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喬茉剛剛生産不易挪動, 衛君樾便就近改造了院落,收整遼川城的同時,也将此處變成了暫歇的庭院。
接生時抓來的婦人選取了最有經驗的幾位, 給了重金日日照料他們母子二人,喬茉昏睡了四五日才悠悠轉醒。
身上的衣物已經被收整換過, 燒着柴火的室內暖烘烘的。
喬茉感覺身下依舊存有餘痛,咬着牙剛想起身便聽到有人忙上前來扶她。
“王妃您醒了!”
正在看顧幼兒的婆子吓得不輕,又在先前聽到說了她的身份更是不敢有分毫怠慢。
“我不是王妃。”沉睡數日的嗓音沙啞得厲害, 喬茉嘴唇泛白,忽然看到一旁的幼兒。
巴掌大的嬰兒裹在襁褓中, 又包裹着溫在熱水中,露出一張小小的臉。
“抱過來,我看看。”
婆子忙不疊地點頭, 小小一只的觸感落在喬茉懷中時,她緊繃的眼角眉梢軟了下來。
這便是自己懷胎八月生下的孩子嗎?
繼而想到護着她一路離開的戚允珩,喬茉眼眶一熱, 淚珠便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成串掉落。
“王......您在月子裏怎麽能哭呢, 這可多傷眼睛?”婆子大驚,連忙取出巾帕為她拭淚, 口中還絮絮叨叨着這不可那不可。
雖然方才喬茉不讓她叫王妃,可真正的正主可是外頭惹不起的那位, 倘若真在自己手頭上出了什麽岔子,恐怕是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了。
“行了,你出去吧。”
喬茉被念叨得心煩,偏過頭躲開了她的觸碰。
Advertisement
婆子見狀雖心中害怕, 但終是退了下去。
接下來的幾日喬茉日日抱着孩子呆坐在室內, 偶爾站在窗邊看簌簌飄雪, 失神的眼中亦不知是在透過這些在看何方。
......
衛君樾曾在前幾月的戰役中與戚允珩交鋒數次。
抛開私人恩怨來說,他承認無論是調兵列陣還是戰術布防,此人若能歸胤朝所用,定當是個不可多得的良将。
遼川城中叛軍被全數收複,而衛君樾也是這才發現城中戰時儲備物資早就所剩無幾。
所以戚允珩早就料到了今日場景,也難怪隔了重重烽火線,他還這般不辭辛苦地遣人将成婚的消息傳到西陵。
這人分明就是在引誘自己攻城。
思及此,衛君樾捏着卷宗的手掌緩緩收攏,腦中不可抑制地想到了那日紛揚大雪中,身着大紅喜袍糾纏難舍難分的兩個人。
“咳咳......”
冷風穿過窗縫,他握拳抵唇,幾縷血溢出唇邊,恰逢南蒼子從外走進來。
“我看你遲早死在路上。”
砰的一聲,藥碗被擲在桌案上,撒下了幾滴褐色的藥漬,衛君樾面不改色地一飲而盡。
“她怎麽樣了?”
“她她她,你就知道問她!”南蒼子不想去看他蒼白的臉色,卻還是低下了聲音。
“既然這麽擔心,為何不自己去看?”
“她不會想見我。”衛君樾用指腹抹過唇邊血漬,斂下的眼底極盡平靜。
大抵是先前失去她的痛太過刻骨銘心,以至于再次重逢,他竟不敢直面她恨他的眼睛。
南蒼子一陣語塞,他怎麽不知這人還有在意旁人心思的時候?
“我聽見她能說話了。”
南蒼子無語地翻了個白眼:“我也聽見了。”
“這是不是意味着她身上的毒......”
“是!”
南蒼子沒好氣地打斷他,可在撞見他眼裏的暗淡時,終究是于心不忍。
“生産這關都過去了,日後只需要靜靜調養,不受情緒波動很快就能痊愈。”
衛君樾淡淡點頭:“那個孩子怎麽樣?”
南蒼子嘆了口氣:“早産,巴掌大的一只,啧,看上去最多七個月,能活下來也是個奇跡,只不過那姑娘現在不允許任何人接近,好在沒出什麽問題。”
七個月。
他們的最後一次也在八個月前。
衛君樾骨指抵上額間,狹長的桃花眼微微下斂,勾出的淺淡弧度遮蓋了他眼底一閃而過的自嘲。
是了,她多麽恨他。
恨到不惜以那樣慘烈的代價報複他,恨到他們的第一個孩子甚至都沒讓他察覺就成了一灘血水。
又怎麽會在這種情況下,留下自己的孩子?
......
大雪封路,遼川與西陵之間道路受阻,本以為不過數日便能有所轉晴,卻不曾料這場雪硬生生下了接近半月。
喬翊收到消息趕到遼川時已是一個月之後。
“常副将,七七在何處?”
喬翊渾身寒冬的霜雪氣息,俨然一副匆忙趕路的模樣。
“喬将軍,王妃在內院。”常煊颔首,為他指了路。
“多謝。”
喬翊抱拳颔首,又邁着大步子後幹脆跑了起來。
陰沉了一月的天氣終于顯現明媚,喬茉給孩子換了身趕緊衣物,又裹好襁褓帶到小院中曬太陽。
“七七!”
忽然身後傳來一道急切的呼喚,喬茉背對着門口的身子一怔,緩緩将孩子放下,好半響才轉過身。
眼前男子面容較之數年前剛毅了不少,因着連夜趕路的緣故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哥哥?”
