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他送的禮物

屋子裏, 謝媽媽正坐在沙發上,搖着蒲扇,閉目養神。

陳明珠乖乖叫了聲:“謝媽媽。”

老人的眼睛睜開了, 點着頭說:“回來啦,你同學都走了麽?”

“走了, 我留她們吃晚飯,但是她們說回家吃。”

“嗯……路上遇到你嚴阿姨了嗎?”

“遇到了, 她和另一位老師, 是當時面試我的考官,她們是來看望您的嗎?”陳明珠試探着問。

老人朝陳明珠忽然一笑, 像個小孩子似的,說道:“她們兩個人, 過來親自走訪,核實一下你的情況。”

“我的情況?”

“這個雪梅,也真是不懂事。”

陳明珠忍住內心的激動, 索性把晚上要做的菜拿了出來, 一邊坐在桌前擇豆角一邊聽。

“嚴阿姨怎麽了?”

“居然說如果你進了歌舞團,那我就沒人照顧了, 被我嚴厲地批評了一頓。”

“……”

老人搖蒲扇的頻率快了一些:“我發現這些後生的思想,比我們這種半截身子入土的人還要封建迂腐, 歌舞團這樣發展下去,可怎麽得了。”

謝玉平一點兒也不像開玩笑, 表情十分凝重。

陳明珠聽着, 心中五味雜陳,嚴阿姨會這樣想, 大概是客套一下為了謝媽媽考慮吧。可是說實話, 學校錄取學生都是看成績, 哪所學校會因為學生家中有老人要照顧,就不錄取他呢?不都是反過來,盡量說服他上學嗎?

謝玉平又說:“雪梅說你面試的成績很不錯,才藝分和口試分都很高。你也只想跳舞,不去讀高中的話,就等正式的錄取通知吧。”

陳明珠抿抿唇,點頭道:“我确實會更想跳舞……”

表面上十分平靜,實際上心中卻是狂喜。

真的要被錄取了?!

這幾天一直提心吊膽,現在心裏的石頭總算落了地,踏實了。

但是想起了什麽,陳明珠問謝玉平:“謝媽媽,歌舞團有時候要去演出,我聽說可能還要在演出地過夜,所以他們才擔心您沒人照顧吧。”

“我有手有腳的,怎麽就不能自己照顧自己了?你們吶,多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別總顧及着我們這些老家夥。”

陳明珠垂垂頭:“是,謝媽媽教訓得是。”

總算,有點兒眉目了。

陳明珠這幾天一直不安,現在不安的心,也安定了下來。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

公布錄取名單的日子,陳明珠早上忙完便步行去了歌舞團門口。

和她一樣,等待名單的考生已經來了好些,傳達室的李大叔說:“你們來這麽早做什麽,差不多得十點才貼出來呢。”

陳明珠站在樹下,用手帕擦着汗,索性去報紙攤上買了份報紙看。

有人過來拍了一下她展開的報紙。

“嘿!”鄭清豔笑着說,“你幾點來的?”

“八點二十。”

“來這麽早。”

“嗯,閑着也是閑着。”

她毫不在意地說:“其實我不來也可以,我已經知道名單了。”

“……”

這話立刻引起了旁邊幾位考生的注意。

“你怎麽知道名單的?”

“我有沒有在名單上?”

“你團裏有人?”

鄭清豔後悔自己太得瑟,趕緊找補:“昨晚夢到的。”

“嗐,扯什麽呢。”衆人一副嫌棄的面孔。

陳明珠無語地搖頭,對嬉皮笑臉的鄭清豔說:“你能不能低調點兒?”

她吐着舌頭,二人不鹹不淡地聊着天,前方忽然有人說:“出來了!”

接着人潮紛紛湧了過去,有工作人員拿着一張大紅紙,站在一張椅子上,往外面的宣傳通知欄上貼。

陳明珠和鄭清豔趕緊跑過去,越來越多的人圍着榜單,第一張紅榜是聲樂組的名單,只聽見耳邊有個男生從喉嚨裏吼出了一聲:“我考上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他,他毫不在意雙手伸向天空,高呼着,很快擠出了人群。

緊接着,第二張舞蹈組的錄取名單展開,張貼上了牆。

陳明珠一眼便看見了“陳明珠”三個字,位列第二排第一的位置。

被錄取了!

她被錄取了!

啊啊啊,确定被錄取了!

鄭清豔也嚷道:“明珠我看到你的名字!”

兩個人激動得抱着蹦了一蹦。

鄭清豔又喊着:“我也被錄取了!”

“我們都被錄取了!”

盡管知道自己穩了,但是看見名字落實在紙上的感覺就是不一樣!

激動之後,陳明珠仔細看了一下名單上的名字,發現除了她和鄭清豔,之前那個挺文靜的女孩子邵麗麗,也在其中。邵麗麗是下屬某個縣城裏的姑娘,估計會以電話或者挂號信函的形式發去錄取通知書。還有同校吹小號的男同學薛瑞陽也被錄取了!

