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陳皎湊過來好奇詢問。永安侯捂着胸口, 長舒一口氣:“別提了,也不知是哪個小人在背後惡意中傷。”
他罵了半天,氣出了一大半,現在便準備回家裏喝杯菊花茶, 養養嗓子。中年人, 火氣不能太大。
陳皎本來還想幫他爹發揮輸出呢, 見此又把手揣回袖子裏了。
兩人前後腳往侯府往裏走。
永安侯不願意将這些糟心事講給女兒聽, 倒是陳皎眼尖, 探頭看向對方手上的信紙。
然後她樂了,看着她爹打趣道:“爹, 你在外面還養了哪個兒子啊?”
正好永安侯府內的怡和郡主睡醒了午覺,搖着團扇出門來瞧,便聽見了陳皎這句話。
她眼神頓時淩厲起來, 掃了眼永安侯, 吓得對方手都僵住了。
陳皎這個大孝子, 意識到不對勁,當時便縮着脖子不吭聲了。
怡和郡主上前拿過那封信, 匆匆看完後, 冷笑道:“我倒是不知道你在外面還養了個‘兒子’?”
因為信上寫得含糊不明, 永安侯夫婦都知道陳皎是女兒。所以他們第一時間想到的信上所言不是指陳皎, 而是另有其人。
永安侯抽了口氣, 急得臉都紅了,強調道:“胡說八道!胡說八道,我行的端坐得直,我清清白白!”
怡和郡主睨了眼他, 譏道:“你清清白白?我瞧這封信上可不是這麽說。”她怒氣未消, 看起來也不知是信了沒有。
永安侯覺得自己最近真是倒黴透頂了!
他致仕後便天天在家寫詩, 連門都沒怎麽出,都不知道是得罪了誰,收到的信一封比一封離譜。
周圍還有府上的仆人,怡和郡主不喜歡被別人看笑話,說完便拿着信往院子裏走。
永安侯一路跟在她身後,冥思苦想後,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這人居心不良,是誠心要害我啊!我說怎麽總是給我寄些莫名其妙的信,我看都看不懂,我冤枉啊!”
永安侯最開始還不知道這背後的人是想做什麽,只覺得對方是無聊地寫信來譏諷他。現在他懂了,這人明顯是故意害他啊!
他見怡和郡主不信自己,簡直要嘔出血了!
他清清白白幾十年,結果一朝忽然被人扣了屎盆子,多了個莫名其妙的‘兒子’,還當了回綠王八,氣得都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聽他反複解釋了後,怡和郡主和陳皎才總算弄清楚了些來龍去脈。
怡和郡主聞言更加不信了,拍桌而起,震驚失态道:“好啊!你收了這麽多信,居然都瞞着不告訴我!”
尋常人若是被人寫信譏諷做了綠王八,大多都會回家苛責質問妻子,結果永安侯倒好,完全沒放心裏,連提都沒跟其他人提這件事。
永安侯:……我那是根本沒放心裏!
永安侯見自己怎麽解釋怡和郡主都不信,幹脆拉過陳皎,急道:“你來!你跟你娘解釋我到底有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怡和郡主搖着團扇,鼻息嗤了一聲,似笑非笑地說:“看來你們父子倆瞞了我不少事啊。
陳皎剛剛見勢不對,正想開溜呢,便被急切的永安侯拉住了。聽到怡和郡主這句話,明顯是把她也給算上了啊!
陳皎求生欲很強,急忙搖頭說:“我什麽都不知道啊。我今天看見爹在外面罵街,這才湊過來看見了信。”
至于其他的信,她根本都沒見過。
永安侯哽了有哽,沒好氣地強調道:“我不是在罵街,我是在譴責背後無良之人!”
太過分了!不知道此人是誰,但簡直是喪心病狂,害他又要睡書房!
其實怡和郡主是相信永安侯,夫妻數十載,怎麽可能不清楚對方的品性。但她在那封信上被人諷刺罵了,心情自然不好,而且她最近很不耐煩聽永安侯念詩,便幹脆借口趕對方去書房。
永安侯莫名其妙被誣陷,又不能自證清白,被逼着睡了幾天書房。他險些違背自己的君子原則,差點準備跑去祠堂祭拜,想讓祖宗保佑那背後作祟的小人出門摔掉牙。
另一邊。
陳游禮本來一直等着永安侯府大亂,卻沒想到除了永安侯最近臉色難看了些,陳皎和怡和郡主卻什麽事都沒有,似乎根本沒受影響。
極有可能永安侯根本沒把信給其他人看,自己單獨瞞了下來。
想到這個結果,陳游禮頓時對永安侯産生怒其不争,鄙夷萬分。這個永安侯地位權勢都有,居然還給人當舔狗,簡直丢他們男人的臉!!
