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再入殊安寺

最後秦遇他們用毛驢把住持馱回了寺廟,一來一返費了些時間,繼續游玩的話,回去就晚了。三人商量後,決定就此打道回府。

趙錦堂有些遺憾:“我還計劃着午休後在小溪裏玩一會兒,說不定能捉到螃蟹和小魚。”

秦遇莞爾:“但助人為樂也是一件趣事啊。”

秦懷銘一巴掌拍到趙錦堂身後的書箱:“你去小溪裏玩,能有石榴吃?”

趙錦堂嘿嘿笑起來,“那倒也是。”

“這麽個大又甜的石榴,整個長寧鎮也只有殊安寺有了。”

他們本來沒想要的,幫住持也是順手的事,但是殊安寺的僧人太客氣了,非要答謝他們。若不是他們實在帶不走,那些僧人還要再送他們一筐。

不過由此也能看出,住持德高望重,在殊安寺很得人心。

他們三人一路說說笑笑,回到鎮上已經申時四刻,秦遇揮了揮手與他們告別。

張氏在後院忙活,聽到聲音往外探頭,正好跟秦遇對上。

“娘。”

張氏在圍布上擦幹淨手,去小廚房給他倒了碗水:“今天跟朋友出去,玩得開不開心。”

“開心啊。”秦遇小口喝水,有些幹渴的喉嚨得到了滋潤。他跟他娘說起今日的種種。

張氏搬了個小馬紮在他身邊坐着,聽到三個小子在野外做飯弄得灰頭土臉時,她還忍不住樂出了聲。

她的生活太單調,除了做豆腐掙錢,最關心的就是兒子的事情。

秦遇很樂意跟她分享生活的點滴,乏味的生活需要色彩。而且,他講述的時候,還能鍛煉自己的表達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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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事,不同的人說出來,有不同的效果。

就像秦遇講述他們遇到殊安寺住持的事情,他愣是說得妙趣橫生,張氏在旁邊聽得津津有味。看到兒子從書箱裏拿出紅彤彤的石榴時,口中下意識分泌唾液。

“娘等我一會兒。”

秦遇拿了兩個石榴進廚房,張氏猜到他要坐做什麽,沒跟着去,而是數了數剩下的石榴,盤算着給夫子送幾個,阿銘家有石榴就算了,燒餅大嫂子那裏也該送一些。

秦遇再出來時端着兩個碗,一個碗裝着石榴汁,一個碗裝着紅寶石般剔透的果實。

“娘嘗嘗。”

張氏反問:“你的呢?”

“娘忘了,我剛喝了水,這會兒不想吃東西。”

張氏有些懊惱:“早知道剛才給你倒半碗水就好了。”

“沒事,娘快嘗嘗甜不甜。”

在兒子的催促下,張氏舀了一勺石榴汁,清甜的汁水順着喉嚨一路甜到心裏去。

她眉眼都藏不住笑,對兒子道:“比糖水還甜。”

“娘喜歡就多喝點。”

張氏一邊舀着石榴汁喝,一邊跟秦遇商量剩下的石榴怎麽分配。

“燒餅大娘那裏,娘看着送吧。不過夫子那邊,我要跟銘哥和錦堂通通氣兒。不然到時候造成誤會就不美了。”

張氏一想也對。

次日,秦遇把這個想法給秦懷銘和趙錦堂說了,兩人對視一眼,無不贊同。

他們回去挑選了幾個最大最紅的石榴放書箱裏,三人送的數目相同,早上上學時托老仆送給師母。前後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他們就進了班。

譚秀才晌午才知道此事,他跟家裏人一起吃午飯,他的夫人李氏笑道:“你這三個學生也是有心,去寺廟轉轉,還想着給你這位夫子帶些果子。”

譚秀才哼了一聲,不置可否,但嘴角的弧度悄悄揚了揚。

這事秦遇他們做的低調,本來就不是什麽貴重東西,只不過到了剛好吃石榴的時候,他們又意外得了些,便想着給夫子師母送來嘗個鮮,卻不知怎麽讓劉文杬知道了,私下裏逮着秦遇擠兌。

