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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等蘭兒給我梳洗完畢，我便由蘭兒等三名侍女的陪伴下到正堂和花妃、染兒一起前往禦花園。

這一路上當然少不了花妃的碎碎念，什麽“狐貍精”啊，“騷狐貍”啊什麽的說的我都快見怪不怪了。

如今這禦花園中的百花也難逃時令，被這皚皚白雪所代替。

從沒想過，得寵二字竟會有朝一日的落在我的身上，若放在從前，哪怕只有那麽短短的一天，我會以為天佑我蒼蘭家而感恩戴德，而現在這所謂的“得寵”竟來的比牢獄之災還讓我痛心，它好像在嘲笑我，嘲笑我的無能，嘲笑我的可悲！

“皇上！是皇上耶！”在我還再自顧自的沉思時，身邊的花妃像是飽受大煙毒害的煙徒煙瘾犯了似的嬌羞又急切的叫着，随即一路小跑的沿着九曲十八彎的回廊跑上前去，她身後的四個婢女也樂滋滋的跟在自己的主子身後。

“瞧她跟什麽似的，十足的幾輩子沒見過男人似的！”蘭兒跟在我身後不滿的小聲嘟哝着。

“蘭兒！說什麽呢你！小心腦袋搬家，到時候我也救不了你！”雖然這話确有幾分說到我心坎裏，但這種話心裏想想也就罷了，即便是我，像她這樣明明白白的把話挂在嘴上簡直就像洗淨了脖子等着讓人宰呀！

“奴婢只是實話實說嘛~”蘭兒更是不甘願的小聲抱怨着，但也沒有繼續要說下去的意思，“況且啊，只要娘娘願意救奴婢，那我肯定是想死也死不了的！”

一聽此言，我不禁好笑道：“既然你這麽想死，我還救你做什麽？”

“娘娘！~”蘭兒撒嬌似的軟聲道。

“說什麽呢，笑的這麽開心，讓朕也聽聽。”不知何時龍逸已經站在我面前，之前只顧着讓蘭兒小心說話竟完全沒有發覺。

“民女給皇上請安，吾皇萬福。”我依照律例單膝跪地彎腰低頭作揖道。

我知道我的一聲“民女”定會引來不小的風波，當然，惹怒他龍逸也是在情理之中，可是最讓我無法忍受的是“臣妾”的這個身份，我怎麽可能容忍、怎麽可能承認我的夫君就是殺我父母兄弟、滅我一族的仇人呢！

仇人就是仇人，夫君就是夫君，仇人永遠都不肯能是夫君，永遠都不會！

随着我的請安，四周霎時變得寂靜無聲，只剩下一道道詫異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愛妃請起。”龍逸溫潤的嗓音破解了這沉重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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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再溫柔，即便再無害，但我依舊明白，這溫柔無害背後是永無止盡的惡毒與殘忍！

我應聲起身，龍逸順勢很自然的一手摟住我的腰将我圈進他的懷中，帶我一同走進禦花園中用來小憩的亭子，龍逸身旁随身侍候的太監們很熟練的倒茶送水遞點心的。

我很不習慣這樣一直依偎在龍逸懷裏的姿勢，努力的擺脫想要和他拉開距離，但龍逸好像很堅持，那只摟住我的手沒有絲毫的松懈，沒有給我留下一絲餘地。

這樣的處境讓我反感但卻又更加難堪，我不想和仇人這樣親近。

但比起我的不悅，久坐一旁無人問津的花妃更是火冒三丈，起初只是用那殺人不償命的兇惡目光怒視着我，現在好像這樣還不怎麽解氣，接二連三小動作不斷。

先是一陣風吹過，花妃好像不敵似的用長袖遮住雙眼擺弄着被吹亂的長發，可憐巴巴的望着龍逸，而龍逸好像完全沒看見似的撩過我額前的長發。

花妃不甘，順勢拿起面前的翡翠茶杯咄了一口，然後急忙慌亂的放下茶杯，一直玉手無力的拍打這自己的胸口不住的低咳着，而龍逸卻悠閑的拿起一顆剝了皮的葡萄硬塞進我的嘴裏。

這下花妃可氣的不輕，想來個一不做二不休，望着炎炎烈日，好像不堪這濃重的暑氣，作勢倒在龍逸懷裏，而龍逸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似的就在那千鈞一發之際竟起身去折柳枝送給我，害的花妃狠狠的摔在了石凳上。

