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小舟悠悠漂行在山谷之間, 兩岸巍峨高聳的山石遮雲蔽日。

霧氣愈漸厚重,唯剩稀薄的陽光穿過霧層落下一束束蘊含濕氣的光影。

天氣漸涼,又無日光傾曬, 周遭環境更是陰涼寒凍。

喬茉外搭了件蔭蔥色披風,雙手交疊着磋磨才覺有幾分暖意。

忽然船身一陣颠簸, 喬茉忙伸手扶住艙中小塌,外面傳來了船夫的抱歉聲。

“姑娘,此處暗石頗多, 恐多有搖晃,您坐穩點。”

“嗯。”喬茉低應了聲, 撐着手掌重新坐回方才的位置,卻不知為何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她擡手撩開船簾,水霧氤氲, 涼薄的風鑽入衣襟讓她冷不丁地打了個寒顫。

“船家,這條水路大約要行多久?”

現下還是白天都這般陰冷,到了晚上恐怕都宛如冬日了。

“此處為遼川與西陵交界水域, 若要完全通行大抵需要兩三日。”

兩三日倒也還好, 總歸是能忍受過去的。

喬茉将肩上的披風更攏緊了一些,忽而船身又是一陣颠簸。

她只當是再次觸上暗礁, 正欲閉目養神。

“你......你們是什麽呃——”

嗡的一聲,刀劍砍落了外邊卻傳來了船夫的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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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通的落水聲讓喬茉猛地睜眼。

唰——

船簾被大力掀開, 不等她适應外面的光線,便覺手臂被拖拽着拉到了船板上。

喬茉大驚,身體蜷縮着護住肚子,餘光所見的船沿還有剛剛船夫被一刀斃命時留下的血痕。

她渾身打顫, 耳邊嗡嗡作響。

“你們......”

“誰準你們動她的?!”

男子的怒喝倏然穿透山谷, 方才還拉扯着喬茉手臂的士兵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下一瞬身首異處。

落水濺起的水漬沾染了喬茉眼睫,她心跳如雷,堪堪掀起眼簾,驀地對上了一雙湛深的眸子。

男子腳尖踏上船板,立馬彎腰握住了她的肩膀。

二人觸碰的瞬間喬茉瞳孔放大,視線落在他空蕩的右臂上,甚至忘了呼吸。

“七七我......”

戚允珩滿目歡喜在掃視到她凸起的小腹時霎時凝固。

“......你懷孕了?”

他難以置信地吐出澀然的字眼,握住她肩膀的力度幾欲将她捏碎。

喬茉吃痛皺眉,那雙潋滟的眼眸卻在見到他的那一刻起再也移不開眼。

“允珩哥......?”她眼尾泛紅,水光在眼眶中打轉。

驚懼被愕然替代。

喬茉半信半疑地想去碰他手背,直到真實又溫熱的觸感讓她确認了并非做夢。

“……你沒死。”

“允珩哥......可你不是......不是被……”

祭月大典那夜的記憶太過深刻,以至于稍稍想起喬茉便覺剖膽泣血。

眼前女子淚眼婆娑,小心翼翼咬唇低泣的模樣刺痛了戚允珩的眼。

他心口揪痛,這才發覺自己剛剛的力度早已用過了頭。

“七七。”

戚允珩忙松開手,單臂将她攬了過來,下颚抵着她的發心,嬌小的身子縮在自己手掌下微微顫動。

“你真的還活着......”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喬茉雙手蜷縮成拳抵在他的胸口,腦中全是突兀的翁亂。

“将軍,此地不宜久留。”

戚允珩抱着喬茉的手微微一頓,恢複清明的眼底打量四周,又垂眸揩拭過她眼尾的淚痕,努力忽視那輕輕觸碰着自己的小腹。

“七七,我們先離開此處。”

喬茉咬着下唇點頭,半個身子都靠着他。

死而複生的狂喜猛然沖入頭腦,喬茉無法去思忖他為什麽還活着,也無法去想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她只知道那個她愧疚又心念至此的男人,此時此刻正鮮活地站在自己身前。

......

