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內鬥(五)

第66章 內鬥(五)

晚上, 夏溪到了周介然家。那位少爺又在工作,各類文件看得飛快。他又穿着件黑襯衣, 也打了條黑領帶, 不過領帶有着一些白色斜紋。

夏溪伸出一個腦袋:“介然?”她很喜歡對方工作中的樣子,與平時不一樣, 總有一股氣勢。

周介然擡眸:“過來。”

“嗯。”夏溪蹭蹭地走過去, 站在周介然的真皮椅背後面,伸手在對方的黑發當中左右撥弄, 東瞅瞅西看看。

周介然笑問:“在幹什麽呢。”

“唔,”夏溪實話實說, “看你每天忙成這樣, 有沒有長幾根白發。”

周介然又是淺淺哼笑一聲:“沒有。”

“好像還真沒有。”

“在這方面基因不錯, 父親六十才有第一根白頭發,母親現在還是黑得像墨一樣。”聽着有點氣人,什麽基因都好。

“哦……”夏溪說, “那我猜,你也六十。”

“不知道, ”周介然随後說道,“你盯着好了,看我什麽時候會有第一根白頭發。五十歲、六十歲、七十歲, 還是別的。”

夏溪滿面通紅,知道這話背後是一生的承諾,讷讷地“噢”一聲,平日裏的伶牙俐齒全不見了。

發現周介然的第一根白頭發, 那個場景會是什麽樣子的呢?是清晨醒來觀察仍在熟睡的他,還是平時無意看向忙忙碌碌的他,還是晚上睡前凝望洗漱時候的他,還是……

“好了,”周介然回複了最後一封郵件,伸手輕輕關上電腦的顯示器,“說說庭審?”

“嗯。”夏溪在周介然椅子旁邊地毯上邊輕輕坐下,“以前講過。我是天發律師,尹律師是上城律師。這次庭審,國祥知道項目真正的開發方上城資金緊張,死咬天發!我就當然不同意啦……出示多組證據,比如合同、郵件……我以為,尹律定然會把矛頭指向我們,誰知竟然沒有……他并沒有否認該由上城付款,而是提出國祥報價等有問題,不同意向國祥付那4800萬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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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介然沉默片刻:“也許他是覺得,這樣更可能贏。”

夏溪搖頭,神色黯然:“應該不是……甩鍋更容易啊。”她的表情有些空茫,“我在諾言三年,看尹律師打了無數大額官司。他風格與我不同。我會認為,在事實上,天發不再是出資方,自然不該背鍋付款,接案子時也很慎重。可尹律師會認為,投機取巧、蔑視法律的人,背鍋或者說背一部分鍋也是活該,應該得到教訓,明白“規則”二字該怎麽寫。在尹律師看來呢,律師就要保障自己客戶利益,并在合法範圍為委托人着想,至于公平公正,那是法官的事,有人因為投機取巧、粗心大意等等栽掉,都是沒有辦法的了—畢竟一切有法可依,誰讓他們被人捉住小辮子了呢。”從尹律師故意購買高價墓地、告到法院讓兄妹們一齊分擔就能看出,尹律師在善良當中帶點“狡猾”,不像夏溪那樣總是一根兒筋。

“……”

“我是覺得,與我有關……特別難受,特別特別難受,他怎麽……反正如果是我,我是做不到的,就算為你也是做不到的。”

“我知道。”

“可是,雖然第一次庭審有點不利,是尹律師的話,也許真能通過向國祥開刀,替上城争取到……與對天發下手一樣多的利益。”

“嗯。”

“也只和這麽去想。”對尹律師還有上城,從天發身上摳錢,還是從國祥身上摳錢,區別不大,只是前者更加容易一點。

夏溪坐在地上,表情有點兒愣:“我總覺得虧欠良多。尹律師這個人呢——”她講了許多許多過去三年發生的事。她記性好,尹律幫助她的點點滴滴,她都記在心裏。講着講着,對方情感漸漸變得明晰、濃烈,夏溪怔然。

周介然一直默默地聽,對“情敵”感覺有些變化。看着夏溪這個樣子,周介然問:“如果沒有我出現,你會接受尹律師嗎?”

