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心計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五皇子府。

廂房內,三皇子不解:“你怎麽讓人把院正請來了。”

太醫院正已近古稀,他能壓下整個太醫院的同僚做到院正的位置,便足以證明其醫術之精湛,平時都是皇後、太子召喚。

三皇子不知道是弟弟面子大,還是湊巧。

院正把着顧澈的脈搏,面色凝重。

葉音睫毛顫了顫,顧澈的身體情況,葉音身為他的大丫鬟很清楚,眼下這位太醫院院正若是看出點什麽就不好收場了。

五皇子和三皇子對視一眼,五皇子催促:“院正,顧澈如何了?”

太醫院正擰着眉:“回五殿下的話,顧小公子的脈搏紊亂,氣血逆流,實乃急火攻心之象。”

五皇子怔住:“急火攻心?”

院正捋了捋胡子:“敢問殿下,顧公子此前可受了什麽刺激?”

衆人面面相觑。

五皇子幹咳一聲:“之前本殿同其他人在射箭。可能是日頭大,把顧澈曬着了。”

他瞥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忍不住鄙夷,堂堂大将軍府的嫡幼子居然被血刺激至暈倒,說出去也夠笑死人了。

三皇子抓重點:“院正,顧澈何時能醒來?”

早前聽聞顧澈體弱,他還不信,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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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病秧子可不能死在皇子府,得把燙手山芋給丢了。

太醫院正也不知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他肅聲道:“待微臣為顧公子施針,若是顧公子酉時醒了,便躲過一劫。若是酉時還未醒來……”

他話語未盡,衆人卻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五皇子臉都黑了,心裏直罵晦氣,敷衍地吩咐兩句就擡腳走了。

其他人跟着離去,青陽塵悄悄留了下來。

葉音目不轉睛地盯着院正施針,忽然一方濕帕遞到她面前。

葉音詫異。

青陽塵無奈地點點自己的面頰,葉音恍然。

剛才衆人的注意力都在顧澈身上,葉音哪顧得上自己。

濕帕是溫熱的,葉音在臉上捂了片刻,手微微用力,半幹涸的血跡就被帶了下來。

沒了髒污,健康的皮膚上浸着一層薄薄的水意,看起來清新明淨。襯的那雙黑色的眼睛越發透亮。

青陽塵睜圓了眼,像是第一次認識她:“本公子發現,你居然長得還挺英氣的。”

青陽塵見過不少美麗的女子,或婉約動人,或妩媚風情,或秀麗端莊,亦或是俏皮可愛,但是像葉音這樣英氣逼人的卻是第一次見。

不是那種悍婦的潑辣,亦非張狂,她是內斂的,卻又充滿了殺傷力。矛盾極了。

青陽塵腦子裏清晰印着葉音力壓魁梧大漢的勇武模樣。

木侍衛自盡時噴湧的鮮血濺在她臉上,那一瞬間葉音眼中露出的茫然懵懂如稚子,好像将墨染于白紙,有種隐秘的破壞欲被釋放。

又好似無盡的落寞中終于開出了一朵糜麗的花,眩人神迷。明明是青天白日,青陽塵當時看着葉音,卻感到一陣心悸。

葉音輕飄飄擡眸,斜睨青陽塵,扯了扯唇:“謝公子誇贊。”

她轉身走到架子旁,将用過的帕子洗淨。

青陽塵摸了摸鼻子,看向床上的顧澈,心道:你這小子慧眼識珠,可要撐住,免得拱手讓人了。

他跟顧澈私交不錯,并不認為那點血腥場面會把顧澈吓到。但顧澈現在蒼白着臉躺在床上,青陽塵一時也把不準了。

等待的時間難挨,期間五皇子府的下人送來精致的點心和清茶。其待客之周到與前面對顧澈主仆的怠慢形成鮮明對比。

眼看太陽西斜,而顧澈還未醒,五皇子在花廳坐不住了,親自跑來詢問。

太醫院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捋着胡子,目露沉思。

“不應該啊。”院正心道。

五皇子急了:“院正,顧澈怎麽還沒醒?這馬上就到酉時了啊。”

