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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只是陳皎一人冷待, 永安侯之前對他和藹可親,甚至不顧侯爵身份出門相送,陳游禮卻是連侯府一家人全都記恨上了,心眼不可謂不小。

另一頭, 永安侯歸家後得知陳游禮來過。他最近因為女兒和太子的事情煩心, 都忘記這位族內的後生了。

和陳氏族長想的一樣, 永安侯同樣覺得陳游禮這人有才華, 值得投資, 還真有把對方安排到過國子監的想法。

稍加思索後,他一反前兩天對陳皎橫眉豎眼的态度, 招來對方悶聲問道:“你是什麽想法?”

陳皎是侯府世子,怡和郡主的寶貝閨女,家中的事情基本都不會瞞她, 加上她如今在太子手下做事, 來往結交的皆是朝中大臣, 永安侯他們也更加重視她的意見。

雖然他還在因為陳皎‘大逆不道’的做法而生氣,但還是決定問一問對方的意見。

永安侯摸着胡子, 悶悶商談道:“我準備親自寫貼送往國子監。我瞧此子大有可為, 日後也會進入朝堂, 你在太子手下做事, 此時趁他式微結交, 将來你們也好互相扶持……”

平心而論,永安侯對能寫出‘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的陳游禮十分欣賞。這跟身份年齡地位無關,而是一種詩人間的心心相惜, 才子對彼此的贊嘆和情誼。

最重要是, 陳游禮将來會有大作為, 這個時候賣好結交一二,對侯府只會有利無害。

永安侯冷靜分析自己的打算,陳皎卻直接拒絕道:“不行。”

陳游禮不懂感恩睚眦必報,心眼比針尖還小。誰幫了他,他是半點記不住,誰要是無意間得罪了他,他能記一輩子。

更何況相比于陳游禮的人品,她其實更在意對方的系統任務

陳皎昨日見到陳游禮時便開始思索為什麽對方非要進候府,上輩子過繼的事情是不是陰謀……

在原書中他被過繼後,永安侯府的人才發現他的真面目,可惜過繼禮都行過了,人也上了族譜,長安城中那麽多人都盯着,他們總不能把人趕出去。

後來唯一的女兒意外去世,永安侯夫婦心如死灰,也沒空管這些事了。

想到這,陳皎便心生疑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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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何,她總覺得自己的死可能跟這個系統脫不了關系。

對方頭頂的系統來歷不明,又疑似跟侯府有關,陳皎心生警惕,絕不會讓對方有機會貼上來沾半點親,所以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永安侯的提議。

永安侯現在還在因為陳皎和太子的事情生氣,聞言懷疑道:“哼,你小子該不會是嫉妒他吧?”

怡和郡主恰好進屋,聞言嗤笑:“世子出身王公貴族,受太子看重,需要嫉妒一個農家子?可笑。此人如今身無功名,等他日後封侯拜相,再來與我的皎兒相提并論。”

誰都知道世子是怡和郡主的心頭肉,聽不得他人說半句不好,就連公爹婆母都不樂意。永安侯今天撞槍口上,讪讪閉嘴,心想自己今晚大概又要睡書房了。

怡和郡主擠兌完丈夫,卻調轉口風,對陳皎勸道:“你爹話不中聽,這事卻是對你有好處……”

皎兒一個人在朝堂單打獨鬥,相比于家族枝繁葉茂的人會比較吃虧。

怡和郡主跟陳氏族人多有舊怨,可為了女兒,這些都可以忍讓。

她知道些前因後果,和永安侯觀點相似。這個陳游禮看着是有點東西,女兒和他交好,将來也多條人脈。人脈這種東西,平時看不出來,關鍵時刻就很管用。

比如朝堂上被人彈劾,人脈不好的人,根本沒人幫你說話,一怒之下皇上把你砍了也不是沒可能。

可要是有人出言幫你幾句,說不定就會扭轉時局,不至于孤立無援。這也是為什麽大家族和世家長盛不衰,熱衷于聯姻來鞏固彼此間的關系。

從小在大長公主身邊,怡和郡主深知這中間的貓膩。

陳皎被父母勸阻,也不生氣。她笑了笑,點頭道:“也不是不行。不過若您和爹非要讓他進國子監,我便自請退學離堂。”

永安侯被她氣得直接蹦了起來,瞪大眼:“你個逆子想幹嘛?!”

