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疲憊
“我……這是……”
楚伽的話剛開了個頭,卻又戛然而止。
該怎麽解釋?直說“我爸媽不喜歡我和你在一起,所以我每天回家之前都必須除掉你的信息素氣味,之後才敢進門”?
對于自尊到簡直有些自傲的alpha而言,這種程度的嫌惡已經等同于人身侮辱。如果被葉哲臣知道了,他多半會立刻拂袖而去,此後兩人再沒有任何交集……
面對這樣的結束,半個月之前的楚伽也許只會發出一聲嘆息;然而這半個月來的朝夕相處,卻讓早已讓楚伽食髓知味,再次點燃了心頭的那堆死灰。
不想就這樣和葉哲臣反目,不甘心。
一個完美的解釋是必須的,然而剛剛脫離信息素掌控的腦袋還是一片混沌……楚伽正在苦惱,忽然發現葉哲臣已經拿着那瓶除味劑走到了自己面前。
下一秒鐘,纏挂在楚伽脖頸上的圍巾被除了下來,就是之前葉哲臣送給他的那條藏青色的圍巾,此刻又回到了葉哲臣的手上。
Alpha顯然已經聞到了殘留在圍巾上的薄荷氣味,幹脆擰開除味劑的罐蓋一股腦兒将殘餘的藍色液體完全倒在上面。然後捏着嘀嗒滲水的圍巾往蜂巢裏走去。
陳冬如已經完全進入了發情期。原本躺在地上癱軟成一堆爛泥的omega在聞見alpha的信息素氣味之後,竟敏捷地翻身爬行過來,雙手抱住了葉哲臣的大腿,仰頭發出喘息的聲音。
明白這個時候哪怕猶豫一秒鐘的時間都有可能鑄成大錯,葉哲臣屏住呼吸,将圍巾用力按在omega的口鼻位置,強迫他吸入除味劑的薄荷氣息。
楚加也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門口,正看見陳冬如手腳猛烈地踢打掙紮着。他正想提醒說這樣捂着會不會造成窒息,就看見葉哲臣血紅着眼睛朝着他喝了一聲:“打電話!”
如夢初醒的楚伽急忙從自己的書包裏找到手機,撥通了班主任的電話號碼。簡單陳述完經過和地點之後,老師們承諾五分鐘之內趕到。這個時候陳冬如也停止了掙紮,軟綿綿地倒在了葉哲臣的懷中。
楚伽心裏一沉:“他難道……”
“暈了。”
葉哲臣将omega放倒在地上,重新站起來用眼神示意楚伽跟着自己到外面去。
圖書館大廳裏的通風系統運作良好,關上木門之後,甜膩的omega信息素氣味已經輕減了不少。葉哲臣走到一旁的落地大窗邊上,将玻璃窗戶推開透氣。
冬季傍晚冰涼的風汩汩地吹了進來,打在臉上刀刮似的疼痛,卻又有一種消毒似的快意。
楚伽渾身上下的汗水都冷卻了下來,冰冷黏膩地貼在內衣上,非常地不舒服。他打了一個寒噤,設身處地地去看身邊的人。
葉哲臣的表情似乎沒有任何起伏,只是脖頸直到耳根的位置還有些微紅。楚伽的目光悄悄往下,繼而發現葉哲臣還穿着大衣,最可能發生反應的地方被很好地遮蓋住了。
居然有些遺憾……但更多的則是由衷的佩服。
與那些自制力薄弱的劣等alpha相比,葉哲臣所做到的事足以讓他得到陳冬如發自肺腑的感謝。他原本可以遵循着alpha的野性本能,在完全不被法律所懲處的情況下對陳冬如做出這樣那樣的事。甚至于在這個omega體內卡結,既享受到極致的快感體驗,順便制造出一個不用負責的小生命。
alpha與在公開場合發情的omega發生關系,不僅不用承擔法律責任,就算控制不住卡結而因此有了子嗣,法律也會認定omega為孩子的唯一監護人——這項聽起來很不公平的法規正在被omega人權機構所質疑着,但在此之前它已經被執行了九十多年。
蔭蔽于法律這頂華麗的保護傘之下,很少有alpha會回避這樣的誘惑。但從道德和責任心而言,這種行為無疑是可恥的……
所以葉哲臣絕對不會那樣做。
想到這裏,楚伽忍不住要在心中發出哀嘆。他對于葉哲臣的好感正在日複一日地迅速膨脹着,這種酸楚而甜蜜的感覺已經撐得他的心髒發出了不堪重負的警報。
他重新凝視着葉哲臣的側臉,仿佛要用目光無聲地傾訴自己的思慕。然而看着看着,從心底深處又有一股不穩的波動像水泡那樣浮動了上來。
話說陳冬如這個omega是因為聞到了葉哲臣的信息素氣味才會闖入蜂巢裏的。會不會有另一種情況……其實他早就對這個優秀的alpha有了想法,幹脆借着這種非常情況更近一步?
雖說在這種情況下發生關系,alpha一方可以完全免責。然而如果真正進行了标記行為的話,葉哲臣還會像對待前幾任男女朋友那樣随意嗎?