另一邊。

一輛馬車疾馳在空蕩的官道上,內裏時不時傳來幾聲嗚咽與捶打的聲音,趕車的馬夫全當什麽也聽不見。

“拓跋嶼你——”

“噓。”

口中的布條被扯開,男人的手指又立馬橫上了她的唇。

衛宛泱怒目而視,一雙美目瞪得極圓。

她竟不知這人不僅活着,還擁有通天手段得了大胤的通關碟片!

方才出入城門時将她捂了嘴,竟是沒有遭到一點阻攔。

拓跋嶼低笑了聲,粗粝的指腹摩挲過她的唇,衛宛泱倏地張唇咬了一口。

“嘶......”

他笑意更甚,甚至更為輕挑地捏上了她的臉。

“阿泱,你讓我好找。”

車馬行動帶起的斑駁光影流轉,拓跋嶼輪廓分明的側臉映着光,他細細打量她通身上下。

“這麽些年你和那位中原小郎君倒是快活。”

“你個混蛋!”衛宛泱盡力忽視那道炙熱的視線,雙手并用地捶打他的胸口。

身前的男人不為所動任她出氣,一雙深邃的藍眸緊緊地盯着她。

衛宛泱使了十足的力氣,又是掰扯又是啃咬,直到不知是撞到了他哪個位置,拓跋嶼悶哼了一聲。

“你受傷了?”衛宛泱下意識停了動作,忽而看到他略帶揶揄的眸,又趕緊撇開臉。

“你......你要帶我們去哪裏?”她磕磕絆絆地在腦中組織語言。

“我告訴你拓跋嶼,你不要指望利用我便可以去威脅胤朝,胤朝的大公主早就死了,我現在就是平平無奇的寡婦——”

“寡婦?老子死了嗎?”

“......你閉嘴!”

“你就是個混蛋......”

“嗯,我混蛋。”

拓跋嶼瞥過剛剛不斷掙紮後被他打暈的阿彥,鋒利的喉結凸起滾動,極力壓制了幾分狂野。

“這是我的種?”

“不是。”衛宛泱一口否認,又補了句,“這是你王弟。”

“我的王弟?”拓跋嶼音量提高,半眯的藍眸中透露出幾分荒誕。

“那麽母妃......”他挑起她的下颚,朝她靠近,“你可是要好好同我講講,我那死了十幾年的老子是如何掀開棺材板來幹的你。”

“你——”衛宛泱臉色騰地一下紅到了脖子根,語塞到再沒有別的詞彙去罵他。

“你.......你給我閉嘴!”

這個人......這個人怎麽還是這麽一如既往地滿嘴胡言!

“要我回憶一下麽?”他笑着,彎起沒有溫度的眼尾,根本不打算就這樣放過她。

“王庭雨夜,你是如何求我......”

衛宛泱驀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雙腿一個用力竟然真的掣肘住了他。

她一個旋轉将他壓在身下,手依舊死死地按在他臉上。

拓跋嶼下瞥着深邃的藍眸,任由他騎在自己身上,手臂輕輕一勾,人便趴了下來。

“那時候的你也如同現在這樣美得不可方物。”

“拓跋嶼......!”衛宛泱氣急扭轉手腕,想要翻身而下,可還沒使出幾招便被他輕松桎梏。

“你這身手也是我教的。”

拓跋嶼從背後擁着她,男人炙熱的氣息一下一下噴灑在她耳窩:“阿泱,還記得麽?”

只此一句,衛宛泱忽地紅了眼眶。

她慶幸自己背對着他,努力仰起頭冷哼一聲:“不記得。”

“啧,真是個狠心的女人。”拓跋嶼低笑,骨節分明的手指扳過她的臉,卻在看到她泛紅的眼尾時愣住。

緘默一瞬,他松開了手。

“好了,我不碰你。”

得到自由的衛宛泱如同遭遇洪水猛獸般立馬從他懷中退離,并抱過歪歪斜斜倒在一側的阿彥縮到了角落。

恢複平靜的她很快收斂了剛剛的失控。

“我再告訴你一次,如果你想利用我們母子,想都別想!”