夏溪回答:“不知道……”她意思是:沒想過。這個問題沒有什麽好想的。她不打算去幻想另外一種可能,去幻想沒有在的日子。

周介然卻忽然間道:“白天,我與金鶴保險初步談判破裂。”

“嗯?”

周介然的手指敲了幾下桌子,厚重的實木桌發出一陣悶響:“可以肯定,風光株式會社希望掌控公司,周修然是他們所選中的傀儡。最近幾年,房地産行業風險越來越高,VC、投行都開始繞着它走。以後會怎麽樣誰也不大清楚,風光……應當是想最後把錢都榨出來,短期之內提高清臣價值,然後三五年內把這攤子甩掉。至于金鶴保險,原本态度應當比較中立,希望能有更多利潤,也可沒有打算換管理層。現在這個架勢……怕是風光給了金鶴什麽東西。雲安居是一個引子,目的只是逼我下臺。鲲鵬抗震級別沒有達到要求,原本已經承諾按設計圖改造,卻忽然間反悔,直接搞到停工,還鬧得滿城風雨,讓清臣陷入泥潭。這背後肯定是有風光的影子,為的是把責任全部歸咎于我。不過我也不想知道他們用的伎倆。”雲安居出事、周修然發難的那幾天,清臣股票連續跌停,現在已經開始回升,長遠來看影響不大,就跟過去那些曾經出過類似事件的企業一樣。

夏溪說:“很容易呀。只要答應他們成功奪權之後不打官司也不做改造,按照合同支付工程款和獎勵就好。反正抗震已經達到國家标準,鲲鵬建工公司也不會有風險。”

“也許是吧。我不會給金鶴股份,可能拉攏不了它們,只能再想辦法。”

“嗯。”夏溪知道,股東會的事情,雲安居的事情,都得想辦法,而二者關系恰好盤根錯節。股東會那方面,她也不太清楚周介然究竟有多少底牌在手,也沒有問。而雲安居那方面,夏溪估計,要打官司。可是,法正律師澳大利亞摔斷右腿還沒回來,天恒律師做房地産的律師也不算特多,會是誰來代理呢???可能是她去參與嗎???

“夏溪。”周介然轉眸,“其實,那個兩周之約我還沒問結果。”确立關系,總歸是要一個詢問,一個說yes。雖然那天沒忍住時親了對方,但在這個年代親吻甚至上床都不說明關系:誰知道只是一時意亂情深,還是發自內心情難自禁。

“啊?”

“一開始是家裏出事,不方便問,後來又是公司出事,不願意問。我總想着,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你能理性做出選擇——我說過,我希望仔細考慮,不要将來後悔,我喜歡完完整整的“在一起”。不過現在……我也發現,即使這次解決,以後還是一樣,永遠沒有“安穩”這個說法。所以……你可以再慎重想一想,是否百分之百接受那種生活。如果你認為,還有更好的選擇……”

“介然,你在說什麽啊……”

“我怕有天你會後悔,覺得那年選錯了人。”昨日天上今天地下的企業家太多太多,而律師不同,名利會随年齡、經驗遞增。

“嘩,”夏溪生氣,“管好你自己吧。我只是想和你一塊兒。我是圖你什麽東西,還是圖尹律師什麽東西?”

“……嗯。”

“對于你在游輪問的那個問題,我答應、答應、答應!做你女朋友,好的!你可不許撤回!”