他欲傷顧澈是一回事,他可以推脫為誤傷。但顧澈真的被吓死在他府中又是另一回事。

他免不得也要受非議。

三皇子冷着臉,思索着要不要再派人去請兩位太醫。

早知如此,他就不該受周同撺掇,心胸狹隘的小人竟帶累了他。

衆人心思各異,互相推卸着責任。眼看氣氛即将進一步惡化時,床上的人動了動手指,似要蘇醒。

五皇子激動不已:“院正你快看,顧澈他醒了。”

不關他的事了。

五皇子一個勁兒追問院正:“顧澈轉好了對吧,應該沒有大礙了。”

院正猶疑。

五皇子心裏一咯噔,忙不疊吩咐:“聽聞顧公子的別莊最養人,本殿擔憂顧公子,就不強留你了。”

那迫不及待送客的樣子根本遮擋不住。

三皇子揉了揉眉心,略微幫着圓就兩句,當務之急就是把顧澈送走。

而随着顧澈主仆一同離去的,還有五皇子府送出的珍寶若幹。

回到別莊,顧澈神采奕奕,哪有半分虛弱之态。葉音也不問他如何做到的,低眉斂目,降低存在感。

顧澈點着圓月桌上的藥材:“你今日有功,任選三樣。”

葉音擡眸,頃刻之間就有了決定,拿了一支百年份的人參,一盒阿膠,兩罐燕窩。

葉音身強體壯,那阿膠和燕窩除了是給王氏的,不做他想。

得了好東西,葉音臉上也不吝笑容:“謝謝公子。”

顧澈輕哼:“行了,下去歇息吧。”

出了主院,葉音臉上的輕松就淡去了。雖然今日有小主家極力周轉,但兩位皇子那兒,估摸着還是記恨上了。

但葉音轉念又想起上午他們跟三皇子一照面,對方就給他們下馬威。

對方本就看他們不順眼,又何懼多添一樁恩怨。

葉音嘆了口氣,勳貴人家的日子也沒那麽舒坦啊。

夜色涼如水。金碧輝煌的宮殿內卻燈火通明。

太醫院正跪于禦前:“聖上,微臣今日替顧小公子把過脈,初始的确是脈搏紊亂,不過……”

他詳細描述着一個急火攻心的人都有什麽症狀。連一些冷僻的,因為個人體質差異而少見的症狀也能一一道來。

院正斟酌道:“聖上,顧小公子的脈象雖亂,體內之氣亦十分猛烈,若橫沖直撞般。但經來回探尋後卻是亂中有序,這等奇特現象微臣也是第一次見。”

元樂帝撥動着手串,良久嗤笑一聲,“朕早就說過,一窩子狼裏養不出兔子。”

“下去罷。”

太醫院正顫巍巍起身,他退下之際飛快擡眸看了一眼,橙色的燭火下,龍案後的天子斂目低垂,看不到眼中的情緒,但周身萦繞的陰翳卻叫人膽寒。

太醫院正心裏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此遭是對還是錯。可若是隐瞞,日後查出來,他就是欺君之罪。

夜風幽幽,太醫院正的後心早已汗濕一片。

今日五皇子派人來太醫院喚人,本來是一個年輕太醫去的,可是緊跟着聖上身邊的汪公公親自傳口谕,命他前往五皇子府。

想通這裏外的關竅,太醫院正剛剛才擦過的額頭又浸出一陣冷汗。

他苦笑一聲,兩難的何止是他,顧家小公子聰敏過人,本以為躲過兩位皇子的暗害,哪能知道聖上這邊還留了一手。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啊。

太醫院正無力的弓下腰,只求聖上看在他多年苦勞的份上,來日準了他的致仕,他這把老骨頭真的熬不動了。

宮院深深,領路的小太監提着宮燈,顫動的光将院正佝偻的身影映的搖搖晃晃,好似新兒蹒跚學步,更似老者踉踉跄跄。

前方是無盡黑夜,耳邊是嗚嗚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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