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五)合作
這邊沉默。
于是那邊也沉默。
查理曼以為寧灼在思考價格, 權衡利弊。
他願意給他這點時間。
一來,這是人命單子。
寧灼想也不想、一口應下來才是草率。
二來,查理曼手下所有的勢力都在接受調查。短時間內, 他能找到的幫手, 只有寧灼了。
他沒得選, 只能賭。
好在查理曼有豐富的經驗。
早在他陷入職業低谷的時候,就孤注一擲, 雇傭了一群雇傭兵,結果是大獲全勝。
他能贏一次,為什麽不能有第二次?
三來……
查理曼将視線投向剛剛調閱出的關于本部武的案卷。
本部武, 三十八歲, 泰坦公司CTO本部亮的獨生子。
案卷顯示, 這位本部武先生, 長期從事販賣性資源的事業。
他會根據客戶口味,對活人進行人體機械改造,直到将其完全改造成無法自我控制的狀态, “量身定制”出能讓客戶滿意的“芭比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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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名離譜,刑期更離譜。
兩年零六個月。
理由是他的精神存在一定的問題。
具體什麽問題很難說,大致概括一下, 就是一種正常時完全不會影響生活,但發作的時候會沉迷變态科學實驗無法自拔的精神病。
經過一年的精神病院療養, 養得膘肥體壯的本部武被送入了亞特伯區第一監獄。
只需要象征性蹲個兩年半的牢,他就能重獲自由了。
時光如梭,時至如今, 再過兩個月, 他就可以出獄了。
殺掉這麽一個人,查理曼并不感到可惜。
瑞騰公司掌握資源命脈, 眼高于頂,他幾次示好,瑞騰公司态度傲慢,理也不理他,因此他和瑞騰沒什麽交情。
本部武死掉,局勢就會更亂。
到時候,沒人顧得上他,他就有更多時間打掃殘局。
在“白盾”這麽多年,各種技術手段他信手拈來。
他确保自己能斬斷這件事和自己的一切聯系。
就算寧灼技藝不精,殺人未遂,被當場抓獲,他也不知道他真正的雇主是誰。
到時候,倒黴的是寧灼,蹲大牢的也會是他,斷然查不到自己這裏來。
……
寧灼的沉默,是因為他聽到了查理曼的聲音,在出神。
他想起了那個遙遠的冬日。
自己的右臂齊肩斷裂。重傷初愈後,他揣着一把刀,一串串呵着熱氣,回到雲夢區尋找查理曼的舊居,卻撲了個空。
然後,寧灼就在雲夢區布滿細細密密的雪花噪點的公用屏幕上,見到了查理曼。
那時,查理曼已經成功調任到“白盾”位于亞特伯區的總部,擁有了聲望、名譽,以及和interest公司的關系網。
屏幕裏的他英俊潇灑,意氣昂揚,
作為《正義秀》的特邀訪談嘉賓,他聲情并茂地念着自己父親的名字,歌頌着這個“在黑暗鬥争裏可憐的犧牲品”,他“最珍貴的下屬”。
這場節目,看得寧灼當場在街邊的垃圾桶邊劇烈幹嘔,直到連清水也吐得幹幹淨淨。
吐完,寧灼在路邊找了個攤位,要了一碗面。
他機械地大口大口地吞咽下去。
他要快快長大。
亞特伯區,在社會學意義上已經是死人的“海寧”進不去,但“寧灼”或許還有機會。
那一天,他坐在小廣場屏幕的斜對面,就着查理曼的訪談視頻,吃了自從受傷以來分量最多的一頓飯。
在那一天,雇傭兵組織“海娜”有了雛形,同時擁有了第一個隊員。
一開始。“海娜”對寧灼來說,只是個實現目的的稱手工具。
寧灼沒什麽好用的資本,算來算去,就一條命還算硬,這麽多年摔來打去,有幸不死。
後來,撿回來的人越來越多,“海娜”基地也一點點變得熱鬧起來。
可他們對寧灼的喜歡、憧憬和敬仰,是完全超出寧灼預料的。
他不知道該怎樣處理這份多餘的感情。
寧灼的天性早在一次一次搏命的訓練裏被剿殺殆盡,在這方面是天然的遲鈍。
他只知道,自己既然使用了工具,就有保養工具的義務。
雇傭兵是玩命的買賣。
同樣是玩命,這種買賣不同于街頭混混的無腦發洩,不同于幫派的地盤傾軋。
雇傭兵沒有立場、沒有人格、沒有道德,是金錢的奴隸,是利益的尖兵。
在這世道,有一門專精的手藝,卻要選擇做雇傭兵這行,誰沒有點理由?