本來這個“答應”應當伴随浪漫,她也一直都在心裏暗暗期待,覺得會是重要回憶,可是在這樣的一個日子裏面,她還是想:果然,“一起”更加重要。

頓了兩秒,夏溪又道,“介然,你也不用考慮我考慮家,就做自己想做的事,萬一……我是說萬一……”夏溪坐在椅子旁邊的地毯上,兩只爪子撘着周介然的膝蓋,把下巴颏擱在交疊的手上邊,忽地畫風一轉,“你看過周星馳那個《喜劇之王》沒有?裏邊有句經典臺詞。”

“沒有,我不大看電影電視。”

夏溪摸過手機,打開搜索引擎迅速搜了一下,下載圖片,直接發到對方微信私聊窗口。

周介然看了一眼,發現那臺詞是“我養你啊”,港式老電影的獨特範圍當中,陽光将男人的頭發和臉上絨毛都鍍上了一層金色。

“介然,”夏溪說,“你看,我工資也不低,以後還會更高,雖然不能特別奢侈,對付對付總是夠的……”

“……”

“那句話是怎麽說的?我負責掙錢養家——”

“你負責貌美如花?非常奇怪的句子。”

夏溪來回甩頭,口中發出否定:“是,你負責改變世界。”

“……”

“或者,你負責改變國家。”

“小溪……”周介然眸光一動,将夏溪從地上拉起,讓對方坐自己腿上,仰起脖子吻她的唇。夏溪心髒亂跳,閉起眼睛,不敢看。周介然有一些情動,卷着對方舌頭用力向回拉動,像要把人融入自己五髒六腑。他不斷重複這個過程,進入,纏繞,向後扯動,兩人舌尖仿佛兩根蔓藤,緊緊相貼不會分開。靈魂也像兩滴水銀,稍一接觸,立即牢牢相擁合二為一。

周介然用牙齒輕輕含住她飽滿的下唇,向外一扯,等到不再拉得動了,兩排牙齒便自然地磨着對方下唇內外緩緩退去直到徹底分分開。而到那時,夏溪下唇便會彈回,濕漉漉,紅豔豔,沾着水光。夏溪沒有交過男友,被人換着花樣“玩弄”,有點承受不住。

接着,周介然又含住夏溪上唇,并用舌尖輕輕撥弄那顆唇珠,夏溪兩手抓住對方寬厚雙肩,不自覺地用力,直到十指發酸。

真的……

二人重新深吻,夏溪特別緊張,用力地從對方口中汲取氧氣,不出意外地,将對方幹淨的氣息啜于口裏,壓入肺中,彼此交融。

末了,周介然忽然沿着夏溪下唇、下颌一路吻了下去,右手抓住夏溪長發,一扯,讓她揚起臉頰,露出脖頸纖長的美好的弧線,嘴唇壓了上去,從下颌沿着脖子滑到鎖骨中間。她身上有點奶香,周介然能嗅得到。他從她的鎖骨中間,擦着鎖骨凸出,移到頸側,又再順着頸側上去,一直到了右耳耳邊,張開雙唇,用牙輕輕咬了一下。

“嗯……”整個過程當中,夏溪渾身直抖,用力繃着,腳趾都蜷起來,有種陌生感覺,叫她既迷戀,又想掙脫。

她輕推對方,從周介然身上站起,可以聽到自己清晰的心跳聲。她吹着眸子,半晌之後故作鎮定,扭過身子趴在大寫字臺上邊。

“鑒于你這個人最近心思過重——”夏溪扯過桌上的紙,唰唰唰唰開始寫字。

她一口氣寫了很多,落筆時沒有思考,沒有猶豫,仿佛這些文字早已刻在腦海。周介然耐心地等了好一會兒,可能有五分鐘,也可能有十分鐘,望着她的側臉,靜靜等待。

片刻以後夏溪擡筆,“啪”地扣上筆帽。A4打印紙上面寫着:

【周介然、夏溪經過友好協商,根據《中國人民共和國合同法》,就合夥經營事宜達成如下協議:

第一條:項目名稱:談情說愛。主要經營場所:不定。

第二條:合夥期限:合夥期限為80年,自2019年8月6號開始,到2099年8月6號結束。

第三條:出資額、出資方式:甲方周介然以勞務出資,出資比例為50%,乙方夏溪以勞務出資,出資比例為50%。

第四條:利潤分配:收益以及虧損,按雙方出資額承擔。

第五條:退夥:除法定退夥事由以外,不得退夥。】

寫完,夏溪大筆一揮,簽上自己名字“夏溪”,把紙和筆推給身後的人:“簽字。”

周介然問:“什麽是“法定退夥事宜”?”