這糗大了的花妃羞的滿臉通紅，怒火直線飙升，氣的直跺腳，竟不小心真的假戲真做崴了腳，疼的嬌生慣養的她“哎呀”的叫了出來，而這次的真戲也的确沒有白做，龍逸也終于決定搭理她了。

“花妃要是覺得不适的話就跪安回宮休息去吧，這大熱天的沒必要都呆在這兒。”龍逸看向花妃悠悠道。

花妃的驚喜瞬間幻為泡影，想辯解卻不知道該怎麽說：“我，臣、臣妾，我只是……我……”

“沒事兒就跪安休息吧。”龍逸不再搭理她。

“臣妾跪安。”無奈之下花妃只有離去。

随着花妃的離去，這禦花園霎時變得寧靜了許多，但這過于的寧靜也讓人有些不安和焦躁。

“這些日子住的還習慣嗎？過冬的衣物夠不夠，要不要再添些？”龍逸突然開口道。

龍逸的聲音打破這難得的寧靜但卻又不覺得刺耳，我依舊自顧自的喝着手中的紅茶，染兒也正耐心的為龍逸剝着葡萄皮，聽說是新進貢上來的。

“娘娘！”身邊的蘭兒突然使暗勁兒碰了我一下，低喚道卻足以讓我聽到，“皇上在問你話呢！”

她這沒預兆的一碰可好，害的毫無防備的我直把剛泡好的紅茶灑了一身，還嗆了我個半死，不停的咳嗽，咳的我眼淚都留下來了。

“怎麽了？！”龍逸急忙輕撫着我的背，一下一下有節奏的輕拍着，等我好不容易緩過神來，龍逸有些好笑卻又無奈的擦掉我臉上挂着的淚水，“幹什麽這麽急，喝着茶也能嗆着，好點沒有？有沒有被燙着？”

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的神情……

“回皇上的話，民女沒事兒，只是自己一時不小心，驚了皇上的聖駕，還望皇上贖罪。”我一板一眼，謹守本分的回答道。

暴風雨前的寧靜，再溫柔也是有毒的，要克敵制勝首先要麻痹敵人的神經，才能一舉殲滅，這樣的道理我有怎會不懂？！龍逸，我不會給你留下把柄的！就算死，也要你死在我之前！

“傳太醫到月薇閣給月妃娘娘看看有沒有傷着那裏，開幾副養身子的藥。”龍逸對身邊的小德子說道。

“啓禀皇上，民女真的沒事兒，不用那麽麻煩了，”我急忙回絕掉。給我看病？！我看是想在藥裏做手腳來個神不知鬼不覺的弄死我，到時那之前空心的月妃墓可就真的變成實心的了，“這兒天氣太熱，要是皇上沒有什麽別的吩咐，民女就告退了。”

“朕……”龍逸欲言又止，神情複雜道，“你就先退下吧，”又轉向蘭兒道，“回去好好照顧你的主子。”

“奴婢遵命。”蘭兒作揖道。

“民女跪安。”我向龍逸行了個禮後便帶着月薇閣的宮女離去了。

一回到寝宮，蘭兒興奮至極，屏退了左右，房內只有我和蘭兒，其實不為別的，就怕這機靈古怪的小丫頭一時失言給人留下話柄，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今天禦花園裏實在是太好玩了！”蘭兒一如往常道，“你沒看到花妃的臉，都變了好幾個色兒！哼！往日仗着自己的娘家和皇上的幾分留心在宮裏整天耀武揚威的，宮裏誰人不忌她三分，如今倒好，投懷送抱的要和娘娘争寵不說，皇上根本連看她一眼的功夫都沒有，熱臉蹭上別人的冷屁股，在這麽多宮女太監面前出糗，簡直是大快人心！痛快死我了！”蘭兒樂的上蹦下跳，在一旁指手畫腳的，叽喳個不停。

“唉……”