沒錯,陳游禮最開始的猜測錯誤,後來的走向也一發不可收拾。他覺得永安侯是對頤和郡主愛得深沉,所以含淚忍了這個綠帽子。
真是太煩了。
陳游禮看不上永安侯,幹脆改變了計劃。最開始他覺得永安侯得知真相後,肯定不會容忍陳皎還能繼續當世子,所以幹脆安心在家裏等待結果。誰能想到永安侯會舔狗到沒有底線。
現在陳游禮改變主意了,他決定将信送給老侯爺和老婦人。作為家族老人,他們肯定不會容許家族血脈混淆!
陳游禮說幹就幹,第二天就派人送信。
于是釣魚歸家的老侯爺也遇上了同樣的碰瓷招數,可惜老侯爺武将出身,雖然現在年紀大了,但也不是廢材到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的永安侯相比。
他直接拽住了小乞丐,和藹地說:“有什麽信不能當面跟老頭子我講?”
小乞丐:……
看完信後,老侯爺十分平靜。他盯着瑟瑟發抖的小乞丐,三言兩語便套出了消息,以及他那傻兒子被人恐吓許多天都沒發現真相的事情了。
這封匿名信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話——“陳皎非侯府之子。”
老侯爺聽完事情經過,已經猜出了這幕後之人大約是弄錯了事實,才會屢次提醒永安侯。
侯府都無語至極,他們怎麽可能懷疑陳皎是不是自家孩子。也不知背後的人是從哪裏得來的消息,挑撥離間手段之低劣,令人不齒。
以前侯府也不是沒有聽過這種傳聞,當年怡和郡主去別莊産子,并非沒有人背後言語。但也都是聽過便散,侯府的态度便證明了一切。
所以永安侯府他們當做笑話講後,并沒有将這件事放在眼裏,只有陳皎沉了眼。
陳皎看到這封信,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陳游禮。這種招數,除了對方不做其他人想。
陳游禮屢次三番送信,必定是知道了什麽,才會如此确定。而他能得到消息的途徑,最大可能便是系統。
那個系統知道多少,為什麽陳游禮如此篤定……
不知是陳游禮歪打正着,還是故意為之。他沒有說親子,而是之子。這句話有兩重意思,一陳皎不是永安侯府的兒子,二也可以解釋為陳皎并非男子。
而第二種,便恰好是侯府隐瞞多年的真相。
想到這,陳皎心沉了下去。
她将前因後果聯想,敏銳地發覺,可能那系統也并非全知,而是只知道零星半點,透露給了陳游禮,這才導致對方理解錯誤。
不過随着時間流逝,陳游禮很可能會反應過來他的想法走偏了,從而猜到真相。而到那時,陳游禮寄信的對象便不可能是永安侯府,很可能是太子太傅、陳皎的政敵五皇子,最大可能便是太子府。
想到自己身份洩露的後果,陳皎狠下了心。
陳游禮不能留了。
陳皎想今晚便派人弄死陳游禮,但又遲遲不敢決定。
并非她狠不下心,從她決定加入太子黨的那天,她便知道未來手上不可能絲血不沾。她擔憂的是,陳游禮有系統幫助,還頂着男主光環,
陳皎不清楚那個系統能做到何種程度。萬一這次她不能一舉弄死陳游禮,豈不是打草驚蛇,萬一弄巧成拙,反而引導對方猜到真相怎麽辦?
