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上了高三以後，章佳明好像對我更好了一點。我想，他大概是想盡盡做“家長”的義務。

比如，他會在晚上沒課也沒試驗的時候，主動下廚做飯給我吃，還會提前征求我的意見，問我想要吃點什麽。

比如，他在上個月和我一起回家的時候，還特意跟外婆和章奶奶學了紅燒肉和酒釀小圓子的做法。雖然他做的，和原版比，肯定是有差距的，但還是可以慰藉一下我這顆想家的心。

比如，晚上當我和一堆考卷作伴的時候，他會主動上前問我，要不要吃水果。如果我的回答是肯定的，他就會變出一個果盤放在我面前。

比如，他會在周日我做完作業的時候，問我要不要去拳館或羽毛球館放松一下。大多數情況，我會接受他的好意。因為，高三的體育課時，常被班主任搶去，如果周日再不運動一下，基本就要變成廢柴了。

不過，拳館我基本不去了，因為通過一年多的實踐，我已經了解到一個殘酷的事情，那就是：除非我耍詐，或是章佳明有心讓我，否則我不可能打贏他。所以，羽毛球館算是周日的常規選擇。

那天，章佳明看我睡不着，他主動給我讀書，我覺得也沒什麽，算是盡他做“家長”的義務，主動化解高三學生的“學習焦慮”。

今天放學後，我先到家。

之前在路上，章佳明給過我電話，說他今晚沒課，他問我想要吃什麽。我說想吃大閘蟹，他遲疑了下，還是答允了。因為他不喜歡吃蟹，覺得麻煩。

我正埋頭做功課，不想家裏的門鈴響個不停。我想大概是章佳明回來了，以他的習慣很少按門鈴，除非手裏的東西太多。于是，我快步來到門邊。但打開門的剎那，我無比驚訝。門口站着的，居然不是章佳明，而是汪曉。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汪曉怎麽突然找上門來了？我記得我從來不曾告訴過她這裏的住址。

“你果然和他住一起？本來我還不信！”

汪曉一開口，就是濃濃的指控意味，我有些不适應這狀況，不明白她的指控何來。

“你和我說過，你和他是鄰居。為什麽你從來不告訴我，這三年來你一直和他同居？”

我驚訝地看着她，因為她的措辭——“同居”。但很快，我就平靜了下來。因為，她說我和章佳明同居，也不算說錯。但汪曉理解的同居，和我理解的，貌似不太一樣。

“這兩個月，你為何什麽消息都不給我？我給你發短信，你總是敷衍我！你是不是……是不是早就和章佳明在一起了？難道你一直在耍我？”汪曉說着說着，竟然泫然欲泣。

我看着她這樣，無比頭疼，忙開口解釋：“我和章佳明只是室友，他受了家裏老人的拜托，所以這幾年一直照顧我。之前，我不是和你說過，我上高三了，最近非常的忙，我們暫時就不聯絡了，等我空了再給你消息。”

“我不信！你發誓，你絕對不會和章佳明在一起，你會繼續提供消息給我！”

看着汪曉蠻不講理的樣子，我根本不想搭理她。我和她本來就是生意關系，她付錢，我給産品，銀貨兩訖，公平交易。最近我忙，生意暫時中止，如此而已，我有什麽必要對她發誓？她以為她是誰？

我剛想說話，沒想到章佳明已經來到了門口，冷冷開口道：“你要是再敢逗留一秒，我就報警說你私闖民宅！”

“章佳明，你到底要我怎樣，你才肯接受我？我對你的心意，你應該知道的！”

“你對我而言，永遠都是不相幹的陌生人！我早說過，你不必對我浪費時間！”

“可我是真心喜歡你的，我從高一開始就對你……”

章佳明皺着眉頭，不耐煩地打斷道：“你有什麽想法，是你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再來騷擾我！你要去我們學校旁聽，你喜歡和我們學校的人混在一起玩，我懶得管！但是我家，不是你想來就可以來的地方，也不是你可以任性撒野的地方！你最好馬上從我的視線裏消失！”