“也叫自然退夥。”夏溪解釋,“就是法律規定,發生這些事情,他就自然退夥。比如……作為合夥人的自然人死亡或被依法宣告死亡。”也就是說,也就是說,終止日期就是“直到死亡把我們分離”。

“哦。”周介然簽了。

夏溪将紙折疊再折疊,揣進小包,妥善地保管在帶拉鏈的口袋:“那我是你女朋友咯。”

“嗯。”

“以後名片加上一行:夏溪的男朋友。”

“好。”

“……我開玩笑。”

“我知道。”

“……”

夏溪想到方才周介然那番話,還是不爽,五指虛張,在周介然的胸口處摳了兩下,感受着黑色襯衣下面充滿力量的肌肉:“哇,剛才你竟然講出那種話,真想把你的心髒給摳将出來,看看是啥做的。”

“別,”周介然淡淡地道,“還是包着的好。要是真摳了出來,那就滿地都是你了,不好收拾。”

“……”夏溪覺得自己自诩伶牙俐齒,可好像卻總也幹不過周介然。

兩人随口說話,不知不覺到了很晚,夏溪忽然打了一個噴嚏。

“嗯,”夏溪說,“有人想我。”

周介然好笑道:“你還相信這個?”

“不信……”

“別信,”周介然又摸了一把夏溪腦袋,“你要相信這個,半夜都睡不着,早就得去醫院挂號看過敏科。”

“為啥半夜都睡不着?”

“我十二點半睡覺,你十一點就上床。”

夏溪傻了:“你……你怎麽這麽會講情話……”國民男友騷話連篇,那些粉絲都知道嗎?

周介然低低一嗓:“因為都是真的。”

“……”夏溪心頭莫名又有東西滿溢,“嗷嗚”一聲,回身抱緊了周介然,腦袋用力地蹭對方肩膀,靜電搞得幾根長發都支棱起來,“然,然然,你真好。”

周介然含了一下對方的唇,問:“不過,怎麽會打噴嚏?感冒?”

“沒有,”夏溪說,“不過,跟尹律師對薄公堂,有點兒累,不論是從體力、腦力,還是情感。”夏溪覺得自己矯情,尹律師讓她、不讓她,她都不會好受。

“那麽早點回去休息?”

“好的……”

其實夏溪希望多留會兒,可是時間的确有些晚了。後來她想,嗨算了,古人說得好,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他們兩個大忙人,一個準備開庭,一個管理公司,都不是那種有時間纏綿的人。

還是先把接下來的工作弄完,等到假期再來考慮如何度過。不管是外出旅行,還是閉門休息,只要他在她身邊,那就足夠了。

周介然将夏溪送到別墅門外,夏溪坐進車裏,一邊發動汽車,一邊轉眸望着。她想:外邊這個,是她正式男友。好像做夢一樣,她把周家二少收到自己手裏,并且還得到了一輩子的承諾。

兩人剛剛确認關系就要分開,夏溪有些不舍。她把車窗玻璃搖下了一大半,想要消除障礙再瞧一瞧對方。

周介然又是兩手按着搖下一大半的玻璃上緣,問:“還接吻嗎。”

夏溪看見遠處有鄰居在走動,也不知道在忙什麽,怕被發現,做賊似的:“算、算了,我不想上熱搜。”

周介然低低地笑了一聲,輕輕吻了一下自己右手食指中指指腹,而後将那兩根手指放到夏溪唇上碰了兩秒。

夏溪一愣,又被撩的渾身冒火,心裏發癢,想親,勉強忍住,不自覺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自己的唇,面紅耳赤伸腿轟了一腳油門,rou地跑了。

而在路上,夏溪也一直偷偷地舔自己嘴唇,其實也沒什麽味道,但就是有一種幹壞事的緊張、甜蜜。

…………

回到租的家裏,夏溪正想告訴閨蜜蕭雅自己剛剛和周介然“在一塊兒”,卻見聊天框裏已經有了一條消息:【小溪……果然不是多心……陸一策他……求婚了……】

“!!!”夏溪甚至都等不及打字回複,直接一個電話幹到蕭雅那邊,“雅雅!!!要聽!!!搬小板凳聽!!!”