這不是陳皎多想,而是衆所周知,男頻文中誰想給龍傲天找麻煩,自己全家都要受牽連。
涉及家人,陳皎決定更慎重,也更謹慎些。
她沉下眼,招手喚來小厮,低聲說了幾句。
外面斜陽正落,屋內的窗戶投進的光也顯得昏暗,将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半響,陳皎吩咐道:“你找些人,将這些事傳出去。做事隐晦些。”
她不能直接讓陳游禮死,卻能預防提前鋪墊,讓對方的話變得不再可信。
不久後,長安城中不知從何處傳出一股流言。
據說陳游禮的詩詞都是他竊取前人之言。因他詞風多變,詩中時而悲秋傷月,時而緬懷人生。他一個農家子,又從何處才能得來這些境遇。
最有力的證據則是,陳游禮身負盛名,卻從未寫過股文文章,無論是在雲山書院還是國子監,他每次遇見學堂考核不是暈倒便是消失。曾有人說他是不屑于功名利祿,現在看來卻極有可能是他根本不會。
畢竟他曾經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農家子,未逢仙人點化,又怎麽可能無師自通。
陳游禮被流言蜚語所纏,急得上火,特意出席多場詩會作詩證明自己,卻不知為何,似乎有人在暗中推波助瀾,導致懷疑他的人越來越多。
陳游禮的名聲更差了,曾有人公然大罵他是騙子。他因為系統和任務的緣故,十分看重名氣值,焦頭爛額之際,根本沒心情關注永安侯府的動靜了。
當天陳皎笑嘻嘻地多吃了兩碗飯,然後便喜氣洋洋地去跟太子殿下約會了。
幾日前太子殿下告知她最近事情忙得差不多,得了空閑,邀她上山賞桂。
早在半月前剛入秋時,太子殿下便提起此事。只不過因為科舉改革的事情,朝中上上下下忙成一片,所以才拖到了現在。
太子殿下相邀,陳皎當然是毫不猶豫答應了。既可以和男朋友甜蜜約會,還可以順理成章地逃班,簡直一舉多得!
到了太子府,陳皎笑容燦爛,讓人遠遠望見也跟着心情明朗起來。
謝仙卿早已等待在太子府內,見她活蹦亂跳地跑過來,語氣含笑地打趣道:“陳世子今日可是有什麽喜事?”
陳皎往他跟前一站,雙手背在身後,搖頭晃腦道:“微臣遠遠望去,見殿下玉樹臨風,猶如天人之姿,令人不自覺心生愛慕。一想到微臣今日有幸能與殿下同游,不禁心生喜悅,感慨三生有幸。”
謝仙卿勾了勾唇,似笑非笑:“陳世子近來文采甚好,想必跟随衆夫子潛心專研學問。”
陳皎挺胸擡頭:“那當然了。再等一月,我就能摘掉倒數第一的名銜了!”
陳皎心情不錯,還許下豪言壯志,說:“這兩句話算什麽文采好。殿下你且等着,等我卷過了王時景,我就給你寫一封情書!”
謝仙卿挑了挑眉,居然真的悠悠拱手,語帶調侃道:“如此,孤便恭候陳世子的佳作了。”
陳皎擺擺手,笑容燦爛:“好說好說,到時必然讓太子殿下滿意!”
謝仙卿見此,故意說道:“陳世子如此自信,可要說到做到啊。”
陳皎心情正好,本來随意一句話被如此提上日程,居然也跟着保證說:“當然。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她還特意地強調說:“我是真正的君子!”
謝仙卿見她鄭重其事地自誇,頗有些忍俊不禁,不過顧及對方面子,倒也沒有挑明。只是将此事放在心中,等日後壓着陳皎兌現諾言。
兩人閑聊片刻,便共同踏上馬車。
一輛馬車低調地從太子府出發,然後朝着城外山上駛去。因為是秘密出行,太子殿下并沒有帶多少人,侍衛也是暗中随行。
馬車駛出城門需得排隊,陳皎正巧看見了周侍郎的身影。對方帶着小厮站在人群中,臉色淡淡,遠遠看起來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欠了他八百兩銀子。
若是平常,陳皎是絕對不願意搭理對方,只會裝作沒看見。畢竟周侍郎性格是出了名的刻薄,除了對太子殿下,其餘對誰都擺着一張臭臉,要麽冷笑要麽譏諷,心理承受能力差點的還真受不了。
更何況陳皎和周侍郎關系也算不上好。
周侍郎覺得她是阿谀奉承之輩,見到她從來都是無視,仿佛沒這個人,現在似乎好了點,但也經常沒什麽好詞。陳皎自認沒有得罪對方,也不待見他那種清高勁,不想熱臉貼冷屁股。
反正她是寵臣,只需要讨好太子殿下便夠了。周侍郎看不順眼她,又不影響她前程。
所以若是換做從前,陳皎瞧見周侍郎,必定翻個白眼裝作沒瞧見。
但今時不同往日。她想到關語靈時常提及周侍郎,以及對方和表妹的關系,加上陳皎今天心情也不錯,便決定跟對方打個招呼。
馬車駛過時,她掀開簾子,對側旁的周侍郎道:“周侍郎也是要出城?”