寧灼給不了工具們更多的東西,所以,幫他們了卻心願,平息憤怒和過去的冗帳,也許他還可以做到。
他們的仇恨,就是寧灼的仇恨。
漸漸的,寧灼的複仇清單越積越長,手頭能用的籌碼也越來越多。
多年後,他終于等到了一個機會。
或者說,這是查理曼親手送來的機會。
寧灼不得不承認,查理曼此人着實有點手腕。
讓殺人犯兒子改頭換面、再世為人的操作,一次還不夠,還能做上兩次三次,确實不是一般人能做得來的。
在“巴澤爾”伏法後,就連寧灼也一度以為真正的金·查理曼已經死了。
……直到銀槌市裏又開始出現手法類似的連環毀容強奸案。
寧灼請了“調律師”,經過一番盤查,發現查理曼的夫人在這一年內經常光顧一間茶舍。
查理曼夫人的确愛茶,但豪擲三十萬,在一家新開的茶舍買進一塊茶餅後,又束之高閣,這種操作就過于離譜了。
寧灼沿着這三十萬,一路追查下去。
這筆錢倒了六手,連環穿插了好幾道現金隔離,在各個環節的流轉過程中流失了一多半。
最後,總共有12萬以教育資金的名義,流入了一個叫拉斯金的年輕人手裏。
這樣繁瑣精密的轉賬流程,這樣大手筆地喂飽中間商,就算把這件事交給“白盾”的經濟部來調查,他們也不能把它作為“查理曼還在花錢養着他的殺人犯兒子”的實質性證據看待。
畢竟花高價買茶餅又不犯法。
寧灼情報到手,立即轉賣了出去。
很快,“白盾”再次抓捕到了“拉斯金”,送進死刑監,附送了他又一張死刑體驗卡。
但這次,他不會活着走出去了。
因為會有一個和金·查理曼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利用查理曼當年給自己兒子開的綠燈,利用警局內部多年未升級更新的面部信息庫,堂而皇之地進入“白盾”總部,殺了金·查理曼。
上一次,“巴澤爾”執行死刑時,查理曼就是找了一個外包雇傭兵組織,讓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承接了金·查理曼的轉運工作。
事後,這家雇傭兵組織的二把手突然設謀篡權,整個組織自顧自亂成了一鍋粥,自此陷入了長久的分裂和混亂中。
寧灼把“海娜”的人員關系從頭到尾捋了一遍,基本确認沒有不安定因素後,向其他雇傭兵組織釋放出了“‘海娜’處于任務空窗期,最近有沒有做不了的單子,可以分我們一些”的信號。
接下來,他就需要一點運氣了。
寧灼蟄伏、等待,像是一條窺伺獵物的毒蛇。
直到一家雇傭兵組織輾轉找到他,希望他接下一個“轉運貨物”的單子。
接頭地點和聯系人另行通知,時間恰好定在一周後,也就是《正義秀》直播拉斯金死刑的日子。
這一環一環的嵌套計策下,寧灼成功造就了一個走投無路的查理曼。
這也才有了他打給寧灼的這通電話。
寧灼将沉默的時間拿捏得恰到好處,在查理曼開始無聲地吞咽口水時,他開出了條件:“我要兩個位置,帶一個幫手進去。”
查理曼:“可靠嗎?”
寧灼并不正面回答:“我要帶的人,我心裏有數。”
查理曼不說話,只默默評估這件事的難度。
換在以前,憑他的能量,安排個把人進監獄是分分鐘的事情。
但他現在是停職狀态,能調用的資源實在是少得可憐。
現在的查理曼像是個多年豪闊、揮金如土的富翁,權力一朝縮水,馬上體會到了捉襟見肘的苦處。
哪怕再憋屈苦悶,也只能把打落牙齒和血咽。
他低聲咳嗽一聲,算是默許了寧灼的條件:“你們要犯點事才好。進來之後,我會盡快安排人走手續,到時候會把你們和任務目标安排在一個監室。四人間。”
寧灼:“四人間不行。”
四人間,看起來夜間動手更方便,但一旦動手,也等于是把自己的退路封死了。
監牢裏一共就四個人,到時候本部武一死,他必然脫不了幹系。
他不如挖個坑,直接就地把自己埋了比較直接。
查理曼本來就是在試探他。
倘若寧灼真的一口應下,查理曼反倒會重新評估這場交易的價值。
——因為這說明寧灼不适合這項任務。
只有貪婪、愚蠢和別有用心的人,才不會給自己考慮退路。
查理曼默默地給寧灼加上一點分數:“不住在一起,也能殺他?”
寧灼把話說得很克制:“看情況。”
寧灼不把話說死,的确是個聰明人。
經過一番言語試探,查理曼覺得暫時可以拍板了:“多少錢?”
寧灼眼睛也不眨:“八十萬。預付一半。行業規矩,如果因為貴方單方面的原因取消訂單,訂金不退;如果因為我方原因沒有完成訂單,訂金如數退回。”
查理曼加重了語氣:“如果……我要我的任務一定完成呢?”
寧灼沒有向他說教什麽“世上沒有一定的事情”。
他沉吟片刻,果斷道:“那是另外的價錢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部武犯的罪,大概可以理解為把正常人改造後送進花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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