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院落小亭中唯有月光淡淡的光影, 兩人一站一坐,泛白的光暈給那颀長的身姿鍍了層銀灰色。

“什麽……什麽多久的!你要長命百歲!”

南蒼子吹胡子瞪眼,吞吞吐吐地呵斥他, 剛想繼續說什麽,忽然耳尖一動。

與此同時衛君樾稍稍側目, 狀似無意地掃視過拐角處的一抹衣擺。

南蒼子眼珠子轉動,調轉話頭:“好了好了,說這些做什麽, 老頭子我都還活得好好的,你給老子少說兩句!”

他胡亂地揮了揮手, 一把撩開衣袍換了個姿勢跨坐,又撚起石桌上的溫酒自顧自地斟了一杯。

“衛小九,你可是要記着等這場仗打完了, 京中那些青竹釀可都要歸我!”

頓了頓,南蒼子又惡狠狠地補充一句:“你要親自給老子送來!”

衛君樾卻沒回他這句話。

只是聽着那方輕手輕腳的動靜悄然離開,才緩緩開口:“平反之後, 記得刮胡子了再去見我娘。”

南蒼子登時有種被嫌棄的感覺:“你什麽意思?我不刮胡子怎麽了??”

衛君樾涼涼瞥他一眼:“我怕她認錯了人, 不知道你上的香是我的。”

南蒼子:“......”

很快他又察覺了不對。

“什麽你的,你要上香就自己去, 老子才不會幫你!”

聞言衛君樾輕輕挑眉,向來冷冽的眸中在此時只剩下對結局了然于胸的泰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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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 他擡起那雙含情的桃花眼,帶着些揶揄地低笑:“幫幫我罷。”

只此一句,南蒼子雙目的酸澀幾乎抑制不住。

他猛地飲了口烈酒,嗆得咳了幾聲。

這邊關的酒果然劣質不堪, 辣得他喉嚨疼。

“衛小九, 沒有人會記得你的。”

“那就不要記得。”

......

左相歷經三朝, 在禹京乃至整個胤朝紮根極深,是以,在戚允珩死之前甚至沒有人察覺到他的異動,等遼川消息傳回禹京時,早已人去樓空。

他手下掌管暗線無數,所用以謀私的錢財軍糧不計其數,自戚允珩攻占遼川以後,西北十三城相繼淪陷,當如今,胤朝已成東西割裂之勢,大戰一觸即發。

北寧軍主帥營帳。

喬翊及一衆将領圍坐于臺前,眼前赫然橫陳着一張巨大的西北十三城地形圖。

“叛軍手中軍火保守估計城均三百擔,其中猛火油櫃等烈性火器數以千計。”

雖然左相後期對戚允珩的一意孤行十分不滿,但他作為遼川前鋒到底是知曉其中不少秘案,只是左相為人狡詐又謹慎看,戚允珩能了解的部分則少之又少,也因此能給北寧軍留下些蛛絲馬跡。

“按照戚允珩留下的布防來看,這群叛軍早早便将數百擔火藥分布于城中各部,如若強攻,其中百姓恐怕......”

左相老奸巨猾,早先便知衛君樾手下北寧軍骁勇敏捷,是以,他并未專門建造軍火儲備營,而是将那些足夠毀掉一座城的火藥安置在了城中,又以戚允珩的關口将這些消息透露給朝廷,賭的便是他們根本不敢冒然進攻。

“西北十三城地勢險峻,又在遼川往南,易守難攻,如若我軍不用火器,恐怕難以突進。”

“假使從這邊......殿下。”

就在諸人交談之際,衛君樾撩開帳簾走了進來。

前方為首的喬翊立馬轉頭躬身。

喬翊雖性子溫和,但經過這些時間的實戰,衛君樾愈發看出了他骨子裏那股沉穩自持,也因此對他放權不少。

“喬翊,你如何看待此番進攻西北十三城?”

喬翊垂頭:“西北十三城,城城交連,又有山巒環繞,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叛賊又以軍火布滿城中,我軍不可強攻,只能智取。”

“哦?”衛君樾來了興致,“如何智取?”

