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四月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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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通報的餘音散去，鳳簫還沒來得及說話，眼前便一黑，最後內心只有兩個字泛起一點漣漪：“洛風……”

北星聽到洛風的名字後愣了許久，在一片黑暗中恍惚聽到清風吹過風鈴響動的聲音，他輕聲喃喃着：“是來接我回家了嗎……”

＊

等北星再睜眼，入目不再是一片茂盛的森林，而是一個簡潔的房間。

過去十八歲的洛風坐在床上，與現在二十一歲的北星對視。

兩人的驚鴻一瞥穿越了時空，在浩瀚星河中重疊。

北星一愣，連忙踉踉跄跄地跑過去，伸手想要抓住洛風，可他的手确實直接穿透了洛風的身體。

北星的動作頓住了，他顫抖着看向自己的手，臉上浮現出茫然的神情，眼裏的黑暗要吞沒他。

而洛風只是沉默地坐着，在北星進入記憶碎片後沒有任何動作。

北星一咬牙，逼着自己靜下心努力思考。現在看來他是進入了洛風的記憶碎片，而且只有他一個人，應該是單人回溯記憶。

那麽以前的記憶碎片就是多人一起回溯記憶，而這次應該是單人回溯記憶。

一聲開門聲将北星的思路打斷，腦力好不容易理清的思路再次斷線。北星與洛風同時擡頭看向門外，北星倏地愣住了——門外站着的正是過去十九歲的鳳簫。

北星打量着鳳簫，能明顯地看出現在的鳳簫很狼狽，雖然臉上帶着倦容但眼裏的怒火幾乎要噴湧而出。他像是快要站不住一樣緊緊抓着門框，手上暴起青筋，然而這一次沒有君雪來扶他。

洛風平靜地看着鳳簫，沒有說一句話，兩人對視着卻都沉默了。

最終還是鳳簫咬着牙開口，一字一頓地說：“洛、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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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風心裏沒有絲毫波瀾，輕聲說：“嗯。”

鳳簫看着面前人平淡仿佛什麽都不在乎一樣的神情就怒火中燒，快步走過來一把抓起洛風的衣領将他提上來，眼裏的怒火幾乎要吞沒他：“你幹了什麽？啊，你幹了什麽！你說說你幹了什麽！君悅姐剛走你就這樣，你不要命了嗎你？！”

洛風平靜地說：“君悅姐既然把隊長的位置留給我，我就不能辜負她……”

“隊伍我們還可以再建，隊員我們可以再招，技術我們可以再練，只要我們還在一切就都可以重新來過。”鳳簫的聲音逐漸哽咽，“可是人沒了就什麽都沒有了啊。”

洛風沉默地聽着鳳簫的抽咽聲，良久才喃喃道：“來不及了，來不及了啊……”

“怎麽就來不及了！”鳳簫擡頭，緊盯着洛風灰色的眼眸，“就算別的隊伍都排擠我們，想把我們吞并又怎樣，我們三個還在啊，君悅姐說過，只要飛燕裏還有一人就不解散！而且君悅姐說過她會回來的，你……”

你不用這麽拼命啊。

“我們都知道，”洛風打斷鳳簫的話，“君悅姐回不來了。”

鳳簫倏地愣了。

“三天了。”洛風盯着鳳簫的眼眸，他仿佛看到一個世界在鳳簫眼裏崩塌，他只覺得五髒六腑都跟着痛，啞着嗓子說，“君悅姐跟我說過，如果她三天沒有回來……”

洛風的話音頓住。

“就忘了她吧。”

鳳簫恍惚着松開手跪在地上，膝蓋磕到地板竟不覺得痛，他只覺得心痛，恍惚中聽見洛風說：“現在最重要的是繼續把隊伍運營下去。”

“那你的命就不重要了嗎？”鳳簫啞着嗓子說。

洛風準備出門的動作一頓，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就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鳳簫艱難地站起來，轉過身朝着洛風崩潰地大吼：“你的命就不重要了嗎？！”

