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鹬蚌相争

自從文大郎因為一本餘首輔的著作跟師老爺結識後,文大郎就極其珍惜這個機會,小心維護感情。

師老爺的兒子如今在翰林當值,清貴十足,師老爺心裏記着文大郎的好,再加上文家做的是書肆生意,勉強能算風雅,于是兩家人的來往就沒斷過。

之前文大郎跟師老爺聯絡感情,師老爺無意說起巡撫公子即将來本地欣賞風景。

“欣賞風景”四個字沒什麽,可用在巡撫公子身上就耐人尋味了。

文大郎留了個心眼,回去後派人調查。中間費了不少功夫和時間。沒想到結果讓文大郎吃驚。

那位巡撫公子是個僞君子,明明下流好色,對外卻裝得人模人樣。

文大郎打聽出來的,死在那位巡撫公子手裏的女子都不下一手之數。沒打聽出來的不知道還有多少。

更惡劣的是,巡撫公子不給人痛快,而是虐殺,其中一半女子皆是良民。

聽聞後來有一戶人家去報官,直接死在了牢裏,之後再沒人敢申冤。

文大郎如今很信任顧澈,這些事也沒瞞他,不過叮囑顧澈要守口如瓶,免得惹禍。

顧澈原本是想着避開這些權貴公子,不想惹麻煩。

但是他沒想到點心鋪子會被燒了,阿音盛怒。

當時他拽住葉音時,顧澈心裏就有了一個大概的謀劃。

他們是蝼蟻,是落單的螞蚱,是蜉蝣,自然無法跟應家對上,更無法跟巡撫公子對上。

可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為人除了武力,還用腦子。

誰會以卵擊石,他只會旁觀鹬蚌相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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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二公子帶着巡撫公子去了本地最大的青樓,現在只需要把晉童和應瀾斐引過去就行。

應瀾斐和晉童兩人現在時常湊在一起,應瀾斐一邊嫌棄晉童髒,一邊又覺得晉童這把刀好使,暫時就忍了。

他想把【歡喜來】剩下的三家點心鋪子全燒了。就這兩天動手。

“晉兄,晉兄?”

應瀾斐不解,晉童忽然就不說話了。

“晉…”

對面的人忽的站起來,臉色猙獰往外走:“賤人,你跑不了。”

應瀾斐莫名:“晉童,你去哪兒?”

他吼小厮道:“傻站着幹嘛,追啊。”

花柳不會讓晉童腦子也出毛病了吧。

應瀾斐跟着晉童一路到了本地最大的青樓,應瀾斐嘴角抽抽:“……進去。”

小二認得他們,殷勤地領路,帶他們去包間。

然而今日,天字第一號包間卻被人占了。

應瀾斐不悅:“天字號房的是什麽人?”

小二低聲道:“是知府二公子。”

應瀾斐梗了一下,對方還真比他身份高些。

應瀾斐打開折扇,本想去拜訪一下知府二公子,誰知道晉童跟個瘋子一樣,在青樓裏上蹿下跳,大喊大叫。

旁人都知他跟晉童近日走得近,如果因為晉童讓他在知府二公子面前丢臉,實在不劃算。

應瀾斐想走了。

誰知道晉童下樓梯時沒踩穩,咚咚咚摔了下去,趴在大堂裏。

應瀾斐臉色一沉,如果可以,他真不想管這傻逼。

他捏着鼻子下去,沒好氣道:“你發什麽瘋?”

剛才那一摔,晉童終于清醒了,他把手心皺巴巴的紙條給應瀾斐看。

“有人說在這家青樓看到了那個賤人。”傳染給他花柳病的女人。

應瀾斐把紙條撕了個粉碎:“那個女人怎麽可能進這種銷金窟。”

本地最大最好的青樓,翻譯一下:最豪華,最貴。

晉童一個月也就來那麽一回。當然了,如果別人請他另算。

“你被人耍了,傻子。”應瀾斐口氣不善:“起來,你還想丢人到什麽時候。”

晉童身子搖搖晃晃,被小厮攙扶着。

應瀾斐默道:這玩意兒還有利用價值,再忍兩天,最後兩天。

來這裏消費的都是非富即貴,自然有人認出了應瀾斐,不過給應瀾斐留面子,沒喚他。

然而…

“那不是應瀾斐應公子嗎?”

