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蒼茫的天空落下鵝毛飄雪, 遼川城的大地上依舊殘留有昨夜積雪的皠潔。
北寧軍氣勢如虹,為首的衛君樾一襲銀紅軟猬甲,披風被烈風鼓動生響。
他一邊疾馳, 與此同時蒼勁的手指再次搭上數支箭羽,桃花眼尾狹長如鷹。
箭破虛空, 木質割裂出刺啦聲響,宛若一層無形的屏障籠罩而上。
一片白皚中,雪地裏糾纏的兩抹紅影由遠及近。
他倏然勒緊馬頭, 頭頂紅纓穗掃過他定定向前的眼睛,周遭充斥的刀劍相接在此時全然被屏蔽在世界之外。
喬茉強忍劇痛, 腹部下墜的痛感瘋狂撕扯着她的頭皮,雙腿之間隐隐溢出熱流。
“允珩哥......”
她恍若未聞,咬緊牙關一寸一寸往前挪動。
在觸碰上男人冰涼指尖的剎那, 懸挂在眼睫的淚珠滴落到了雪地裏。
三支利箭穿透胸腹,成片的血漬與大紅喜袍交織在一起,又于血色中綻放出極致絢爛的背景色。
“......別哭。”
戚允珩無力地掀動眼簾, 不過說了兩個字唇邊便湧出了大量血跡。
喬茉緊緊地揪着他的指尖, 全身疼痛起痙攣,眼淚融化了胸前的雪。
“七七......”戚允珩氣音發顫, 帶血的手掌嘗試去擦拭她的淚,卻終是沒有能觸碰上她的力氣。
“對不起......”他喘了口氣, 回握住她的手,“我終究......終究是護不住你......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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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了。”喬茉慌亂地伸手去捂他湧出的血,淚流滿面,“我求你.......別說了。”
“別哭......”他重複着這句話, 吃力地摩挲着她的手背, 努力扯了抹比哭還難看的笑, “我記得,你以前說......很想去江南。”
從前二人情濃時,他們曾幻想過成婚以後的日子,禹京複雜又難測,她看着話本子裏邊的描繪,總是向往那一方水城的安逸。
“......好可惜啊。”戚允珩半阖上眼,虛弱喘氣,“我可能,沒有機會了......”
“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沒有在那個秋天去你家提親。”
那時的自己顧慮太多,潛意識中不敢與王侯将相叫嚣,他逃避地以為她不會成為那個被送去王府的祭品。
可是他的七七生得那樣美,又怎麽不會?
“如果......”
可惜沒有如果。
喬茉半撐着地不斷搖頭,身體的劇痛與心髒的淩遲讓她氣噎喉堵到說不出一個字。
就在身體脫力側倒時,一只有力的大掌忽然托住了她的後背。
“茉茉。”
疾馳而來的衛君樾身上帶着風雪的冷冽,視線略過她腹部時呼吸有瞬間的凝滞。
她身下早已被潤濕,他顧不得其他,剛想将她抱起,可她不知哪來了力氣,忽地掙脫了他的手臂。
“救救他......”
喬茉被疼痛吞噬的理智恢複了幾分,瞧見男人深邃隐忍的眸,她蜷縮着揪緊了他的衣擺。
“我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
“帶她......走。”
又是一口鮮血猛地嘔出,戚允珩竭盡全力地看清她,好像是要将她的身影刻入骨髓。
喬茉攥住衛君樾的衣衫瘋狂搖頭:“不......不......我不要......啊——”
身子被男人打橫抱起,她尖銳的指甲劃傷了他的脖頸,衛君樾置若罔聞地将她按在自己懷中。
“我救不了他。”
感受到手掌的濕潤,他沉下呼吸,知曉不能再過多停留。
“西北十三城.....軍火儲備......小心.....”
戚允珩微不可聞的聲音飄散在風雪裏,衛君樾頓了腳步,第一次将目光落在了這個他從未正視過的男人身上。
“多謝。”
望天的視線開始渙散,戚允珩知道死亡的陰影正在朝自己傾蓋。
天空又落下了簌簌白雪,柳絮般的雪花層層疊加。
他覺得好冷。
四肢逐漸僵硬,蝕骨的冷意讓他倏然想起了自己的幼年。
母親早逝,他作為家中不起眼的庶子常年茍延殘喘在邊緣之外。
後來大哥出事,父親不得不開始對他進行歷練。
那個時候他也是這樣在無數個風雪的夜裏穿着單薄的衣衫受罰。
森寒與冰冷充斥了他的少年時代,他也慢慢認了自己必須為家族榮耀付出一切的使命。
直到遇見了那個少女,如同一縷冬日暖陽穿破了他黑暗的世界。
冰封的心髒出現了欲.望,他頭一次想要掙脫旁人賦予他的枷鎖。
可他到底太過無能,一層層鎖鏈栓動着他的神智,在每一次他以為勝利在望時又将他拉回絕境。
他受夠了。
受夠了被人桎梏,受夠了如同牽線木偶一樣活着。
好在,他有這次最後的抉擇。
也至少......他見到了她穿嫁衣的模樣。
身體愈漸冰冷,五感慢慢褪去,戚允珩掙紮着挪動左臂,摸到了懷中那枚貼身吊墜。
縱然看不見,可上面并蒂茉莉的紋路卻早已爛熟于心。
他忽而笑了。
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
耳畔萦繞着少女嬌俏又羞怯的笑。
「我叫喬茉,家中排行第七,所以母親和哥哥叫我七七,你.....叫什麽名字呀?」
「你大我幾歲,我叫你允珩哥好不好?」
「允珩哥。」
「允珩哥,允珩哥......」
......
