不過半月......”

衛君樾細細翻動手頭紙張,問:“朝中糧草運到何處了?”

常煊垂頭:“前幾日收到傳信,說是快到西陵。”

西陵與廣陵相接,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嗯。”

“殿下,屬下近日還得了一封信。”

衛君樾眯起眼,見他從懷中抽出與中原塑封不同的信紙。

掃視過去,他握拳抵唇咳了兩聲,唇邊溢出了一絲鮮血,又被若無其事地擦拭。

“很好。”

衛君樾指腹輕輕摩挲着落尾的中原字,上挑的眼尾平白添了幾分匪氣。

「喬翊。」

......

西陵城。

城中難民數以千計,即便是收下了那家客棧也不過是杯水車薪。

楊知府帶着人紮起了數個大棚,幸而已經過了雨季,能暫時收攏許多難民。

此時的福來客棧前支起了兩口大鍋,衛宛泱卷着袖子熬粥,阿彥則邁着小短腿遞來遞去。

喬茉剛剛抱來了一堆碎柴,還沒來得及放下便被一位男子接了過去。

“七七姑娘,我來吧。”

喬茉擡頭,正見楊恒笑得溫潤。

從前她見到的官員都是京中之人,大多都與喬天朗一樣高高在上,從來不屑于做小事,滿心滿眼都是權勢利益。

這幾日喬茉皆跟着衛宛泱來回忙活,楊恒更是永遠都在第一線,這位西陵知府倒是她見過最親民的官員了。

思及此,她直起腰擦了擦額間的薄汗,楊恒已經抱着幹柴到了衛宛泱身邊。

阿彥咧着嘴笑,門牙掉了幾顆看上去十分滑稽。

喬茉忍俊不禁,這才發現在陽光的照耀下,阿彥的眼睛與他們有些不同。

他的瞳仁似乎帶了點不是中原人的……

藍色?

莫不是外族的孩子?

喬茉被這個可能性吓了一跳,又看向那忙碌不止的衛宛泱。

不對不對,早些年北狄與大胤的關系還沒有那麽焦灼的時候,邊境通婚也并不罕見,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思及此喬茉收回視線,也跟上去幫忙。

......

先前來西陵城她便發現此處雖然難民衆多,卻沒有失了秩序,如若不然那趙掌櫃也不會這樣大膽,一而再再而三地漲價。

現在看來,定是因為楊恒在其中做了不少功夫。

楊恒是六年前從京中派來的,後來因為這邊實在貧瘠,便一直留了下來。

土生土長的百姓對他十分信服,是以,即便他是孤身一人沒有家世也有很多人願意幫她,再加上他的舉止有用,便也跟着吸引了其他人。

“宛娘,你看你一個人帶着孩子多麻煩,我們楊大人生得俊美,又這般體貼顧人不考慮一下嗎?”

幫襯的女子多了,再加上楊恒素常平易近人,總有些嫁了人的婦人打趣。

這邊不比禹京嚴苛,對女子二嫁倒是看得十分開。

楊恒手一頓,下意識看過去,卻只見衛宛泱随意笑笑:“楊大人才貌雙全怎麽能和我這寡婦牽扯?欸阿彥——把這個給張爹爹端過去!”

阿彥小跳起來:“好的娘親!”

那婦人還想說什麽又被衛宛泱以其他話題岔了過去,楊恒也跟着收回視線,斂下的眼底看不清情緒。

“七七姑娘生得這樣美可有定親?”

那邊沒了說下去的意思,幾位婦人便又将視線落在了喬茉身上。

喬茉微怔,卷長的睫毛眨個不停,刻意忽略不願回首的過往。

“......嗯,定了。”

雖然沒能和允珩哥成親,但他們也算是定了親,若非.......

“這樣啊。”那婦人有些失望,又不死心問,“那你們現在可是走散了?”

“嗯……他......”

“哎呀李阿婆,小姑娘臉皮薄,您就別為難她了。”

看出她的窘迫,衛宛泱笑嘻嘻地擦了兩下手過來摟住了喬茉的肩膀。

“七七我這邊還有點事需要幫忙,你現在有空嗎?”

不等她回答,衛宛泱已經拉着她到了裏面。

遠離了方才的問話喬茉這才覺得送了口氣。

“宛姐姐是有什麽事需要我?”

“沒有啦。”衛宛泱拉她過來坐下,又倒了杯水遞過去,撐着下巴看她,“你別在意這些婦人的話,她們也只是太閑,等糧食沒了她們就沒這麽多事了。”

喬茉被她的話逗笑了,也明白了她将自己拉進來的用意。

“我也沒這麽膽小。”跟着坐到衛宛泱旁邊,她抿了口水,又問,“你方才說的糧食......是什麽意思?”

衛宛泱嘆了口氣:“西陵儲備的糧食即将告罄,朝中的糧草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到。”

這些天為了穩定民心他們一直守口如瓶,可時間日日流逝,朝廷的糧草也不知到了何處,總有一天顆粒無存。

“那......”

衛宛泱打斷她:“你就別擔心了,看你這小身板瘦弱得很,好像風一吹就要倒,我可真是害怕你哪一日便暈厥過去。”

從禹京過來千裏迢迢,再加上現在和他們日日喝着稀粥,喬茉本就清瘦的身子更加羸弱了。

喬茉還想說什麽,忽然外面傳來一陣騷動。

衛宛泱驀地起身,往外疾走了幾步,倏得面露喜色。

“當真是說什麽來什麽!”

只見城門那邊來了幾隊挂着朝廷令牌的車馬,很顯然是送去支援廣陵的糧草車隊。

“也不知能給我們西陵留下多少,七七,你先......”

“我來幫你。”

可沒等喬茉站穩,腦中猝然眩暈。

衛宛泱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手指搭上她的脈搏。

“都說了讓你——”

後面的話戛然而止,衛宛泱瞳孔放大,又看了看靠在她肩上的女子。

“......七七,你懷孕了?”

......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7-15 00:03:22~2022-07-16 00:00:0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樂多、紟絻、奮鬥的小地雷、棠小墨、叽裏呱啦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