衛宛泱咬牙,目光堅定:“屆時我會自戕,以任何方式。”

拓跋嶼凝望她警惕的神情,喉中泛澀。

“我在你眼中就是這樣的人?”

“你也不是沒有做過。”

二人的對峙劍拔弩張,懷中的阿彥忽然呢喃了一聲。

“娘親......”

衛宛泱緊擰的眉宇微微松開。

“乖,娘親在。”

“你這個壞人,不許欺負我娘親!”轉醒的阿彥當即跳起,伸開小小的手臂擋在她身前,與拓跋嶼如出一轍的藍眸中滿是敵意。

“過來。”拓跋嶼也不惱,朝他招了招手,“我是你爹。”

阿彥卻不信他半個字:“你胡說!我爹早就死了!”

拓跋嶼:“......”

馬車內陷入一陣詭異的靜谧,唯剩車轱辘吱呀的聲音萦繞在耳邊。

衛宛泱不自在地将阿彥拉了過來。

“不管你信不信,我從未想過傷害你。”拓跋嶼看着如臨大敵的母子,心口有些發堵。

“阿泱。”

“你究竟想幹什麽?”

他沒有回答,只是擡掌掀起窗簾,眼看黃沙漫天,淺色剔透的藍眸詭秘莫測。

“你猜,衛君樾何時能尋到我?”

......

戚允珩等人是潛了水路才得以繞過橫阻遼川與西陵的山脈,帶上喬茉自是不能再走那條路。

于是戚允珩派人引燃了早先埋在西陵城外東部的震天雷,吸引整個西陵乃至北上晉豐的注意,與此同時帶着喬茉繞了西陵的西邊重回遼川布防線內。

遼川軍營。

此處環境比不上西陵,臨近邊塞的空氣中彌漫着朦胧黃沙。

從巨大喜悅和愕然中恢複鎮定的喬茉終于發覺了戚允珩的不同尋常。

看着來往穿着不同的軍隊,大膽而又荒唐的想法逐漸成形。

當初北狄入侵,她是見過北寧軍着裝的。

且亦隐隐聽聞過西北游離着一股叛軍勢力,其駐紮之地正是遼川。

所以......

“将軍。”

外頭傳來參見聲,喬茉放下了手頭送來的姜湯。

“身子可有暖些?”

戚允珩邁步上前,神色一如從前那樣溫柔,可那空蕩的右手臂卻還是讓喬茉的眼瞬間暗淡下來。

“暖些了。”她點頭。

“還沒問你是如何恢複的聲音?”

喬茉愣了愣:“我......”

“是因為他嗎?”

喬茉擡頭,對上戚允珩極力隐忍的眼。

“我不知道。”

她怎麽會不知道。

方才提及此事時,她眼底一閃而過的慌亂根本沒有逃出他的視線。

戚允珩心髒絞痛得厲害,又将目光落在了她微捧的小腹上。

“這是他的孩子。”

喬茉抿唇:“是。”

縱然早就知道真相,可當她自己承認時,戚允珩終究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

那日日夜夜萦繞在耳邊的噩夢,以及被人如同蝼蟻般碾壓在腳底的恥辱,再次被全然鮮血淋漓地剖開。

他強忍着瀕臨瓦解的理智,沉沉吐了口濁氣。

“允珩哥......”

“你先好好休息。”

戚允珩打斷了她剛剛開的口,然後驀地起身往外走。

“将軍,末将探得朝廷軍已經開始在西陵城布兵。”

布兵麽?

戚允珩眯起眼,左手拳頭捏得咯吱作響。

良久,他從齒縫中蹦出字句:“那就打。”

......

作者有話說:

只有衛狗一個人游離在世界之外的局面達成了(d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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