他又跪在地上，手撐着地崩潰地大吼大叫着，又想到君雪還在隔壁睡覺就拼命地想止住聲音，咬着手腕想讓自己別哭了，可隐約的哭泣聲還是會漏出來，眼淚從眼角劃過。

洛風依舊站在原地沒有回頭，眼淚從眼角無聲地劃過。

北星蹲在牆角，兩手捂着嘴拼命地忍着，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樣不停地往下落。

他見過沉默懶得說話的洛風，見過懶洋洋的洛風，也見過關心隊友的洛風，卻從沒有見過如此狼狽的洛風。

他想起平時大大咧咧的鳳簫，想起每次鳳簫故意逗他們笑，想起那個不想冤枉隊友的鳳簫，“那些心裏的鳳簫怎麽都無法和面前的鳳簫看作一個人。

都是因為那個副本嗎……

北星跪在地上，只覺得全身上下都疼，他仰起頭，手放在腿上，任憑眼淚劃過臉龐，崩潰地大哭着。

房間裏孤獨哭泣的魂靈與時空中崩潰哭泣的魂魄重合，融入了夜色中。

最終還是洛風咽下眼淚，打開門消失在鳳簫的視線裏。

鳳簫站起身擦幹眼淚，紅着眼眶走進隔壁房間。北星恍惚的跟着走，他看見了過去才十四歲的君雪。

這時候的君雪還沒禿頂，還沒有長高，她沒有睡覺，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窗邊，沉默地看着窗外的滿天繁星。

無限裏的風景環境和四季輪轉都是按照現實世界化來的，所以無限裏的繁星看起來與現實裏的繁星一樣。

鳳簫看着君雪孤獨的背影愣了許久，差點又要落淚了，咬牙讓自己憋回去。他緩慢地走過去，沉默地站在君雪身邊，一手輕輕地放在君雪頭上，與君雪一起看了一會兒繁星才問君雪：“在想什麽？”

君雪沒有回答鳳簫的問題，反而說道：“我聽見你的哭聲了。”

鳳簫幹咳一聲說道：“哪有哪有，我怎麽可能哭呢，那是你聽錯了……”

君雪沒有說話，沉默了許久才說：“君悅姐還能回來嗎？”

屋裏突然安靜下來，鳳簫冷汗都下來了，許久才幹笑着說：“肯定能回來啊……”

他的話音頓住了。

因為君雪回頭了。

他看見君雪臉上挂着淚，哽咽着說：“哥，你告訴我，姐姐是不是回不來了……”

鳳簫沉默着，看不下去般閉上眼，啞着嗓子說：“是，不過姐姐會化作天上的星星，陪伴在君雪身邊。”

鳳簫緊張地等着君雪的回應，而君雪只是輕聲“嗯”了句，就又轉過頭看夜空中的繁星去了。

窗玻璃上映出君雪的眼淚。

鳳簫輕聲問君雪：

“你在幹什麽？”

“找姐姐。”

北星早已淚流滿面，他疼的感覺自己的魂靈都要碎了。

恍惚中，他又聽到了風鈴的聲音，那聲音仿佛在說：“回家吧……”

意識再次回籠，北星睜開眼，就又看見了狼狽的洛風。

他踉跄着站起，緩緩走過去，輕輕抱着洛風。雖然他只是一縷魂靈，雖然他的手穿透了洛風的身體，但沒關系……

沒關系的，北星想，沒關系的。

只要讓我抱着你就足夠了。

這是一個跨越了時空的擁抱。

北星還沒有緩下來，就感覺洛風動了。他看見洛風穿過自己，徑直走向無限酒店前臺值班的npc。

洛風對npc說：“我想發起挑戰。”

npc履行自己的職責，敲着鍵盤問：“挑戰什麽？”

洛風啞着嗓子說：“無限裏所有玩家。”

npc擡頭看着洛風：“哥，這是發不了的。”

“求你了。”

“……”

“幫我個忙吧，發一下，求你了。”

“好。”

北星站在原地愣了好久，等洛風走了他才走上前，看着電腦屏幕上一行行的漢字，明明自己都認識，組起來卻不認識了。

他開口說話，嗓子不知何時啞了：“這是什麽？”

他聽見npc說：“挑戰書啊。”

北星看見npc工作牌上的名字是“酒緣”，他聽見酒緣嘆了口氣說道：“哥你可真行。”

＊

無限裏有多少玩家，北星不知道。

北星只知道：洛風足足打了三天三夜。

雖然許多玩家沒有來挑戰，但在無限裏有一定話語權和有自己組建的隊伍的實力強悍者基本都來了。

他知道洛風為什麽要這麽做，飛燕本就是一個不被看好的隊伍，在隊伍裏的主幹君悅走了後更是跌落泥潭。其它隊伍都排擠飛燕，妄圖吞并飛燕。而洛風只想保護好飛燕，和飛燕僅剩的兩人罷了。

