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章佳明的身世太勁爆，這個話題沒有我參與的份。

他走開後，我也迅速開溜了。回到房間，我一時睡不着，就打開手提電腦繼續研究VB和C語言。

我投入到編程學習中太愉快了，不知不覺天就亮了。

我打了個哈欠，後知後覺地發現整晚我都沒拉窗簾，而對面的人也沒拉窗簾。于是，我迅速拉上窗簾，很快就倒在了自己的床上，三秒鐘入睡。

等我睡醒，已經是中飯時分。

章奶奶和外婆正一起在我家的廚房忙碌着，說今天吃飯的桌子就擺在章家。

我來到章家後，外公和章爺爺正在下象棋，我打了聲招呼後，坐在一旁看了會兒。

章爺爺含着戲谑地笑容，對我道：“佳明一早起床就去跑步了，可不曉得為何到這會兒還沒回來，大概是被哪個朋友纏住了吧，要不你去找找他。”

我搖頭道：“我不去，他餓了自然會回來的。”

外公溫和地笑道：“菲菲，這幾個月佳明在市裏照顧你挺辛苦的，我們做人要知恩圖報，在X小鎮你可比他熟悉，應該你多照顧他。”

我無奈道：“好吧，我去找他。”

我一路走出去，遇到的都是熟人，少不得要聊幾句。大家好心地告訴我：李奶奶家，前兩個月添了一個可愛的小孫子；王阿姨家的小女兒，嫁給了C市的一個公務員；錢叔叔家的侄女，下個月要和小胖子的哥哥訂婚了；小胖子初中畢業後，沒有繼續升學，而是在自家飯店幫忙……但是沒有一個人知道章佳明的去向。

我微微思索了下，憑着直覺往河堤旁走，沿着河堤拾階而上，那是一座廟。從前，這廟一直門可羅雀。大約三年前，不知哪裏來的一夥人，論證說這廟裏有一塊千年古碑。從此，這廟的香火就旺盛了起來。總有遠方來的游客，一定要來參觀拍照。

于是，廟旁有了飯店，後來又陸續開了好些家農家樂，越來越熱鬧，但小鎮遠不如之前寧靜。

小鎮随着游人的到來，開始吵雜起來，但有一個地方卻一直很安靜，據說那裏多年前曾經關過一個瘋子。後來，瘋子死了。那個被視為不詳之處的山洞，便空了下來，大家都不聞不問。小時候就是膽子最大的孩子，也不敢去那裏玩。但有一個人，曾在夜晚獨自去了那裏。他是被人騙去的。

騙他的去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我。我騙他說，他的集郵本被我扔進了那裏。

我沿着臺階走過廟的山門，繼續往上攀爬。我不禁想到，當年我獨自跟在章佳明的身後，親眼見他毫不遲疑地走進山洞又走出山洞的情景。實話說我很震撼，我終于知道這山洞沒有大家想象中的那麽可怕，同時也為章佳明的膽略喝彩。但我私心裏，不想小夥伴們知道章佳明這麽厲害。所以，我一直沒有把這個秘密告訴任何人。之後，章佳明有時會偷偷一個人躲在裏面的事情，我也沒有和任何人說起。

我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那個山洞隐秘的入口。

當我站在山洞口，看着山洞裏隐隐有燈光晃動，我不禁大聲向內問道：“章佳明……是你在裏面嗎？”

“既然來了，那就進來吧。”章佳明将手電筒的方向打向我，語調一如既往地清冷淡漠。

我雖然一向好奇心重，但攝于這個山洞的威名，我還從來沒有走進去過，頂多是在山洞外多次目睹章佳明的出入。

“你不敢進來嗎？”

絕對不能讓章佳明有機會譏笑我是膽小鬼，所以我強辯道：“我的字典裏，就從來沒有‘怕’這個字！”

我小心地往前走着，發現這條路異常的狹窄，稍微胖點的人恐怕難以通過，大約走了十多米，才有豁然開朗之感。但所謂更加開朗，也不過是一個并不開闊的天地。論面積，還沒有我的房間大。我實在是不明白，這個地方到底有什麽意趣，值得章佳明幾次三番地跑來？