陳皎嘆了聲氣,悠悠地說:“同為陳氏後人,陳游禮進入國子監後,衆人難免拿我與他比較。他有才,我無才,大家有多誇贊他,便會有多貶低我。”

聽到陳皎的話後,永安侯夫婦頓時愣住。

陳皎語氣冷靜:“到那時世人會怎麽說?他們會說永安世子名不副實,實乃纨绔,陳游禮才華橫溢,有君子之風。”

陳皎的名聲會更差,陳游禮的名聲則會更好!相當于對方踩着她上位立人設!

世人多愚昧,沒人會去關心二人之間的聯系,也沒人會想到永安侯幫助陳游禮進入國子監的恩情。他們只會覺得陳皎這個世子學問比不上一個農家子,實乃繡花枕頭。

陳皎在太子手下辦事,她名聲太差,太子也會受到影響,說不定會因此遠離疏遠他,以免自己背上不懂賢臣的名聲。

被陳皎點醒,永安侯瞬間愣住,怡和郡主更是驚出一聲冷汗。她轉頭上手掐住永安侯的胳膊,憤憤地說:“盡出馊主意!”

永安侯一念之差險些耽誤女兒前程,被妻子掐的呲牙咧嘴也不敢反抗,只扭着身子抽氣,又疼又後怕。

陳皎看爹娘互動,差點笑了出來。以自己和太子現在的關系,哪裏需要擔心因為傳言影響。她故意誇大言辭吓到永安侯夫婦,便是為了徹底打消他們對陳游禮提拔的心思。

傍晚。

老侯爵從郊外垂釣歸來,得知此事後,他似笑非笑道:“皎兒你如今與殿下關系甚篤,殿下真會因此事疏遠你?”

陳皎被祖父揭穿也沒羞愧,坦蕩道:“我哪知道。我就是看這人不順眼,不想讓他從侯府得到好處。”

所有人:……這孩子越來越不省心了。

不過自家的孩子的意見,大家都是要聽的。他們謀劃這麽多,還不都是為了讓陳皎日後更好。

老侯爵沉吟道:“送些銀子給陳家小子,在雲山書院附近挑處別院借給他住。日後其他人問起來,我們侯府也是盡心盡力……”

且此舉之後,陳游禮若是再開口求取幫他進入國子監,外人只會說他不識好歹。

老侯爵老謀深算,走一步看十步,便是完完全全将陳游禮進入國子監的路堵死了。

第二天。

永安侯便雷厲風行地在雲山書院挑了處院子,接見陳游禮:“如今府上脫不開身,恐不方便賢侄靜心讀書,我在別院還有處院子,靠近雲山書院方便求學,你若不嫌棄……”

陳游禮的臉色瞬間不是很好看。他穿越後生活順風順水,一度以為自己是天選之子,沒想到侯府用行為給他上了一課。

永安侯在朝中為官多年,待人接物都不是尋常人可以比拟,自然沒有錯過陳游禮眼中閃過的一絲不忿。

他面上神情冷了些,心中不由嘆息:皎兒如此篤定,怕是早就知道此人心胸狹窄。

永安侯本來對陳游禮有才華的憐惜,如今心下冷然,幾句話後便言有事讓對方離開。

僅僅是數天,永安侯居然變化這麽大。他專門在書院旁邊跳了适合讀書的院子,誰也說不出錯處,陳游禮不能在此刻告訴對方自己想去國子監求學,完全被對方的舉措架在了火上。

這時他才有些後悔,早知永安侯府如此勢利愚昧,自己就該早點上門拜訪。他現在挑明詢問國子監,恐怕會被冠上不知足的名號,對他的名聲不利。

想到還未完成的任務,陳游禮在心中遺憾,可惜了。

和陳游禮同行的還有雲山書院的學子,兩人本是來找陳游禮做客探讨學問,誰知恰好撞見對方接待來客。

有人看向遠去的馬車,忍不住問陳游禮:“那是哪家貴人?”

陳游禮還對侯府有怨,聞言淡淡道:“永安侯府。”

那人眼睛亮了起來,拱手恭維道:“沒想到陳兄居然和侯府也有關系,想必日後前程必定少不了。”

陳游禮心中得意,面上卻一副淡然的語氣,說道:“我陳游禮不是那等攀附富貴之人。出身難以決定,但我陳游禮,日後必定不差于人。”

陳游禮這話傳出去,其他人心中信與不信暫且不說,明面上都認為他有才華和志氣。

陳皎卻沒心情關注對方了,她每天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哪有那麽閑心跟一個自命不凡的奇葩計較。

她今日下午到太子府時,便被桌上高疊的公文數量驚到了。

大概是前幾日她的工作效率大大提高,讓太子殿下看到了她的潛力,所以今天她的工作量又增加了。

……算你狠!