“應公子好啊。”

應瀾斐:好你娘個頭。

那麽多人,應瀾斐一時也不知道是誰在叫他。伶人咿咿呀呀的唱曲兒聽得他心煩。

此時一名小二端着酒水走來,忽然身子一倒,酒水全灑在了應瀾斐和晉童身上。

小二當即跪下求饒,掌櫃跟來道歉,被應瀾斐一腳踹了出去。

周圍響起嘲笑聲,應瀾斐臉都漲紅了,“還不快帶本公子去房間換洗。”

現在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外面這般吵鬧,天字一號房裏的巡撫公子不滿。知府二公子不想面對“上級”的壞情緒,趕緊道:“在下出去看看。”

他倒要瞧瞧是哪些不長眼的。

結果剛出門他腿上一疼,他看着腳邊的芸豆,氣笑了。

“現在不知死活的人真的太多了。”

他叫了兩個随從,尋着芸豆射來的方向走去,然後就沒了聲。

巡撫公子久等知府二公子沒回來,也惱了。喚手下去打探,結果手下也沒了消息。

巡撫公子:“……”

他本就不是好相與之輩,忍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打開門出去。

而旁邊房間的應瀾斐也重新換好衣服,帶着晉童出來,雙方碰上,兩人都愣了一下。

應瀾斐跟本地知府二公子熟悉,但還是第一次見巡撫公子。

他見對方從天字一號房出來,以為對方是知府二公子的友人。

應瀾斐禮貌颔首。

巡撫公子矜傲地擡了擡下巴。

應瀾斐臉上挂不住了。不過他也不算太蠢,心道知府二公子的友人也不會是普通人,他暫且忍了這口氣,準備同晉童離開。

然而好巧不巧,一名小二領着花魁行來,深深埋下腰:“二公子,您要的花魁來了。”

巡撫公子是個假道學,不願別人說他貪杯好色,幸好這小二認錯了人,巡撫公子順勢道:“嗯,進去吧。”

應瀾斐滿腦子問號。

他手快于腦子,一只手拽住小厮:“你稱他什麽?”應瀾斐另一只手,指着巡撫公子。

小二深深低着頭:“知府二公子的容顏,非小人可窺。”

巡撫公子滿意颔首。對,招花魁的是知府二公子,跟他沒關系。

應瀾斐氣樂了,好啊,居然敢騙到他頭上來了。

應瀾斐松開小厮,轉而拽住花魁:“今兒爺心情不悅,讓花魁先來伺候爺。”

花魁抱着琵琶的手一抖,琴弦被觸碰,發出輕輕的一聲。

巡撫公子從未被人這麽冒犯,但見花魁實在美麗,他心裏癢癢,忍着怒火對應瀾斐道:“你現在離開,本公子既往不咎。”

“我呸!你算個什麽玩意兒。”應瀾斐摟着花魁香了兩口:“本公子的女人,你個賤民也敢碰,活膩歪了?”

要說應瀾斐對花魁有多喜歡,真不見得,就是當個玩意逗逗。

他不滿眼前這癟三裝知府二公子,還騙到他頭上。

“你說什麽?!”

“你再說一遍!”

巡撫公子雙目充火:“你算個什麽東西。羞辱官家子弟,論罪當杖責。”

應瀾斐:“喲喲喲,裝,接着裝。”

晉童聽明白了,戲谑地打量巡撫公子:“喂,差不多得了。真把自己當根蔥。”

小厮勸道:“應公子,晉公子你們別鬧了,得罪了二公子,小心吃板子蹲大牢。”

小厮不勸還好,小厮一勸,應瀾斐更來勁:“小子,你不知道本公子跟知府二公子是好友吧。”

“你呢,現在只要跪下來給爺磕三個頭,再從爺□□下鑽過去,這事就過了。”

巡撫公子瞳孔一縮,因為太震驚,居然都忘了生氣,他指了指自己,又指指應瀾斐。

“你知道本公子是誰嗎?”

小厮适時開口:“二公子您別生氣,掌櫃馬上就來了,花魁肯定先伺候您,在您面前,旁人屁都不是。”

“我去你娘的。”小厮這麽明顯的貶低令應瀾斐勃然大怒,将小厮踹到在地:“你個瞎了眼的狗東西。”

“今天爺教你開開眼。”

小厮東躲西藏,花魁吓得驚聲尖叫,晉童抱胸看戲,掌櫃帶着龜奴踩着樓梯噠噠上來。

當應瀾斐又一拳頭揮來時,小厮矮身一躲,他身側的巡撫公子中招了。

“二公子小心——”

巡撫公子臉頰劇痛,來不及反應便感覺腿上又傳來一股力道,随後身子輕飄飄的。

“啪——”地一聲。

大堂俱靜。

“啊啊啊啊啊啊啊,殺人了——”

“…死人了…死人了啊啊啊!!!”

