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元旦一日“約”

換衣服的時候, 一群小姑娘明明凍得都在發抖,臉上卻帶着難以抑制的笑意。

還有人說:“真不舍得脫掉這身服裝啊。”

陳明珠也很舍不得,這種在舞臺上的感覺實在美妙。

“不舍得也得脫啊, 明天我還得去歸還。”

陳明珠一手拎着一個大大的布袋子,一手挂着那件軍式大棉衣, 逃難似的走到了籃球場邊,謝媽媽等人在陸淮安的陪同下, 站在一旁說笑。

往常這個時間, 謝媽媽都已經睡下了,這會兒還神采奕奕, 說道:“看着你們這些年輕人的精神勁兒,我就想起了我年輕的時候, 我和戰友們通過搞節目表演,宣傳動員群衆入伍的情景,這叫什麽?憶往昔峥嵘歲月稠吶。”

李奶奶也說:“我們那會兒哪有這樣好的條件呢!文工團裏的服裝除了軍裝, 就是藍布圍兜白毛巾, 人人都是阿慶嫂。”

陳明珠走過去時,聽着她們诙諧的言語, 笑吟吟地道:“沒有前輩們的奮鬥,就沒有現在的幸福生活……”

謝玉平:“這話說得對, 不過我們已經老了,你們要繼續奮鬥。”

“嗯!”

“東西都帶齊了?”陸淮安接過她手裏那個大大的布袋子。

“帶齊了。”

“還挺沉。”他掂了掂。

“只是十二條裙子哦, 你都拎不動?”陳明珠覺得這人還挺會裝, “你這麽弱了?”

“啊,主要是餓了, 沒力氣。”

李奶奶說他:“你一天二十四小時, 除了睡着的幾小時, 時時都在喊餓。”

陳明珠無語地道:“淮安哥,其實你是不是想讓我請你吃飯啊?”

“……什麽時候請?”

這人真是,給他一根竹竿,他就會順着往上爬。

“明天中午,謝媽媽要和向華姐去吃酒,我去歌舞團歸還了衣服,就可以請你吃碗牛肉面,謝謝你幫我拿大衣,幫我扛服裝,幫我照顧老人。”

他輕聲笑:“那我可真記下了。”

“是真的,我沒開玩笑。”

李奶奶說:“你理他做什麽呢,還要破費。”

“沒事的李奶奶,那家牛肉面我惦記很久了,一直想去嘗嘗。”

他幫忙把包袱提到了家門口,臨走時還交代:“煮個姜湯喝了再睡覺,不然得感冒了。”

“哦……”陳明珠愣了一下,“好。”

他卻突地發笑:“你要是感冒了,明天誰還請我吃牛肉面?”

“……”

伺候謝媽媽睡下,洗幹淨臉,現在太冷了,不敢洗澡,只擦了身子。

爐子上的姜湯煮好了。姜香氣漫溢開來,陳明珠一邊泡腳,一邊輕輕吹開了碗裏的姜湯。

想想自己今晚的表現,不說完美,起碼是優秀的。她磨煉了這麽久,積累了這麽多,一下子全然傾了出來,這種感覺委實舒服。

喝完姜湯,身子由內而外散發熱氣,額頭的汗也隐約在沁出。

牆上挂鐘顯示十點多,在現世,這個時間夜生活才剛開始呢,現在屋子裏卻靜谧得不像話。

桶子裏的水逐漸失去溫度,陳明珠這才把腳取出來……

一覺睡得極酣沉。

謝媽媽起得很早,沒叫醒她,陳明珠直到七點半才醒過來,感覺自己渾身充滿了力量。

九點多,向華姐的愛人就開了綠色吉普車過來接謝媽媽。

他們今天要去喝喜酒,陳明珠特地讓媽媽穿得喜慶一些,挑了一件暗紫色的對襟盤扣外套,花色極有中式風範。

陳明珠在家順了一下那幾條裙子,包裹好,準備先去歸還裙子,再折回來找陸淮安。

據李奶奶說,陸淮安在家懶得很,不是吃就是睡就是打球,估計他這會兒都還沒起床吧。

不想剛走到家屬院的林陰大道,他就騎着自行車,按着丁零零的車鈴聲,長長的腿點在了地上,停在了她面前。

“我要是晚點兒起床,估計你就溜了。”他懶洋洋地說着,好像還沒睡醒似的。

“我只是先去還服裝,還要回來的。”

“上車吧。”

“咦?你送我去歌舞團?”