喬茉試探出聲,難以置信地盯着他,好似身在夢境之中。
“是我。”喬翊忍下心中的激動點點頭。
自先前衛君樾和他說她成了攝政王妃以來,他便一直想尋個機會回去看她,奈何戰事緊迫他根本無暇離開。
可就在不久前,常煊忽然傳信來說她人在遼川,後來在趕來的這一路上他才終于知曉了這些年她經受了什麽。
“七七,你受苦了。”
他一步一步朝她走去,在戰場上就算是受了露骨的傷也不曾蹙眉的铮铮鐵骨七尺男兒,在此情此景下卻忍不住紅了眼眶。
眼見他逐漸走近,喬茉瞳仁顫動不止。
“哥哥......”
“是我。”
再次聽到他肯定的聲音,喬茉鼻尖一酸。
她提着裙擺猛地小跑上前,喬翊張開雙臂一把将她摟入懷中。
胸口蔓延起濕潤的觸感,喬翊感受到掌心硌手的骨骼,心中酸澀難耐。
藥人、***、假死、早産。
每一個詞都是那麽令人心驚膽戰,而這一切都是真真切切地發生在了自己懷中這個嬌小的妹妹身上。
可是她才十八歲啊。
“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你。”
喬翊自責不已,他簡直不敢想在他不在的這些日子裏,喬府的那群人是如何欺負她們母女。
“不是的不是的......”從最開始的小聲啜泣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喬茉淚眼婆娑,只是不斷搖頭。
自喬翊離開後,她便很少哭,也不願意哭,她以為自己早就習慣了這樣木然與遏制的生活。
可今日與他忽然相見,她才發現其實自己并不勇敢,她的內心防線早已單薄到只剩一根細細的弦,那些塵封在心中多年的委屈與壓抑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眼前之人的懷抱太過溫暖,溫暖到讓她終于在這飄蕩的天地之間尋到了自己可以賴以栖身的地方。
這是她的哥哥,她一母同胞的親哥哥,他還活着。
......
“殿下,不過去嗎?”
長廊盡頭,衛君樾一襲绛紫大氅,負手直立,高束的馬尾随風而動。
他就這樣靜靜地看着不遠處院落中相擁而泣的兄妹。
“不了。”
......
抱着喬翊哭了許久,喬茉才慢慢從剛才的那股勁中緩和過來。
“你怎麽還和小時候一樣?”喬翊伸手為她擦拭淚痕,見她腮幫子鼓鼓的,憐惜不已。
喬茉哽噎的身子一顫一顫,她回過神,自然也發現了其中問題。
“哥哥,當年不是說你在晉豐之戰中已經......”
“命大,還活着。”喬翊笑了笑,握着她的手坐到了一邊,看到了熟睡在襁褓中的嬰兒。
他的話輕描淡寫,喬茉卻知這其中定然兇險十足。
眼看着她眼眶又開始泛紅,喬翊心口一緊,忙解釋道:“真的沒事,你看我現在不還好好活着嗎?說起來,這一切還是多虧殿下相助......”
喬茉一愣,進而聽他緩緩講述了他是如何被拓跋茵救下入了北狄王庭,後與中原聯系,又是如何在衛君樾的幫助下金蟬脫殼,最終回歸胤朝。
“殿下識人精準,若非他察覺其中問題,我約莫是回不來的。”
喬翊小心地說着這些,雖然不太清楚她與衛君樾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明眼瞧着,總歸不是什麽好事。
喬茉倒沒有他預料中反應強烈,從始至終都默默垂頭聽着,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着搖籃中嬰兒的被褥,卷長的睫毛遮蓋了她此時的情緒。
“此番與我一道回來的還有北狄公主拓跋茵,天寒地凍的非要跟來,現下還在路上呢,她比你小上三歲,或許能與你說說話。”
聞言喬茉擡起眼,莞爾淺笑:“好。”
聽她終于出聲,喬翊松下一口氣,輕笑着去碰了碰那只小小的團子:“這小家夥長得可真像我們七七,長大後一定......”
......
日暮将晚,喬翊風塵仆仆地趕來遼川,手下軍務自是不少,與她說了半日的話,又連夜要趕回軍營。
與他相見後的喬茉沉悶的心情好了許多,哄抱着懷中嬰孩時的眼裏都帶了不少笑意。
“小團子。”
新生的孩子見風長,精心養育了一個月已經沒有了最初的孱弱,通紅的身子也愈發的白嫩,喬茉垂眸看着,心中軟得一塌糊塗。
“你舅舅回來啦。”她哈了口氣,輕輕點了點嬰孩的小臉,含笑的眉眼中蕩漾了點濕潤,“娘親又有哥哥了。”
她半倚在榻上睡了過去,圈在懷中的嬰兒卻在此時醒了過來。
衛君樾來時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
見她穿着單薄,他皺了皺眉,剛想将她抱到內間的床上去睡,卻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小團子嘴裏吐了個泡泡。
衛君樾眉頭擰得能夾死蒼蠅。
在他的理解中,這種小娃娃醒來是會哭的,現在沒哭一定是在醞釀。
他按住直跳的眉心,試圖輕聲與小團子交流。
“你,別動。”
“嗷嗚......?”
“......”
小團子嘴邊又多了一串泡泡,并蔓延到了鼻尖。
于是在衛君樾警惕的目光下,他小臉一癟,哇得一聲哭了出來。
喬茉猛然驚醒,二人的視線猝不及防地在半空對上。
見她慌忙地将孩子抱入懷中,衛君樾下意識後退幾步,嗓音鈍澀。
“你別怕......我不過來。”
......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7-25 23:58:32~2022-07-26 23:59:3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才疏學淺的才淺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西陸 3瓶;棠小墨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