“也沒什麽……”蕭雅語氣帶着很難得的羞赧,“就是……今晚是我們倆見面七周年嘛……”

“!!!”

蕭雅一五一十地對夏溪講述被求婚的過程——

今天是8月6號,二人相識整整七年。別人七年之癢,他們七年求婚。蕭雅是在回雲京的高鐵上面認識一策,很快戀愛,畢業結婚,而後離婚,風風雨雨。

她在幾天之前發現陸一策竟偷偷翻出離婚時自己還給他的鑽戒量尺寸,從此心髒懸在喉嚨沒下來過。在“見面七周年”這個特殊日子,蕭雅一直以為對方會約自己,出去吃頓燭光晚餐,而後來場盛大求婚——當年對方便是這樣。

然而陸一策是約了她,也出去吃了燭光晚餐,但卻沒有盛大求婚!二人直接搭車回家!!!蕭雅的心緩緩墜下,在地鐵上心不在焉,不停地想原因,連影視公司詢問某本推理小說價格她都沒心思回。

陸一策……又不打算求婚了嗎?還是……想向別人求婚去呢?蕭雅仔細回憶陸一策的行蹤,覺得對方好像沒有機會“出軌”。雖然他倆只是炮友,可是蕭雅并沒見過其他女人。

她頹喪地走進她的兩室一廳,剛開燈時并未發現什麽異常,然而……五分鐘後,她便覺得不對。

客廳茶幾上面貼着一張心形的便利貼:【購于2014年10月1日,裝修完畢一個月後。】

“……”蕭雅走到客廳一側牆壁前邊,發現電視上面也貼着一張心形的便利貼:“購于2016年5月1日,蕭雅想換65英寸的彩色電視。”

“……”一瞬間,當時回憶湧上心尖。她愛看電視,雖然那個55英寸的才剛買來不到三年,她也想換個,陸一策卻二話沒說便在網上查詢信息、選擇品牌。

再往下,電視櫃:【購于2014年10月5日,裝修完畢一個月後。】

而後便是上面一大排小東西:【購于2016年1月1日,東京,元旦三天假與蕭雅同游日本,蕭雅喜歡。】這是一個黃色的招財貓。還有,【購于2016年3月1日,與蕭雅閑逛商場,蕭雅看中。】這是一只毛絨的田園犬。還有,【購于2016年5月1日,美國加州mountain?view谷歌總部,去美國學習,為蕭雅帶紀念品。】這是一個安卓小機器人,十分可愛。每樣東西,都有時間,都有地點,都有來歷,都有目的。

而蕭雅十分驚訝地發現了,這個家裏每樣東西,竟然都是按照自己喜好購置!只要自己想要,陸一策絕不會反對。她一直習以為常,直到此刻才意識到,陸一策有多麽希望她能開心,甚至從不提出反對。她又想起在老家那時,陸一策說:我只覺得有個事做會更開心,看書看劇的滿足感沒法兒與“成功”相比,而這句話,蕭雅如今也有一點體會到了。

蕭雅走進廚房,發現每樣東西也被貼上小條:

冰箱:【購于2015年1月1日。蕭雅愛吃,原先兩開門的冰箱容量不夠,想要最大445升的三開門冰箱。】

洗碗機:【購于2015年3月1日。蕭雅不愛洗碗,認為世界上最浪費生命的一件事就是洗碗,我也不愛。】

還有竈臺、鍋鏟……甚至也有調料!