“你是不是喜歡她？”汪曉突然指向我，手指差點戳中我的鼻子。

我趕忙退開一步，轉身離開，以免被他們兩人的争執無辜牽累。

就在我轉身往自己房間走的時候，汪曉在我身後叫到：“許菲菲，有種你就不要走！你說清楚，這幾年你是如何将照片和消息賣給我的？又是如何将章佳明的照片制作成各種海報、杯子、抱枕，在外售賣給那些喜歡他的女孩子的？像你這種為了錢什麽都幹得出來的女人，有什麽資格讓他喜歡？”

這件事，我一直做的隐秘。上高三後，由于學習忙碌，我已經完全停止了這門生意。現在突然被汪曉在章佳明面前揭發，我還是有點心虛的。因為，我擔心章佳明這個記仇的家夥，不會輕易放過我。同時，我非常後悔從前一直相信汪曉是個優質客戶，也非常後悔一直相信汪曉對我的承諾——她說她會保密，絕對不會将我和她的交易告訴章佳明，即使他們成為一對也不會！

我沒有回頭，也沒有繼續往前走，而是尴尬地停在客廳裏，等着章佳明對我的盤問。

我還在心虛地想着要怎麽應付章佳明，不想就聽身後的章佳明用更冷地聲音對汪曉說道：“這是我和許菲菲的事情，與你無關，你可以走了！不要逼我報警！”

“章佳明，她做了這種事情，你還一心一意喜歡她？你為什麽情願要她這種女人，也不願意好好看我一眼？”

“我不想再和你廢話，你可以滾了！”

此時，章佳明顯然沒空搭理我，他的主要目标是要趕走他口中那個“不相幹的人！”

于是，我蹑手蹑腳地往自己的房間走，以期他們的争執可以再久點，這樣章佳明暫時就顧不上盤問我了。

“章佳明，你遲早會後悔的！我會等着看你怎麽哭！”汪曉說完這句話後，我聽到了大門被關閉的聲音，我不由回頭看去，章佳明此時正一個人在玄關處換鞋，手裏還拎着剛買的大閘蟹，顯然他口中“不相幹的人”汪曉已經被他趕走了。

“你沒有什麽要同我解釋的？”章佳明犀利的目光向我射來，聲音裏明顯有怒氣。

我咬了一下嘴唇，心虛地看着地板，緩緩說道：“她突然跑來發瘋，我也沒有想到，我已經和她很久沒聯系了。”

“這就是說，你和她一直有聯系？你是不是答應過我——我幫你聯系加工廠，你就再不聯系她，和她一句話也不再說？許菲菲，你言而無信！”

我小聲辯駁道：“今天之前，我确實沒和她當面說過話，我一直和她短信聯系的……”

“那是我冤枉你了？”章佳明冷哼道。

我這時候哪敢惹毛章佳明，只能默然無語。

“她剛剛說,你還侵犯我肖像權，并且在外獲利，這個你怎麽說？”

我不敢擡頭看他，只能小聲道：“對不起。不過，我上高三以後，已經完全停止了。”

“這就是說，你之前一直在這麽幹？難道辣椒醬的生意，你賺得還不夠多？你就那麽缺錢？”

我賣章佳明的照片，大部分出于私怨，而不是為了錢。我也想過，有天這事可能被他知道，但想到他惱羞成怒的樣子，我就覺得無比快慰。卻沒想到東窗事發的時候，我是如此措手不及，還有心虛惶恐。這完全不符合我的預期，實在是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愧悔。

“現在回你自己房間去！從今天起，你盡量不要讓我看到你，你也別和我說話！”

我回到房間後，坐在書桌前冷靜了下。随即，我迅速整理需要的考卷和作業本，然後又确認了下L醫大的食堂的飯卡和手機的位置，接着我就穿好外套，背着書包，走出了房門。

走出房門後，我并未在客廳見到章佳明的身影，這讓我着實松了一口氣。于是，我迅速穿鞋，開門離去，以免撞見他又讓他不高興。

之後一周，我每天早起半小時，趁着章佳明跑步沒回來，我就出門去L醫大食堂買早飯；每天晚上十點半以後回家，趁着章佳明已經在卧室睡覺，我才開門回家，接着洗澡。這樣一來，我和章佳明幾乎不會碰面。

