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禍害命硬

“王嬸嬸。”文靈親自端着一盅魚羹去了下等艙,沒想到看到王氏在脫外衣。

因為下等艙太密集了,實在不透氣,白日裏某些時間段,王氏會把艙門打開。

王氏幹咳一聲,笑道:“文姑娘來了,坐。”

文靈也不嫌棄,跟王氏對坐,“王嬸嬸,你嘗嘗這魚羹。”

文靈跟葉音一見如故,她打聽到葉音的婆婆對她苛刻,便想着法幫忙讨好。

也就是王氏是演的,真遇上惡婆婆,文靈做的都是無用功。她估錯了人性。

王氏貫徹人設,沒跟她客氣,拿起勺子就吃了,吃着東西還吧唧嘴。

文靈身後的丫鬟嫌棄極了,鄉下泥腿子。

文靈看着王氏,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王氏脫了外衣,一下子清瘦許多。

之前王氏給人的印象都是膀大腰圓,尖酸刻薄。文靈總覺得哪裏不對,現在湊近了看,她知道問題在哪兒了。

一個膀大腰圓的婦人,臉也該是胖的,可王氏的臉卻是瘦的,不協調。

現在發現是衣服的原因。但她沒多想,只以為冬日裏王氏畏寒,所以才多穿衣。

“王嬸嬸,你覺得味道如何?”

“湊合。”

文靈的丫鬟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文靈溫婉笑道:“阿音姐姐處理的魚肉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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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沒說完船身猛烈一晃。文靈整個人向旁邊摔去,本以為會磕到地上,但卻碰到了一個溫熱的物什。

王氏護住了她,但丫鬟就沒那麽好運了。猝不及防撞在木板上暈死了過去。

文靈又驚又怕:“發生什麽事了?”

顧庭思從外面跌跌撞撞跑回來:“王…娘,船遇到險灘了。”

王氏/文靈:“什麽!!”

萬幸的是,除了剛才那一颠簸,現在船身慢慢平穩了。

顧澈一手抱着顧朗,一手扶着葉音趕回來,剛才他們在甲板上透氣,船晃的時候,旁邊一個男人掉了下去,幸好救治及時才沒出事。

顧澈無視倒地的丫鬟,安撫道:“別怕,情況不算嚴重,等纖夫來拉就可以了。”

文靈:“纖夫?”

她還只在書籍上看過關于纖夫的介紹,所以緩和下來後,她叫上葉音陪她一起出去看。

顧庭思也要去,顧澈張着嘴,欲言又止。

顧朗仰頭:“爹,我們也去看看吧。”

顧澈:……

顧朗疑惑:“爹?”

顧澈:“知道了。”

然而顧澈帶着顧朗走到半道,就聽到疊聲的尖叫,文靈滿臉通紅的跑回來,顧庭思跟她後面,耳根發熱。

顧朗睜圓了眼:“怎麽了?”

文靈回到下等艙,心跳還是猛烈的,她怎麽也沒想到纖夫居然是半身果着。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實在是…

幸好她及時回來了。

顧澈和顧朗到甲板上時,清一色的男人,除了藏在角落裏的葉音,顧澈不動聲色的走過去,不動聲色的擋住她的視線。

葉音:“嗯?”

顧澈低聲道:“不雅。”

葉音:……

葉音心說顧澈還是太年輕。別說半果,全果也就那麽回事。

這也就是入了冬,若是春夏秋,纖夫大半全果。

遠遠望去,人群中還真有兩個全果的,那些纖夫有老有少,肩上勒着繩子,像一頭吭哧幹活的老黃牛,幾十個人同時用力,拉動這艘遇險的大船。

甲板上的男人興致勃勃點評着纖夫中誰誰壯實。

他們沒有看到纖夫半個身子都沒在水裏,身上如同壓着大山,每一步都跨的艱難。

似是跟不上氣力,遠遠的傳來吆喝聲。

顧朗不懂:“爹,他們為什麽不穿衣服?”