“順便吃牛肉面,我還沒吃早飯。”

原來他真的怕她溜了不請他吃牛肉面呀?

哼,小、肚、雞、腸!

今天元旦,歌舞團沒放假,昨天他們去化肥廠慰問演出,今天晚上還要舉行劇場演出。

傳達室的大叔在曬太陽,他一看見陸淮安就喊了句:“是淮安啊,有日子沒見你了,今天怎麽有空過來。”

陸淮安:“送這小鬼還服裝。”

陳明珠在一旁,禮貌地跟大叔說了句:“李叔,元旦快樂。”

這位李大叔也住大院,語氣中帶着些驚訝:“淮安吶,我知道明珠是你帶進城照顧老人的,只是不知道,原來你們倆關系這麽好呀?”

他笑道:“都一個院裏的,誰的關系不好?”

李大叔調侃着:“話雖然沒錯,但我就沒見過你這個高材生跟我們院裏哪個閨女上街,你連小津都不帶。小時候小津老跟在你屁股後邊,每次都是被你罵回去的。看來你也懂事了,性格也變溫和了。”

陳明珠:“……”

“那不是以前麽,況且這小鬼領了工資,要請我吃牛肉面,李叔你覺得我會錯過這種好機會?”

“喲,原來是要請你吃飯。”

陳明珠說道:“你們在這兒聊,我去歸還服裝。”

來到服裝室,陳明珠拿着借條,讓朱琴清點了衣服,扣除租賃費用後拿回了押金。

朱琴問她:“後來你的服裝怎麽解決的?”

“讓方阿姨重新做了一套。”

她眉梢挑了挑,不自然地說:“哦,也行。”

陳明珠沒往心裏去,很快折回了門口。

“你說的牛肉面館在哪兒?”陸淮安問。

“就在我們學校右斜對面。”

陸淮安推着自行車:“得虧我騎了車出來,不然還要走挺久。”

“你真有先見之明!”

“主要是大院附近可沒有好吃的牛肉面,會做飯的人味覺不差,我推測面館肯定在別的地方。”

“你還用上了推理,快成福爾摩斯了。”陳明珠坐在後座,笑道,“哦,是陸爾摩斯。”

他按了一下車鈴,“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會貧嘴,現在都敢開我的玩笑了……上學就學了這些?”

陳明珠默默閉嘴。

片刻後,他又回頭掃了一眼,“被我說了句,就不敢說話了?”

“主要是怕你不專心騎車,撞電線杆子上了。”

“可以啊,你這是青春叛逆期到了?你放心,哥的騎車技術好得很,我閉着眼睛都能把你帶到面館。”

面館濃郁的牛肉香味直直鑽入鼻子中,才到面館外,就聞了出來。

“果真夠香,之前怎麽沒發現這樣一家面館?”他把車鎖在了面館外的樹下。

“好像也才剛開業幾個月。”

“怪不得。”

面館其實很破舊,沒有什麽裝修可言,店面就在一棟小樓的一樓,大門不寬,左右各有一扇窗戶,讓人可以看見裏面的情況。

這是一家夫妻店。煮面的爐子、案臺就在門口的一側,面館主廚師傅是個大叔,戴着一個掉了顏色的軍綠色有檐的帽子,他愛人負責打下手,戴着白色的衛生帽,兩個人都套了一件白色的大褂,系着圍裙,戴着袖套——着裝非常符合當下的餐飲從業人員的标準要求。

他們坐在窗戶邊的一張圓桌前,一眼就能望到馬路上。

香氣撲鼻的牛肉面端上了桌,分量比陳明珠想的還要多一些,牛肉片紋理十分漂亮,數量也很可觀,上面擱着一些綠色蔥花,湯頭油亮醬黃,一看就很好吃。

陳明珠夾起了一筷子面條:“給你一些面條吧,我現在還不大餓,吃不了這麽多。”

……

吃完面,才十二點出頭,陳明珠看着他擡腕看手表,忽然問他:“你的手表也是在南方關口買的?”

“對的,瑞士造,質量還不錯。”

“你每年都要去南方嗎?”