空氣炸鍋:【購于2016年5月15日,蕭雅胖了兩斤,決定瘦身減重,要買空氣炸鍋,少用家裏炒鍋。】不過一共也沒用幾次。

咖喱:【購于2016年6月某日,超市,蕭雅想吃日式土豆咖喱飯,按照菜譜烹制,色味俱全,成功。】

香葉:【購于2016年7月末日,超市,蕭雅想吃法國嫩煎小鵝肝,按照菜譜烹制,火候過大,失敗。】

“……”這些事情本來已在記憶角落,此刻全都翻騰上來,蕭雅又溫暖,又想笑。有些不愉快的記憶也帶着光。

還有某牌子豆瓣醬:【2017年5月26日離婚之前,每三個月采購一次,蕭雅愛吃。】

某牌子紅腐乳:【2017年5月26日歷離婚之前,每四個月采購一次,蕭雅喜歡。】

蕭雅哭了。

确實,廚房裏的一切,也是她喜歡的。

她走進自己房間,不出意外地也發現許多紙條。

床上寫着:【購于2014年10月9日,裝修一個月後,與蕭雅同被兩年零七個月零十七天。】兩年零七個月零是七月,其中至少一半時間不知羞恥。

不僅家具上面貼着,櫃裏衣服也貼着:

一件prada:【2012年9月30日,西班牙,與蕭雅同游歐洲,蕭雅目不轉睛,于是咬牙買下,回到學校打工數月回補積蓄。】

蕭雅:“……”那是她第一條大牌的連衣裙,當時舍不得穿,後來慢慢過時。

一個香奈兒包:【2013年8月30日,雲京,工作後用第一個月的工資給蕭雅買包。蕭雅一直喜歡,總算可以買來。】

蕭雅:“……”那是她第一個大牌的手提包。她對奢侈品興趣其實不大,只是看中那個款式、顏色,直到現在依然喜歡,時不時地會帶出門。

櫃子的最裏面,是婚紗。婚紗是純白色,抹胸式的,可以展示蕭雅很傲人的胸圍。下擺拖地,樣子高貴優雅。很多朋友結婚買的便宜婚紗,可蕭雅沒有,所以直到今天婚紗依然沒有任何地方破損,一直被她挂在衣櫃的最裏面。

婚紗上面果然也有張便利貼:【購于2013年12月1日,即将與蕭雅結婚。一個月內跑了十幾家婚紗店,最終選定這件。】

蕭雅心中酸酸脹脹,眼淚默默地向下淌。她還記得,當時她從試衣間中走出,陸一策看到她,張開嘴巴、瞪大雙眼的樣子,而她,以後不論穿上什麽衣服,都再未像那天那樣美過。

然而,好強的她還是狠狠地想:“把日期都記得那麽清楚幹嘛?!學霸了不起啊!”

陸一策是蕭雅見過的唯一一個比閨蜜夏溪記性還好的人,而且,陸一策對日期記憶能力極強,蕭雅甚至懷疑對方有點超憶症。據說當年,陸一策的高中學校文理兩邊都搶破頭,最後人家決定獻身科技事業。

不過,蕭雅想:“陸一策也不是什麽都能覺得,有好幾張紙條上面寫的2017年5月某日”或者“2017年7月某日。”

蕭雅又來到了陸一策的房間。這次,讓她注意到的卻是兩件不起眼的東西:煙、酒。

陸一策以前并不抽煙。而蕭雅早就發現,他們二人離婚之後,陸一策會偶爾抽煙,雖然,在成為炮友之後,陸一策的煙瘾變小,最近一段時間更是完全戒了。至于酒,陸一策以前也喝,但是離婚之後也是明顯更兇,還把那個發小也找來陪他喝。

兩條煙上帖條寫着:【購于2017年5月26日,與蕭雅離婚當天,一次買了十條,當天抽了十根。】

幾瓶酒上則是寫着:【購于2017年5月26日,與蕭雅離婚當天,一次買了十瓶,當天喝了半斤。】

“……”蕭雅默默地念,“一策……”