周侍郎側過身,看了眼馬車內的陳皎和太子殿下,矜持地點了點頭。
陳皎跟周侍郎問好,是經過太子殿下同意的,所以根本不怕對方的窺視。
在對方的目光中,她說道:“太子殿下感懷民生,決定前往城郊體恤民情……”
陳皎态度坦蕩,事關殿下,周侍郎并未懷疑。
他站在馬車外,随意跟陳皎和太子殿下聊了兩句。
馬車準備繼續行駛,陳皎見周侍郎沒有馬車,便順嘴問了一句:“周侍郎也要上山嗎?”
周侍郎說:“不是。”
陳皎松了口氣,神情故作惋惜道:“可惜我與殿下準備前往山上。”
周侍郎了然點頭,正當陳皎準備積極地和他告別時,他又說:“不過陳世子倒是提醒了我,近日山上風景不錯,我亦可同往。”
其實文人大多喜歡賞楓,很少有人專門踏青去看桂花,但周侍郎覺得去看看也沒什麽。
而且他今天一個人,只帶了小厮,也有些無聊。現在正好遇見了太子殿下,可以一同賞景,着實有趣多了。
然後周侍郎就跟在陳皎他們身後,還開始跟太子殿下談起了政務和常事,似乎是打定主意跟着兩人一起走了。
陳皎:……?
有沒有搞錯,大哥我們在約會耶!
陳皎抽抽嘴角,故意提醒道:“周侍郎要和我們一起去嗎?”
周侍郎想了想,點頭說:“也行,正好順路。”
陳皎傻了,謝仙卿也有些無奈。
……不是,你聽不出來別人是在客氣嗎?!!
陳皎笑不出來了,周侍郎倒是覺得對方人不錯。
周侍郎上車後便和太子殿下談興,他提的都言之有物,謝仙卿總不能忽視他不作答。
謝仙卿委婉看了眼陳皎,便跟周侍郎一起讨論起了近來的科舉改革一事。周侍郎越聊越上心,原本坐在最遠位置的他,不自覺靠近太子殿下。
陳皎本來坐在太子殿下對面,現在被周侍郎擠開,不得不縮到一旁。她又心懷不滿,便故意不參與兩人的話題。
周侍郎根本沒意識到陳皎的不滿,他談興濃郁,中途喝了口茶,還順手拿了塊桌上的糕點。
時隔大半年,陳皎再次和太子殿下共同出游。這次她也做足了準備,特意帶了許多自己喜歡的吃食,到那時一邊約會賞花,一邊吃小吃,惬意又輕松。
而周侍郎拿的,恰好便是她準備的東西。
周侍郎嘗了塊糕點,颔首道:“味道不錯。”于是他伸手又拿了一塊。
陳皎:……?
太過分了!當電燈泡打擾我談戀愛就算了,居然還吃我給自己準備的零食!!
陳皎雙手托腮,鼓着臉,怨念十足。
謝仙卿瞧見她這樣子,不但沒有同情她,反而忍不住笑了。
當時陳皎不自作聰明多問那一句,周侍郎大約已與他們分道揚镳了,誰知會變成現在這樣。
上山路上,周侍郎看見桂花美景,樹葉凋零。他當場感慨,即興揮發,詠嘆了一首詩句
陳皎聽不太懂,但從衆人表情還是可以看出來這是一首好詩的
他不僅自己寫詩,居然還問了句陳皎此情此景的感想,提議道:“此情此景,不如我們來場比詩。陳世子意下如何?”
陳皎:……?我寫你個大頭鬼!
周侍郎你壞事做盡,打擾別人談戀愛,你以後上廁所必沒紙!!
謝仙卿看了眼兩人,神情頗有些無奈。他寫詩倒是沒問題,只不過若是附和周侍郎,估計陳皎又要氣得跳腳了。
知道陳皎詩詞水平,謝仙卿便故作不知,沒有出聲贊同周侍郎的提議。
周侍郎提議半天,都沒人同意。他順着太子殿下的目光,看見陳皎,這才恍然好像自己和殿下聊得投興,似乎忽略了陳世子。
他轉頭看陳皎,問道:“陳世子在想什麽?”
陳皎陰陽怪氣地說:“我在想,周侍郎最近上茅房時注意別掉下去了。”
周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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