喬翊取過木杆,點了點桌案上的地形圖,道:“末将勘察過,若能繞過淩虛山脈,在初冰雪融化時,突襲一支輕騎兵,便可割斷十三城聯結,從中瓦解。”

西北十三城之所以稱之為西北十三城,也是因為這十三座城池并沒腹地城池相互獨立,也因此牽一發而動全身。

衛君樾眼底閃過贊賞,喬翊所言也正是他心中所想。

“那麽你以為何時為最佳時機?”

喬翊緘默片刻,擡頭緩緩道:“末将以為,五月最佳。”

......

遼川占屬北方,冬日也過得較為漫長,待到三月底時懸挂在房梁上的冰鈎子才緩緩融化。

那夜無意間聽到衛君樾與南蒼子的交談後,她便輾轉難眠了數日,後來實在精神懈怠,又要日日照料着不知何時就會醒來的小團子,後來竟病了一場。

迫于無奈,最終還是尋了奶娘前來看顧,她這才得了一兩日安歇。

午膳用過後喬茉又喝了送來的湯藥,為了不讓喬翊擔心,她便瞞着沒有讓人知曉。

“小茉莉?”

忽然門外傳來一道少女嬌俏的呼喚,喬茉掀起眼皮,只見拓跋茵露出潔白的牙齒正對自己揮手。

“公主。”

“你不用叫我公主啦,我叫拓跋茵,你叫我阿茵就好!”拓跋茵邁過門檻進來,将手中編織的花環遞給她,“好看嗎?”

喬茉坐直了身子,也淺淺彎唇:“好看。”

“那送你啦!我給你戴上!”

拓跋茵呲牙笑着,又将花環給她戴了上去。

“小茉莉,你真的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中原女子!”

喬茉啞然失笑,撐着下巴問:“那......阿茵見過幾位中原女子呀?”

這話問到了拓跋茵,她皺眉思忖了會,又伸出手指數了數:“嗯......加上院子裏的婢子們,應該有......十個吧?”

她嬌憨的模樣讓喬茉笑出了聲,近幾日的倦怠與愁悶在此時一掃而空。

喬翊忙于軍務,初時還會日日來看拓跋茵,後來便幹脆住在了營中,可拓跋茵也不是個耐得住寂寞的性子,遂時常來尋喬茉說說話。

拓跋茵今年才滿十四歲,正是活潑的年紀,和喬茉倒也相處得十分愉快。

正在兩名女子談笑當頭,忽然拓跋茵臉色一變,沒等喬茉轉頭,她已經跪了下去。

“殿下......”

方才愉悅的氛圍蕩然無存,拓跋茵小臉緊繃。

“喬翊在外面等你。”

拓跋茵一愣,剛剛亮起眼睛又咬唇看了眼喬茉。

喬茉:“......”

“你去吧。”

“那我明天再來找你玩。”

拓跋茵吐了吐舌頭,路過衛君樾時又忙垂下了腦袋。

喬茉從榻上下來,垂眸福身,還沒說出恭維的話,頭上的花環忽然滑落。

男人修長如玉的食指在花環落入半空時輕輕挑起。

“很好看。”

喬茉稍愣,見他輕挑的桃花眼流轉着含情的波紋,只肖一眼就要蠱惑其中。

活像個......妖孽。

她暗自腹诽地撇了撇嘴。

“在罵我麽?”衛君樾向下彎腰,眼眸眯起。

喬茉不語,後退了一步,手腕倏得被抓住。

“別躲我。”

男人手掌心的觸感粗粝又炙熱,喬茉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不敢。”

她偏開頭,忽然一束綠色的茉莉花枝遞到了她眼前。

“方才在後山見到的,還未到花期,需要好生養養。”

衛君樾松開了她的腕,見她沒有閃躲,唇角不可抑制地上揚。

“我不會養花。”

捉摸不透他在想什麽,喬茉并沒有伸手,繼續道:“我也不是真的喜歡茉莉才叫這個名字。”

拒絕的态度顯而易見,衛君樾只當沒聽見。

不由分說地執起她的手,将花枝塞到她掌心,他問:“那你緣何叫這個名字?”