最後,她在陸一策床邊的床頭櫃上發現了一個紅色絲絨小盒。

“……”一剎那間,蕭雅的呼吸凝滞,她用手在自己豐滿的胸脯上用力順了一下,告訴自己淡定、平靜,然而心跳一下一下,好像有人正在她的心上擂鼓、打亂她的生活。

盒子上也貼着字條:【購于2018年7月31日,将在8月6號與蕭雅相識七周年時再次求婚。】

蕭雅手指微顫,拿起那個盒子,小心翼翼地打開,仿佛捧着什麽十分易碎的東西,害怕驚擾到它。

一枚鑽石戒指。

主鑽很大,比本科畢業後陸一策第一次求婚時大很多。四年過去,陸一策的收入早已翻了幾倍,也有財力給她更加好的東西。

蕭雅正呆呆地看着,邊聽到了腳步聲響。她忙回頭,卻覺手裏一空,原來戒指盒子已被陸一策拿走了。

陸一策後退一步,緩緩單膝跪下,擡頭看着蕭雅:“雅雅,和我結婚好嗎。”他已知道婚後生活會是什麽樣子,可是覺得,那種生活就是他懷念的、他想要的。

“一策,你……”

“以前是我不對,不該把自己的喜好強加于你。如果你肯再給我一小次機會,我一定會加倍珍惜你的。”

“……真的?”

“真的。”

蕭雅問:“知道錯了?”

陸一策答:“知道錯了。”

“那好吧。”蕭雅紅着臉,抽出背在身後的手。陸一策拿出戒指,放下盒子,左手拉過蕭雅的手,輕輕套上那枚戒指。蕭雅覺得,她的手上果然還是有這東西更好看些。過去一年,每次看到光溜溜的手指,心裏也是空落落的,難受。

“雅雅。”做完這些事情,陸一策站起身,然而并未放開蕭雅的手,低頭看着既是前妻又是未婚妻的人,“之前想過去吃法餐,并在外面浪漫求婚,可是後來覺得……還是在這個房子求婚最最合适。”

“……嗯。”蕭雅明白,這個房子,幾乎是見證了他們兩人幾乎所有喜、怒、哀、樂,酸、甜、苦、辣。果然是最合适之處。

“你……”蕭雅也沒平時厲害,“你怎麽記得住那麽多的日期?”

“幾個原因。”陸一策溫柔地向蕭雅解釋道,“第一,對于與你有關的這些個事情,總會格外注意。第二,重要日期我有記錄,比如去歐洲、去日本……查下電子日歷就可以了。第三,有些時候并不需要記住日期,只要記得是月初或者月末的周六周日,就能查日歷推測出來時間。”

“原來如此……”還是有點神奇。

陸一策說:“走吧,我還訂了一個蛋糕,都是草莓,你最喜歡。”

蕭雅回答:“好……好的……”

“雅雅。”

“嗯?”

“老婆。”

“……嗯。”兜兜轉轉,又回原點。

二人吃了蛋糕,蕭雅知道,自己即将再次變成已婚人士。

哎,她想,自己結婚兩次,而夏溪還是條單身狗,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有幸福。

出于這個原因,她給夏溪發了微信。

夏溪不知在忙什麽,一開始沒回,蕭雅想起影視公司那個詢價,急忙打開微博私信,回複“托塔張天王”“雅音老師,請問《死亡深度》這本書的影視版權還在嗎”那條私信,說:【在的在的,不好意思剛才有事沒有做到及時回複。可以加我微信詳聊:1858555xxxx。】

“托塔張天王”立即回複:【雅音老師,我是彩虹影視的IP策劃張靖。請問《死亡深度》全版權的價格?】

蕭雅連忙單敲衆多的小夥伴,叫人提供意見,最後報了數字,比陸一策年薪還要高出一截。

張靖表示将會上報,公司流程較長,多個部門評估,但是他會一直跟進,随時彙報進度,叫蕭雅多配合。

蕭雅特別興奮。一個晚上,她第二次緊張,心一直懸在嗓子,一秒鐘都坐不大住,一直繞着家裏轉圈,一邊走路一邊打字,陸一策好笑地看着。

蕭雅覺得,她現在能理解陸一策所講的“上進、努力”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了。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最終收獲許多東西,被人關注、被人肯定、被人喜歡、被人贊美,激勵、啓發、改變許許多多的人,再回首漫漫長路,各種滋味湧上心尖,确實與平日裏看書看劇那種感受不同。

她的确接觸到了更加廣闊的世界。

…………

十點半鐘,夏溪才終于打來電話,大呼小叫:“雅雅,要聽!搬小板凳聽!”