這是一次挑戰無限所有玩家的挑戰書，但挑戰者只是想守護自己的隊伍和隊友罷了。

如果他都贏了，那麽那些隊伍就看到了他的實力，往後就沒人敢動飛燕了。

可北星只想問洛風：你疼嗎？

他看見洛風打了三天三夜一刻都沒有休息，從最初速度敏捷地幹掉對手再到後來體力不支，最後連站都站不穩。

他看見洛風滿臉都是血，一只胳膊好像脫臼了，被他一推又接上了。手裏緊緊抓着一把沾滿血的銀刀，因為害怕手握不緊銀刀掉下來，就随便扯了條衣布綁在手上。腿上一處傷口還在流血，怎麽止都止不住。

洛風坐在地上，仰起頭想着：最後一個了。

這個打贏了，往後就沒人敢動飛燕了。

君悅姐，我做到了。

一把飛镖破空飛來，洛風的耳朵被血塊堵住聽不見聲音，但憑打了三天三夜的直覺就一擡手，抓住了飛镖。

洛風轉頭看去，就看見一個人輕笑了一聲，手裏抓着飛镖。洛風想起他應該是想要吞并飛燕那個隊伍的隊長，應該是暗風隊長。

洛風艱難地爬起來，看着腿上血流不止的傷口，恍惚想起君悅說過，戰鬥的時候聽不見聲音就是送死。

洛風苦笑，這也沒辦法啊。

又是一把飛镖破空飛來，洛風歪頭躲過，擡手在耳邊一抓就抓到一把飛镖，又松開手，在側臉邊抓到一把飛镖。飛镖落到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掩蓋住了鮮血滴落的聲音。

洛風一雙手鮮血淋漓，而地上的飛镖也越來越多。

終于暗風隊長用完了所有飛镖，嘆了口氣說道：“看來是低估你了。”随後他身形一晃，驀地出現在洛風面前，手裏憑空出現一把刀。

他舉刀砍向洛風，洛風伸手格擋，連退了好幾步。在他再一次舉刀準備攻擊的時候，洛風也掏出銀刀，反手刺在他的肩膀上。暗風隊長抓住機會，一刀抹向洛風脖子，被洛風驚險地躲過去了，但還是留下一道血痕。

洛風喘了口氣，想要再次攻擊時銀刀卻被隊長擊飛，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暗風隊長一個過肩摔，摔在地上。

洛風還沒來得及爬起來，胸膛上就插了把刀。

暗風隊長抓住機會，刀劃破夜晚插進洛風的胸膛還狠狠攪了攪。洛風咳出一口血，聽見暗風隊長說：“我贏了。”

洛風嘴裏都是血，含糊不清地說：“不一定。”

暗風隊長倏地愣了，下一刻，一把銀刀破空飛來，在他的後頸處堪堪停下——正是之前被他擊飛的銀刀。

“我贏了。”他聽見洛風含糊不清地說，雖然滿臉都是血，但眼神是清明的，像是黑暗裏不肯熄滅的一束光。

暗風隊長愣了許久，最後願賭服輸，答應以後不再妄圖吞并飛燕，轉頭走了。

而洛風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等着傷口愈合。他以前在副本裏遇見過很奇怪的一個人，那人給了他快速愈合傷口的技能。

沒有人知道，在暗風隊長刀插進洛風胸膛的那一刻，一縷魂靈撲過去妄圖替洛風擋下那一刀。

而刀穿過了北星的身體，穿過了北星的心。

北星趴在洛風身上，流着淚問他：“你這是為了什麽呢？”

洛風躺在地上，恍惚中自問自答：“我這是為了什麽呢？”

為了自己的朋友吧。

挑戰地點是在無限酒店外面，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雨點落到洛風身上，沖刷掉了鮮血。

傷口在慢慢愈合，一切都在變好。

雨幕下，一縷魂靈抱着渾身血水的人哭泣，淚水劃破時空，落在常年不化的冰面上，融入了風鈴的晃動聲和水仙花的花香裏。

洛風估計是被捅了一刀腦子不清楚了，喃喃着說：“等四年後，君雪長大了，鳳簫變強了，我們就去通關副本，我們要通關，我們要離開無限。”

我們要帶愛的人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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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深夜碼字寫出來的，腦子不好使，再改吧

感謝寶子觀閱，麽麽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