秦遇無語,這劉文杬真是欺軟怕硬,柿子專挑軟的捏。

然而劉文杬每一次嘲諷他時,秦遇都毫不客氣地怼了回去。一來二去,兩人的梁子越結越大。

秦遇心煩,劉文杬這心思放到學習上,至于被他超過去嗎。

偏偏這事又不好對身邊人說,于是休假日時,他背着書箱獨自出門散心了。

草地開始泛黃,夏日茂盛的大樹不再翠綠,落葉在地上鋪了薄薄一層。

秦遇沿着他們之前出游的路走動,不知不覺來到了殊安寺腳下。

今日山腳下沒什麽人,只有一名僧人沿着石階在打掃落葉,看到秦遇的時候,還對他笑了笑,秦遇回以微笑。

大部分人還是很友好的,他想。

他提了提書箱帶子,踩着石階一路朝寺廟行去。他不是喜歡求神拜佛的人,但是有句話怎麽說的,來都來了。

不信但仍保持敬畏之心。

他在廟裏轉了一圈,上了一炷香,還添了十文香油錢,便打算離去了。沒想到一只腳剛踏出大門,就被一位年輕僧人叫住。

“小施主,住持有請。”

秦遇遲疑,但思量片刻,還是跟着僧人去了後院。

住持在一株梧桐樹下品茶,見他來了,對他慈祥的招了招手。

秦遇加快了腳步,走近時,拱手行了一禮。

“坐吧。”

秦遇把書箱放下,在住持的對面坐下。

“不知住持喚小子來是為何事?”

住持捋了捋胡子,“秦小友可是有煩心事?”

秦遇眸子睜大了些。

住持笑呵呵道:“你并非孤僻性子,此次卻獨身一人前來,老衲猜測小友約摸是心中煩悶罷。”

秦遇被說中心事,放在桌下的手無意識抓了抓衣擺。

他抿了抿唇:“不瞞住持,小子心裏的确是有一件煩心事。”他低下頭。模糊了時間地點人物,只說有人不喜他,處處與他添亂,讓他煩擾。而他除了在口舌上占上風,并沒有其他的好辦法。

住持沉吟道:“小友可曾見過磨刀?”

秦遇忍不住樂了:“住持莫不是想說生活中的困難猶如一次次打磨,待到最後刀刃褪去平庸,變得鋒利。”

住持給他倒了杯茶,笑道:“小友真是心性豁達,一點就透。”

秦遇搖頭:“小子若是豁達,就不會有今日這一出了。”

“小友何必妄自菲薄。寬以待人,也不比過分苛求自身,凡事過猶不及。”

秦遇不語。

大道理其實他都懂,過往他也是這麽調解自己的情緒。只是劉文杬與他是同窗,擡頭不見低頭見,對方處處針對,他偶爾還是有些煩,看來是心性修煉的還不到家。

“小友覺得這茶如何?”

秦遇懵了一下,不明白話題怎麽跳到這裏來了。

他回味了一下,由衷道:“入口醇和,香淡卻持久。”

住持呷了一口清茶,“茶湯好不好,不僅在于茶葉,水、泡茶的手藝都缺一不可。”

他忽然起身,示意秦遇跟上,将秦遇帶進了禪房,然後在茶桌後坐下,待秦遇也落座後,拿起茶具,給他演示起了茶藝。

秦遇眼神裏透着一絲迷茫,但很快就被住持行雲流水的手法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出湯時,他聽着湯水倒入茶杯的聲音,心中莫名感到一陣平靜和寧和。

末了,住持曲起食指在桌面敲了一下,秦遇其實不懂具體的茶禮,但憑着猜測,五指合攏輕點了三下,才恭敬地端起茶杯,果然看到住持含笑的神色。

秦遇在寺廟待到半下午才離去,他一個人走在路上,晚秋的風澆了他個透心涼,激得他打了個哆嗦。

他在原地站定,耳邊還回蕩着住持的話。

“老衲與小友相談甚歡,小友若是得空,下次再來寺廟坐坐,老衲以好茶相待。”

秦遇搓了搓臉,低着頭重新走起來,只有微紅的耳根宣告着他內心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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