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成王

顧澈從煤礦帶回來的工人有103個,這個數量并不算多,經過詢問後顧澈才得知,煤礦裏好多人都累死了,官府那邊正準備重新補一批人。

誰想到各地起義把這事耽擱了。

耽擱的好啊。

沈寅和孫遜将這些工人挨個登記,大部分是本地人,小部分是外地的。

顧澈帶回來的這些人安置是個問題。于是顧澈又登上了縣衙大門。

這次在他開口前,陳保先道:“那些都是可憐人,本官不忍為難,只是本官年邁,實在抽不出心力安排,只能勞煩東家了。”

顧澈忍笑,起身正色道:“既然如此,那小民就大膽一回。”

陳保:“去吧去吧,東家大膽去做吧。”

他堪稱恭敬的送走了顧澈,一回頭對上兒子幽幽的目光。

“爹,你剛才都不像你了。”

陳保恨不得給這個逆子一個大逼兜,他都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保全自家人。

長遠镖局那位可是剛屠了北邊的煤礦。聽說對方出發時只帶了幾十人。好家夥,幾十人幹翻了上百的官兵。

陳保一通咆哮,陳歸沉默了。父子兩人對坐,少頃,陳歸忽然道:“不對啊爹。如果九東家想對你不利,不可能還讓你打聽到各種消息。”

陳保:“他警告我呢。”

陳歸皺着一張臉:“他怎麽不把你這個縣令給撤了。反正他也哎喲…”

陳歸躲着他爹的鞋底,十幾年了。他今天再度體會到大鞋底子抽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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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縣多了一百多男丁,顧澈此時不能離開,需要坐鎮後方。

于是去鐵礦的事就交到了葉音手中,邵和再度同行。鄧顯兒受了傷,這次沒跟着去。

文大郎他們也帶着耕牛和種子回來,顧澈大手一揮,給縣城裏的衆人分地,耕牛暫時公用。

千百年深入骨髓的記憶,地就是普通百姓的根。當一名老人顫巍巍地扶着犁,吆喝着耕牛走動,破開表面有些幹裂的土地,露出下面深褐色的,濕潤的泥土時,衆人都屏住了呼吸。

眼淚和汗水同時砸落,頃刻間隐去了痕跡。

周邊圍觀的人紅了眼,背過身去。

葉音之前派人找到了水源,他們用着簡陋的農具,甚至是尖尖的石頭,齊心協力,愣是挖出了一條溝渠,将活水灌入田地,等着插秧。

惠縣的老幼都動了起來,插秧是個很辛苦的活。弓着腰慢慢挪動,一天下來,腰都快斷了。

可是沒有人抱怨,晚上睡覺時衆人都是笑着的。那是充滿希望的笑。

而城裏幾位富戶也在估量顧澈的價值。

“目前來看,九東家是個心善的。”就憑惠縣容納了一半“無用”的婦孺就明了。

可沒有足夠的武力保護,心善只會成為空談。

茶商寧老爺愁的快把胡子都揪了,還是寧老爺的兒子勸道:“爹。我們再看看吧。”

“九東家仁厚,他日我們若離去,他肯定不會為難我們。”

寧老爺欲言又止,他不是擔心這個。好吧,确實是有小部分這個原因。

他在猶豫要不要更加顯露自家的能力,提前燒熱竈。可又怕适得其反。

愁啊,真愁死個人了。

文家的氛圍則要好得多,如今文家基本上是文大郎主事,他對父親和兄弟道:“以我看九東家之意,惠縣的人口肯定還會增加。糧食卻有限,此消彼長,最後肯定會成大問題。”

“若是我們能想辦法幫九東家解決這個難題,他日定有厚報。”

文老爺遲疑:“大郎,不是爹不看好九公子。”

“雖然惠縣是不小,可放眼大靖朝,惠縣小如蝼蟻。”

文家幾兄弟跟文老爺的想法差不多。但孫遜卻道:“我相信大兄的判斷。”

有時候看人不是看他現在有什麽,而是觀其秉性,探其行事。

長遠镖局的東家能帶着幾十人攻下煤礦,且全員無損的回來【受輕傷的幾人忽略不計】,便足見其謀略和心性。

這個一個很聰慧,很厚愛下屬的人。

孫遜神情難掩激動,若非不是面對文家衆人,他恐怕都要高呼長遠镖局的東家有明主之像了。

半月後,葉音帶着人從鐵礦回來,重現當日顧澈回城之景,孫遜心裏就有了決斷。

不管文家做出什麽決定,他都要留在惠縣,投奔九東家夫婦。

田裏的衆人忙的熱火朝天,縣城後也新修了鐵鋪,煙霧滾滾,鐵匠們揮汗如雨,敲擊的乒乓聲是最動人的樂章。

活水入地成田,翠綠的秧苗搖曳。成片的土地裏冒出嬌生生的嫩芽。美好極了。

然而外面的戰火卻焚盡了屋舍草地。

官兵剿匪,山匪流竄。他們所過之處,哭聲震天哀嚎遍野。

周同也是剿匪的将領之一,這是他主動求來的差事。

西州,知府衙門。

周同聽着底下人的傳報,百無聊賴的打了個哈欠。

“不就是一群刁民,你們怎麽那麽沒用。”

彙報的人讪讪。

“行了,你退下吧。”

大堂裏沒了外人,知府谄媚道:“周将軍,不知您有何高見?”