……可是發現他的人是我——
想到這裏,後怕與慶幸的感覺同時湧上楚伽的心頭。
如果我是陳冬如……或許反而會期待着與葉哲臣的接觸吧。以繁殖的本能作為借口,抛棄一切顧慮、現實和邏輯,與他熱烈地擁抱一次……
不知不覺間,殘留的omega信息素又開始死灰複燃。超越邊界的想象讓楚伽口幹舌燥,喉間無意識地發出了輕微的氣聲。
葉哲臣忽然扭頭看了過來。
有了種心事被看穿的感覺,楚伽尴尬了幾秒鐘,然後故作鎮定地尋找了一個話題:“你……還好吧?”
葉哲臣的眼睛微眯,目光意味深長:“不會比你剛才更糟。”
他這麽一提,和陳冬如放肆接吻的一幕頓時又從楚伽的腦袋裏跳了出來。之前毫無親吻經驗的年輕beta忍不住再度紅了臉頰,可表面上卻努力維持着鎮定。
“我剛才是被信息素沖擊了一下,現在已經完全沒事了。而且只是吻了一下而已,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他這麽說,原本是想要為自己的自制力做點辯護。誰知葉哲臣也不知吃錯了什麽藥,倒是和他卯上了。
“沒什麽大不了?”他重複楚伽的話:“你經常做?”
“……沒!”毫無心理準備的楚伽誠實得連自己都有些吃驚:“第一次!”
可葉哲臣的表情卻因為他的誠實變得更加猙獰了。
“……初吻?”
楚伽又要點頭,可下一秒鐘,alpha冷不丁地伸出手來揪住了他的嘴唇。
饑渴的陳冬如剛才可不只是輕吻了幾下而已,甚至連楚伽自己都沒有覺察到,冬天幹燥的嘴唇上已經被咬出一道口子,殘留着點點血痕。此時此刻,葉哲臣的手指就擰在那塊血痕上,就好像是要将它摳下來那樣。
“疼……”
也不是真的疼。楚伽只是覺得,這個時候如果不說些什麽的話,氣氛就實在太詭異了。
但是只說“疼”這一個字,似乎也沒有什麽效果。
葉哲臣還是執着于那道楚伽嘴唇上的裂口,并且像是為了看得更清楚似地越湊越近。受到他的信息素影響,楚伽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涉世未深之人的羞澀,仿佛是他們精神上的一層保護膜。雖然朦胧地感覺到即将發生的是自己所期待的事,但羞澀的感覺卻時時刻刻盡忠職守,建議着楚伽掉頭就跑。
當然,逃跑的前提首先是将嘴唇從葉哲臣的指尖解救出來。
我做不到的。還沒嘗試楚伽就在心裏做出了定論,我逃不掉的。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身後十幾米遠的地方,忽然傳來了嘈雜的腳步聲。
是老師和校醫們趕到了。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的beta只能同意從事一項工作的話,校醫很可能就是那個唯一的選擇。不需要出類拔萃的技術,卻必須抵擋得了青春的誘惑——在這一點上,這座所謂的“貴族”學校也不例外,此刻跑過來的三名身穿白大褂的醫生,全都是beta。
由于楚伽是現在電話裏說明了情況,醫生和老師們都帶上了含有特殊塗層的口罩,以避免受到信息素的影響。其中兩位beta醫生跑進蜂巢裏對陳冬如進行了應急處理,而後裹着毯子擡到擔架上送到救護車裏。剩下的一名校醫則跟着老師一起詢問楚伽和葉哲臣事發的前因後果。
“你們還算聰明,懂得利用除味劑做點防護。”聽完講述的校醫又依次檢查了二人的脈搏和眼底等情況,最後沖着楚伽點點頭;“不過身體應該還是有一些不适的反應吧?”
“有一點,我們也需要服藥嗎?”
“倒是沒有那個必要。”校醫扶了扶眼鏡:“這種程度的性沖動建議直接通過自慰來進行釋放。服藥壓制很可能會積累抗藥性,嚴重者還有可能損害性能力。”
聽起來到是有道理,可是解釋得未免也太過直白了一些。楚伽不好意思地咳嗽叫了一聲,咕囔道:“那、那回家再說了。”
這邊,清潔工已經開始用藥水對被信息素所污染的蜂巢進行消毒,而同樣完成除味工序之後,楚伽和葉哲臣分別被教導主任和班主任老師叫去詢問事情的經過。
又過了大約半個小時,楚伽從班主任那裏聽說校外的視頻監控已經拍到了對陳冬如下藥的那群混混,如果陳冬如選擇報警,到時候警察應該還會來找他們兩個。
“還有一件事。”班主任意味深長地看了楚伽一眼:“剛才葉哲臣提出停止結對學習。我看他的成績差不多也恢複到原來水平,就答應了。這段時間你做得不錯。”
單方面停止?
楚伽腦袋裏嗡地一聲,第一個念頭就是那罐除味劑的問題。從班主任辦公室離開之後,他又往圖書館奔去。蜂巢裏的清理已經完成,而葉哲臣顯然比他早到了一步——
原先堆疊在狹小空間裏的書本和雜物們完全消失了。空氣裏只有除味劑淡淡的青草香氣,連一絲一毫alpha的氣息都感覺不到了。
典型的葉哲臣風格,仿佛在說:你不想留下我的氣味,我也不會再出現你面前。
“好累,葉哲臣,喜歡你……真的好難。”
對着眼前空蕩蕩的書桌,楚伽以無聲的口型說出了這句他一直沒有勇氣說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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