陳皎抽抽嘴角,一邊在心中罵太子小氣,一邊當機立斷地決定今天她一定要和太子和好!

不和好不行了,她現在工作量是以前的好幾倍,關鍵加班時還要頂着其他大臣羨慕嫉妒的目光,簡直讓人心梗。

以前她工作時多有限啊,偶爾還能喝茶吃口糕點,摸魚是再正常不過了。可現在她因為談戀愛的時候得罪了太子,倆人還在冷戰,她連伸個懶腰都不敢,就怕被太子抓住把柄然後加班。

陳皎是個非常想得開的人。

既然自己和太子冷戰沒有好處,又沒辦法順勢分手,那還不如早點和好好,起碼工作的時候能偷偷摸魚吃一口糕點啊!

不過這都是待會兒的事情,現在其他大臣都在。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她想做什麽都沒機會。

陳皎熟練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老老實實地開始看最近分給自己的折子,總結最近的大小事,然後按照事件依次寫出自己的對策建議和想法。

這項工作并不是她一人做,還有許多大臣謀士都會做,而且每個人不知道自己分到的折子是否已經被其他同仁總結過。所以根本不敢偷懶,因為一旦太子查看時,發現自己漏記或者虛報糊弄,就徹底完蛋了。

陳皎對這項工作也很認真,等她寫着寫着,外面天漸漸暗了下來。

另外三位大臣分到的折子沒有她多,寫完早就走人了。等陳皎擡起頭,這才發現偌大的屋內只剩下自己和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比她還要忙,俯首案桌,到現在都還未擱筆,桌下是許多奏折紙張。他眉眼淡淡,并沒有絲毫不耐。

陳皎知道,等她也離開後,太子忙完手中的事情,還會把他們幾位臣子謀士總結的折子和建議翻閱查看一遍。

等這些事情忙完,已經是深夜了。謝仙卿會睡幾個小時,然後不到五更便得去上朝,然後繼續忙碌的一天。

一國儲君,過得比996還要忙碌。

啧啧,怪不得許多人更願意當昏君,因為要當好皇帝真的很難很累呢。

相比于敬業的太子殿下,總是時常想着摸魚偷懶的陳皎忍不住悄悄反省自己,然後暗暗決定自己今天一定要和太子殿下和好!

至少她明天不能再加班了!

陳皎忙完工作,空下心弦。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的案桌上似乎有了新東西。

案桌最邊緣的宣紙上,放置着一塊銅鎏金花紙鎮。紙鎮上方雕刻成盛開的花瓣形狀,巧奪天工,宛若一朵栩栩如生的桂花。

當朝流行紙鎮,不僅可以壓書鎮紙,還可以放手中時常把玩。時下最為流行的是木鎮、玉鎮和銅鎮,後者往往會雕刻成鹿牛等形狀。

陳皎第一次見到這塊紙鎮,第一眼便覺喜歡。

不過這裏是她的案桌,上面的東西基本都是她常用的,這東西出現的奇怪,陳皎懷疑是有小太監打掃同仁的桌子時放錯了。

其他大臣早就走了。四下無人,陳皎這才注意到太子所處的那扇屏風不知何時撤去。

陳皎想到自己的和好計劃,便故作随意問道:“這是什麽?”

謝仙卿筆尖未停,并未擡頭,語氣淡淡道:“今日有人生辰,自然是贈她的賀禮。”

陳皎愣了一下,下意識問道:“誰啊?”

她還以為東西是送給自己的,沒想到居然是別人的生日禮物。

陳皎語氣随意,與此同時,謝仙卿擡起頭,凝眉直直掃向她。

他目光銳利,疑窦叢生,面上卻不動聲色道:“陳世子不知?”

謝仙卿眉眼如鋒,陳皎還有些茫然。就在這時,她猛然意識到了什麽不對。

陳皎當年為了女扮男裝,假死脫身,不僅年齡改小了,生辰自然不可能和原來一樣。

太子今日所說的生辰,便是她對外公布的假生辰。

草!要露餡了!