周同扣弄自己的指甲,吹了吹:“累了。”

知府會意。

知府帶着周同去城裏最大的青樓,沒想到半路遇到龔員外家的馬車出事,周同本不想管,但一陣風吹過,撩起車簾,露出了車中女子的容貌。

閉月羞花。

周同看得呆了,到青樓後周同也興致缺缺,早早離開。

沒想到晚上知府給了他一個大驚喜,春風一度,周同好不快活。而龔家卻差點沒了一條人命,幸好丫鬟發現的及時,把人救回來。

享用過美人,周同神清氣爽,終于想起他是來剿匪的。

真刀真槍的幹,他自然是怕的。

但是官匪勾結那點事,他爹早告訴他了。

他親筆寫了一封書信,讓人交去本地最大的起義軍,即山匪黃家軍。

周同撇了撇嘴,“還黃家軍呢,真把自己當根蔥了。”

黃成收到信的時候給氣笑了。

“大哥,你笑什麽。”

黃成把信給弟兄們看。然而兄弟卻沒接。

黃成疑惑,他手下的兄弟讪笑:“大哥,我我不會認字。”

黃成恨鐵不成鋼的瞪他一眼:“我不是抓了個先生教你們,我還給你們做表率。”

“…大哥……”

黃成壓下火,簡單解釋了一遍信中內容。其他人又驚又喜:“朝廷這是想招安我們呢?”

黃成太陽穴青筋直蹦:“招安個屁。”

“那癟犢子讓我們陪他演一場。事成之後,他得軍功,我們得財物。”

“那好啊。”黃成手下的人都很高興。

黃成坐在主位上不語。

其他人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面面相觑。

“大哥,你不要錢嗎?”

黃成忽然擡眸,眸光如火:“那個姓周的自從來了咱們西州就沒幹過人事。”

“可不是嘛。”一個小弟憤憤道:“姓周的帶了大軍,說是知府之前沒收夠稅,他直接帶着大軍去收。”

“那些鄉下人家哪還有糧啊,誰知道那個喪盡天良的居然讓人架了大鍋,把率先說交不出糧的農戶一家給煮了。”

“其他人害怕,賣兒賣女總算湊夠了糧補上。”

“西州的百姓都恨死他了。”

大堂裏不知何時安靜下來,剛才還嚷嚷着跟周同交易的人這會兒閉口不提。

這些事黃成都知道,但他沒管,他在等一個合适的機會。黃成垂眸盯着信,掩去了笑意。

他等的機會現在來了。

十月初七。

周同率兵攻打四荒山的賊寇黃家軍,按照他跟黃成商議好的路線進了密林。

忽然一陣窸窣,衆人不解,低頭一看發現居然是蛇。

隊伍大亂,駿馬嘶鳴,周同在馬上白了臉:“來人,保護本将軍。”

“啊——”

隊伍裏傳來慘叫,随後三三兩兩有人倒下。

“将軍,這些蛇有毒!”

周同大駭:“回程,大軍立刻回程。”

然而無數張網落下來,上面還帶着尖尖的竹刺,當即有人斃命。人群奔逃,山林裏有人摔倒,便再也沒爬起來過。

周同哪還有耀武揚威之樣,狼狽逃竄。

小弟問黃成: “大哥,現在怎麽辦?”

黃成:“把他趕去陷阱,老子要活捉他。”

十月初七申時,周同被黃家軍活捉。黃家軍潛入城扮做周同爪牙,“周将軍有令,明日巳時衆人齊聚城南五十裏處。只準百姓到場。”

西州官員疑惑,聚在一起:“周大人這是做什麽?”

“不知道。”

“那我等要不要前去?”

“足下是平民嗎?”

周圍頓時噤聲。周大人發了話,他們老實在城裏待着吧。

而百姓們畏懼周同的淫威,哪怕渾身疲憊也按時赴約。

然而他們到了地方卻發現高高在上的周同竟然被人綁在高臺,堵了嘴。

黃成抱拳:“諸位,黃某深知諸位的苦難,今日我黃某便替天行道。”

話不多說,他扯了周同嘴裏的抹布,周同怒罵:“莽夫,叛賊,你可知我是啊啊啊——”

在周同的慘叫聲中,黃成剮下了周同手上的一片肉,丢到臺下的鍋裏。

黃成對百姓們笑道:“請——”

周同意識到不對,“你,你想幹什麽。”

黃成笑得和善,“當然是重複周大人做過的事。”

他一掌拍到周同心口,減少周同血液循環,換句話說,周同被剮的時候會死得慢一點。

天上日光昭昭,地上慘叫連連。麻木的人群被這一聲聲痛苦的哭嚎喚醒了新的意識。

人群中不知誰率先沖了出來,撈起鍋裏的肉,嚼了又嚼,大贊:“好吃!”

是夜,黃家軍在百姓的助攻下徹底拿下西州。黃成成為一州之主,而黃成也從叛軍,山匪頭子等難聽的稱號,搖身一變為“成王”。從衆多起義軍中迅速脫穎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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