旁邊還有其他的考生,看見了自己的名字後無不激動地叫着,嚷着,也有的沒找到自己的名字,當場落淚,難過地離開。

……

回去的路上,陳明珠說:“總算塵埃落定了,下下周就要去報到入團……感覺一切都好不真實。”

“對啊,我覺得我還是個初中生來着。”

回家後,陳明珠十分平靜地把考進歌舞團的消息告訴了謝媽媽,老人十分欣慰地點頭:“結果出來了就好,什麽時候去報到?”

“下下個禮拜一。”

“還挺快的,那個時候也8月中旬了,天氣沒有這樣熱。”

“是的。”

陳明珠考進歌舞團的消息很快就在院裏傳開了,去水池邊洗東西,在大院裏散步的時候,總會被人問一句,随後聽見的人紛紛誇贊她有出息。

之前晨練時遇到的那幾個長輩,還笑着說:“明珠,這就叫功夫不負有心人,你進了歌舞團,一定要再接再厲、勇攀高峰才好。”

陳明珠笑呵呵:“嗯,我會努力的!”

有天晚上,陳明珠陪着幾位老人在樹下乘涼,衆人搖着蒲扇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天,日子悠閑安然。

聽李秀英奶奶說:“小津這個暑假都在上補習班,馬上就高三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大學。”

謝玉平問:“怎麽最近很少見到淮安這孩子,學業這樣忙嗎?現在都放暑假了,是在跟着老師搞研究呢?還是在做什麽?”

李奶奶說:“誰也搞不清楚他的事,好不容易回來一次,都是吃個飯就走了,前兩天回來,又跟我們說去南方,只怕這會兒已經到他老子的單位了。”李奶奶說着直搖頭,“這孩子從小就野,除了他老子,沒人管得了他。”

“還是毛頭小子,難管是正常的。”

“都已經二十三,吃二十四的飯了。”李奶奶無奈地說着。

陳明珠陪着坐了一會兒,後來大家又把話題扯到了明珠進歌舞團的身上。

李奶奶說:“現在歌舞團要求挺嚴格的,比我們文工團那會兒可嚴多了。”

有人道:“那肯定得嚴,我們那時候沒改革,津貼雖少,但開銷不大,幾塊錢也沒樂呵。現在歌舞團裏財政撥的款不多,外邊平均工資水平又漲起來了,團裏演員也得生活,歌舞團要想經營下去,就得接活兒。”

“是啊,真的難。比我們那會兒難多了。”

“明珠,你剛進去是從學員做起吧。”有人問。

陳明珠:“是,要做一年學員,通過考核後歸入正式隊員。”

“學員時期沒有工資,只有一點兒生活補貼。”那人說道。

“是的,不過學員時期也可能會參加一些演出,會有演出費用補貼。”

“那也不錯,明珠你争取通過考核,成為正式隊員,待個三五年,再争取拿個編制崗。”

衆人七嘴八舌,陳明珠只好笑着說:“成,我争取。”

編制什麽的……陳明珠對這個不感興趣,她的目的也不在此,所以無所謂。目前階段,她只有兩個念頭,一是好好練習基本功,目前她只是一個野路子,需要有專業的老師來教習;二是争取多參與一些表演,讓自己發光發熱。

這一周的時間,過得特別快,又特別慢。

快是每天都是這些活這些事,日複一日,毫無記憶點。

慢是心中迫切渴望早點兒去歌舞團報到,正式開啓新的人生。

周六晚。

陳明珠獨自來到雙杠處,依舊練習基本功。

這已經跟吃飯睡覺一樣,成了她生活中的一部分,所以絲毫不覺得有什麽難以堅持。

不遠處的大樹下,乘涼的人們談天說地,依稀還能聽見附近人家的電視機開出很大的聲音,在播放《西游記》。

陳明珠看了看雙杠,她天天在這兒搭着腿,突然也想換換口味。

她想坐到雙杠上去惬意一把!

于是抓着雙杠,雙臂一使力,動作麻利地坐了上去。

坐在雙杠的一側,腳踩在另一側橫杆上,屈起了膝蓋,閑散地看着天上呈現彎鈎形狀的新月發會兒呆。

終于下周一就正式去報到,迎接自己的是嶄新的人生。

李秀美得知她考進歌舞團,便說要給她慶祝慶祝,約了明天出去逛街。她和肖曉燕想買衣服,覺得陳明珠買的衣服很好看,讓幫忙挑挑衣服,再去玩。

陳明珠在慢慢有了一些積蓄後,今年逐漸給自己買新衣服,用現代的眼光挑選款式,所以給人會買衣服的印象。

她現在便只穿着一件夏日清涼的白色無袖衫,一條當時非常流行的寬松黃色短褲,這一身,無論是顏色還是款式,還是搭配起來的效果,擱在現代也不過時。

趁着月光與燈光,披開微濕的頭發,散發出淡淡的洗發水的香味,陳明珠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腿和手臂,感慨着兩條腿又直又細,手臂線條也非常絲滑,跟兩條鮮藕似的,皮膚不知不覺已經養得白白嫩嫩。