悲催的是，我的髒衣服只能帶到學校，在放學後手洗，然後挂在周敏的寝室陽臺上。周敏問過我，怎麽了？我簡單的回答，和家裏人鬧了一點矛盾。周敏同情地看着我，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現在，我除了周五仍舊和葉東在一起約會，其他放學時間除了睡覺，我都泡在了L醫大。幸好，L醫大我很熟悉，食堂的飯也很可口，自修教室的單人座位也不難找，我過得還算不錯。

但我仔細想過了，與其住在章佳明家裏這麽不方便，不如申請住回學校。

住在學校，肯定不夠自由。但總比這樣小心翼翼地故意避開章佳明，要來得舒服。

于是，我特意挑了一天提前回家。

我知道，這時候章佳明有實驗，肯定不在家。我走進他的書房，将一張申請表放在了他的書桌上，用筆筒壓着。随後，我拿出手機，給他發了一條短信：“我想申請回學校住，申請表需要家長簽字同意，你簽好名放在那裏就行，我明天一早自己來拿。快的話，我明天就可以住回學校宿舍了。以後，就不用再麻煩你了。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這兩年，謝謝你照顧我。如果你有什麽需要我做的事情，你可以發短信告訴我。只要力所能及的話，我一定盡力而為。許菲菲。”

發完短信，我回到自己房間，開始打包行李。

就在我剛剛疊好衣服，正打算分批塞入行李箱的時候，我的房門被人直接推開了。

章佳明走到我面前後，我才發現他的額頭上全是汗，好似來得很匆忙。

其實，我對他的突然出現很詫異，因為這個時間他通常應該還沒下課才對。我本想開口問他，他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裏？但想到他的禁止令，他說過不要我和他講話，所以我不想讨人嫌，于是我什麽都沒說，轉頭繼續打包行李。

章佳明冷聲問我：“難道在你做了這麽多對不起我的事情後，你只會一走了之？連一句道歉，也不願同我當面說嗎？”

我看向他，心平氣和的說道：“我不止一次和你道謙了，是你不願意接受我的道歉。再說，是你說不想再見到我，也不想再同我說話的。我覺得，若我還住在這裏的話，即便我再努力，我也難以做到滴水不漏。最好的法子，就是我搬回學校住。這樣的話，我們都能自在一些。”

“是你做錯事，難道你就這麽沒誠意？敷衍地說一句‘對不起’，就算完了？如果你真的有心致歉，即使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你不應該一次又一次地同我道歉，直到我接受你的道歉為止嗎？”

“是你叫我不要和你說話的，現在你又要我一次次道歉，直到你原諒我為止，你不覺得，這很不合邏輯嗎？我覺得，不打擾你的生活，不繼續惹你生氣，不再惹你讨厭，是我最有誠意的道歉。這确實比說一句無用的“對不起”，要實在的多。”

“你在短信裏說，如果我有什麽需要你做的事情，只要力所能及的話，你一定盡力而為？”

我點頭。

“那好，你留下來。從今天起，我所有的衣服都由你來洗，這就是我需要你做的事情。”

我莫名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是怎麽想出這種折磨人的方法的？

許是看我沒有答允他，他追問道：“你不願意嗎？原來，這就是你道歉的誠意？剛剛發的短信，轉臉就可以不承認！”

我無奈地看着他，“我最讨厭洗碗洗衣服這種事情了，你有沒有別的事情要我做的？”

章佳明看着我，眼睛瞬間明亮起來，“如果你想再加一項洗碗，我也沒有意見。”

我趕忙搶在他的惡趣味發作前說道：“由于我滿含歉意，所以我決定幫你洗衣服。不過，凡事總要有個期限。我們就以寒假前為期限吧，怎麽樣？”

“成交！”章佳明爽快地答應道。

我轉頭看向行李箱，猶豫着是今晚将這些衣服就放回衣櫥，還是等着明天從周敏那裏拿回我的所有衣服後一起整理？

章佳明大概是誤會了我的意思，他問我，“你要是去學校住，怎麽能天天及時幫我洗衣服？”

我擡頭看向他，解釋道：“我已經決定不住校了。我只是在想，今晚要不要繼續整理這些衣服？畢竟，我還有不少衣服，在周敏那裏。是不是明天一起整理更好些？”