蕭雅把整個過程講述完畢,說:“我結婚兩次,麻花結婚一次,你……”

“我……”夏溪一縮,“其……其實……我也有男朋友了……剛剛才确定關系……”

蕭雅“嗷”地一聲怪叫:“誰?!是誰?”

“你認識……陸一策也認識……”

“???”

夏溪聲音放輕,倆字兒倆字兒地說:“姓周,那位,少爺……”

蕭雅更加變調:“周介然???!!!”

“嗯……”

“國民男友???!!!”

“嗯……”

“你、你怎麽會跟他搞到一起去了???!!!”

“雅雅,注意用詞……”

“額。”蕭雅很賤,又問,“你怎麽會跟他……到一起去了?”到了中間自動消音,其實本質還是一樣!

夏溪講了一下蕭雅不知道的她與周介然間糾糾纏纏的事,從獅城的官司,到龍山的官司,到私下的偶遇或者約見。蕭雅才知道夏溪和周介然有這麽多接觸,很不高興地道:“你可瞞得真好,連我都沒有告訴!”

夏溪連忙哄道:“周家那個少爺身份比較特殊,我怕最後沒成你也陪着傷心。”

“好吧……”

兩個女孩扯了整整一個小時,蕭雅擡頭看表,表示要睡覺了。

她挂斷電話,鞋都沒穿,急吼吼地跑到陸一策的房間:“一策!一策!我閨蜜、你發小,居然成了一對!!!”

“……”

“你怎麽都不大驚訝?!”

“因為我早看出來了。”

“怎麽可能?!”

“雅雅,你好遲鈍。不然,那個少爺幹什麽要請我們倆去乘游輪?就是因為只帶夏溪顯得有點不大方便。”

“……”

“別管他們。”陸一策把蕭雅抱起,叫她躺進軟軟的床,“腳涼。”說着,陸一策也坐在床沿,将蕭雅的腳丫捉在自己手裏,焐熱,而後站起身子,半跪下去,親吻了下手中未婚妻的腳背,接着撩起對方睡褲,滾燙的唇一路沿着筆直的腿上去,到了上面解開蕭雅睡衣,手伸進去,開始接吻。

蕭雅逗人:“你是看到我會賺錢,要賣版權,才回來求複合嗎?”

“我在吃蛋糕時才知道的好吧。”陸一策無奈,“而且還沒上會,誰曉得買不買。”

蕭雅伸手關了床頭的小臺燈。

陸一策今天尤其心急,前戲過後,只退下了蕭雅一只褲腿,便将自己擠了進去。蕭雅覺得,不僅身體,就連心髒也被填滿。

…………

最後蕭雅太累,便窩在陸一策暖和的懷抱中。在蕭雅外婆去世、回中京之前,二人每次“約炮”以後都會各回各屋,但在那之後,他們便越來越多地在一起度過夜晚。

蕭雅渾身疲憊,卻興奮得睡不着覺。

與陸一策即将再次成為夫妻。去年鬧掰、離婚,多虧只能住在原先的房子裏,他們離得不太遠、又不太近,近到可以時常看見、碰觸從前那人,遠到可以理性看待、讨論以前的事,而不是一切都從愛不愛出發。他們終于明白對方真實想法,也終于揭開了多年來的誤會。

影視公司非常看好她的前景。這是一個意外之喜。她只是喜歡想象、只是喜歡寫作,但是,誰不想有更加廣闊的受衆呢?而走上寫作這條道路,也是因為與陸一策住在一起,從不太遠、又不太近的地方觀察對方,嘗試從旁觀者、而不是從妻子的角度去理解他的生活方式。

如果當初沒有買下這個房子,大概離婚後會立即分道揚镳,再也無法體會這些美好的事。

經過這次離婚、複婚,他們反而變得成熟,對愛情、對婚姻、對事業、對人生,都更加成熟。

蕭雅帶着一身倦怠,在黑夜裏看着熟悉的天花板、牆壁、窗子,溫柔而又小心地對着房子說了一句:“喂,謝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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