“對啊。有東西要帶?”

“沒有,只是随便問問。”

他閑閑地點着頭,“行,結賬走吧。”說罷站起了身,從錢夾裏掏出錢去付款。

陳明珠趕緊站起來攔道:“不不不,說好了我請你吃的!”

他笑着說:“昨晚也就随口一說,怎麽會真的讓你請我,你工資才多少?留着上學都不夠吧。”

他說着直接把錢遞給了老板娘,老板娘看了看學生模樣的陳明珠,笑呵呵地說:“小孩的錢我們也不敢收,還是收大人的錢穩妥一些。”

“……”

走到外邊,陸淮安覺得剛吃完就騎車會硌着胃,便說先走一段。

于是他推車前行,陳明珠在一旁陪同。

路上沒話找話地問他:“淮安哥,你以前,真的跟李叔說的那樣,都不帶大院裏的女孩子玩的嗎?”

“差不多。”

“為什麽呢?”

“覺得她們很吵很麻煩。”

“……”

“那你以前在村裏,怎麽去哪都帶着我。”反正這些都是他說的,陳明珠沒這個印象。

“那個時候你乖啊,不吵也不鬧。”

這個答案,陳明珠倒是沒想到,嘀咕着:“她們有這麽吵嗎?”

“小津子晴什麽樣,你沒見識過?院裏長大的女孩,差不多都這個性子,要麽嬌氣要麽虎氣,說一句頂十句,我沒耐心帶她們。”

陳明珠:“怪不得你奶奶也經常罵你。”

“她是逮誰罵誰。”

陳明珠被他的說辭逗得直樂,“好吧。”

“下午打算幹什麽?”他問。

“幹活吧。”

“幹什麽活兒?”

“一時沒想到,但是回去後肯定就有活兒了呗。”

“今天是元旦,大家都放假,謝媽媽都喝喜酒去了,你也給自己放一天假。”

“我放假也沒地方可去,就是在家待着,順便幹活。”

他有一種“爛泥糊不上牆”的無力感,下巴一揚,朝後座示意:“上車吧。帶你去公園逛逛。”

“???”陳明珠有些遲疑。

“把你帶進城之後,就基本上沒管過你,公園都沒帶你逛過,你也一直要麽忙活兒,要麽忙學習,反正今天我沒事兒幹,逛公園去!”他擲地有聲地說。

陳明珠看了看晴朗的天空,冬日的陽光照得人心裏暖洋洋,沒有再拒絕他的一番好意,坐在了自行車後座。

騎車十幾分鐘,去的是市裏一個相對較大的公園,收門票五毛錢。

元旦假期,天氣又好的緣故,公園裏游客很多……分布在湖邊、草地、花叢。

陳明珠腳步輕快,走在沿湖的道路上。路邊安置了一些長椅,面向湖、背靠路,時不時就能逮着一對約會的年輕男女。

這個時代的人都比較純潔和文藝,和對象約會,說的情話都是文謅謅的。經過他們時,耳朵裏總能跳進來一些話語,比如“我對你的心,就和這湖水一樣清澈”,“你真美,比盛開的梅花還要好看”。

陳明珠聽着聽着,不由自主就樂呵呵地傻笑,随後被一個坐長椅上的男人扭頭盯了幾眼,她只得尴尬地朝身後的陸淮安喊:“你走快點兒啊,慢騰騰的,跟老大爺似的。”

陸淮安:“……你走那麽快做什麽?”

他毫不知恥地上前來,朝長椅上的人看了一眼,仿佛是故意地說:“人家約會,你覺得不好意思?”

那對情侶聞言,雙雙轉過頭。

陳明珠:“……”

陸淮安不怕被對方打死嗎?

拉那麽多仇恨!

“風景這麽美,我想站在這兒慢慢欣賞,這個公園的景色最漂亮。”他十分欠揍地說。真一副站在這兒,就不打算走了的姿态。

這麽無恥的嗎?怪不得黃子晴和陸小津一和他見面就掐架。

受不了你侬我侬被聽見,很快,長椅上的那對情侶站了起來,手挽着手離開了。

陸淮安得意地笑:“我有些犯困,坐會兒。”

他二話不說坐在了長椅上,懶洋洋地靠着椅背。

陳明珠訝然。

這人是故意的!活生生把人逼走,好撿座位。

無恥,絕對的無恥!

