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少年陵郎

細雨蒙蒙,天空呈現出淺淺的灰色,給人一種微微沉靜的感覺。空氣因為這缥缈如霧氣的毛毛雨絲而有些清冷,這種天氣,最适合駕一葉扁舟,捧一杯濃香四溢的香茗,聽歌女低吟淺唱。

春三月,好雨潤如蘇!

墨陵郎的腳步停止在高高的皓都城牆下,目光所觸之處,清冷的街道兩側店鋪林立,行人很少,濕漉漉的路面上積起一個個小水窪。他微微的笑起來,淺淺的就像水上漾起的漣漪,平平淡淡的眸光讓人心曠神怡,只是眸底閃過的幾許憂郁讓人心疼。

沒有油紙傘的遮擋,雨絲紛紛落在他的身上,發上,雪白的衣袍上已經染開片片水痕。他分明可以躲到路旁的店鋪裏避一避,但他向來沒有躲雨的習慣。

墨陵郎步伐很慢很穩,他一雙眼睛雖然看似平平淡淡的看着前方,但早在無意間将路兩旁看了個大概。空氣中浮動着一股淡雅的梨花香氣,在細雨的滋潤下更加清新。

墨陵郎的笑容一直不曾變過,溫雅淺淡中含着若有若無的哀傷。他把臂彎裏的青布包裹往懷裏抱了抱,這裏放這他唯一的念想,他爹的一件雪白的長袍。

他不由想起了他爹墨連朔,那個脾氣古怪的人,不知道他的墳上,在這場春雨的滋潤下會不會長起一片可人的嫩綠。

他想起了落玉山谷裏,那兩間低矮的茅草屋圍着一圈翠綠的竹籬笆,高大筆直的樹木下,總會在雨季裏,忽然長起可愛的蘑菇,還會開放一些不知名兒的各色小花。

墨陵郎忽然停下來,他聞到一股沁人的酒香,濃郁而醇美的氤在空氣裏。他轉頭看了看,看見一座古樸的樓,上挂着個書了“千裏醉酒樓”的大匾額,微微想了想,墨陵郎決定進去淺飲一杯。

墨陵郎的一只腳剛踏過酒樓的高門坎,鼎沸的說話聲大笑聲戛然而止,目光紛紛落在門內的少年身上。

衣着樸素,身形單薄,容貌俊美如天人,卻不妖嬈,只望一眼,卻讓人想起盛開的素淨淡雅的梨花。

少年如梨花,美而不俗。

墨陵郎并沒有因為人們贊嘆的目光而停下來,坐在臨窗的桌子邊上,曲起右手食指輕輕扣着桌沿,“店家,上壇酒”

聲音也很好聽,不疾不徐,不高不低,就像流過草色間的一灣溪水,清泠而動聽,低緩而沉靜。

現在是三月桃花盛開的季節,飲着應季的桃花酒,看着窗外細雨如絲般揚揚灑灑,他心裏慢慢升起一絲暖暖的感覺,唇邊不由自主的勾起一絲滿足的微笑。

葉蔑析也笑起來,唇角飛揚上去,有一絲不羁。他正坐在二樓上,靠着欄杆的桌上喝酒,從他的位置看過去,可以很清晰的看見墨陵郎的每一個動作,甚至是每一絲微笑。

從墨陵郎邁進酒樓的第一步起,他就已經注意到這個脫俗的少年,幹淨素雅的猶如遺世白蓮。

不知道把這麽一個美好的少年抱在懷裏會是什麽感覺,壓在身下的感覺應該會非常好。葉蔑析在心裏壞壞的想,唇角的笑意不由自主的加深了幾許。

銅勒看着葉蔑析別有深意的望着樓下,好奇的順着他的目光尋去,恰好看到臨窗而坐的少年,淡雅的笑如同三月春風,暖暖的挂在俊秀的臉上。看着葉蔑析壞笑的樣子,似乎是對這個少年很感興趣,他頓時覺得,這個少年恐怕要倒黴了。

葉蔑析是當今王朝葉承昭的第六子,封肅康王。今日趁着春雨帶了近侍銅勒四處游走,路過千裏醉酒樓,抵不過酒香的誘惑,遂進來打算喝一杯,卻不曾想過,居然讓他碰上了個脫俗不凡的男美人。

墨陵郎也根本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像獵物一樣被人死死盯上。修長幹淨的手指優雅的端着酒杯,淺淺的飲着,像是想起什麽痛苦的事情,眉梢上染上一片哀傷,淡淡的,就像一道愈合留痕的傷口。

酒,讓他想起小時候的事。他是從什麽時候學會喝酒的?好像打記憶一開始,自己就天天泡在酒缸裏,沒日沒夜的喝,就像一個小酒鬼。酒鬼也會醉,更何況是他這個小酒鬼,但他卻只醉過一次,就是第一次喝酒,辛辣的酒火一樣滾進他的喉嚨裏,把他燒的滿面霞光。

墨陵郎一向乖順,即使是喝醉之後也是很安分的,不管何處何地,随意一躺便明目張膽的呼呼大睡。但他還是被他爹給狠狠的修理了一頓,但卻沒有哭,扯着他爹的一片衣角,仰着稚嫩的小臉,笑得一臉無所謂,淡淡道:“爹爹何必生氣呢,陵郎答應你,以後不醉就是了”

以後他就真的再沒有醉過,反而越喝頭腦越清明,總是想起許多不該記起的事,也許他迷戀只是酒的辛辣刺激喉嚨的感覺,能讓難過的心好過一些。這些事是很久遠的記憶了,他自己也仿佛忘記了當時自己還說了什麽,只是很清晰的記得,自己的血把身上雪白的衣袍染開了大片大片耀目的紅花,詭異而妖嬈。

心裏忽然有些悶悶的感覺,心口像燃燒了一團火,感覺有些熱,墨陵郎伸手扯了扯領口,露出些許雪白的肌膚,恰有一絲涼風從窗外徐徐吹來,頓時覺的渾身一陣舒爽。

忽然很想醉一場,雖然這個想法有點沖動,但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就是很單純的想醉一場,便伸手叩了叩桌沿:“店家,再上幾壇酒”

酒樓裏已經沒有了多餘的聲音,所有的目光帶着詫異紛紛落在臨窗而坐的少年身上。

墨陵郎腳邊已經放倒了不知多少個酒壇,但他仍在不停的喝着,眸光清明,沒有一分要醉倒的意思。仍不斷的輕聲催促着酒家:“店家,再多上幾壇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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