戚允珩的反叛導致他早已成了左相棄之如敝履的棋子,如今的遼川城除去他的親衛早已是空城一座。
戚府的人來不及逃亡便被左相的殺令全數斬絕,其中自然也包含早先為喬茉準備待産的穩婆。
攻上城來的将士皆是清一色的男人,衛君樾猛地踹開一扇屋門,懷中的女人早已痛到發不出聲音。
“南蒼子呢!”
“回殿下,南先生已經在路上了,只是......”
上陣殺敵哪有帶軍醫的說法,更何況前兩日殿下還給南先生發配了一堆任務。
衛君樾撐着床沿,額角鼓起條條青筋。
“出去。”
“殿下?”
“一個時辰內,拖也要把南蒼子給本王拖來!”
常煊忙應聲而退:“是,殿下。”
寒風呼嘯刮動破敗的窗戶,撞擊的聲響如同催命音符。
這樣的一幕極為相似,相似到他閉上眼都能回憶起其中的每一個細節。
沒有時間了。
要麽一屍兩命,要麽孤注一擲。
聽着喬茉半昏半醒地不斷痛吟,衛君樾心口直抽,然後挽起了袖口。
刺啦——
繁瑣的喜袍被他一把扯開,他艱難地呼吸兩下,單手掰開她咬緊的下唇,換上了自己的手臂,低啞的嗓音帶着輕哄。
“茉茉,你看看我。”
喬茉胸口大肆起伏,以為他要對自己做什麽,呼吸亂了又亂:“你不要......碰我......”
“我不碰你。”衛君樾咬了咬牙,“你放輕松。”
兩人皆是從未有過生産經驗,饒是衛君樾曾見過那樣駭人的一幕,可最後的結果卻并不如意。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驚慌,唯有她咬住他小臂的刺痛能讓他維持鎮定。
“別睡。”他另一只手掌不斷為她渡過熱源,眼尾蔓延起猩紅,開口聲艱難無比。
“你難道,不想生下他的孩子麽?”
......
親衛搜刮了全城最近範圍內有過生産經驗的婦人,她們慌忙燒水走進産房時,只聞室內充斥着濃烈的血腥味,而那身姿颀長的男人正半跪在塌邊。
衆人忙上前接過手,他人卻并沒有要離去的意思,可沒有一個人敢出聲讓他離開。
“姑娘用力,平緩呼吸,對,就是這樣,先吸氣......”
喬茉腦子裏面一片空白,只能跟随者産婆的指令,口腔中蔓延起咬破他手臂的味道。
“衛君樾......”
“我在。”
“衛君樾,衛君樾......”
“我在,我在。”
劇烈的疼痛撕扯着自己,瞧見男人紅通的眼,喬茉別過頭,突然很想哭。
“衛君樾......我恨你啊——”
她終于感受到身下的解脫,強撐的最後一口氣懈怠而盡,她歪過頭昏了過去。
“哇......”
嬰兒微弱的啼哭喚醒了衛君樾怔忪的神思,忽然見着她唇邊溢出鮮血,他瞳孔一縮。
“這是怎麽回事?!”
忙成一團的産婆哪裏懂他的質問,個個抖得像鹌鹑。
“......殿下,小公子早産必須要保暖。”抱着孩子的婦人聽着懷中愈漸微弱的啼哭,終是不忍地提醒了一句。
可衛君樾已然完全聽不見。
“殿下!南先生來了!”
外頭的聲音宛若天籁,他大步邁去,将剛剛踏進房門的南蒼子扯着拽到了塌邊。
“生産氣血湧動過大會導致隐□□發。”南蒼子堪堪站穩後把了脈。
衛君樾眉心直跳:“你之前不是說她會慢慢自愈嗎?!”
“你當我是神仙?自愈不需要時間嗎?更何況那是在不受氣血波動的情況下。”南蒼子也有些氣,看了眼被抱在旁邊巴掌大的孩子,繼續道:“現在這又是早産......估摸着才七個月吧,更何況那些藥物也不是馬上就能......”
“先用我的血。”衛君樾抽出腰側軟劍,猛然劃開了手臂。
被她咬出的齒痕與刀口橫陳在一處,周圍諸人皆是倒吸了口涼氣。
“你瘋了!”南蒼子雙眼瞪大,伸手阻擋卻被一掌揮開。
他雙目赤紅:“是。”
在當初以為她自缢而死的那刻。
在今日又見她渾身是血的瞬間。
他早就瘋了。
.....
作者有話說:
全文到後半段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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