陳皎立刻放下手中的紙鎮,語氣緊張道:“近日事務繁忙,我連自己生辰都險些忘了,多謝殿下惦記。”

她語氣随意,背在身後的手卻不自覺握緊,心中緊張萬分。

前兩日永安侯府才開了會,重點強調她必須在太子面前隐瞞自己的身份,務必不能暴露。

怡和郡主本來還認為女兒和太子情投意合,正好借此機會恢複女兒身,以後也不必如此辛苦的隐瞞秘密。

她身為母親,自然是心疼女兒需要隐藏一輩子女兒身的事情。別人不知,她做母親的卻是知道,陳皎因為需要女扮男裝,常年裹胸,身體發育也不好,就連葵水都不正常,日後恐對子嗣一事上有礙。

永安侯雖然嘟嘟囔囔罵女兒做事欠缺考慮,但也贊同妻子的意見。陳皎加入太子黨後,鬧出的事情太多了,如今有機會脫身,也算是了卻了他的心病。

只不過夫妻兩剛提出意見,就被永安侯和老夫人痛罵了一頓。

老夫人是宅鬥出身,最是恨此類事情,說:“一進宮門,從此便與家族親人兩隔,宮中更深寂寞,藏着多少女兒家的屍骨。別說皎兒如今是世子,就算她沒有女扮男裝,仍是侯府嫡女,我也不會讓她進那吃人的後宮!”

大家族的宅鬥都層出不窮,深宮之中只會更可怕。

老夫人此話出口,怡和郡主和永安侯也熄火了。

陳皎自然都聽父母的,古代不是不能自由戀愛,但她也要考慮家人的意見。

更何況,陳皎算是看明白了,全家人當中,也就她祖母在這種事情上最清醒。

當初她要是聽祖母的話,也不至于莫名其妙成了斷袖。

所以若說陳皎起初可能還有些松動,現在卻是根本不敢松懈了。

也不知太子殿下會不會發現。

陳皎緊張萬分時,謝仙卿則在注視着她。

他眼眸深邃,探索地掃視陳皎臉上神情變化,沒有出聲回答。

陳皎緊張的手心都要出汗了,心想也是她大意了。

從前她雖然是侯府世子,但在外人眼中不過是個不學無術的纨绔公子哥,除了家人沒幾個人記得她的生辰。

而永安侯府為她慶祝的生辰是她真正的生辰,所以久而久之她也沒把假生辰放心底,沒想到今日差點露餡。

謝仙卿盯着陳皎,仿佛在仔細觀察評估對方話中真假,将她臉上所有細微的表情都收入眼底。

時間像是過去了很久,但又好像不過數秒。

謝仙卿收回眼,淡淡道:“原是如此。”

見太子似乎相信了自己的說辭,陳皎猛地松了口氣。

就在這時,謝仙卿忽然又問道:“陳世子不回家與家人慶祝生辰嗎?”

陳皎今日生辰,他原以為對方今日會請假早歸,以便和侯府家人團聚,沒想到對方從頭到尾都沒想起來這件事,甚至在太子府待到夜幕。

陳皎愣住,手心已經有了汗珠,面上卻鎮定道:“不過是生辰罷了。早晨出門時我便跟祖母她們說過,等晚時再歸家一同吃個飯便是了。”

說這個陳皎倒是不心虛。她如今不過還小,生辰不必像長輩一樣大辦。更何況就連太子,他的生辰不也是一個人簡單過了嗎。

所以陳皎覺得自己這個理由沒什麽問題。

謝仙卿可有可無地點頭,像是接受了這個說法,也沒再追究這件事。

他勾了勾唇,對陳皎淺笑道:“天色不早了,陳世子早日歸家吧。”

陳皎不敢放松,口中故意玩笑道:“生辰自然要與心悅的人一同度過,我收了殿下的賀禮,自然要多陪一陪你。”

謝仙卿笑容愈發溫和,指尖拿着筆,單手托腮,意有所指道:“陳世子好甜的嘴,前幾日那氣人的少年也不知是誰?”

話題從生辰的事上被扯開,陳皎微微松了口氣,嘴中嗔怪道:“殿下怎麽還要提上次的事,難道是還沒有原諒我嗎?”

謝仙卿笑而不語。

倆人閑談間,陳皎又悄悄觀察了一會兒,見太子殿下神情沒有異樣,想必是自己的借口圓了過去,她這才長舒一口氣。

半個時辰後,陳皎借口天色已晚,從太子府中輕松離開。

等陳皎離去後,謝仙卿注視着她的背影,神情不明。

他揮揮手,招來張公公,淡聲道:“派人查一查永安侯府的人今日做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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