“今日事今日畢。我看你還是都放回衣櫥裏比較好。這些日子，你都是去周敏那裏洗你的衣服的？”

我點頭，理所當然道：“用陽臺的話，勢必要和你天天碰面，這樣會惹你生氣，就太沒道歉的誠意了。”

章佳明臉色有點怪異，接着他不發一語就從我房間走了出去。随後，我聽到了大門開關的聲音，我猜他大概是實驗中途溜回來的，還得回去繼續努力。

于是，我長嘆了一聲，章佳明果然是個睚眦必報愛記仇的小人啊！沒想到我這麽一個花季少女小鎮女俠，竟因為所謂的“萬分歉意”，不得不淪落到成為章佳明的洗衣女工，真是太可悲了！

自從我淪落到章佳明的洗衣女工後，章佳明和我又恢複了之前的生活狀态。

早上，我又恢複了呼呼大睡的本性，等着章佳明晨跑後帶早餐給我吃；晚上，章佳明沒課，仍舊親自下廚給我吃，飯後時常還備有甜點和水果；周日，如果作業不是太多，我和章佳明仍舊一起去打羽毛球。

唯一變化的是，每晚章佳明都會走進我房間對我抱怨同一個問題。只是用語天天不同。

比如，“我發現你衣服洗得不仔細，我長褲的左邊褲腿，有一點污漬你沒洗幹淨。”

比如，“我發現你心太粗了，我外套的胸前有油漬，你沒發現嗎？”

比如，“難道你從來不知道，有衣物柔軟劑這樣東西的存在嗎？”

比如，“我的襪子是白色的，為什麽洗好後，我看到了一抹紅色？你是怎麽洗的衣服？”

比如，“為什麽我扔進洗衣機的是兩只襪子，你洗好後，就只有一只了呢？”

比如，“你是不是對我不滿意，所以拿我襯衫發洩？我的襯衫被你洗好後，少了三粒扣子，有你這樣洗衣服的嗎？”

諸如此類。他沒完沒了的控訴，讓我不勝其煩。

但是，每當我想要抗議的時候，他就會把證據放到我的面前，讓我無可辯駁。

有一次，我恨到極處，對他惱道：“既然你這麽精細，幹嘛還要讓我洗？我只答應你，盡我所能努力洗。但是，你這麽吹毛求疵的，我配合不來！”

“你這麽粗糙，你男朋友知道嗎？以後你這樣的女生，誰敢娶你？”

我不服氣道：“是法律規定的，家務一定要女人做？再說，有錢可以請保姆！難不成你想把老婆當傭人使喚？像你這樣的倒也省事，索性到家政公司認領一個順眼的就好！怕只怕家政公司的姑娘大嫂，都看不上你這麽讨人厭的個性！”

“我懶得和你說！”章佳明拿着他手裏的衣服，怒氣沖沖地走出了我的房間。

我看他這樣，高興地補刀道：“要不你去問問汪曉？說不定，她願意無條件地配合你的任何挑剔和龜毛！”

章佳明聞言，立即轉過身子問我道：“難不成，你到現在還和她有聯系？”

我忙撇清道：“我又沒毛病，幹嘛主動招惹一個神經病！”說完，又不服氣地補充道：“想想也是！能喜歡你的，肯定正常不到哪裏去！”

章佳明冷冷笑道：“照你這麽說，你最好的朋友焦紅和周敏都不正常！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看來也好不到哪裏去！”

我先是被他說得一愣，接着更是氣惱，于是口不擇言地駁斥道：“那是因為她們都被你的皮相迷惑，從來都沒看穿你靈魂本質的惡劣！”

章佳明兩道銳利的目光射向我，“那你和我是什麽關系，連我的靈魂都研究透了？”

我毫不遲疑地回道：“我從小就認識你，且被你迫害至今，對你的惡劣，自然有更深切本質的認識！”

章佳明看着我，冷冷說道：“迫害你的人，給你屋子住、給你買早飯、給你買手機、給你送電腦，你做網店給你找加工廠，周六陪你練拳，周日陪你打羽毛球，平時晚上還為你下廚，麻煩你找這樣一個人來迫害我一下！”

我頓時無語。這一回合，章佳明完勝我！

作者有話要說：

推薦本人的古言——《做幸福的嫡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