跟去年相比,真的換了個人。還有兩個月就滿16歲,16歲的姑娘,已經悄然長成。

于是嘀咕着:簡直跟哪吒重生了似的。

呵呵。

正發呆出神,身後有個聲音響起:

“你可真會挑地方坐,也不怕從上面摔下來。” 熟悉的懶懶的聲音從後背傳過來。

陳明珠轉頭看過去,陸淮安站在距離雙杠不遠的路邊,一手插在褲兜裏,好像在摸什麽東西,很快又抽了出來。

他逐漸走近,來到了雙杠下方。

陳明珠只得不好意思地叫了聲:“淮安哥。”

她小心轉過了身,坐在單側衡杆上,細而直的雙腿垂在下方,手抓住杆子。

他個子高大,即便站在地面上,陳明珠也感覺他仿佛在與自己平視。

這個對視持續了一秒。

昏昧的光裏,陳明珠看不清他眼睛裏透露着什麽樣的訊息,但是她很快收回視線。她想下雙杠,坐在這裏居高臨下地跟他講話,視角有點兒奇怪。

但是貿然跳下去,也有些小小的擔憂:地面不大平整,萬一跳下去就崴了腳,那麽就會光榮成為第一天報到腳就廢掉的舞蹈學員……所以猶疑了一下。

原本要是沒人在,她可以用各種糟糕的姿勢安穩下雙杠,現在當着熟人的面,實在不想這樣丢人。

一瞬間腦子裏刷了無數個下去的方式,并且覺得這人突然出現幹啥啊,讓人安靜地發個呆不好麽。

陸淮安大約是看出了她的企圖與擔憂,嘲諷地問:“知道爬上去,不知道下來了?”

“我——”陳明珠有點煩,想着要不就英勇跳下去就義得了。

在頭發散亂中望了他一眼,他的臉近在咫尺,眸子漆黑,反着暧昧不清的光。

已經好久好久沒有這麽近距離地看他了,陳明珠恍惚一秒,迅速移動視線,目光卻不由自主落在了他的唇上,真切分明地看他扯了一下唇,勾出一條淺淺的線。

下一秒,他卻伸出了一只手,無奈而輕微地籲了一口氣,:“下來。”

陳明珠猶豫了一下,不敢去回應,最終還是被他一手捏着胳膊,一手攬着腰肢,半摟着半扶着,抱了下來。

中間不過兩秒的時間,陳明珠腦袋是空的,雙腳平穩着地後,才迅速離他遠一些,不自然地說道:“謝謝淮安哥。”

他笑了笑:“不過是下雙杠,不用這麽視死如歸吧。”

“……”

她當時把眼睛緊閉了起來,沒敢看他,估計面部表情也挺猙獰。

“我……怕摔。”她讷讷地說。

“你這是在質疑我?”他玩味十足,“怕摔還在夜裏坐上去,那我說你什麽好。”

陳明珠不想再提這個話題,于是禮貌地問:“淮安哥你探親回來了?”

“啊。回來兩天了,一直沒空回大院。”

“這麽忙?”陳明珠覺得他們的距離還是有點近,不自覺地往邊上挪了一步。

“一直這樣忙。”他沒有多說。

李奶奶說他忙也不知道在忙什麽,陳明珠也不想多問,淡淡地答了聲:“哦。”

随後感覺好像沒有話題了,陌生而尴尬,她有點想離開了。

他若有似無嘆了一聲,不滿地道:“小鬼頭,怎麽感覺你跟我生分了?”

“……”原來他能感覺出來啊,陳明珠怔了怔,“沒有啊……有嗎?”

他的狀态松弛下來,說道:“哥這大半年忙瘋了都,沒空管你的學習和考試,你該不會是在生哥的氣吧。”

“啊?”陳明珠訝住,他居然會覺得她在生氣,他不是一直都是習慣惹女孩子生氣的麽,居然也會在乎這個!真神奇……

趕緊回:“沒有,這個真沒有。”

“呵——”他吐出一縷氣,“沒有就好。”

“你今晚怎麽有空了?”

還過來這裏,好像是特地過來找她的……但是陳明珠不敢多想。

他淡淡地笑了笑,“上次去南方前就聽說你考上歌舞團了,今晚特地過來送個東西給你。”

他說話的語氣慢條斯理,動作也不緊不慢,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方形的盒子。

陳明珠愣住,他是來送禮物的?

這完全不在她的思考範圍。

呆呆問:“這是什麽?”

“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陳明珠狐疑地接過盒子,打開一看,是一塊女式手表!

銀色表鏈不粗不細,泛着光的玻璃表蓋,表盤和指針設計得簡單大方,卻一看就感覺有點兒貴氣。

陳明珠心中無比驚訝,下意識地說:“這一定很貴吧!”

他的聲音一慣慵懶,舉重若輕,“不貴,算是祝賀你考進歌舞團的禮物。”

作者有話說:

撒花撒花,明天見明天見……

肢體接觸√

禮物√

三叔撩妹高手…

【其實他還不敢有那個意識- -,沒錯,被俺摁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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