書上說,人穿衣服是為了遮羞,是禮儀。

“因為衣服在水裏泡着會壞。”葉音垂下眼,輕聲道。

顧澈詫異望去。

顧朗撓了撓小臉:“那也不能不穿啊。”

葉音握着他的小手,:“他們很窮,沒有多餘的衣服換了。”

“而且在水中,衣服也是阻礙。水裏進進出出後,衣服濕了貼在身上,再壯的漢子也扛不住。”

葉音擡頭看了一下天,暖陽高照,不免感到兩分欣慰。

除了這些,還有其他原因,苦力活受傷是常事,衣服碎屑揉進傷口會發炎等等。

這群在生活重壓之下艱難生活的人,努力的,在自己可以選擇的一點點範圍內,讓自己稍微好受點兒,盡管那會遭來諸多嘲笑。

吆喝聲遠揚,纖夫們自己給自己打着氣,忽然,有一個年老的纖夫摔倒了,整個人沒入水中,甲板上頓時傳來大笑。

“那老頭都快入土了,還光着屁股蛋子,羞不羞啊。”

“誰要是他兒子,頭都擡不起來。”

“你們說,是這群纖夫力氣大,還是黃牛力氣大哈哈哈哈哈”

“好無聊,看久了也沒意思。”有人咕哝着,得來其他人附和。

此時有人道:“不如我們來下個賭注,賭兩刻鐘還是半個時辰後船是否能脫險?”

“我壓三十兩銀子,賭兩刻鐘。”

葉音感覺這道聲音有些耳熟,看了過去,不是晉童又是誰。

他偏頭啐了口唾沫,趴在木欄上:“這群賤民可得使點勁,若是讓本公子輸了,本公子非得好好教訓他們。”

葉音閉上眼,長長吐出口氣。

顧澈擔憂:“阿音?”

葉音睜開眼,恢複了冷靜:“我沒事。”

晉童是甲板上這群人的縮影,她可以收拾一個晉童,但能把一甲板的人都收拾了嗎?

“我回了。”她看不下去了。無力改變的時候,不看是對自己的一點撫慰。

纖夫們的吆喝聲還在耳邊,響徹這片天空。

顧朗把着顧澈的肩膀,小聲喚:“爹。”

顧澈摸摸他的後背:“我們也不看了,回去吧。”

顧朗乖乖應是。

等了近半個時辰,大船重新啓動,外面一陣騷動。

跟晉童一樣賭輸了的人在發瘋。不過漸漸地又平息下去。

等到了晚上,葉音和文靈入睡時,外面傳來驚喊。

“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快救人。”

葉音立刻穿了衣服出去,臨走前丢下一句:“阿靈幫我看一下孩子。”

于是文靈收回了腳,還牢牢抱住顧朗:“阿朗乖,跟姨姨待一起啊。免得爹娘擔心。”

葉音迅速奔到甲板,攔住人:“怎麽了?誰落水了?”

“是晉公子。”

葉音挑眉:“晉童?”

“對啊,就是晉童晉公子。”那人急切,推開葉音:“你別擋道兒。”匆匆跑走了。

葉音愣了下,随後無聲笑開了,這叫什麽,惡有惡報。

她白日裏的郁氣竟然出了大半。

“舒服了?”夜風捎着話語傳入她耳中。葉音回來,來人一身單薄的灰色長衫,不是顧澈又是誰。

“你以前不是有氣當場就出了?”顧澈問她。

之前在別莊的時候,翠屏欺負葉音,葉音可沒客氣。

葉音揉了揉眉心:“怎麽說呢?白日裏腦抽了。”

法不責衆,惡不責衆。去他媽的。她就該抓惡人的典型收拾。就算不能警告其他人,她出口氣也是好的。

顧澈聞言笑了一下,但稍縱即逝,他又恢複了那種淡漠疏離的氣勢。

葉音離他近,這種強烈的對比感受更深,她心裏像是被人拿針紮了一下,不疼,但是卻泛着密密麻麻的澀。

她轉移話題:“晚上冷,怎麽不穿件棉襖。”

顧澈:“還好。”

他多年習武,這點寒冷還忍的。

葉音沒話了:“回去歇息吧。”

至于晉童,救回來算他命大,淹死也活該。

可惜禍害千年總有兩分道理,晉童被救了回來,只是受了涼。本以為怎麽也要受一番罪,誰知道一碗姜湯下去就好了。

葉音聽到消息的時候,把手裏的碗給幹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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