大堂客人做鳥獸散。

應瀾斐也驚到了。驚訝,不是害怕。

他看着自己的拳頭:“我力氣有那麽大?”一拳頭就把人打翻木欄摔下去?

晉童趴在木欄往下看了看,啧啧兩聲:“死得夠慘的。眼睛還睜着呢。”

應瀾斐讓掌櫃把屍體處理了:“放心,回頭本公子讓人把補償給你送來。”

掌櫃哆嗦着不敢說話。

應公子這麽不在意,死的人應該無關緊要吧,應該…吧。

然而應瀾斐前腳剛回家,後腳官兵就到了,火把上燃燒着熊熊烈火。

“賊人應瀾斐當衆打殺巡撫公子,拿下!”

鐐铐加身,應瀾斐人一頭霧水:“怎麽回事?”

“放開!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我乃應府公子。”一個刀背狠狠砸下來,應瀾斐兩眼一黑,溫熱又腥稠的液體順着臉龐滑落,他被官兵架走了。

應老爺急急趕去,公堂之上。燈火通明。

堂下除了被抓的應瀾斐,還有晉童,而那哭哭啼啼的不是花魁又是誰。

她翻來翻去地說着應瀾斐跟巡撫公子死前的對話,知府臉都黑了。

應瀾斐此時才知道,他打下樓的人的确不是知府二公子,而是巡撫公子!

他打了個寒顫,終于怕了。

恐懼讓他腦子飛快運轉,應瀾斐拼命自救:“大人,小民冤枉,是那個小厮從中作梗…”

“對,一定是他,這個花魁也是幫兇。大人,他們才是殺害巡撫公子的兇手啊。”

然而小厮已經找不到人。

但應瀾斐動手,卻是衆人得見。

知府何嘗不知道這裏面有貓膩,怎麽就那麽巧,他的二兒子被引開了,随從也不見蹤影。

然後巡撫公子就跟應瀾斐撞上了。

應老爺跪地叩首:“大人,斐兒冤枉啊大人。”他拼命使眼色。

知府大人就像看不懂。

若是換了平頭百姓,別說應瀾斐打殺了一個,就是十個,二十個,知府都能看在錢的份上把事情壓下去。

可這次死的是巡撫大人的親兒子,還是唯一的嫡子。

都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可他頭上的巡撫就是地頭蛇出身。

知府思及此,腦袋都一陣陣的眩暈。

官府的效率從來沒有那麽快過,應瀾斐,晉童謀害巡撫嫡子,罪證确鑿,判處秋後處斬。

晉家家産充公,全家流放。

應家也元氣大傷,應老爺的幾個庶出兒子聯合憤怒的族人謀奪應老爺剩下的家産。應家頹勢盡顯,再無往日輝煌。

其他商人趁機謀利,一時間好不熱鬧。

沒人再關注城裏幾個小小的點心鋪子。

“所以那個小厮是你扮的?”葉音驚道。

顧澈點頭。

葉音:“也是你把知府二公子引開,把他們的随從放倒。”

顧澈再次點頭。

葉音:“晉童和應瀾斐也是你設法引過去的?”

顧澈繼續點頭。

葉音眉眼裏忍不住綻出笑意:“那個往應瀾斐身上潑酒水的也是你?”

顧澈搖頭:“這個不是我。”

“事後我安排花魁和那個小厮火遁了,并給了他們一筆銀子離開。”

“青樓歇業一月。”

顧澈望着葉音,眸光深深:“這樣處理,可以嗎?”

葉音用力點頭,眉宇飛揚:“阿九,你太厲害了。”

兵不血刃,大快人心。比她直接弄死應瀾斐他們結局好太多了。

她盡情地笑着,可見是真的開心了。

顧澈溫柔地望着她。

晚上歇息時,葉音興奮的腦子終于冷靜下來,複盤顧澈的計謀,她發現環環相扣,顧澈把每一步,每個人的性格都算進去了。

顧澈又是何時打聽到巡撫公子的消息?

這一刻,葉音明确認知到,她跟顧澈對事物的認知差的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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