章佳明剛剛一直用手電筒無聲地為我照明，這會兒它又用手電筒帶我将這個不大的山洞細細打量了一遍，他問我：“竟然有人可以在這個地方一住就是十二年，你相信嗎？”

我搖頭，這個巴掌大的地方，沒有一分鐘就走遍了，不要說呆上十二年，就是住上十二天，我都覺得憋悶。

“傳說六十四年前，鎮長有一個美麗無雙的女兒，這個女孩年方十八。附近有幸見過她的青年，無一不被她的美麗所傾倒。可這女孩眼界很高，鎮上的青年一個也看不上。直到從外地來了一個小商人，他用他的狡猾聰明編造了許許多多如夢似幻的故事給女孩聽，女孩聽得如癡如醉，不惜和家庭決裂，也一定要嫁給這個小商人。鎮長中年得女，膝下無子，妻子已故，所以對這唯一的女兒，也是唯一的親人極其疼愛。雖然他百般不願，但還是接受了小商人成為他的女婿。小商人剛做鎮長的女婿的那兩年，對鎮長極其恭順，這讓一直不喜歡他的鎮長慢慢對他有了改觀，心想自己百年之後，若是由女婿接自己的班也不錯。于是，鎮長積極培養他。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五年之後，鎮長因心髒病猝死。小商人覺得仕途無望，于是重操舊業。為了擴張事業版圖，他常常要離開家，出遠門。大概三年後的一個晚上，小商人回來對妻子說，他在外面又有了女人和孩子，從此不會再回來了，并且要帶走他們唯一的兒子。那個美麗的女孩，一直被父親保護得太好，完全不知如何應對，驚慌失措下只能對他苦苦哀求。可是，小商人不為所動，連夜帶走了孩子，從此杳無音信。那個女孩，瘋了。再後來，她就來了這個山洞。傳說，她第一次和小商人幽會就在這洞中。廟裏的師傅看她可憐，每天早上讓小和尚來給她送一次清水和齋菜，就放在山洞外。女孩就這樣獨自在山洞裏過了十二年。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好了起來，将頭發和衣服都打理幹淨，出洞來謝謝小和尚，謝謝老師傅，謝謝鎮上曾經善待過她的每個人。所有人都以為女孩好了，是佛祖保佑。卻不知，從第二天起，女孩再也沒有吃過山洞外的食物。七天後，小和尚和老師傅為她入殓。後來，鎮上的人為她出錢修了墳，将她葬在了她父親的身邊。”

章佳明的語氣很平淡，聽不出情緒，可我聽完，卻覺得這故事讓人冷到了骨子裏，“你說得都是真的嗎？”

“鎮上的人，一直是這麽傳說的。我覺得，應該是真的。因為這樣的愛情故事太普通，哪朝哪代都有。”

我已經隐隐感到，章佳明父母的故事，和他剛才說的愛情故事，也有某種偶然的相似。我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只能對他說道：“我是叫你回去吃中飯的。”

章佳明默了片刻後，對我說道：“走吧。你走前面，我給你打光。”

“哦。”

我們回來的路上，正好碰上來寺廟游玩的秦娜和張君。

張君主動和我們打招呼道：“真巧啊！昨天的事情，真是太感謝你們了！我和娜娜都在S大英語系讀書！要是你們回到市內，一定要聯系我！這是我的手機號，請你們務必收着！”

章佳明雙手插着口袋，什麽話都沒說，就獨自走下了階梯。

為了避免尴尬，我将張君遞來的紙條收下，我問張君道：“你們昨晚住得好嗎？”

“挺好的。”

秦娜對張君喊道：“你沒看，人家都不想理你！別說了，走吧！”

張君看了眼秦娜，匆匆對我說道：“以後有機會，一定聯系我，讓我好好報答二位。我先走了，拜拜。”

我快走了幾步，追上章佳明後，我問他道：“他們也沒怎麽樣，你幹嘛那麽讨厭他們？”

章佳明淡淡地對我說道：“我只是不願意為不相幹的人浪費時間！”

我摸摸鼻子，覺得自己多餘問章佳明這種問題，他這種性格的人啊……欠揍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