“娘娘？”蘭兒見我嘆氣，急忙走過來一臉不解道，“娘娘，為何嘆氣？皇上對你那麽好，還寵愛有佳……”

“對我好？寵愛有佳？”真是好笑，誰知道今天他這是演的哪一出，說不定只是借着我想來整秦家倒是真的，反正我現在已是無權無勢，家破人亡，多死我一個也不多，對他來說不但不是什麽損失，反而是一石二鳥的上策。

“蘭兒有什麽地方說錯了麽？”蘭兒更加不解。

“沒有，你當然沒有說錯些什麽，句句正确，合情合理。”

“可娘娘，為什麽看起來一點都不高興呢？”蘭兒問道。

“你要我高興，有什麽好高興的？”我反問，“不說別的，若只談‘情’字，君王的感情有幾個能長久的？或許是我太貪心，男尊女卑，長久本就是奢望，尤其對于一國之君，你想要他的感情維持一天兩天，還是一個月兩個月？”況且我和他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相見兩惡，我想要他死，他同時也不想讓我多活！

“娘娘……”蘭兒有些無奈道，“為什麽你總是這麽悲觀？”

“我沒有什麽悲不悲觀之說，只是說出後宮三千佳麗的心中所想罷了。”

“可是快快樂樂的能過一天也是一天，如果這是天意、是注定不變的事實，那麽既然幸福來了，即便再短暫，能多快樂一天也是賺一天啊，何必在開心的時候擔心未來，害的連該擁有的該享受的也都失去了呢？這樣更劃不來啊！”蘭兒道。

“有時我還真覺得你不僅僅是一名宮女這麽簡單呢。”聽着蘭兒說話的口氣，不覺有些驚訝，她的想法很獨特，和其他只知道見風使舵的粗鄙的丫頭不同。

“娘娘！”蘭兒急忙道，“你這是說的哪兒的話，蘭兒覺得娘娘給人很親切的感覺，所以不覺是了言辭，請娘娘責罰。”

“你急什麽呀，”我笑道，“我又沒有說你些什麽，只是覺得你很特別、很聰明，只當宮女真是糟蹋了，如果生在大戶人家或者官宦之家……”

“娘娘？”見我突然不做聲，蘭兒輕喚道。

“呵呵，沒什麽，只是突然有些感觸，只要出生在大戶人家就好，官宦之家就算了，誰叫一進侯門深似海呢……”

“娘娘……”

“對了，你是怎麽進宮的？”對這樣一個機靈的丫頭，我倒是對她的生世起了幾分情趣，不知道是什麽養育出這麽好的一個姑娘，進宮真是可惜了。

“我？我……我是被賣進宮的，”蘭兒道，“……小的時候家裏窮，父、爹爹好賭，娘親根本阻止不了，我們家中除了我還有一個哥哥，女孩子家的幹不了多少農活，爹爹又好賭成性，欠了一屁股的債，所以為了還債，爹爹只有把我賣進宮了……”

“那你的娘親呢，她也同意賣你進宮？”

“娘親起初是不同意，可是她阻止不了爹爹啊，再說，這債不還也不成，那些惡霸成天來田裏搗亂，根本就或不下去啊，所以最後娘親沒辦法也就同意了。”

“對不起，提及你的傷心事兒了……”這孩子一定也受了很多苦，如果讓我早些遇見她，在還沒有進宮前就遇見她，在那次五哥帶我去江南游玩的時候就遇見她的話，現在的她一定會過的很幸福，有父母疼愛，有兄長愛護，有她愛的人陪在左右……

“不會，不會，這些陳年舊事我早就忘記了，也不在意了，只要現在過的好就成，這也是爹娘的希望啊，反正家裏的哥哥一定會替我盡盡孝道的。”蘭兒不在意的說道。

“不知道宮女能不能贖身。”如果可以，我想幫她，讓她替我擁有我渴望的卻又永遠不可能得到的親情、友情、愛情……

“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應該是可以的，但是宮女的月俸也沒有多少，贖身是不大可能的，所以這種事情就不了了之了，不過大多數被賣進宮的宮女只要在此期間不出什麽差錯，做夠了年頭也同樣可以出宮的。”蘭兒答道，“娘娘問這些做什麽？”

“沒什麽，我有點倦了，你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