太陽曬得她也有些犯困,便坐在了長椅上一端,二人中間隔着一定距離。

看着這片草地和湖水,陳明珠突發奇想地說:“要是有條小寵物狗,在這個晴朗的冬日裏,牽着它在公園裏玩耍還是挺惬意的。”

然而現在哪有寵物狗,只有一個——無恥的狗男人。

嗯???陳明珠微微發怔,怎麽就用這個詞了?

陳明珠看向他,他靠着椅背,雙手交疊放在後腦勺,懶洋洋地眯眼曬太陽。他的下颌線弧度很漂亮,鼻子十分優越地挺立着,睫毛長得跟一把黑色小刷子似的……真心是個美男子……

不過,他剛才搶座位真的很狗,陳明珠睨了一眼。

他卻忽然睜開了雙眼,銳利的眼神刺了過來,吓得陳明珠把頭一轉,手也揪了一下衣擺。

好像被抓到盯着他看了,陳明珠心跳亂了一拍。

“你這什麽眼神?在打什麽壞主意?”他面不改色地問。

陳明珠迅速搖頭,心虛道:“沒、沒有的事!”

“你昨晚沒有睡覺嗎?是不是熬夜做什麽工作了?怎麽這樣困?”

他又眯上了眼睛,懶散地說:“睡前喝了茶,熬夜寫材料。”

“茶裏有□□,會刺激人的神經中樞産生興奮,導致人失眠,你要是不能喝茶,以後就別喝了。”陳明珠一本正經科普。

他忽而笑了起來:“小鬼頭,這半年你都學了些什麽?有時候說話的口吻簡直比大學生還要成熟。”

“額……”陳明珠長長地拖着尾音,“我在課外書上看來的,跟你科普一下嘛。還有咖啡也含有□□,要是不适應的人睡前喝了,也容易失眠的。”

他扯了個笑,“你還知道咖啡,喝過嗎?”

“我當然……”陳明珠頓住,差點兒就要脫口而出了,只好回,“當然沒喝過。我只是看到書上有介紹,就順便記了下來。”

“那洋玩意兒不好喝。”他說,“沒喝過也沒什麽,以後有機會你再嘗嘗。”

他收起笑容:“又是茶又是咖啡,被你這科普刺激了一下,現在倒是不困了。”

他站起了身,伸了一個懶腰。

“走罷,那邊梅花會多一些,去看看。”

走過去,一樹一樹白色、紅色的梅花綻放。

“這梅花開得還挺好看的。”

陳明珠擡頭欣賞着梅花,情不自禁念起了這句詩:“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真是美!”

陸淮安疑惑地看了看她:“你還詩興大發了!”

陳明珠感覺自己真是不能跟他多呆,分分鐘要暴露自己的節奏。

“我背過的梅花詩。”

這兒有照相的師傅在忙活兒,陳明珠突然說:“要不拍張照片留念吧。”

他點頭:“也好,給你老家的人寫封信寄張照片回去,以免他們挂心。”

陳明珠自從來到了北華市,就只打過幾回電話回村委會,而且還是只讓接電話的人捎口信,說她在這兒過得挺好的,也沒有讓大伯或者二伯之類的來接聽電話。

“也行。”

她拍了兩張照片,一張單人照,一張是跟陸淮安的合影。

當時拍單人照,照相師傅說:“你們兄妹也合張影留個紀念吧,多難得。”

陳明珠和陸淮安對視了一眼,默契地笑了笑。

“也可以。”

“那就照吧。”

陳明珠穿着淺粉的羽絨棉衣,坐在梅花樹下的一塊石頭上,他站在一旁,留下了一張合影。

……

回去時,陳明珠坐在後座上,看着他結實可靠的背,忽然沒心沒肺地覺得:今天他們好像是在約會……哈哈哈哈。

作者有話說:

啊,雖然這章日常感情流了點,但是以後追妻都靠這些細節鋪墊啊……

不過兩個人現在還沒有萌生真正的感情……

PS。二更大概也是下午6點發~~~~另外有人中獎了咩~~~~~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蕤蕤今天早睡了嘛 10瓶;Ciadate、28509765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感謝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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