我們回到章家的時候，發現家裏的人一下子變多了起來，幾十個人将章家的小院子圍得裏三層外三層的。

我一下不明所以，不知是個什麽情況，貌似還不到寫春聯的時間吧。往年寫春聯的時候，大家都會來我家找外公，覺得他老人家做過初中語文老師，有學問，而且一筆書法寫得又好，求一副回去貼在門上圖個喜慶。

王阿姨突然無比熱情地同我們說道：“佳明和菲菲都回來了，真是太好了！校長剛才還說呢，等下次返校的時候，讓你們兩人都到我們初中去做個演講，說說中考和高考的時候是如何脫穎而出的！”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高考狀元和數學天才！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幸會幸會！”

我正疑惑這位說話的是誰呢，一旁的王阿姨趕忙介紹道：“這是我們初中新上任的蔣校長，特地來拜訪廖老師的，順便請高考狀元和數學天才去學校做一趟演講！”

老校長是王阿姨的親戚，所以王阿姨才能一直在我們初中的食堂做後勤管理工作。至于這位新上任的蔣校長，我也是第一次見。沒想到，我初中畢業才半年多，初中的校長已經發生了人事變遷。可我依稀記得，老校長比外公小三歲，還沒有到退休年齡。

思緒到此，我頗感疑惑。回過神，我發現大家的眼裏都是灼灼的熱情，我本着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精神，趕忙解脫道：“我只會做題，不會演講的。但章佳明口才了得，蔣校長請章佳明去就對了！”

章佳明橫我一眼，“這種好事情，怎麽可以讓我一個人獨占呢！再說，麥芒初中可不是我的母校，我需要有個知根知底的校友陪同，我才能做到有的放矢！”

李奶奶笑着感嘆道：“這兩個孩子的感情可真好！”

李奶奶您那老花鏡是帶假的吧，居然這樣信口開河！

我故意對着章佳明燦爛一笑道：“演講，我是做不來的。但是陪同章佳明同學去母校作演講，我是非常樂意的！不知道蔣校長把時間定在哪天？”

蔣校長忙客氣道：“三天後，早上十點，可以嗎？”

“可以！”我微笑點頭。

章佳明不置一詞，只是嘴角冷冷一撇，明顯心不甘情不願。

蔣校長目的達到後，很快就告辭了。

王阿姨一路陪笑相送，但在章家看熱鬧的大夥還沒散去。

有人問我道：“菲菲，你有時間給我家兒子補補數學嗎？”

又有人問章佳明道：“佳明，你看什麽時候過來給我家女兒補補英語吧？”

還有人對我感嘆道：“菲菲，你說你們怎麽就這麽厲害，竟然能夠未蔔先知到這個份上！我看電視報道說，昨晚你們坐的那班長途車出車禍了！說是昨晚十點半，在路上開的時候，被後面的卡車撞翻在路邊了，車上的人都進了醫院！我們今天到這來串門，才聽廖老師說你和佳明兩個昨晚上在路上走了六個小時翻山走回來的，你們可真行啊！”

我一下愣住了，沒想到昨晚長途車居然出車禍了！真是太驚險了！

轉而又一想，是我的正确選擇救了章佳明一命啊！我得意地看了一眼章佳明，誰知他居然面無表情，看也不看我。

章奶奶對衆人說道：“看熱鬧也看得差不多了，有閑話明天再說吧，兩個孩子剛回來還沒休息好呢！”

衆人有些不情願，有的還想留下再說些什麽，但都知道章奶奶潑辣的性子，年輕時的章奶奶曾彪悍地用一把掃把将一群強盜給趕走過，遂大家都不敢逗留的告辭了。

等大家離開，家裏只有我們六人時，章奶奶才感嘆道：“今天看到新聞，我也吓壞了！幸好昨天你們是走回來的，要是坐車回來指不定這會兒怎麽樣呢！”

“孩子們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外婆說這話，不知是安慰章奶奶，還是安慰她自己。随後，她又對章奶奶道：“下午我們兩人去廟裏上香，為孩子們求個平安福吧，這樣我也好安心。”

章奶奶答允道：“嗯，我也這麽想。”

吃完飯，四位老人都有安排。兩位老太太去了廟裏，兩個老頭繼續下棋。

我本打算回房和葉東甜蜜地講電話，沒想到章佳明叫住了我，“我有事和你說。”