花枝上尚且殘留着他的溫度,喬茉随口解釋:“因為我是家中最小的女兒,我爹不願費神給我取名字。”

所以她的小字才是七七,而茉也不過是取了末的同音字罷了。

衛君樾沉吟片刻,執起她手腕的手指輕輕摩挲。

“以後不會了。”

他沒緣由的話讓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說了什麽。

但她的注意力全在掙動不開他的手上。

“殿下可以松開我了麽?”

“不可以。”

“......?”

喬茉癟了癟嘴:“我想去看看孩子。”

“他睡得正好。”

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喬茉頓時警鈴大作。

“你......你......”

他方才去看過了?

他怎麽會突發奇想地去看孩子?

若是他看出了什麽......

“取名字了嗎?”

喬茉眼前眩暈:“......暫未。”

孩子出生也有三個月了,日日小團子小團子的叫着,倒是忘了這一茬。

衛君樾察覺了她的不自在,只當她是又想到了戚允珩。

取名這件事向來由父親決定,她一定是......因為他吧。

思及此,衛君樾暗沉的眼底燃起火焰,攥住她手腕的手指忍不住收緊。

“嘶......”喬茉吃痛蹙眉,忍不住用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指節。

“......你弄疼我了。”

衛君樾驀然回神,松手的剎那她的指甲也跟着劃過了他的手背,霎時間留下了道駭人的紅痕。

喬茉一驚,忙去看他臉色:“我、我不是故意的,你......”

“你不要怪罪我哥哥。”

良久,他才明白她是害怕遷怒。

衛君樾有片刻無言:“在你眼中我就是這樣是非不分之人?”

難道不是嗎?

喬茉哽噎了半天,臉都憋紅了:“我自己做的事,你罰我就好了。”

“罰你?好啊。”他氣笑了,“過來。”

喬茉心頭咯噔一跳,那方人已經背着手往外走了。

她心情忐忑地跟了上去,只見小院的石板上赫然放了個小花盆和小鐵鏟。

“把你手上的花種好。”

喬茉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種花?”

衛君樾挑了挑眉,不可置否。

喬茉看了看手上蔥綠的花枝,又看了看眼前的物件。

“身子虛弱更是要好生動動。”

她被拉着蹲下,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拿着小鐵鏟遞了過來。

喬茉:“......”

“你要鏟斷它麽?”

“土太多了。”

“想淹死它?”

......

最終這束茉莉花還是沒有在喬茉手上成功存活,她被晾在一邊,衛君樾手法娴熟地将花種好。

喬茉抿唇看着,忽然就覺得這盆栽種植的樣子十分熟悉。

就好像.....先前在王府時自己窗邊一直擺放的茉莉花......

荒誕的猜測在腦海中成型。

她又呆呆地瞧見男人明顯比先前要白的唇瓣,忽而想到了那夜他吐血的樣子。

「告訴我,還有多久。」

「但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皆是一命換一命,沒有什麽區別。」

衛君樾轉過頭便見她捧着臉,雙眼空洞地發着呆,水潤的紅唇微啓。

他眼神暗沉幾度,晃了晃手中物件,只猶疑了一瞬,倏得扔了下來。

啪得一聲喬茉回神,忽然眼前一晃,臉頰被猛地捏起。

“唔——”

男人微涼的薄唇貼上了自己,她瞳孔放大。

而趁她張口抗議的當頭,他舌尖滑入唇齒,近乎貪婪地掠奪着屬于她的每一寸氣息。

他們的身體貼得極近,近到她可以清晰地看見他微阖的眼簾上根根分明的睫毛,以及那愈演愈烈的濃烈呼吸。

喬茉腦袋開始昏沉,卻依舊手腳并用推他,可男人的力氣太大,另一只手不知何時束縛住了自己的腰身。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松開了自己,喬茉喘着氣惱羞成怒地甩過一巴掌。

啪——

“……無恥!”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衛君樾指腹摩挲過剛剛被打的側臉,緩緩勾起了唇。

作者有話說:

衛狗:……真的有在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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