我點點頭，一面跟着他上樓去他房間，一面對他戲谑道：“你是不是突然良心發現，想要好好答謝我的救命之恩？要不是昨晚我堅持走回來，你現在說不定就躺在醫院裏缺胳膊斷腿呢！”

章佳明撇嘴不屑道：“你最近有沒有好好反省過？你是不是從前做了太多虧心事？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以至于你突然成了個招惹麻煩的體質？”

他的話，講得真欠扁！可惜，我現在打不過他！

不過，仔細想想，他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我最近确實是有點倒黴！在寝室睡覺睡得好好的，誰知學校淩晨突發兇手案，害我睡眠不足地去警局做筆錄！路上乘着長途車，本來高高興興的，誰知突然就被堵在路中央了！幸好我們提前走回來了，否則現在就該在醫院裏哀嘆了！

章佳明不知從哪裏變出一個盒子來遞給我，“玉佩是辟邪的，我覺得你挺需要的！”

我打開一看，是塊上等的羊脂白玉，圓形镂空，正中一個‘福’字，做工精細。看上去确實不錯，但是我對飾品向來興致缺缺。何況，玉這種易碎品，我不喜歡。我合上蓋子，還給他，“沒興趣！”

他并不伸手接，而是對我冷冷說道：“這三年，我們少不得要在一起。你倒黴，我也要跟着倒黴。你不着緊自己沒關系，但是不要害我。這塊玉，你一定要帶着，是給你辟邪用的。我記得回來前，某人答應過要聽我的話，不給我惹麻煩的，莫非是想要言而無信？”

又來這招！我扁着嘴瞪他，心裏無比委屈！

但章佳明好似并未感受到，他打開盒子，将系着玉佩的鏈子解開，然後在我的脖子後給我系上，“好好帶着，不許拿下來！”

我冷哼一聲跑下了樓，覺得他始終都是一個讨厭鬼，我最讨厭他這種霸道不講理的作風了！

之後幾天，我一直拉着窗簾，不想見到他。

再則，我獨自在房間裏研究編程軟件，簡直到了廢寝忘食的地步！除了和葉東講電話，沒有任何事任何人可以打擾我。外婆雖然說了我幾句，但一日三餐總是準時給我拿上樓來。我也樂得不下樓去，省的見到那個讨厭鬼。

但意外，總是會有的。

我正好和葉東在講電話，正說到高興處，不想章佳明居然到出現在了我的房間，我驚訝地看着他，都忘了剛剛和葉東聊到哪裏了。

章佳明簡潔同我交代道：“是你和蔣校長約定——今天要我去演講的！也是你和蔣校長約定——你作為校友，會全程陪同我的！”

我聽了他的話，有些汗顏，因為我完全忘記了這件事情！

我不得不對葉東說：“對不起，我有點事，晚上我們再聊。”

“好的，你先忙，晚飯過後我再電話你。”

“嗯，拜拜。”嘴裏這樣說，但我沒舍得立馬挂電話。

“小菲，你先挂吧。”葉東對我溫柔笑道。

“為什麽？”

“我不舍得讓你聽無人的忙音。”

“那我也會不舍得的。今天你先挂吧，我沒關系的。”

“小菲，現在我只能為你做這點事情了，你不要剝奪我的快樂。”

我甜蜜道：“那……好吧。”

“真纏綿！” 章佳明諷刺道。

我立馬反擊道：“羨慕的話，你也可以找一個女朋友啊！不過，以你這種性格，我估計任何做你女朋友，遲早都會被吓跑的！”

章佳明看着我窗臺上的仙人掌，不發一語。

我見他沉默，繼續刺激他，“你不是說，你有未婚妻嗎？難道是騙人的？還是說……你已經被人家甩了？”

章佳明八成被我說中了心事，所以惱羞成怒道：“我的私事，你管不着！換好衣服，快點下來，我最讨厭遲到！”說完，他摔門而去。

他難得動怒，我不僅不覺得害怕，反而有點高興讓他不爽。因為，他之前做了很多讓我不爽的事情。尤其，他逼着我帶這塊玉佩，讓我洗澡的時候一點兒也不方便。要不是看在玉佩實在值錢的份上，我真想敲碎了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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